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這東西，朱錦哪裏會看？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帝把蕭飲冰一竿子支來了。

蕭飲冰同朱錦見禮，給朱錦講了許久賬本，講得他頭昏眼花，還不得不聽。朱錦回家抱著賬本繼續眼冒金星，他夫人看見了，問這是什麽。

他的夫人出身名門卞氏，母親是一位大長公主，因此落地便得了個昌邑郡主的封號。卞氏女子，自幼便全面學習掌家的課程，看個賬本之類的更是不在話下。

朱錦把事情跟她略提一提，卞氏聽完嘆道：“才學了一月算學，就會看賬目了？這晟王也是聰明得緊啊。”

朱錦抱著賬本，恨不能以頭搶地：“夫人啊，您就別顧著感嘆了，救救為夫吧！”

卞氏便又給朱錦講了一遍，意思跟蕭飲冰講的差不多，可惜朱錦還是沒聽太懂。卞氏搖頭不已，朱錦也只得承認蕭飲冰沒有欺瞞他，只是他自己實在沒有看賬的天分。

其實對於這樁案子，他懂不懂賬目實在是不大要緊，他之所以堅持要自己弄明白，也是因為他不肯輕信蕭飲冰。三司會審時，他便已知道這位晟王殿下不簡單，雖然他並沒有懷疑蕭飲冰心懷不軌的意思，但對一個有心機的人來說，要排除異己實在是正常不過。

王巽對此卻比較樂觀。他跟唐恩正天天照面，知道唐恩正絕不是什麽會被輕易蒙蔽的蠢人，更不是個喪了良心只知營私的小人。唐恩正能跟蕭飲冰相交莫逆，那蕭飲冰的人品也算是有保證的。因此王巽並不像朱錦一樣憂心，卻也沒勸說朱錦，畢竟他倆真算不上熟悉，還是不要交淺言深了。

有張冉同蕭飲冰講解，朱錦和王巽查證，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只是這中間牽出的一溜官員，著實令幾人心驚不已。

他們先是明確了戶部的左右侍郎侵吞稅款，染指國庫的罪行，又連夜審訊，意外得知了其他部中官員侵吞公款的消息；沿著這條線順藤摸瓜，對了無數賬本後，居然還查到了相關官員賣官鬻爵的證據。這裏頭一件件的事，涉案的一位位高級官員，令皇帝大開眼界。

他翻著折子，嘿嘿地冷笑：“工部尚書和工部右侍郎侵吞工程款項，刑部尚書、刑部左侍郎收受囚徒賄賂，兵部尚書帶著一眾將軍吃空餉，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和吏部左右侍郎合謀賣官。還有齊國侯，鎮國公，宗室親王……”

他忽然站起，猛地把折子砸向群臣，須發皆張如同一頭獅子：“你們把國庫當成什麽？自己的後院嗎！你們眼裏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群臣跪地，山呼：“臣有罪。”

皇帝看著這割麥子一樣倒伏的眾臣，更是暴怒：“你們是當真以為，辦了你們，朝廷裏就沒有人可用了嗎！”

群臣還是那句毫無誠意的“臣有罪”，聽在皇帝耳朵裏，卻有種說不出的諷刺意味。

皇帝怒極反笑：“好，好，一個個都知道自己有罪是吧？陶徹！”

跪在龍椅附近的陶徹慌忙膝行至皇帝面前：“臣在！”

“看著這個單子上的人，”皇帝緩緩坐下，拎起龍案上的另一張紙，眼裏閃著陰冷的光，“摘了官帽，押進大理寺，你親自帶人看著。”

陶徹叩首：“臣領旨！”而後恭敬地接過那一張墨跡淋漓的薄紙，展開來，喚來禁軍將名單上的人一個個拖了出去。

整個太和宮中，一時之間“陛下開恩”的叫聲此起彼伏。其餘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二皇子眼看自己的人被一個個拖出去，情急之下揚聲：“父皇，大興刑獄，其兆不祥啊！”

皇帝赤紅的眼睛瞥向二皇子，表情像是要擇人而噬：“不祥？你倒是說說看，朕的朝臣都已經是這樣了，還有什麽比這更不祥！”

他猛地站起來，指著二皇子咆哮：“賢王？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就來肖想這皇位了？你給朕記住，太子還沒有被廢呢！”

二皇子一震，伏地叩首：“兒臣不敢！”心裏卻在咬牙切齒。

退朝之後，他在府中煩怒地疾走轉圈，不時氣急敗壞地吼叫著。

“本王就知道，他對太子還沒死心！”

“桐甲宮，他心裏還覺著太子能學太甲的樣不成？”

“太子除了是長子，本王哪裏不如他？中宮無嫡子，本就該立賢！”

府中養的幕僚們眼看著他狂風暴雨一般地發洩，大氣都不敢出。

二皇子終於走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太子，太子，天天念叨太子，他要不是太子……”

念叨到這，二皇子忽然眼睛一亮，唰地直起腰板：“你們倒是說說看，怎麽才能讓太子盡快被廢？”

幕僚們面面相覷，良久，一個尖嘴猴腮眼如三角的師爺拱手道：“殿下息怒，只是陛下已經說了這樣的話，近日卻是不宜對太子動手了。屬下認為，殿下倒是該乘機好好地整飭府中，以防步了六皇子的前車之鑒。”

二皇子冷笑：“本王沒有老六那麽蠢，宮裏的東西也敢隨意拿？”

三角眼誠懇地勸著二皇子：“雖然殿下十分英明，但今日拿下的諸位官員中，少不得會有人指認贓款去向，殿下要早作準備啊。”

二皇子想了想下屬們歷年暗中提供的資金，又想想前來投靠的商戶，掂量了一下其中的財物往來，點了點頭。只是下屬們進了牢房，這一筆錢算是斷了，他近來花銷甚大，便又打起了底下商戶的主意。

商人家資頗豐，地位卻低，若不投向權貴，斷然無法保全身家性命。現在許多高官鋃鐺入獄，商人們十分著急，卻只得另選靠山。

不少商人都投了二皇子，只是二皇子索求甚多，反倒讓商人損失更大。一時之間，這些商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只得再物色靠山。

六皇子雖然被禁足，事卻不算大。他得知二皇子也被厭棄，心下大喜，便對這些商人許諾，若是找到二皇子不法的證據，他便參倒二皇子，並將這些人收歸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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