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皇帝的一聲怒吼掀翻了這一鍋開水。

“成何體統！”皇帝氣得胡子都在抖，“你們當這太和宮是什麽？”

底下頓時鴉雀無聲，唐恩正默默杵在大殿中間，低眉順眼。

皇帝一指唐恩正：“繼續報！朕聽說你在湯陰碰上了齊冀，可有此事？”

唐恩正低頭：“確有此事。”

皇帝重重喘了兩口氣：“卿且說來。”

唐恩正將齊冀勒索之事說出，而後頓首：“此事臣並無物證。鎮上父老遭此勒索，臣實在不忍在這年節時候再叫人骨肉分離，因此也並未帶回人證。畢竟鎮民尚在人世，陛下若想查知真相，只須遣一二使者暗訪一番，便知曉了。”

齊冀勒索是實，至於使者查訪時，會不會有聰明的鎮民猜到他本來就是想殺人的，那就不一定了。

齊國侯卻不依不饒，涕淚交流：“陛下明鑒，犬子死得冤屈，求陛下為老臣做主啊！”

皇帝現在一聽齊國侯哭就腦袋疼，袖子一揮，當庭退朝。

唐恩正準備了許久的借口竟然沒用上，不過這樣其實更好：他沒有欺君，也沒想隱瞞，只是皇帝沒問，也沒給他機會說嘛！

下了朝，蕭飲冰急急忙忙拽住唐恩正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陣。

唐恩正拍拍蕭飲冰肩膀：“殿下，不必這樣看我吧？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待會帶個人去你府上。”

蕭飲冰知是夏淺月，卻有些猶豫。他自己一個大男人，府裏又沒有王妃姬妾，一時間竟找不出個可以招待女客的人。

唐恩正見狀笑道：“沒事的，她是我未婚夫人，以你我關系，無需避嫌。她自己也不在乎這個，你盡管放心。”

蕭飲冰回府不久，唐恩正便帶著夏淺月來了。蕭飲冰見了她，只覺眉間英氣勃勃，同京中閨秀大不相同。

他心下好奇，問唐恩正：“唐兄是如何同嫂夫人結識的？”

蕭飲冰以為，當是唐恩正被追殺正急，夏淺月拔刀相助；再不濟，也該是夏淺月幫唐恩正躲開追兵，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開始。

他不由得失笑：“長工？唐兄你也有這一天？”

唐恩正毫不在乎，面上一點尷尬神色皆無：“受人之恩，自當報償。淺月於我有一飯之恩，我便是當個長工，又有何不可？”

夏淺月見這二人之間毫不藏私，便放了膽問道：“今日唐大人回朝，陛下卻未說什麽嗎？”

蕭飲冰從未想過女子居然也會關切朝上之事，望向唐恩正，卻見唐恩正垮了臉：“淺月啊，打從你知道我的身份，就一直唐大人長，唐大人短。飲冰你幫我勸勸她，不肯叫我正哥，便喊我唐大哥也是使得的嘛！”

蕭飲冰不知其中關竅，只以為唐恩正昔年的風流名聲為夏淺月所知，方有此猶疑。略想了想，他便道：“京中喜歡唐兄的女孩子不少，錦容同我講，許多女孩子都向她私下打聽唐兄。”

他忽然想起，夏淺月恐怕不知道周錦容是誰，又急忙道：“錦容是周相的女兒，周相便是唐兄的座師，算來是唐兄師妹。我二人都當她是妹妹看的，過幾日唐兄去丞相府上，定會介紹與嫂夫人，嫂夫人不必擔心。”

夏淺月搖頭，她同蕭飲冰不熟，想法也無法同蕭飲冰說，只得挑些不相幹的回應：“謝殿下，我並不擔心這個。”

蕭飲冰又道：“唐兄平日說話放肆，但於終身之事上素來一言九鼎。他既然心悅於嫂夫人，必定是鐵了心同嫂夫人過日子，不會再搭理那些鶯鶯燕燕了。”

這話前面聽著挺好，唐恩正剛想順著跟夏淺月表明態度，最後一句卻叫他險些扔了茶杯子。

蕭飲冰在外面裝憨，自己卻根本不傻。眼見夏淺月一楞，再回頭看唐恩正一臉崩潰，哪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唐恩正臉上寫滿了天要亡我四個字：“飲冰，你真是我兄弟！淺月你聽我說，我就是跟朋友出去喝個酒聽個曲，最多調笑一下，真的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蕭飲冰立刻跟上補救：“正是，唐兄在外也只是假作風流。如今官場風氣如此，唐兄若不這般行事，處境難說得很。”

夏淺月也只是斂眉不語。蕭飲冰頭大如鬥，悄悄將這事同周錦容說了。

周錦容畢竟是女孩子，略想了想，便大概明白夏淺月的顧慮。她卻不說破，只對蕭飲冰笑道：“蕭哥哥果然不懂女孩子，只是唐師兄怎麽也折戟了呢？”

蕭飲冰無奈：“我也不懂，想來近日唐兄會帶著嫂夫人去拜訪令尊，到時候，還勞煩妹妹勸她一勸了。”

周錦容自是應承：“唐師兄早先拒絕過那麽多次親事，這次好容易紅鸞星動，我豈會眼看它散了。”

次日便有了這個機會。

正是休沐日，丞相昨日在禦書房聽三位皇子吵了一天的架，今天終於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心情極好。

果然如唐恩正所料，丞相聽聞自家弟子終於動心，大喜過望。昨日唐恩正投了拜帖後，丞相便傳了信，叫夏淺月一起來。

周錦容見了夏淺月就覺投緣。聊了一會，兩人的感情飛速升溫，已經互稱姐妹。

周錦容之前受了蕭飲冰之托，自要找個機會勸夏淺月的。隆冬時節，寒梅開得正好，她拉著夏淺月來到梅園賞花，不經意地便開了個頭。

“夏姐姐，你同唐師兄什麽時候成婚啊？”

夏淺月低眉，不知道怎麽說這件事。

周錦容看著她：“夏姐姐，你喜歡師兄的，對不對？”

夏淺月沈默半晌，點點頭，忽然覺得一陣難過。

周錦容挽住了她的手：“你是覺得，自己不能幫助師兄，才不願嫁的，對不對？可你有沒有過想過，師兄要的，並不是姻親的幫助呢？”

夏淺月猛地擡頭，周錦容微笑著看她：“姻親固然重要，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心裏安穩些罷了。真碰上事，還是要自己去扛的。有你在，師兄才能安心。更何況，夏姐姐這麽聰明，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幫不上師兄呢？”

夏淺月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麽重點。

周錦容見她想明白了，粲然笑道：“我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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