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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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分家後就消停了，日子好過了。咱倆的日子確實好過了，可是我覺得還沒去年早早晚晚忙個不停時開心。那時候，你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我，你每天往返於烏山村足有四次之多，下雨時唯一的蓑衣也讓給我穿，那時候，咱們多麽的窮，可日子過得舒爽。現在呢？銀子有了，可你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白天吐得難受，晚上頻繁起夜，你能分擔我的痛苦嗎？你跟我不是一條心，咱們日子過不到一處去了。”
陶鯉真搞不明白事情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那一個個字眼鉆入他的耳朵，她痛哭流涕的傷心模樣映入他眼簾。他以為日子過得很好，很開心，他以能娶到她那麽好的妻子為榮，她以能嫁給他這般體貼的丈夫為傲。可是，她竟說兩人日子過不到一處去？“娘子，咱們兩人是在過日子。”
“陶鯉，你覺得咱們是在過日子？那一碗凝聚我心血的藥，你為何不喝？你只知道說苦，世上哪有不苦的藥？是不是要給你放幾塊冰糖，你才肯喝下？陶鯉，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累？別人家的女人都只要小鳥依人，依靠著丈夫過日子就行了。可我呢？我領著你沖鋒陷陣，你在後頭縮手縮腳的！你什麽時候才能像個男人一樣扛事，讓我好生歇歇當女人？”
這些話，陶鯉完全是不懂的。喝藥，怎麽又扯到什麽別人家男人女人？不過，他抓住了一個重點：喝藥。
對，喝藥！
他轉身跑去竈上抓住碗，一仰而盡。
藥真的很苦。
284夫妻吵架（一）
成婚至今，李青青和陶鯉一直是如膠似漆琴瑟和鳴的。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平淡生活中兩人攜手並進，的確是留下了很多美好回憶。
可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李青青和陶鯉第一次婚後不睦悄然而至。
陶鯉不喝藥，的確是傷了她的心。就算後來他全喝光了，並且還主動做了晚飯端到床上要餵給她吃，她仍是不開心。
李青青像個穿山甲一樣縮在床內側。
陶鯉坐在床頭，端著一小碗飯，飯上堆滿了葷菜和素菜，“娘子，吃飯了。”
她裝睡不答話。
可陶鯉喋喋不休地叫了十幾遍，壓根沒體會到她不答話是不願意跟他講話。罷了，那就吵一吵，洩洩心中怒火。
李青青怒答：“我不吃。”
陶鯉輕柔地答道：“娘子，不吃飯會餓的。”
她憤恨地反問：“你是怕餓著肚子裏的孩子吧？”
“娘子，你和孩子都要吃飯。”
“瞧瞧，套出你的真心話了！我張嘴吃飯，肚子裏的孩子才有得吃。你勸我吃，就是怕餓著孩子。”
“娘子，我只是想叫你吃飯。”陶鯉認為她和孩子是合二為一的，壓根沒想那麽多。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你要我說幾遍？”她一點也不想吃飯，本想連夜回娘家，但深夜回去，會被人說閑話，她權且忍耐，待天亮後再回娘家住段日子。現在，她只希望陶鯉能出去，任由她一人安安靜靜的躺著。
“娘子，你生氣了。”
“對。”
“娘子，我錯了。”
“陶鯉，你哪裏錯了？”
“我沒喝藥。”
以往每次陶鯉認錯，她總是順坡下驢，事情就那麽過去算了，不會揪著不放。可今兒個她心裏堵得慌，實在是心痛，沒法就此原諒他。
她掀了被子，彎身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沖陶鯉喊道：“你認為我僅僅是因為你沒喝藥就生氣了？陶鯉，每次我一生氣，你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認錯，實際上你連錯在哪裏都不知道！好了，你給我出去！今晚別來房裏睡！”
