唐恩正八年沒來臨川城，城中居民早不記得他了，只有客棧老板還有點印象，卻也沒認出這就是當年的白衣公子。

兵事一起，臨川城與外族的貿易就停了，客棧自然也沒了生意，幹脆被楊肅和包了下來，給唐恩正一行人住。

邊陲之地，自然沒什麽好東西，尤其現在城內糧食集中配給，一日三餐更是慘不忍睹。副將看著寡淡的白開水和摻了米糠的饅頭，頓時沒了胃口。

唐恩正卻笑嘻嘻地撿了兩三個，掰下糠少的部分塞給夏淺月，自己把剩下的就著白開水，毫不為難地吞了下去。副將眼巴巴地看著那幾塊比較可愛的饅頭，心裏頭瘋狂尖叫。

坤二木著臉啃自己那份，一言不發。副將眼看夏淺月慢慢吃著，於是把充滿希冀的目光放在了坤二身上。

坤二終於吃不下了，扭臉用那雙死魚眼盯著副將：“你盯著我做什麽，知不知道吃東西被人看著很影響食欲。你不想吃就不要吃，盯著我這個饅頭也不會變得更好吃。還看什麽，吃你的，這個饅頭並沒有比你的好，我只是把糠多的地方先吃掉了。”

副將頭一次發現坤二的話癆本質，張口結舌，受驚不淺。唐恩正笑道：“鄭將軍，坤二一貫如此，習慣就好。”

鄭副將捂著自己亂跳的心臟，食不知味地啃了個米糠饅頭，吃完才發現喉嚨裏噎得生疼，趕忙灌了幾大口白開水，可算緩過來了。

唐恩正拍拍手上的糠屑，按夏淺月昨夜交待，向鄭副將發令：“軍中工事營集中，稍後本官會給出圖紙，讓他們按照要求，趕著做上一千個。另外城外那些屍體，想法處理了。”

鄭副將領命而去，唐恩正又對坤二道：“你去找坤一，讓他把人撒出去。每人帶足五日所需的食水，潛伏方位自己定，只要求能看清西戎人的動靜。”

坤二瞥了夏淺月一眼，見她點頭，便站起來一躬身，也走了。

桌上沒別人了，唐恩正便笑著對剛吃好早飯的夏淺月說：“來，我帶你出去轉轉，給你講講這城裏的事。”

大約是邊塞特色，臨川城中道路雖彎曲分岔，卻是一目了然，並無京城裏那些僻靜街巷。這城也就比白石鎮稍微大些，唐恩正帶著夏淺月一路走，一路低聲講解，舉手投足間意氣瀟灑，仿佛他仍是漫步於繁華京城中的錦衣少年。

雖然距離上次來此已過了八年，但唐恩正還記得這裏許多細節。看見街邊井欄，他能說出這井多深；碰上岔路，他也能指出各條路通向哪個地方。走過幾間民房，順著路拐過去後，他忽然對夏淺月壞笑道：“發現了嗎？”

夏淺月微微轉頭，斜睨身後的彎路：“從那口井開始，就跟上了。”

兩人聲音很輕，後頭人一無所覺，還在往前走。此時熱風拂面，夏淺月袖子一動，一包粉末便撒在了拐彎處，騰起一股細煙。

這裏氣候幹燥，又常年起風，路上灰土無人灑掃，是以人走過後常有煙塵升騰。跟蹤者不以為意，沾了一身藥粉。

兩人故作不知，任憑那人慢慢跟著自己，到了楊肅和府前。進府之後，唐恩正笑著對楊肅和道：“城中奸細顯形不遠矣。”他說的時候，夏淺月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粉，遞給楊肅和。

楊肅和下意識地接過來，一臉茫然，顯然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唐恩正指著他手裏的藥：“把你手裏這瓶藥投進水源裏，放心，這藥普通人吃了沒事的。”

楊肅和招來親兵，讓他們去做。唐恩正再次保證這藥一般人吃了不會有事，又是楊肅和親自下令，親兵們才猶猶豫豫地去做了。

唐恩正目送親兵遠去，方對楊肅和道：“發宵禁令，加強城中夜間巡邏。一旦有人在街上閑逛，無論是否清醒，不要有顧忌，即刻拿人。”

楊肅和按唐恩正所說下了令，兩日後，兵士們果然在深夜裏發現一個夢游的人。那人被捉到府中，得到消息的唐恩正和夏淺月即刻趕來，一盆涼水潑醒了他。

那人先前還狡辯，夏淺月過來，又掏了瓶藥水硬給他灌下去。不多時，這人便神志模糊，問什麽都老實招了。楊肅和根據他招認的地方，帶精銳迅速襲擊了這幾處，抓出了十幾個西戎細作，僅有三人逃脫。

這三人裏，據說就有那位自京城逃離，準備回母國的西戎公主。根據俘虜招認，這位公主已趁昨日開城處理屍體時，帶著貼身侍從混出城了。

漏掉了這條大魚，楊肅和十分惋惜，唐恩正卻笑道：“這不是很好嗎？照西戎的習俗，公主並不能沖鋒陷陣，在下剛整頓了城防，她也沒有機會刺探。她出去與否，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楊肅和跺腳道：“她可是樓摩柯的親妹妹，綁了她要樓摩柯退兵……”他忽然自己咂摸出點不對來，頓時面紅耳赤，不再多言。

唐恩正拍拍他的肩膀：“莫要心急。”

楊肅和嘆道：“當務之急，是要西戎人退兵啊。不用說細節，唐大人只要告訴末將，接下來可有章程？”

唐恩正剛要回答，俘虜中卻忽然有人擡頭：“你姓唐？唐恩正？”

楊肅和驀然回頭，唐恩正挑眉：“不錯，不才正是唐恩正。怎麽，你認識我？”

那人猛地爆出一陣咆哮：“八年前公主栽在你手裏，八年後又是你來壞我們好事！可惜公主怎麽就認定了要招攬你，早在京中就讓我們把你殺了，哪裏還有這麽多事！”

唐恩正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她給本官找了這麽多麻煩，本官倒是很期待同她正面相遇，也好清一清恩怨。”

親兵們帶走細作，貼了告示，預備明日斬首示眾。楊肅和仔細品了品，忽然揪住轉身要走的唐恩正，急切地問：“唐大人認識楊柏嗎？”

唐恩正一楞：“楊兄與在下有同窗之誼。”

楊肅和頓時激動萬分：“原來是你！可願來本將麾下，為國盡忠？”

唐恩正莫名其妙，茫然張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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