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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酸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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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清的情緒有些失控。

陳玥從沒有見過她這樣歇斯底裏的樣子,雖然她們兩個僅僅認識不到半年,但陳玥自覺還是對她有些了解的。

儲清站在食肆的空地上,表情甚至有了猙獰的樣子,像是回憶起了多麽痛苦的事情。

她的兩只手緊緊攥成拳頭,頸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臉色蒼白:“你覺得你有多了解他?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她低聲喃喃著。

陳玥還想為薛琢說幾句話,但儲清的狀態不好,這種情況不允許她在多提出什麽異議。

她只能走近狀態糟糕的儲清,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儲姑娘,放松。”

儲清的身子微微顫抖。

陳玥將他扶到椅子上,為她倒了一杯水。

儲清的情緒似乎是平覆了一些,她還有些顫抖,不過看上去狀態好了很多。

杯裏的水泛起鶴羽般潔白的輕煙,儲清端著杯子,放到嘴邊慢慢啜飲。

食肆內一時間只剩下了水流的聲音。

陳玥坐在一旁,等她平穩下來。

喝過水的儲清徹底安靜了,似乎是反應過來剛才的事情了,她有些尷尬。

在這種安靜中,儲清開始講述她之前的事情。

她剛開口,不給陳玥絲毫準備便丟下一個炸|彈:“你知道霧靈鎮外山上的匪寇罷,我就是從那出來的。”

陳玥當然知道城外的匪寇,這還是之前她要買龐家的鋪子的時候聽說的呢。

當時顧清荷帶來消息,說城外的匪寇猖獗,但因為她剛穿越不久,又沒有往更遠的地方去過,匪寇對她來說是個十分遙遠的名詞。

若不是聽顧清荷講,她都沒聽過這件事。

儲清的聲音淡淡的:“我從小便在那座山上長大,活的和匪寇的孩子沒什麽區別。”

她的眼裏帶著些懷念和迷茫:“只有一點我和他們是不同的,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她回憶起過去,這在她的記憶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她甚至不記得上次和人講這個故事是什麽時候。

當時她像個野孩子一樣在山上長大,沒有爹沒有娘,聽山上的人說,她是他們“大當家”的帶回來的,她將山匪的頭領當做自己的父親,在山裏長到了十四歲。

生活雖然苦,但也有些樂趣。

“直到我十四歲那年,山上起了一場大火,許多人葬身在了清泉山。”

她歪著腦袋,不用刻意回想,那天的場景就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盡管已經過了這麽多年。

“房間的火很大,幾乎將整個屋子點著,但門是鎖著的,誰也出不去。”

她的聲音又顫抖起來,陳玥甚至能聽到她的牙齒相撞的聲音。

“只有我,當時年紀小,個子也小,順著門縫鉆了出去。屋子裏的木頭帶著火一直掉,我很害怕。”

她停頓片刻,擰著眉毛,有些出神:“我想叫出聲來,但外面有人,他們帶著刀,我知道,這場火一定和他們有關,所以我不敢出聲兒,直到他們離開。”

陳玥往空著的杯子裏倒滿水,沈默著。

儲清說完了前面的事情,終於像是活過來了。

她的臉上有了些神采,甚至還喝了口水。

陳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從沒有想過這麽悲慘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邊的人身上,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儲清,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似乎怎樣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還好儲清自己調節了過來。

杯子被重新放回到桌子上,儲清聲音逐漸平穩:“你天天往雙茶坊去,想必已經知道了罷,山上的那些匪寇,已經被抓起來了。”

話題怎麽轉得這麽快?

陳玥有些猝不及防,不過這樣的事還是少提的好,她能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順著儲清的話題問道:“匪寇被抓了?和雙茶坊有什麽關系?我沒有聽說這件事啊。”

今天忙了一天,並沒見著雙茶坊有什麽事情發生,唯一一件事,就是龐家的鋪子被貼了封條。

想起之前聽過的,只有龐家的東西沒有被劫過,陳玥的腦中靈光一閃,將整件事情串聯了起來。

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的巧的過分,想到儲清剛剛說的,再聯系上雙茶坊的龐家,事情便清晰起來。

她今天還在想,怎麽這麽巧,龐家的鋪子被封和薛公子離開霧靈鎮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原來是這樣。

現在平靜下來的儲清和平時的她沒有任何區別,她恢覆了沒什麽表情的臉色。

“薛琢的目的便是山上的山匪。”

她的聲音冷淡,也不在客氣地稱呼他為“薛公子”,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陳玥打了個激靈,僵著臉問道:“你剛剛說薛公子叫……”

她嘴唇緊抿著,眉毛糾結在一起,整張臉的表情都顯得魔幻起來。

“叫”了半天,陳玥也沒把那個曾經見過的名字說出口。

儲清倒是幹脆:“薛琢。”

陳玥當然不是真的沒有聽清,她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她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巧合,喝了口水,才發現杯裏的水已經涼透了。

就像她涼透了的心。

就算再巧,也巧不到這種程度啊。

她神情恍惚,聲音顫巍巍的:“陳塘今天是來做什麽的?你不會真的姓俞吧?”