陶鯉仍是好聲好氣地問：“娘子，那我睡哪？”
“你想睡在哪裏睡哪裏！”
“我想睡在你旁邊。”陶鯉看起來就像一個受驚的兔子，楚楚可憐。
“陶鯉，誰要聽你油嘴滑舌地說話？你給我出去！出去！”
李青青就像被人侵占了領地的母獅子，沖著陶鯉咆哮，他特別想抱住她，讓她平靜下來，但他不敢。“好好好，娘子，你別動怒，我出去……我出去……”
陶鯉真的出去了，並且帶上了房門。“娘子，你有啥事就喊我一聲，我就在房門外。”
房內徹底安靜了。
她平躺在床上，蓋著薄薄的被褥，房內太過平靜，連輕淺的呼吸都能聽見。跟陶鯉較勁，實在是沒意思。若他是個風流而多情的男人，早該使出幾十種酸招來哄她；若他是個高大偉岸而愛動手的男人，早就把她暴打一頓；若他是個沒什麽用脾氣又大的男人，他早就喝得爛醉如泥，趁著酒壯慫人膽，將她按倒在床。
可是，陶鯉選擇了最笨拙的辦法：做飯給她吃，還親自端了飯來，大有要餵給她吃的趨勢。
平日裏，這種好待遇她求之不得，可今兒個她氣都氣飽了，哪裏還吃得下？ 她大概能想到，明兒個回娘家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定會勸她別鬧大了，在娘家看了一眼就趕緊回來跟陶鯉合好，她不想這麽快就跟他合好，她想離開他一段時日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如果不想被人在耳邊嘮嘮叨叨的，去某處田莊住幾日或者花錢去客棧裏住，都是極好的選擇。
“娘子，你口渴不？”
陶鯉一聲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想答話，整個人縮到被褥裏去。
“娘子，我把水放在扶手椅上，你想喝就開門拿。”
陶鯉還算開竅，知道她會口渴卻不想見他，把水擱在某處由她自己去拿，委實是不錯。
李青青低落的心情轉好了點。
可接下來陶鯉一句“娘子我出去一趟”，再度把她推進萬丈深淵。
她懷著他的骨肉！
空腹！
心情不好！
他竟就這麽撇下她不管！
他要到哪裏去？找誰尋開心？
她豎起耳朵聽陶鯉是否會真的打開門出去。
他輕緩地晃動門閂，盡量不發出大動靜，好像怕吵著她似的。可房內太安靜，外面也不吵，晃動門閂的聲音清楚鉆進她耳朵裏。
他真的在開門。
他真的要走。
多次搖晃門閂後，陶鯉打開門，再輕輕地關上。
如果她睡著了，肯定不會聽見陶鯉開門再關門那麽輕微的聲響。可她壓根沒睡，聽得一清二楚。
陶鯉走了。
陶鯉真的走了。
她強迫自己不要在意陶鯉走調這件事，可她雙腳不由自主的下床並走到窗邊，天色並未完全暗下來，可以看清陶鯉往外走的身影。
他是要去舊宅告訴爹娘，他跟她吵架了？
陶鯉是個沒什麽主意的人，又極為聽李梅花的話，許是去找李梅花訴苦了。就算婆婆李梅花來找她鬧，她一點也不怕。一是銀子全在她手裏，二是她懷有陶家的骨肉，她就不信李梅花敢拿她怎麽樣。
銀子和腹中胎兒就是她的護身符，能護她周全。
她赤腳在房內踱步，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紛紛浮現。
你別是個傻子吧？
娘子，你真好看。
娘子，我想當爹。
不，她不能再想了！陶鯉去找人訴苦，而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應該快活一點，叫他看看：沒有他，她一樣能過得很好。
地上就是土，走得久了腳上粘了一層薄薄的土，涼涼的。
她趿拉著鞋，打開房門，喝了一口熱茶，再去竈間燒水洗臉泡腳。
木盆裏裝了半盆水，她將一雙腳放進溫熱的水中。陶鯉總是替她洗腳，用他那帶有繭子的手為她洗腳，溫水和繭子配合起來獨特的觸感婆娑著她的腳，他每次都邊洗邊誇她的腳好看。
那麽好的男人，她也很喜歡他，怎麽還是會吵架呢？
這個家，沒有他在，冷冰冰的，實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趕快逃走才好。
285夫妻吵架（二）
李青青孤枕難眠，好不容易睡著又要起夜。
一夜間，起夜三次，甚是惱人。
村裏雞鳴聲此起彼伏，快要天亮了。
她再無睡意，可也沒到起床的時候，腦子裏的思緒如臘月飄雪，四處紛飛。
