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狀子，難怪林北衡不收。這是唐恩正把事情起因講完後，蕭飲冰的第一個想法。

那姓胡的說的對，願賭服輸，這方面陸有良確實不占理，林北衡駁回狀紙也是依律而行。可這事明擺著是人家故意設套，說是姓胡的詐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這種模棱兩可的事，當然還是交給天天掐架的禦史們比較合適。

這麽看來，苦主把狀子遞到烏臺這個禦史窩去，還真是遞對了。

苦主交對了地方，烏臺禦史們可差點撓禿了頭。他們沒有執法權，要管這事，只能去參林北衡，逼著京兆尹管。可偏偏林北衡是個倔脾氣的純臣，又有個跟當今皇帝同母的公主當親娘，皇帝是他的天然靠山，太子、二皇子、六皇子更是爭相拉攏他。

這樣的人，禦史參他絕對是吃力不討好。可苦主狀子遞過來了，接都接了，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參人可不是禦史獨有的權力。唐恩正幾乎已經能想象到朝上眾臣如何瘋狂攻擊烏臺，不外乎是自己虛應人事，又有什麽權力指責別人之類的，根本就是在挖禦史的根子。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眾禦史只要內訌就可以了，誰接的狀子把誰扔出去頂罪，別人還是能毫發無損。但不幸的是，接狀子的人，就是上次強行把唐恩正從街上拉回烏臺的衛勰；更不幸的是，寧惹林北衡他娘，別得罪衛勰他娘——衛勰他娘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

現在，整個烏臺只有一個選擇：陪著衛勰一起發瘋。更何況，說不定最後所有的禦史都倒了黴，只有衛勰還可以好好的。

蕭飲冰都替唐恩正愁得慌：“那個姓胡的呢？找不到了嗎？”

唐恩正一提這事就想上吊：“那是太子的人！”

這事一頭牽扯著皇帝的外甥和皇帝的兒子，另一頭牽扯著皇帝的外孫和禦史們自己，中間夾著的道理還模糊不清，天底下大概不會有比這更讓人為難的事了。

夏淺月把已經涼了的茶換掉，看著這兩個愁眉苦臉的男人，心下不忍：“就沒人想過禍水東引？”

唐恩正生無可戀地看著她：“引給誰不是問題，關鍵是，誰去引……”

引給誰確實不是問題，橫豎是太子的人，隨便把事往二皇子六皇子那一捅，他們絕對會開開心心地代勞。可這事要怎麽漏給二皇子和六皇子，是個大問題。萬一洩了密，讓太子知道是誰跟那兩位暗通消息，到時候跟皇帝告上一狀，通消息的人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蕭飲冰看著茶，忽然想到了那個現在還在地牢裏的死硬分子。他當即扭頭對夏淺月道：“嫂夫人，上次你抓的那個人，他什麽都不肯招。”

唐恩正一楞：“什麽抓的人？”

夏淺月就同唐恩正細細解釋了一遍，唐恩正聽後大驚：“我當時就應該送你回去，讓衛勰自己哭去的！不行，今天說什麽也要送你回去！”

夏淺月安撫唐恩正：“正哥別慌，要不是這樣，我們哪裏知道還有這麽個人盯著我們呢？”打從兩人正式定親，唐恩正終於遂了願，過上了被夏淺月稱呼“正哥“的日子。

蕭飲冰表情嚴肅道：“正是，若非如此，我們如何知道唐兄遇險的事情中，有西戎人在搞鬼？”

夏淺月唐恩正雙雙轉頭看向蕭飲冰：“西戎人？”

蕭飲冰點頭道：“正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上了刑也不肯招，只有面相上瞧著不似我族，倒像是西戎人。而且從他身體情況來看，武功走得也像是西戎的路子，應該錯不了。”

唐恩正蹙眉不語，夏淺月卻猶疑道：“什麽刑都用過嗎？”

蕭飲冰重重點頭：“什麽刑都用過，還是不招；再用刑又怕死了，底下人也很為難。”他下意識地以為夏淺月聽到上刑心有不忍，可是又忽然覺得她應該不是這樣的人，遂把後面勸誡的話咽了下去。

果然，夏淺月道：“我這倒有個主意。殿下請準備幾面鏡子，磨光一點，在牢中四角放好，燈燭點上，保證俘虜身側一直亮如白晝。叫底下的人分批換班守著俘虜，絕不能讓他有一點睡著的機會。這麽等上幾天再盤問，問的時候也不用上刑，就這樣試一試，應該有用。”

蕭飲冰疑惑地看著她，唐恩正也迷茫地問道：“就這麽簡單？真的會有用嗎？”

夏淺月肯定地答道：“起碼有八成的可能是有用，也可能對方天賦異稟，不在乎這招。”

唐恩正還在犯嘀咕，蕭飲冰嘆了口氣：“橫豎也沒別的法子，就如嫂夫人所言，試試看吧。”

說罷蕭飲冰起身告辭，唐恩正也把夏淺月送回了相府。

蕭飲冰完全沒想到的是，這一手用了也就四天，地牢就那邊傳來消息，那俘虜招了。

蕭飲冰急忙約了唐恩正和夏淺月出來，將審出的情報傳達過來。

令人驚詫的是，這夥西戎人已經盤踞京城幾十年了，此間挑撥朝廷爭鬥，追溯出來，連當今皇帝曾經面對過的兄弟逼宮裏，都有他們的影子。更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現在的主事者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區區十八歲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閨名樓燕燕，乃是西戎一位公主，母親雖是側妃，卻極受榮寵，連生下的兒子都能壓太子一頭。公主自己更是不得了，十二歲便曾經親率探子營潛入大裕朝邊關的金川城，送出了不少消息。後來雖然被發現了行跡，探子營全軍覆沒，這位公主竟然安然返還，令西戎王心中大悅。

這位公主的事跡遠不及此，據俘虜招認，她不知怎的認定了唐恩正是個治世之才，想要招攬他。可唐恩正畢竟是大裕人，因此本擬動用朝中棋子排擠他，然而不知為何，樓燕燕忽然改了主意，在唐恩正出京之後立刻遣人追殺，終於在湯莊縣外追上了。

就連唐恩正返京途中，來的殺手裏也有她一部分人。待他回京後，樓燕燕又下令恢覆排擠招攬的打算，於是，西戎諸人又暫時蟄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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