不等儲清回答,陳玥自言自語道:“怎麽可能?俞清?”

說起這件事,儲清便覺得今天陳塘的話言猶在耳,他那些勸她的話,似乎和上一世的沒什麽區別。

但她這次不會再相信了。

她不反駁陳玥的自言自語,按照常理來說,她的確應該姓俞。

陳玥的希望破滅了,她行屍走肉般過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回想起來還感覺像是做夢。

她將之前薛琢留在這的帕子找出來揪在手裏,揪成了一團。

事情並不像她原來想的那樣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到了書裏。

這本小說原本是她拿來打發時間的,沒怎麽仔細翻過,除了記住了男女主的名字,剩下的她只能記個大概,要說是不是清楚書裏的每一件事,那還真不是。

現在回想一下,她大概只記得,男主薛琢是京城裏的一朵高嶺之花,還是世家貴女人人想摘,偏偏誰都摘不到的那種。

這朵高嶺之花對眾女的追求避之不及,於是他出了趟門,回盛安的時候就從未婚變成了已婚。

但他的那位結婚對象並沒有出現在眾人的眼前,薛琢的解釋是這位“妻子”體弱多病,在他回來之前去世了。

這位“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誰也不知道。

總之他以懷念亡妻的理由拒人於千裏之外,這下他終於從一些世家貴女的未婚夫名單上劃掉了。

但是小甜文,怎麽可能沒有女主。

這個女主就叫俞清。

女主俞清是汝南王早年丟了的女兒,汝南王歷盡千辛萬苦將她找了回來,正好便宜了男主薛琢。

薛琢對汝南王千辛萬苦找回來的小女兒一見鐘情,兩人以非同一般的速度相愛成親,看得陳玥“嗷嗷”直叫,好幾次高呼神仙愛情。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互動讓陳玥感覺生活中都充滿了甜,大大撫慰了她工作一天之後疲憊的身體。

然而真的到了這個世界,陳玥才覺得不好。

尤其還和男女主扯上關系。

手裏的帕子已經被她揪的不成樣子,她坐在梳妝臺前,窗外的鳥兒無憂無慮。

他到底有沒有妻子?那位神秘的“亡妻”現在還在不在?

女主已經出現了,陳塘找上門來,要她回去認親,那自然離劇情開始的時間不遠了。

她將手裏的帕子裹成一團丟到桌上,心想到:娶不娶親和她有什麽關系?估計馬上儲清就要走了,還是提前找著幫忙做生意的人才是。

至於薛琢?

和她有什麽關系?他們之間的聯系只有債主和欠債人,再多是沒有的了,等剩餘的銀子還清了,正好一刀兩斷,離他遠點。

省得他篡位的時候連累了她。

將這件事暫時放下,雖然她心裏還想壓了塊石頭一樣,但比昨天晚上感覺好了許多。

她到了雙茶坊,經過龐家的時候正巧又見到了龐家鋪子門上貼的封條。

因為貼了封條,龐家看起來甚至不像之前她來的時候那麽光鮮亮麗。

陳玥在附近停了片刻,又想起了薛琢。

她心裏像是缺了一塊似的。

然而她很快忽略了這種感受,大步離開了龐家鋪子附近,往自家食肆走去。

她到的時候,顧清荷正打著哈氣,見她進來,草草的向她打了個招呼。

“陳姐姐,你夜裏是不是沒睡好?看上去萎靡不振的。”

她看著陳玥眼睛周圍淡淡的黑眼圈,忍了片刻,沒有忍住,向陳玥問了出來。

陳玥昨天晚上的確沒睡好,她做了一晚上夢,夢到她變成了一只兔子,天上有只鷹一直追著她跑,她拼命地跑,好不容易醒了,又夢到書裏的事情。

一整夜都是她以前在書裏見過的各種情節拼接起來的,地點一會換一個,最主要的是,這次的夢還很清晰,清晰到她能看到夢裏男女主的臉。

薛琢的臉就不說了,畢竟人家是男主,代入進去很正常;但女主就有問題了,按理來說,她夢裏帶入女主肯定應該是儲清啊,畢竟“琢玉”才是這本書的官配。

然而並不是這樣,夢裏的女主全都是一個人,那就是她自己。

陳玥記得清清楚楚,夢裏的女主全都頂著她的臉。

所以早上睡醒後她才會這樣糾結,導致她今天到的都比顧清荷晚了。

但這些東西能給別人說嗎?