不知陶鯉是何時回來的，房門外響起他打鼾的聲音。
鼾聲震天，猶如要氣吞山河似的。
新婚時，她對陶鯉打鼾甚為苦惱，他想出讓她先睡他再睡的主意來。漸漸地，她聽到陶鯉的鼾聲在側響起，睡覺更為安心了。
兩人隔著一道房門，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他卻鼾聲如雷，睡意正濃。
她伸手撫摸肚皮，小腹尚未隆起，可她明顯覺得肚兜開始緊了，胸前發脹，腹部隆起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不知摸了多少遍肚皮，天漸漸亮了。
曙光微露，她便梳洗打扮，收拾衣物。
收拾停當，她打開門。
門從裏打開的那一霎那，睡夢中的陶鯉似被人偷襲，冷不丁栽倒了！
她大驚失色，早於陶鯉摔倒前後退了幾步，才沒被撞翻，定住心神，才打量陶鯉。
他摔倒的姿勢實在是怪異。門檻有小腿肚那麽高，他後腦勺磕在房門內，屁股正坐在門檻上，一雙長腿筆直的拉伸著，從門檻旁延伸到一板凳旁。
一開門就摔倒，一摔倒就後腦勺著地，表明了什麽？
陶鯉這個大傻子竟半坐靠著門檻睡覺！既不蓋被褥也沒躺哪裏睡，就靠著她的房門睡了一夜！怪不得他打鼾的聲音，她能聽得那麽清清楚楚！可是，家裏能睡的地方多著呢！還有一張床，鋪上新褥子就能睡，再不濟把幾條板凳拼起來湊合著睡一晚，也強過坐地上就那麽睡！著涼了可咋辦？
陶鯉腦袋瓜摔著，被痛醒，睜開眼之前，手已捂住後腦勺鼓起來的大包。“哎喲，好痛。”
李青青心痛他被摔，但他實在是活該！
她雙手合抱於胸前，露出看好戲的表情，看他接下來怎麽辦。
陶鯉聞到李青青身上的香味，擡眸一看，她就站在他頭前面呢！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很嬌小，需要他來保護。可現在看著她從腳到頭那麽長，完全就是很高的女人！而且，她還很有氣勢，不怒自威。
“娘子，早。”
早你個頭！
李青青心裏腹誹，就是不肯張嘴應話。
陶鯉心知她還生氣，便一手撐地，一手捂著後腦勺鼓起來的包，緩緩起身。許是真摔疼了，他花了一番功夫才起身。先是把小腿縮回到跟門檻齊平的位置，撐地的手使力，腹部和背皆發力，總算是爬起來了。
他站起來後，又變成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低頭才能看到她。
“娘子，你咋醒得這麽早？”
昨晚沒吃東西，她餓了一夜！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感覺能吃下一只烤乳豬！
沒等到回答，陶鯉又問：“娘子，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一打開門，就這般驚心動魄，能不被嚇到嗎？不過，除了驚嚇外，更多的是心疼。這個傻子不知去哪裏轉了一圈，還是回家了。他回家後，好好的床不睡，非要靠著她的房門睡，真是傻到家了！
她實在是想警告他下一回不能這樣，但她好餓，沒有多餘的力氣發脾氣。
先弄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
李青青徑直走過去，與他擦肩而過，一直走到竈間。
她對他的充耳不聞，把他整個人視而不見，這可叫陶鯉抓耳撓腮著急上火。
“娘子，你要做什麽？你歇著，我來。”
李青青舀了一瓢水進大鐵鍋，用絲瓜絡洗鍋。
陶鯉搶過絲瓜絡，“娘子，我來洗鍋，你歇著。”
一口竈一個人做飯還挺寬敞的，可一下子多擠了一個人進來，便顯窄了很多。特別是陶鯉身子挨著她，專註洗鍋，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問她想吃什麽。
李青青杵在原地，既不開口講話，也不走開。
陶鯉舀出臟水後，這才鄭重問她：“娘子，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陶鯉那麽高，說話幾乎是俯視。
她不夠高，極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於是，她走開。
