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為庶人，並不只是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而已，它代表了往後皇子將失去一系列特權，甚至包括服飾上的用料、花紋、衣領的款式都需要調整。但對於後宅來說，最大的損失在於，皇子的俸祿沒有了。

畢竟還是自己兒子，皇帝本著最後的惻隱之心賜予了一點小恩惠，具體體現在沒有沒收他們的田莊，讓二皇子和六皇子還能有一份不厚不薄的收入，不至於餓死。但就這點進項，要他們維持現有的生活水準，實在是不大可能。

一旦收入減少，裁剪開支就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話題。對於皇子府中來說，賣掉部分小廝婢女，不僅往後能少掉好些脂粉首飾、糧食工錢的支出，還能現在就拿到一筆不小的現錢。因此最先被裁剪的，自然是這一部分。

賣掉的仆婦中，婢女更是遠遠多於小廝。一是因為婢女需要置備胭脂水粉、首飾衣料，平日需要的銀錢要比小廝更多，二是因為小廝能四處跑腿，比婢女更有用，三則是，人牙子出價時，婢女的價錢要比小廝高出好些，畢竟婢女可以轉手賣入青樓，她們能一眼看見長成相貌，又不需老鴇們先期養活，價錢自然比普通女童要高上些許。

對平民百姓來說，婢女們已經堪稱國色天香，如此多的美人濟濟一堂，實在是平日裏看不到的勝景，自然爭相圍觀。京兆尹的衙役們忙著彈壓秩序，卻也沒驅逐人群。

二皇子府還好說，六皇子府這裏正是蕭飲冰回府必經之路。人群熙熙攘攘，擠得蕭飲冰不得脫身，只得騎著馬靜立一旁，等眾人看夠了自行散去。

婢女們被人牙子們推來搡去，不時有那麽一個特別好看的，人牙子們便爭搶著出價，整個場面亂成一團。諸多女人用各色帕子捂著臉哭哭啼啼，偶爾一個滿臉麻木的便特別顯眼。蕭飲冰騎在馬上，比周圍人高出一截，看得異常清楚。

不多時，他便盯住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女人。那女人粗使丫鬟打扮，身無珠翠，長相一般，斷無周遭女子們輕雲蔽月、流風回雪似的姣美；又一臉麻木，在一眾珠淚盈腮、楚楚可憐的美人中間，實在是不起眼得很。人牙子們自然也不會爭搶她，她站在眾人後面，卑微得像一只影子。

蕭飲冰卻覺得這女人越看越眼熟，尤其是那個帶著小勾的下巴，讓他移不開眼。在大裕人中，這樣的下巴非常少見，他至今也只見過寥寥幾個，其中之一就是夏淺月。也許那個下巴只是巧合，但如果真的將她同夏淺月相比的話，確實會覺得兩人越看越像，五官相似度非常高。

這叫蕭飲冰不得不生疑。他下馬，擠過人群，走到京兆尹衙役附近。衙役本來想攔，但捕頭看見蕭飲冰的臉，認出了他，放他進去了。

六皇子的管家正與人牙子就某幾個婢女的價錢爭執，見蕭飲冰來，神色變幻數次，終於定格為諂媚：“七殿下，請問您所為何來？”

蕭飲冰正色道：“本王只是路過。不過府中恰好缺個粗使婢女，六哥府裏想必都是知道規矩的，也不怕出事。”

管家聞言笑得更有深意，隨手拉過一個美貌婢女：“殿下您看這個如何？都是調教好的，您要的話，小的自己做主，送您就是。”

蕭飲冰皺眉：“這樣的怕是做不了什麽活計吧。算了，本王看她就不錯，是個能做事的，折價多少？”他伸手指向方才看了許久的女人。

管家看了一眼那粗使丫鬟，眼裏劃過一絲意外，隨即又討好地笑道：“殿下看中的果然是會做活的，這位也不值什麽錢，小的就送給殿下也無妨。”

蕭飲冰仍執意付錢：“六哥遭了事，我不能趁火打劫。以你們的價格，粗使婢女是多少錢？”

人牙子們知道這位晟王正當聖寵，皆恭敬道：“回殿下，三兩紋銀足矣。”

蕭飲冰點頭，掏了一個小銀錠出來，約莫有五兩重，塞給管家：“身上沒帶碎銀子，你拿著這個罷，多餘的算賞你的。”

“謝殿下賞。”管家點頭哈腰，眼睛發亮，隨即回頭拉過那女人，“你這是走了大運了，能入七殿下的眼，快給殿下磕頭。”

女人依言跪下叩首。蕭飲冰有心扶她起來，卻礙著周遭人群，只得受了這禮，盡量平靜地堆女人說：“行了，別磕了，跟本王走吧。”

眾婢女情知這一去便是入了青樓那種火坑，見這樣一個粗糙女人竟被晟王殿下選走，頓時一陣騷動。有膽大的便叫住蕭飲冰，故意擺出弱柳扶風的姿態：“素聞殿下心善，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小女子。”說著還以帕子掩面，啜泣起來。

蕭飲冰看著她搔首弄姿，心裏便是一陣冷哂，面上適當表現出厭惡的情緒：“本王只是要選個粗使婢子，當不得你們如此。”說罷帶著那粗使丫鬟走了。

眾婢女留在原地，管家冷笑道：“就你們這個樣子，還敢肖想晟王殿下？就這個，老弟你出多少銀子？”他指著問人牙子的，正是方才試圖引誘蕭飲冰的女子。

人牙子仿佛看牲口似的捏著她的臉看了一陣，最後拍板：“模樣倒是不錯，可這性子是個容易惹事的，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管家一撇嘴：“老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這麽一個大美人，你一轉手怕不就是幾十兩。就算她惹事，也同你沒關系不是。”

人牙子輕蔑地瞥了那姑娘一眼：“這等心比天高的女人，我們買了也要冒很大風險的。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再加一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管家同人牙子的討價還價又開始了，周遭圍觀眾人繼續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個場面，仿佛剛才的插曲從不曾存在。

這邊蕭飲冰帶著女子回府，細細盤問。女子卻抖如篩糠，只知道跪地叩首，話都說不清楚。蕭飲冰努力安撫她許久，皆不得法，只得將她交代給管家，令管家好生安排，準備第二日帶著去見夏淺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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