那肯定是不能,不說夢的內容在現在的人看來多麽驚世駭俗,單獨說什麽男主女主,就容易叫人誤會她是個瘋子。

所以面對顧清荷的關系,陳玥只能幹巴巴的搖頭否認,並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可能是昨天晚上風大,我醒了兩次罷。”

顧清荷雖然還有些疑問,但陳玥既然這樣說了,她也不再多問。

雙茶坊的街道上,人聲漸漸大起來,陳玥逐漸聽到了人們互相打招呼的聲音。

她將門打開,心情比早上剛剛睡醒時好上不少。

管他什麽薛琢俞清的,還是賺錢要緊。

這兩天雙茶坊的人漸漸熟悉了陳家食肆,就算是沒有到她家吃過東西的,也知道這家食肆的東西好吃,所以今天的生意格外繁忙。

客人多了,她現在的氣色都好上不少。

陳玥將客人們點的菜記下來,一擡頭見著了這兩天的常客。

她迎上前去:“您今天吃點什麽?”

她見著這位客人兩次了,從食肆開的第一天,這位客人就光顧了她家的食肆,到今天,已經是一天不差的來了三天了。

她與這位客人之間雖然說不上交情,卻也算是熟稔了。

唐遂安字吃過陳家食肆的東西後,便惦記著多去吃幾次,今天早上一醒,他便惦記著要來食肆裏。

直到他擦完臉,反應過來自己家也是開食肆的。

他憤憤的將擦臉的布巾扔到盆裏,穿好衣服下了樓。

第一樓今天的生意與前幾天比少了很多,他便安慰自己時間還早,邊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不遠處的陳家食肆。

今天的陳家食肆與第一樓形成強烈的對比,因為陳家食肆的面積不像第一樓那麽大,食肆裏雖然說不上是“人聲鼎沸”,但也比第一樓熱鬧許多。

他剛進來,便被陳玥見著了。

對面的年輕姑娘笑容燦爛,唐遂安自然不好意思再拉著臉,再說,這裏的東西也的確好吃。

他點了朝食,優哉游哉的坐在桌旁等著食物上桌。

沒成想,剛離開不久的姑娘又回來了。

陳玥拿著一壺做好的酸梅湯,笑著對唐遂安說道:“這是今天的贈品,酸梅湯,您慢用。”

唐遂安捋捋胡子,不急不慢的將酸梅湯倒了一杯。

盛著酸梅湯的壺入手沁涼,似乎是剛從冰裏取出來一般。

杯裏的酸梅湯是紅褐色的,因為過濾過,所以杯裏的湯雖然湯色較深,卻不含一絲雜質。

他含了一口酸梅湯到嘴裏,味道有點像鹵梅水,但又比鹵梅水層次豐富許多。

這湯酸甜適中,入口感覺有涼意襲來,似乎一下子就驅走了暑氣。

大概是加的材料比較多,酸梅湯喝上去並不只有梅子的味道,反而還帶著山楂和一絲不明顯的桂花香氣。

唐遂安一口將杯裏的酸梅湯喝完,心裏算計著將這一夏天的鹵梅水換成陳家食肆的酸梅湯。

他叫住從廚房出來的陳玥,道:“陳掌櫃,這酸梅湯的生意可是要做長?”

陳玥思索片刻,酸梅湯做法簡單,省時省力,喝著也方便,做成長期的生意倒是個好主意。

她笑道:“自然要做長久的,您放心,這一個夏天,少不了您的酸梅湯!”

唐遂安的念頭叫人看破也不惱,微微沈吟:“陳掌櫃的酸梅湯可是在鹵梅水的基礎上改善的?我嘗著味道有些相似。”

他咂咂嘴,尋摸著這兩者的關系。

·

薛琢駕著馬一早離開了霧靈鎮。

盛安城離著霧靈鎮雖然不遠,但也算不上近。

他在西街仿徨了片刻,終於不再耽誤,急匆匆往盛安方向走。

饒是如此,到盛安城的時候,也已經要入夜了。

從宮裏出來,已經是深夜。

薛琢騎馬走在街上,天色漆黑黑的,他想起這半年以來在霧靈鎮的一些經歷。

自從他大哥,當時的太子即位以來,已經過去了兩年的時間,這兩年來,新皇行事愈發昏庸。

前幾個月還找了工部要在宮裏建一座摘星臺用來賞月。

完全想不到,兩年前的新皇是什麽樣的,居然還敢將他父皇毒死,自己即位。

想到這兩年陸陸續續調查到的東西,薛琢的心情逐漸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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