陶鯉適時地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別走。你先告訴我，你想吃什麽？”
“娘子，你開口說話好不好？”
“娘子，我真的知錯了。我不該不喝藥，不該惹你生氣，都是我的錯。”
陶鯉苦苦哀求，就差給她跪下了。
“陶鯉，我有手有腳也有銀子，我想吃什麽，我自己會做，犯不著要你來。你放手！”李青青語氣決絕，過於果斷。
陶鯉急了，“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我就是不放！娘子，我不能放開手！”
“你以為你不放手我就走不開？”
陶鯉自知不放手有點胡攪蠻纏，可他除了不放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再次懇求，“娘子，你不要這樣，我好怕。”
“你怕什麽？怕我害你？”
“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了。”
“女子休夫，古今未有，你大可放心，我做不出那種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放心？能放心嗎？“娘子，你不要再生氣好不好？”
“我不生氣。”
“娘子，你真的不生氣？”可她面若寒霜，毫無笑意，哪像不生氣的人？陶鯉不是看不懂人的臉色，他知道這一回他真的把她給惹惱了。
“我不生氣，只是很傷心難過而已。我不想呆在這個家，我要出去散散心。”
陶鯉無比自責，昨兒個他不該嫌藥苦表現出畏畏縮縮的樣子，他真的徹底傷了她的心，以至於她都不想呆在這個家裏了。“娘子，你要去哪？”
“要你管？”
能管不能管？陶鯉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楞神的時候，抓著李青青的手不經意地松開了。她抓住時機，走開了。
“娘子，你要吃什麽？”
他追進房，見李青青右肩挎著一個藍布包袱！她要走！
他伸直雙臂，分開雙腿，在門檻上擺了個大字型，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讓開。”
“娘子，你去哪裏？”
“不用你管。”
“好好好，娘子，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可你沒有吃東西，很餓吧？”
“你就算把我攔著這裏一整天，也休想我吃東西。陶鯉，見著你，我吃不下東西。”這句話太傷人，她不知怎麽就說出口了。一說完，她就後悔了，可沒法收回。
陶鯉愕然，隨即收回雙手並攏雙腿倚著門。
李青青終於能正大光明走出去了。
286夫妻吵架（三）
李青青已出口傷人，她不想再留下來，索性狠下心回娘家。
因沒提前跟車夫約好，她只得快步走回去，餓了就從包袱裏拿點心吃。
已是春末了，桃李已謝，柳樹隨風飄拂，大地被綠色籠罩，大人們在田裏勞作，田埂上半大的孩子成群結隊放紙鳶。唯獨她形單影只，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每走一段路，借著拐彎或讓路時，她都回頭看看。
陶鯉沒跟來。
他真的生氣了。
她挺失望落寞的，腹中有屬於他的骨肉，他竟能放心她一個人走？不得不承認，她內心巴望著陶鯉能跟來。
可陶鯉沒來。
走了一裏多路，她越走越慢，胸口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讓她提不起勁。
“哞……哞……哞……”
牛的哞叫聲越來越近，也越發急促。
是誰趕牛跟騎馬似的？
她停下腳步站在路邊上，轉身一看，竟是陶鯉趕著牛車來了！
陶家沒有牛車，這輛牛車定是陶鯉找人借的！他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她？只因他去借牛車耽誤了時間！她恍然大悟。
陶鯉遠遠便笑了，提前勒住牛繩，把馬車停在離她十幾步遠的地方。
“娘子，你要去哪裏？我趕牛車送你去。”他牽著牛繩，任由牛啃食路邊野草。
陶鯉能有這份心，她還是頗為感動，但之前憋的那一口氣在腹中百轉千回躥到了喉嚨口又卡了兩下終於釋放出來，“陶鯉，誰要坐你的牛車？”
李青青瀟灑地邁步往前走。
“娘子，等等我！”
