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雖被幽閉於桐甲宮，卻還沒被廢掉。宮中諸人見二皇子和六皇子已然失勢，皆忙不疊地向太子賀喜。

太子聞言也是大喜，他雖然被幽閉，可二皇子和六皇子已被廢為庶人，除了他，還有誰能做皇帝的繼承人？他心裏快活，行止上不免帶了些輕狂。

皇帝坐在太和宮中，正心煩意亂，忽然想起幽閉的太子，便徑自前往。到了地方，見侍從宮女來往匆匆，行跡慌亂，心中驟然生疑。

勒令眾人不許出聲，皇帝悄悄往殿門口走去。到得門口，只聽得內裏絲竹管弦交織，歌吹不止，一派歡樂。朝中發生如此多的大事，太子卻在聽曲作樂，皇帝心中十分不虞；然而太子被幽閉時只說要反省讀書，閑暇看看歌舞也無甚不可，因此皇帝也就忍了。

可偏偏事有湊巧，伏在太子膝上的美姬一邊將酒水餵到他嘴裏，一邊奉承道：“殿下居於殿內，卻成了贏家，可見殿下方是天命所歸呢。”

此時太子早已喝得醉醺醺，就著美姬的手將酒一飲而盡，呵呵笑道：“老五沒了以後，皇後再沒生出兒子，這才是孤天命所歸的憑證。”

皇帝聽了這話，眉頭緊皺，卻聽那美姬又道：“五殿下雖是嫡子，可到底還是染了時疫薨了，這還不算殿下的天命嗎？”

太子大笑道：“時疫……時疫要人造，還不簡單？”

皇帝剛要拂袖而去，卻猛聽得這句，當即腳下生了釘子般直直地留在了門外。

太子大著舌頭，繼續說：“外頭鬧時疫，宮內可不容易鬧。要不是偷偷夾帶了出痘人的衣服給老五換上，他怎麽會得病？老三老四運氣不好，可誰讓他們跟老五近呢？沾上天花，這是活該！就是老二和老六他們娘看的緊，老七住得遠，不然，一個也別想跑！”

皇帝只覺耳邊驚雷陣陣，險些站不住腳，伸手去扶門框才好容易穩住身子。屋裏太子聽見門口有動靜，驟然大喝：“誰？來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皇帝耳中轟鳴不止，他哆嗦著手指，腳下卻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將那扇半開的朱紅大門踹得大敞：“畜生……你這畜生！”

太子剛得意忘形地說完秘密，皇帝就乍然出現，頓時嚇得酒醒了。他慌張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父皇，父皇饒命，父皇饒命啊！”

皇帝的怒火已經沖上了腦門，回頭找陶徹，要抽他的刀。陶徹連忙退後兩步，林百年卻噗通跪下，抱著皇帝的腿：“陛下息怒！”

皇帝一腳將林百年踹開，卻又被太子重新抱住，許久掙紮不脫，便大吼道：“來人，將這個畜生給朕拖出去！”

陶徹立刻帶人把太子送回殿中，關緊了大門。

皇帝眼睛兀自充血，胸口劇烈起伏如同一只風箱：“給朕看緊了，不準他再出門一步！”

陶徹應諾，皇帝卻又陰冷地看著周遭的侍從：“今日裏，桐甲宮內諸侍從，全部杖殺！”

侍從們瀕死的慘叫響徹了整個桐甲宮，周圍侍從人心惶惶。皇帝怒沖沖地離開，陶徹緊隨其後，低著頭一言也不敢發。

回到寢殿，皇帝癱軟在龍床上，依舊慍怒不止：“畜生，連自己兄弟都不放過，畜生！”

按制，陶徹只能守在殿外等候傳喚，林百年戰戰兢兢地侍奉在側。

過了許久，皇帝終於冷靜下來，吩咐：“傳中書舍人！”

今日當值的中書舍人卞宣，乃是昌邑郡主的侄子。陶徹見卞宣奉召而來，看在朱明的面子上，低聲告訴他：“今日小心些，陛下心情不好。”

陶徹此人素來以鐵面聞名，卞宣忽然得了他提點，受寵若驚，不住感謝。到了殿中，他才知道陶徹為什麽忽然一反常態地提醒他。

卞宣上前跪拜，皇帝冷冷道：“起吧，擬旨。”

卞宣磨墨鋪紙，提起筆來屏氣凝神。

“詔曰，太子蕭飲沖，耽於聲色，私德虧甚；親昵群小，疏遠正人，納邪說而違法紀，懷異端而惡諸弟。朕永鑒史載，恕其前罪，擇名士為僚屬，冀其尚存德性。然諸事紛繁，而惡行猶彰，今特昭告天地宗廟，廢蕭飲沖為戾王。”

卞宣聽見第一句的時候就已經心驚不已。皇帝已經連廢二位皇子，皆是罪大惡極證據確鑿，又因太子仍在，朝中諸臣並未提出異議；然而不過三日之後，竟又要廢了太子，這究竟是做什麽？

他這一頓，皇帝陰冷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怎麽了？”

卞宣急忙低頭：“請陛下稍待。”說著便急忙又寫了起來。待將這封廢太子的詔書潤色完，告退出宮後，他才發覺自己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這一封詔書果然在朝野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廢太子一事太過突然，詔書中又語焉不詳，朝中重臣接連覲見，輪番詢問，皇帝卻只不答。日子一久，許多人猜到中間涉及宮闈秘事，不再發話，卻仍有一根筋的人要皇帝說個清楚。

陶徹悄悄攔住了太傅：“鄭大人，聽下官一言，此事不要再管了。”

太傅也已經六十多，一把胡子幾乎要飛起來：“太子廢立，這是多大的事，就這麽一句話含含糊糊打發了？”

陶徹實在是擰不過他，只得含糊道：“您只要知道，太子做下的事實在是駭人聽聞，罪大惡極。但為著皇室顏面……。”

好說歹說，總算把太傅勸回去了，陶徹終於松了口氣。

這時候蕭飲冰忽然又冒出來了：“父皇，不知太子犯了何罪？”

皇帝冷冷一笑：“你又想說什麽？”

蕭飲冰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低頭道：“兒臣不敢，只想請問父皇，可是事涉宮闈，不好出口？”

皇帝瞇起眼睛：“你問這個做什麽？”

蕭飲冰低頭：“凡涉國之儲君，必是大事。如非大惡，實不應輕易改換儲位；但兒臣方才忽然想到，父皇如此必有緣由，故鬥膽猜了一猜。還請父皇諒解。”

皇帝的表情松了一些，頷首道：“不錯，終於學會動腦子了。這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蕭飲冰頓了頓，順從地告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