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月卷好輿圖，問帳門口的親兵統領：“坤二，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麽最近這麽沈默？”

坤二繼續面無表情：“打仗不懂，沒人襲營，我有什麽可說的？”

蕭飲冰撥給唐恩正的這一支親兵，正是他自己的影衛和皇宮中的一部分暗衛。坤字號在這幾個月裏終於配齊了份額，坤一帶著皇宮暗衛做了斥候編隊，坤二便帶著坤字號其他人充做唐恩正的親兵。

副將不明所以只當他姓昆，跟他搭話的時候也是昆統領長昆統領短，難怪坤二不理他；夏淺月自己是女子，怕副將知道自己身份之後，會給唐恩正帶來麻煩，也從不與副將搭話。

整支軍隊裏，現在也只有蕭飲冰配屬的這些人知道夏淺月的身份。然而除了坤一坤二知道夏淺月的手段之外，其餘人都不大樂意聽一個女人的話。虧得坤一坤二現身說法，他們也知道事情不容糊弄，才沒耽誤正事。

這支援軍屬於京畿衛隊，只有五千餘人，卻幾乎已是蕭飲冰能抽調的最後的力量。邊境重鎮的兵力不可妄動，否則很容易出現西戎還沒解決，南蠻又要生變的危險局面。好在西戎素來是部族制度，各部之間常年互相征伐，人口向來不豐；否則這點人上去，也就等於送道菜。

援軍雖少，後勤壓力卻大。藥品倒是沒什麽，太醫院的藥庫都是滿的，只是糧草缺得厲害，張冉幾乎是使勁渾身解數，才湊夠了一月軍糧。再問他要糧要銀，他大概就只能上吊了。

援軍又用了三天時間，開到了臨川城外。

楊肅和接到援軍到來的消息時，簡直大喜過望。這幾日西戎人不知吃錯了什麽東西，攻勢忽然猛烈了起來，城中兵士傷亡猛增，個個疲憊不堪。唐恩正這批人雖然不算多，但好歹能救個急，再說隨軍來的還有他們急需的藥品，這對臨川城而言，不啻於天降甘霖。

臨川城的守軍，幾乎是喜極而泣地歡迎唐恩正入城。楊肅和把唐恩正迎入府中，尋了兩只雞鴨，又挖出僅剩的一壇酒，姑且湊出了一頓接風宴。他知道這東西在京中根本入不得眼，但這已經是能力極限，只盼唐恩正看在這份態度上不要太過計較，能同心禦敵。

唐恩正當然不會在意這堪稱寒酸的一場宴。他只與楊肅和喝了三杯酒，便提起了此行最重要的一件事。

“楊將軍勞苦功高，在下心中佩服，便不繞彎子了。不瞞將軍，恩正此來已有退敵之策，只希望楊將軍能做到三點。”唐恩正放下酒杯，開門見山，“其一，陛下既委任我做主將，還請楊將軍能聽我號令。”

楊肅和面色發沈：“唐大人既然這麽痛快，末將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只是大人從未領過兵，恕末將實在不敢信大人的退敵之策。不知大人可否稍微說說，令末將參詳一下？”

楊肅和的這個反應，確實不出夏淺月所料。這樣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自然不可能信唐恩正這生瓜蛋子。但若唐恩正不能拿到軍權，夏淺月的滿腹智計要施展起來，會有很大的變數。

唐恩正嘆了口氣：“楊將軍的心情，在下理解。只是這便是在下要楊將軍做的第二點了，確定來自本官手上，卻不知意圖的命令，只管去做，事後看過效果，不懂再問。”

若不是楊肅和知道禦史得罪不起，早就掀桌子了：“唐大人這話說得奇怪，本將同西戎人打的仗，數都數不清。難道大人是在懷疑末將的忠誠，所以不肯直言相告嗎？這樣不明不白的便要接管軍隊，恕末將不能從命！”

唐恩正嘆氣：“在下怎麽可能不信任楊將軍呢？只是這臨川城中，西戎探子怕是早就混進來了。隔墻有耳，在下好用險計，叫西戎人知道個一星半點的，後果不堪設想。”

西戎探子早在八年前就把臨川城滲透成了個篩子，查了很久都抓不到線索。偏偏這當口，齊國侯揪著楊肅和的一個小小疏失不放，想讓他把臨川城主將的位置讓出來，塞自己族裏子弟來混個功勳。那回要不是上任行軍主簿楊柏拉了個同窗幫忙，這臨川城怕是早就易主了。

楊肅和當時全力扯皮，沒讓齊家禍害了這臨川城，卻也沒來得及見楊柏那同窗一面。齊國侯心裏不忿，找了個理由硬把楊柏調走，塞去了次子齊冀處。楊柏和楊肅和平日十分默契，他這一走，等於斷了楊肅和一臂，見他那同窗的事也不了了之。

他知道楊柏在齊冀那又要保全自己，又要盡量不讓齊冀禍害地方，十分辛苦；可惜齊冀到底還是激起了民變，坑了自己，也害死了楊柏。後來齊冀勒索事發，楊柏又要被推出來做替罪羊。這時唐恩正上了道折子，皇帝態度大變，齊國侯不敢再鬧，才算保全了楊柏身後的名聲。

楊肅和因此對唐恩正一直很有好感，但現在他對其印象已經急轉直下。

唐恩正笑道：“這樣吧，臨川將士近來多有辛苦，這一夜一日就請諸位好好休息，守城的事交給在下。西戎人不來便罷，他若來了，在下定叫他損失慘重。到時候，楊將軍大約就能相信我了。”

京畿軍很快替下了臨川軍，夏淺月指揮唐恩正安排了守城輪崗，做好一切準備。是夜西戎人似乎得知援軍到來，瘋狂攻城。京畿軍未料到對方如此兇猛，著實混亂了一陣。西戎人眼看已沖到城下，忽然一聲唿哨，城墻上丟下無數幹草束，隨後潑下清油。

西戎人被澆得莫名其妙，天黑看不清楚，還當是水。誰知城墻上又是一聲唿哨，隨即火箭齊發。

幹草易燃，那油更是夏淺月精心調配，遇火就著。西戎人身上被潑了不少油，地上又有落了油的幹草垛，城墻下猛地躥起一股大火，燒得西戎人四處亂竄。

這火天亮才熄。楊肅和早起看見城墻下無數焦屍，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從此心服口服，將兵權完全交給了唐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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