陶鯉手忙腳亂拉車牛繩不讓牛吃草，黃牛可能沒吃夠，胡亂的哞叫。“大黃牛，拜托你幫幫我。”
“大黃牛，快走！”
李青青快步前行，身後傳來陶鯉犯傻跟牛交談的聲音，使得她忍不住偷笑：這個傻子還真是天真可愛。
咦，怎麽笑了？她本該還生氣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仔細一想，清早打開門見陶鯉靠著房門睡覺，她氣消了一小半；這會兒陶鯉趕牛車來想送她一程，她已氣消了一大半。她也是愛面子的人，陶鯉不主動求和，她哪能拉下臉跟他和好？還差一個時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陶鯉總算制服了黃牛，迫使黃牛乖乖拉著板車前進。
“娘子，我來了！”
“娘子，坐牛車吧。”
李青青才不搭理他。
可是迎面走來扛鋤頭的兩人，不正是陶金和李梅花嗎？他倆起早空腹幹農活，這會兒定是回家吃早飯。
碰上誰不好，偏偏要碰見公婆？
陶鯉早就大喊：“爹！娘！”
李梅花扛鋤頭快步走來，“你倆這是幹啥？一個趕牛車，一個走路，可別是鬧別扭了？”
李梅花最後幾個字眼帶有疑問，可見陶鯉沒告訴她夫妻兩人鬧矛盾了？也是，就李梅花護犢子的性格，若是知道兒媳跟兒子吵架，定會是非不分將兒媳李青青一通罵。
既然公婆不知道李青青和陶鯉吵架，她也樂得演出夫妻和睦的樣子。她擠出一個笑容，應道：“娘，我就是想走走，他非要我坐牛車。”
“鯉兒一番好意，你啥時候走路不行，非得他趕牛車的時候走路？往常你想走就走，可現在你腹中有胎兒，還是坐牛車好。”
李青青只得爬上牛車，穩穩當當地坐下。讓她吃驚的是，牛車上擺了許多東西，新鮮的肉、魚、豆腐、布等，起碼有七八樣東西。短短時間內，他哪裏買來這些東西的？
“青青，你背個包袱做什麽？”李梅花終於看出異常來。
李青青臨時編個瞎話，“包袱裏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零嘴、葫蘆之類的。”
“咋不提個竹籃？把東西裝在竹籃裏，擱在牛車上，不累人。”
“娘說的是，下回用竹籃。”
“嗯，你們這是去哪裏？幹什麽？”
“回娘家看看。”
李梅花小聲嘟噥老是回娘家不像話。
李青青聽見了，就要回話。“娘，我曾祖母四七已過，快到五七了，我回去看看難道不應該？”
陶金擺擺手，“去吧去吧。”
“爹，娘，那你們回去吃早飯，我和陶鯉先走了。”
陶鯉揮舞鞭子抽在牛背上，牛吃痛拉著板車往前跑。
陶鯉趕牛車駕輕就熟，一邊趕牛車，一邊問：“娘子，你餓不餓？”
“娘子，你渴不渴？”
“娘子……”
“陶鯉，你給我閉嘴！”
“哦。”
陶鯉真的就此閉嘴，什麽話也不說，只管趕牛車去豐頌村。
李青青坐在頗為顛簸的牛車上，時不時捏一塊綠豆糕放嘴裏，再喝口水。陶鯉半坐著趕牛車，時不時發出駕駕駕的聲音，雖沒找她說話，但他像是無時無刻皆在說話。
朝陽初升，金色陽光撒向大地，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高大的身軀為她遮陽蔽日，有那麽幾瞬她生出想靠在他背上一生一世的想法。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
豐頌村到了。
在香樟樹下，她要求陶鯉停下牛車。
“娘子，我把你送到家再走。”
“大可不必！我長了腳，自己會走。”
“娘子，那我提著東西跟你一起走。”
這個傻子！只顧著拎東西跟她走，牛車怎麽辦？借來的牛車要是走丟了，那可是要賠一大筆錢的。她嘟嘴氣鼓鼓地喊道：“還不趕牛車？”
“娘子，你不是要下去自己走？”怎麽一下子又改變主意了？陶鯉摸不著頭腦。
李青青才不解釋那麽多，只管任性下令：“快趕牛車！”
“哦，娘子，你坐穩了。”
此時，村裏大部分人端著一碗早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當李青青和陶鯉坐牛車經過時，村裏人少不得要跟他們打招呼。是以，李青青對陶鯉再不滿，也只得裝出夫妻和睦的樣子，應付各種問話。
婦人甲道：“青青，你可給你爹娘長臉了，瞧瞧買這麽多東西來看他們！”
“哪有哪有？隨便買買，回娘家總不能空手來。”若不是陶鯉提前想好要帶那麽多東西來，李青青就是空手回娘家，那可丟臉了！她確實要感謝陶鯉辦事周全，沒讓她丟臉。
