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足足拖了有七八天，幾位官員才終於撬開了李行之的嘴，拿到了口供。期間蕭飲冰多次挽回危局，不知不覺間已經讓朱錦和王巽刮目相看。

口供被呈給皇帝，皇帝閱後勃然大怒，下旨讓陶徹同林百年一起，帶人抄了李行之的家。

然而抄家時卻又發生了一件事。

陶徹在集中女眷時，林百年卻眼尖地在李行之妻子莫氏的頭上發現了一支鸞鳳點翠金釵，瞧著像是已故的孝慈太後戴過的。他心下疑惑，又懷疑是太後生前賞賜，然而查閱宮闈舊錄，卻發現太後薨逝前，並未賜過任何命婦首飾之類的物事。

思來想去，他悄悄將此事稟告了皇帝。皇帝喚來司庫太監，發現內庫中本應好好收著的那支釵果然沒有了。再一對賬，情況更是驚心，內庫中許多物事竟是不聲不響地消失了。瓷器陶具還可以說是不小心摔了，衣料可以是朽壞，那金銀制品又是怎麽回事？

皇帝拿下了司庫太監同內庫守衛，交由陶徹好生盤問。

司庫太監不禁打，很快全都招了。

原來司庫太監嗜賭，每月的例錢根本不夠他玩，還欠了一屁股債。賭場要帳他倒不怕，橫豎躲在宮裏，賭場也找不到他，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出宮去賭了。宮內又都知道他賭帳基本還不上，都不肯同他玩。

司庫太監無法，只好在宮裏小偷小摸。最開始是偷些瓷瓶陶壺，橫豎庫裏這東西成山，丟了一個兩個誰也不知道；宮中之物自然是好的，賣得的錢也確實不少，可再多也填不滿他愈演愈烈的賭癮。

他愈發頻繁地偷盜，直到某一次揣著個壽紋蓋碗，被六皇子抓個正著。那蓋碗被六皇子搜出來，他還待狡辯，六皇子卻發現這個蓋碗正是某年他送予皇帝的壽禮之一。

“不是宮中之物？”六皇子當即冷笑，“這是本王曾送予父皇的壽禮，那個壽字還是本王親手寫的，怎可能不是宮中之物。說，你到底是誰！”

司庫太監沒料到自己能倒黴到這個地步，只得哭喪著臉招了。六皇子那時看起來唯二皇子馬首是瞻，心裏卻早就不服，覺得同樣是皇子，憑什麽二皇子就能跟太子爭，他自己就不行。現在見了這太監，他心裏頓時一動：萬一某天這個太監被分到父皇跟前呢？

他沒有去告發司庫太監偷盜，而是笑瞇瞇地揣走了蓋碗，卻給了司庫太監一筆錢，比他賣了蓋碗的數量還多很多。司庫太監千恩萬謝，轉頭聽說六皇子成親，索性又偷了一枚玉鐲子送給六皇子。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總之這太監在後來的數年裏，偷了不少宮制的首飾送給六皇子，六皇子便轉手又送給妻子。

六皇子的妻子小莫氏，正是李行之夫人莫氏的幼妹。在家時，姐妹感情頗好，莫氏出嫁時，小莫氏哭得稀裏嘩啦，舍不得姐姐走。現在妹妹得了許多首飾，也不知道丈夫是從哪得來的，只覺得不愧是宮制的東西，就是好看，便送了姐姐幾件。其中之一，就是那支鸞鳳點翠金釵了。

皇帝聽完，活活氣笑了。這個兒子，平時看著行事還可以，私下卻這般小家子氣。

他把六皇子叫來，大罵了一頓。

六皇子當然不肯承認，可司庫太監哆哆嗦嗦，他妻子身上那些宮制的釵環又不可能現在立刻銷毀，最後只得承認了。

包庇偷盜，收受贓物，還敢撒謊。皇帝大怒，罰他去讀聖賢書，靜思己過。至於司庫太監，監守自盜，賄賂皇子，罪大惡極，被亂棍打死。

太子幽閉，六皇子也被禁足，二皇子忽然發現自己在朝上已無對手，大喜過望，覺得皇帝這很可能是考慮著，要把皇位傳給他了。他自認勝局已定，整日飄飄然，已是端起了儲君架子，開始以賢王自居。

然而這事沒完。去年雪災時，國庫因為發放賑災糧，又因暴民作亂出了軍餉，糧倉空了。新任戶部尚書張冉主持春耕時，順手盤了盤賬，發現有好幾筆支出都十分可疑。

張冉出身平民，對物價了解不少，心下懷疑，便報告給了丞相。丞相聞言，示意他直接稟告皇帝，看皇帝如何區處。

皇帝剛經過內庫那檔子事，現在又聽張冉說國庫賬目可疑，心裏頓時咯噔一聲。橫豎春耕已過，只要不興兵，大範圍的錢糧調動就要到秋收才有，於是他下令張冉盤賬。

此時蕭飲冰剛好在弘文館同張冉的好友混熟了，他最近實在沒別的東西可以討論，便裝作忽然對算學產生了興趣。那好友愛好經義，對算學的了解實在是粗陋，便將張冉推薦給了蕭飲冰。

大裕規定，人分四等，士農工商。商人是最末一等，不許佩玉，不許著綢，更不準科舉。算學因為是商人最常用的工具，被大多數讀書人斥為末流。張冉恰好是一個喜歡算學的人，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同好太少了，因此蕭飲冰來，他是很歡迎的。

蕭飲冰忽然對算學起了興趣的事，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以為蕭飲冰是為了看親王府的賬本，還覺得這孩子自會審之後終於聰明一點，知道手下不能全信了。

這次戶部查賬，張冉忙得四腳朝天。蕭飲冰看在眼裏，向皇帝報告了自己審自家賬的心得。皇帝一聽發現這兒子學得挺快，正好這段時間他看別的兒子都心塞，便叫去幫張冉看看戶部賬本，想讓二皇子也跟著難受一回。

誰知道，這一查可好，前任尚書，現任左右侍郎，沒一個幹凈。張冉最多只能知道哪筆虧空，大概虧了多少，誰拿走的，但要查虧空金額的去向，又得找刑部了。他沒權力讓刑部為自己做事，只能報告給皇帝。

這事是張冉上奏，蕭飲冰作證的，皇帝當場氣了個倒仰，叫方玉齡把還沒來得及判刑的李行之從牢裏拎出來，繼續嚴查。左右侍郎被拖去大理寺，讓朱錦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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