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語言鏗鏘，擲地有聲。鎮民對著夏家人指指點點，嚴老夫人等人又羞又惱，最終拂袖而去。

鄭恩同夏淺月向諸位鄰居拜謝，大夥對他二人不住勸慰。

更有位大嬸安撫夏淺月：“這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要說惡心親戚，誰沒兩家？閨女你分了家，可不比聽他們的要舒服多了？聽嬸的話，跟他們生氣不值，安下心同鄭大夫好好過日子。”

夏淺月心裏熨帖得很，溫言謝過。

夏家人這邊卻被氣炸了肺。

夏晴月撕著手裏的帕子，好像在撕夏淺月：“果然是沒教養的東西，竟敢這麽同祖母說話！”

嚴老太太亦寒聲道：“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這要讓她真翻了天，咱們可就要完了！”

夏圓月更是憤憤：“誰知道一個快餓死的長工，還有這些本事！這天底下的大運，都被她撞上了不成！”

林氏大病未愈，卻有些別的想法：“我這病一直不好，該不會是那姓鄭的暗害吧？定是那賤蹄子慫恿的！這般狠毒，當真不能留了！”

這一句出口，祖孫三代忽然同時沈默。死一般的寂靜之後，夏且咬牙道：“不錯，當真不能留了！”

雖然夏淺月和鄭恩都不認為夏家人會放棄，但此後風平浪靜，二人除了暗自防範，也沒有別的辦法。

一轉眼就是臘八節，以大裕的慣例，這一日家家戶戶都要吃臘八粥和臘八蒜。夏淺月點了家中存糧，見還少些豆子，自己又來得晚，臘八蒜沒有準備，便出門去了菜市。

躺在街角曬太陽的男人見她出門，忽然跳了起來，左右張望一番，便翻墻入了她家。

他摸到她家水井前，試圖搬開井上的木蓋，然而上面掛了鎖，實在打不開。四下望望，他又蹭到她家水缸前，將手伸入懷裏，掏出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包。

那男人手一抖，紙包裏裝的粉末便盡數落在了水缸裏。他又拿過旁邊的瓢，輕輕一攪，粉末便化在了水裏，再看不出一點端倪。

也是湊巧，當天正是鄭恩同金銀匠約定好的日子。

他特意繞路去拿了打好的簪子，揣在懷裏，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是一路走一路傻笑。

待到了家門口，恰好同從菜市回來的夏淺月碰了個正著。

夏淺月一面開門，一面疑惑地掃他一眼：“遇上什麽好事了，笑成這樣？”

鄭恩還在賣關子：“你猜。”

夏淺月上下打量他，只覺得仿佛看見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他身後搖來搖去。她嗤笑一聲，自顧自地走進院子，準備一會舀水煮粥。

鄭恩見她不理會，趕忙將門關好，追進院來。

他站在水缸前，伸手掏懷裏的簪子，嘴上也不閑著：“美人怎可無珠翠滿頭？在下無錢購買珍珠寶石，只得先置辦銀簪一枚，還請夫人莫要嫌棄。”

夏淺月聽得“夫人”二字，眉毛一挑，笑盈盈地路過鄭恩身邊，伸腳輕輕一勾。

那一下力氣使得巧妙，鄭恩右腳猝然離地，當場就是一晃，差點單膝跪下。他下意識伸手扶住缸沿，那簪子便從松開的手指間滑落，咕咚一聲掉入缸中。

鄭恩哀嘆：“夫人哪，您再不喜歡，好歹先看看款式啊。”

他一面說一面抄了瓢，從水缸裏將簪子撈了上來。

簪子甫一撈出，兩人皆大吃一驚。方才滑落的時候夏淺月看得清楚，那簪子正是銀光璀璨，亮堂得很；如今在水缸裏只一滾，居然就通體發黑了。

兩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夏淺月強行鎮定下來，便向水井走去。到了井旁，她開了蓋子，拉了一桶水上來，問鄭恩要了個銀角子，丟進去滾了一圈，才又撿出來。

銀角子依然亮堂堂，沒有絲毫發暗的趨勢。

兩人齊刷刷扭頭看向水缸，眼裏烏雲翻滾。

夏淺月當年善毒，光是能讓銀子發黑的東西她就知道幾十種；但考慮到現在這個環境的生產力，符合這個條件的，好像就只有砒霜。

這一缸水，連同瓢和水缸本身，都不能用了。

染毒的水不好直接倒掉，萬一滲入井中，只怕連水井都要先封個兩三天，才能保證毒水稀釋到無害的濃度。

至於這幕後黑手是誰，幾乎不用細想。

鄭恩哪見過這等惡毒親戚，立時大怒，便要找夏家人算賬。夏淺月面色陰沈，伸手拽住了他。

鄭恩以為夏淺月還礙著親戚情面，不禁暴躁起來：“都到這份上了，你難不成還想護著他們嗎？”

夏淺月卻搖頭：“喪盡天良，誰想護著這群東西！只是你現在找上門去，一點證據都沒有，他們怎麽可能承認？倒把你拖下水了！”

鄭恩情知有理，卻忍不下這口氣：“這就放過了？那以後呢，他們千日做他們的賊，我們難道千日防著嗎？總有一日防不住的！”

夏淺月仔細分析給他聽：“這一把絕不會是他們親自動的手，必是假手於人。不過既然投了砒霜，自然要看見效果才行；若是你我起居如常，他們會相信那人真的將毒藥投進來了嗎？”

鄭恩好像有點明白了：“你是說？”

夏淺月冷笑：“有了這第一回，便定有下一回。你我只需下個套，我敢擔保，下次來的，必定是他們中間的某個人！”

鄭恩點頭：“不錯，捉賊拿贓，看他們如何抵賴！”

次日，鄭恩如常前往藥鋪坐診。

夏且同林氏果然來了。他們進前堂的時候還故作鎮定，待親眼見到鄭恩無恙時，頓時僵在原地，面色發青。

鄭恩只作不知，冷漠地瞥了他二人一眼，沒有理會。

這態度卻叫這夫妻認為，鄭恩並不知道水缸的事是他們安排。他們想了想，認為定是被派去的人扯謊，哄騙了自己。

林氏恨不得轉身就走，挖地三尺也要把那騙人的東西找到。然而這談何容易，那人本就是遭災流落鎮上的流民，拿了錢早就遠走高飛了，上哪去找？

夏且覺得，但既然來了，做戲還是要做到底。他扯了林氏一把，兩人心裏惡毒，面上怨懟地坐在鄭恩眼前，讓鄭恩給林氏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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