婦人乙開玩笑道：“青青，看你穿金戴銀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換了相公呢。”
“嬸子，瞧您說的，我家這個大傻瓜雖傻但架不住人能幹。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托他的福。”
陶鯉聽著李青青誇他，心想娘子應該不生氣了吧？
287再度昏迷（一）
李家仍懸掛著白燈籠。
陶鯉將牛車停在院子外，站在板車下，伸手要攙扶李青青下牛車。
她刻意忽視陶鯉懸在她面前的手，身子往旁邊挪，雙手扶著板車圍欄，右腳先著地，再左腳踏上地面。
陶鯉要攙扶李青青，她不理，看來娘子還是生氣呢。
他只得把牛車上的東西一一拿下，拎在手中。
李青青也不等他，要先他一步進門。
恰巧李招娣打開院子門，左腳邊是搓衣板和棒槌，右腳旁一大桶臟衣裳，正準備出門洗衣。
李招娣一見李青青，高興至極，“二姐，你咋來了？”
“二姐夫！”
陶鯉微微點頭，又叫了一聲三妹。
“想回來看看，怎麽不歡迎我來？”
“哪有？二姐，你現在可是稀客，能回家來看看，我高興得不得了呢！”
李招娣一邊把衣裳、棒槌、搓衣板往旁邊挪動，一邊說道：“二姐夫，你咋提了這麽多東西？趕緊進去吧。”
陶鯉進門放下東西，便往外走。
李青青沒有要走的意思正跟妹妹們聊得歡，陶鯉往外走！
李招娣明眼人一瞧，二姐和二姐夫鬧矛盾了。
“二姐夫，你去哪？留下吃飯吧。”
“不了，我還要回去種田呢。”
種田？陶鯉找的借口可真蹩腳！
李招娣目送陶鯉趕牛車離去後，進屋一看李青青臉上的笑容很虛無。
李招娣把一幫妹妹們趕出去玩，她拉著李青青坐下，“二姐，你跟二姐夫吵架了？”
“嗯。”
李招娣驚異至極，在她眼裏二姐和二姐夫就是如膠似漆的好夫妻，二姐聰明，二姐夫憨傻卻事事聽二姐的。感情那麽好的小夫妻竟會吵架？特別是二姐還懷了二姐夫的骨肉呢！
李招娣隱約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但卻猜不出兩人吵架的真正緣由。她禁不住發聲問：“二姐，你跟二姐夫夫妻倆蜜裏調油，感情好著呢。以前窮時不吵，現在有錢了反倒吵了？你倆為啥事吵架？”
李青青眉頭微蹙，“我不想說。”
“行，二姐，我去把娘叫回來，你跟娘說。”
“招娣，你叫娘回來做什麽？正是春耕農忙時，別叫爹娘回來，耽誤他們幹活。”
“二姐，我得去洗衣裳，妹妹們又小跟你說不上話，你一個人多沒趣？”
“我待會隨便走走，你不用管我。”
陽光逐漸變得刺眼，李招娣得趕在巳正之前洗好衣裳再晾曬，她沒有太多時間跟李青青耗著，她只得隨了李青青的意思。
家裏只有老五李盼娣、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三個妹妹在，她們吵著找李青青要零嘴吃，她把零嘴全給了她們，隨便她們怎麽吃。
李家中堂下，供著賀氏牌位，她自取了三根香點燃，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再把香分別插上。
插完香，她再度跪回到蒲團上。
“曾祖母，您在那邊過得還好嗎？錢夠用不？不夠的話，只管托夢給我，我燒紙錢給您用。一晃眼，您離開大家夥兒已經一個月了，您待我的好，猶如昨日歷歷在目。曾祖母，您活了八十來歲，您可曾像我一樣跟親人置氣？陶鯉是個好男人，但他倔脾氣，也有惹惱我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生哪門子的氣，可就是心裏有個疙瘩在那裏，沒法解開。曾祖母，願您在天之靈保佑咱們李家人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也求您保佑陶鯉頭疾能治愈。”
這些話，她都是在心裏默默跟牌位說的。末了，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起身時，眼前一黑，身形不穩。
大事不妙！
她可不想就這麽暈了！更不能就這麽摔著！
五妹！六妹！七妹！你們快過來幫幫我！
求救的話噎在喉嚨裏，她怎麽著也喊不出來，饒是她預料到自己可能要暈倒，也無法自救。
