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正耐心地等了三天，二皇子和六皇子還是沒動靜，烏臺中眾禦史們為著陸有良的案子心力交瘁，個個都在想盡辦法把傳話的責任往外推。

既然如此，唐恩正就不客氣了。他挽起袖子，下帖子邀請了不少平素處得好的王孫公子，還有包括衛勰在內的數名年輕禦史，一起出門找樂子去。

舊友們知道唐恩正“從良”了，在場更有一眾禦史們，誰也不會腦袋發昏地提議往教坊裏紮。唐恩正領著他們到了京郊一處馬場，眾人才發現這裏竟也有好玩的。

普通馬場不過一些賽道牧場，這裏卻以木箱設置了各種障礙。以這群人的馬術水平，自然是不必擔心絆著的；然而各種錯落有致的障礙大大降低了馬速，這時候就看誰先適應了。這玩法十分新鮮，眾人皆興致高昂。

地方自然是蕭飲冰提供的。不過為了不給晟王找麻煩，唐恩正向這群人托詞說，這是夏淺月一個朋友的地方。

馬場背後還有一個獵場，大家若是賽盡興了還可以去試試打獵。當然獵場裏不會有太大的動物，都是些山雞野兔之類的，最大的也不過是些鹿，幾乎沒有猛獸。

每年秋冬相交的時候，皇室都有固定的會獵活動，通常持續七八天，各級官員一起隨行。現在在場的諸位幾乎都參加過皇室的會獵，因此對這邊獵場的興趣並沒有對賽道的興趣高。

大家放了馬，試著跳了幾遍障礙，均覺得已經熟悉了，便三三兩兩地賽了起來。

最初一起賽馬的只有平日裏相熟的人，但很快大家的水平拉開了差距；不久強者們便互相邀請著再接著賽馬了，而適應不太好的人則拿他們打賭，看誰能贏。

氣氛熱烈起來，這些原本互相不大接觸的人也都熟悉了。

不知不覺玩到正午，一些平日便喜愛田獵的人過夠了障礙賽馬的癮，去獵場中打了不少動物回來。仆從們將獵物麻利地收拾好，便籠起火來烤了。唐恩正把準備的酒拿出來，一群年輕人就著烤肉飲酒高歌，互相敬酒、玩笑，許多人都酒意漸沈。

人喝多了酒就容易開話匣子，大家講著身邊各種趣事閑聊，四下裏笑聲不絕。唐恩正在旁悄悄引導話題，不多時，便有人提起了烏臺鳴冤一事。

提起這個的是一位金吾衛，他笑道：“有冤不去京兆尹，偏要找禦史，還真是有意思。”

立刻便有禦史接話：“馮兄有所不知，這事麻煩著呢。”

大家立刻好奇地問起來，禦史們這些日子苦悶得很了，頓時七嘴八舌地倒盡了苦水。

這個說：“一邊是願賭服輸，一邊是設局詐騙，你們說他這理到底要怎麽講才好？”

那個道：“中間牽涉的人又惹不起，我們能怎麽辦？”

衛勰心裏難過，喝得最多，聽了當下就要哭了：“各位對不住，我要早知道這事能牽進去那一位，便是打死我，這狀子我也不敢接啊！”

論輩分，朱曉還算是衛勰的表舅，聽了他這話，勾著他肩膀大笑道：“怎麽，中間牽涉了誰惹不起啊？”

衛勰終於哭出了聲：“我娘惹不起的，還能有誰？”

一群人雖然喝得嘴上少了一道把門大鎖，腦袋卻還沒壞，轉了轉便明白過來。

這裏有些公子家中是皇子黨的，立刻假借酒勁哄騙衛勰：“怎麽了到底，好端端的，怎麽就牽扯上了？”

衛勰已自知失言，只哭著不說話，朱曉湊過來捏著衛勰的腮幫子：“好好一個兒郎，哭個什麽呢？”

這人語氣太幸災樂禍，衛勰一抹眼淚：“快放手，不然信不信我一天照三頓參你啊！”

朱曉嘿嘿樂：“你要參也只能參朝臣啊，我以後可不想當官，你上哪參我去？”

唐恩正看出朱曉也是有酒了，過來哄他撒手：“阿曉啊，話別說太滿，不然你可上哪哭去？”

一群狐朋狗友也跟著起哄：“就是，唐兄當年不也號稱‘風流三千世，不為一人留’的嗎？現在教坊都不去了，可見話說滿了要遭報應的！”

“這算什麽報應，唐兄怕是還樂在其中呢！”

一番插科打諢，話題被成功帶走，衛勰也得以逃離了盤問套話。

對陣營不同的人將事情盡數相告，最後只會讓自己變成對方手裏的刀，這個道理唐恩正非常明白。禦史肩負監督朝臣之責，倘若有所偏向，那還了得？

那日商議時，三人就一直在苦思如何才能自然地露出口風來，還是夏淺月建議，讓衛勰自己來。因陸有良這個燙手山芋是他接的，衛勰近日心裏也不舒服，整個烏臺的同僚們更是默默地疏遠他。因此當唐恩正找他們幾個交代辦法時，衛勰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

對於皇子黨來說，知道一點風聲便已足夠，如果對方和盤托出，他們反倒還要懷疑一下。衛勰這個口風透得實在是太自然，度把握得也很好，二皇子和六皇子聽說以後，立刻下力氣追查。

禦史們一看皇子們主動攪合進來，個個大喜過望。每人偶爾露個一句兩句的，二皇子和六皇子便順利地拼湊出了原委，連那個姓胡的跟太子有什麽關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事情查明了，怎麽捅出來是個問題。刑部主管斷案，職能同這事有些關系，六皇子便授意尚書方玉齡，要他一定把苦主接到手裏。這種隱秘事情，方玉齡斷不會親自出面引人疑竇，同黨的左侍郎為上官分憂，主動攬了過去。

他托一名宗室子弟引見，接近衛勰，旁敲側擊地提議將此事交由刑部審理，衛勰又把這個消息告訴禦史大夫趙阡。趙阡自己也為這個事頭疼得緊，近日裏看見衛勰就覺得渾身難受，見這小子如此上道，主動解決了自己引起的麻煩，十分滿意，立刻同意了他的建議。

自此，這個燙手山芋終於成功地被推了出去，烏臺上下歡喜不已，皆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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