忽然之間，她什麽也不知道了。
在李家院子門外窺探多時的陶鯉，一個箭步沖進去，在她倒下之前，將其摟在懷中。“娘子，你醒醒！”
“娘子！”
“娘子！”
陶鯉再怎麽喊，緊閉雙眼的李青青毫無知覺。
三個吃零嘴的李家姑娘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丟了零嘴，紛紛跑來看二姐和二姐夫搞什麽。
“五妹，快去叫岳母來。”
“誰是岳母？”
“你娘。”陶鯉心想，老五李盼娣怕是比他還要傻！連他的岳母都不知道是誰，太傻了！
“哦，我去叫娘來。”
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可喜歡愛給她們買吃食的二姐李青青，這會兒看二姐像睡著了一樣，便搖晃她的手，扒她的眼皮，想把她弄醒。
“二姐，二姐，別睡了！”
“二姐，快醒醒！”
看兩個妹妹像擺弄玩具似的折騰李青青，陶鯉特別舍不得，忍不住發火道：“你們一邊玩去！別動我娘子！”
老六李念娣古靈精怪又話多，她沖著陶鯉做鬼臉，“二姐是我們的二姐，我們想叫醒她！”
“叫醒人不是那樣的。”
陶鯉想起以前賀氏過世後李青青也曾暈倒過一次，吳美華讓她在院子裏坐在扶手椅上歇著便慢慢好了。
“你倆快點搬個扶手椅去院子裏。”
老六李念娣道：“你兇我們，我們才不幫你！”
“小妹，我們別管他，咱們喊二姐醒來。”
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絲毫不顧陶鯉心急火燎，時而捏李青青的鼻子和臉，時而試圖撐開李青青的眼皮。
陶鯉徹底火了，“你們快滾開！”
陶鯉橫抱著李青青，想豎著抱她好拿椅子，可那樣的話她趴在他肩頭上，會擠到她肚子！那可不行。
咋辦？雙手抱人就不可能搬扶手椅，可若是不把她抱到院子裏去，她很難蘇醒。
陶鯉只恨自己不夠聰明，急得滿頭大汗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雙眼瞪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你們走開。”
“二姐夫好兇。”
“二姐夫好壞。”
兩姑娘本來就小，壓根啥也不懂。
陶鯉不跟她們計較，抱著她來到院裏，他先雙手托起李青青，自個兒一屁股坐地上，再把她輕輕地放在自己身體上，絕不讓她的衣裳沾地。
“娘子，快醒醒。”
288再度昏迷（二）
“娘子，求你醒醒。”
“娘子，你咋了？我知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不理我了。”
陶鯉一八尺大漢，坐在地上懷抱著李青青痛哭流涕。
原本嬉皮笑臉的老六李念娣，終於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便怯生生地問：“二姐夫，你咋哭了？二姐咋了？”
“你走開！”
“二姐夫……”
老六李念娣被吼著後退，老七李來娣更為膽小，也跟著後退。
洗完衣裳回來的李招娣在一射之地外就聽見陶鯉吼人的聲音，一向脾氣好的陶鯉怎地吼人呢？她將洗好的衣裳和搓衣板、棒槌放在鄰居家，匆匆趕回家。她一進院門，只見陶鯉哭得淚眼婆娑，懷裏的李青青面色發白，雙目緊閉，嘴唇發紫，情況不妙！
“二姐夫，別哭了。”
陶鯉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急忙拿袖子擦掉眼淚，哽咽著說道：“三妹，你二姐她暈了。”
“二姐來時還好好的，怎地暈了？”李招娣進屋搬了個好扶手椅來，“二姐夫，別坐地上了，坐椅子上吧。”
陶鯉點點頭。
可他的雙腿被李青青兩條腿壓著，他的雙手抱著她上半身，想不驚醒她就爬起來，談何容易？
“二姐夫，你不好起來吧？我幫你。”
李招娣半蹲著，雙手架住李青青的一雙胳膊使勁網上拽，“二姐夫，快起來。”
“別……別……”
這微弱的聲音不正是李青青的？
李招娣估摸著應該是李青青覺得被人架起來不舒服，便輕輕將她放下，仍由陶鯉抱著。“二姐，你醒了？”
李青青恢覆了意識。
她能聽見強而有力怦怦心跳，她坐在兩條緊實有力的大腿上，她整個人被人圈在懷裏，渾身力氣被抽空，像藤一樣攀附著大樹。
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屬於陶鯉身上的味道。
她睜開重如千斤的眼皮。
她下意識低頭看圈在她腰上的那一雙手。
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
陶鯉救了她？
“二姐，你咋地又暈了？”
“餓的。”
“餓的？二姐，你從家裏出來沒吃東西？”
李青青臉色仍是慘白，無力地頷首。
“二姐，都怪我！娘早就叮囑不管是大姐來還是二姐來，上午一定要煮點心面給你們吃。都怪我一心想著早點洗完一大桶衣裳，趕上大太陽曬幹，卻沒過問你吃沒吃東西！賴我賴我都賴我！你肚子裏的孩子要叫我三姨呢！我這個三姨真不稱職。”
李招娣把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叫去打下手煮面。
李青青掙紮著要起身，奈何實在是沒力氣，像一灘泥一樣癱軟在陶鯉身上。
一直克制著不流淚的陶鯉，忽而放聲大哭，嚎啕大哭。他嚇壞了，他快被嚇死了！看李青青昏迷不醒時，他真的害怕得發抖！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他萬念俱灰！若是娘子有事，他絕不茍活！
他的眼淚滴落在她肩上和脖頸裏，落下時滾燙後變得冰冷。
陶鯉為何要這麽大哭？
這個沒出息的男人！哭什麽！
李青青心煩氣躁，越發要掙紮起身。
陶鯉不知動了什麽念頭，拼命圈住她的上半身，使得她無法動彈。“娘子……娘子……”
李青青不耐煩地吼道：“幹什麽？我沒死！”
“娘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陶鯉，你老是認錯，有用嗎？”
“娘子，那你要我怎麽樣？”
“我也不知道。”
陶鯉漸漸收住哭聲。
李招娣以最快的速度煮好了兩碗面，沒來得及切肉炒澆頭，先讓兩人果腹。“二姐，二姐夫，你們快起來吃面。”
“招娣，扶我起來。”
李招娣聽話，攙扶著李青青起身。
李青青端過面碗，手有點發抖。
李招娣主動提出餵李青青吃。
陶鯉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拍身上的臟土，就杵在李青青面前，直楞楞地說道：“不，三妹，讓我來餵她吃。”
李青青：“招娣，你餵我。”
“不了，二姐，還是讓二姐夫餵你，我去切肉熬湯給你補身子。”
李招娣將面碗和筷子交到陶鯉手上後，便拉著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去竈下幫忙。
陶鯉夾了三根面條，卷了幾圈後，放在李青青嘴邊，“娘子，張嘴。”
只有餵小孩吃面才要卷起來，她都快是當娘的人，根本不用這麽餵！
“娘子，求求你張嘴吃一口。”
看在他開口求她的份上，她輕啟朱唇，吃了一口。
面很有嚼勁，雖沒有澆頭卻也好吃。
陶鯉立馬又卷了一筷子面條，送到她嘴裏。
一連吃了五六口面，陶鯉仍是忙不疊地卷面給她吃。
李青青不得不開口提要求道：“你想渴死我？我要喝面湯！”
“好好好，娘子喝面湯。”
陶鯉抓住碗，極力控制面湯流進她嘴裏要不多不少，這可把他緊張出了滿頭大汗。
吃了半碗面，李青青要自己吃，陶鯉不肯。
“娘子，你還沒什麽力氣，就讓我餵你。”
餵面條算什麽？李青青還沒找他算賬呢！“陶鯉，你不是趕牛車回家了？你又跑回來做什麽？看到我暈倒，你心裏是不是覺得特別解氣？”
“娘子，我沒回家啊。”
陶鯉沒回家？那他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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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鯉真搞不明白事情怎麽會鬧到這個地步，那一個個字眼鉆入他的耳朵，她痛哭流涕的傷心模樣映入他眼簾。他以為日子過得很好，很開心，他以能娶到她那麽好的妻子為榮，她以能嫁給他這般體貼的丈夫為傲。可是，她竟說兩人日子過不到一處去？“娘子，咱們兩人是在過日子。”
“陶鯉，你覺得咱們是在過日子？那一碗凝聚我心血的藥，你為何不喝？你只知道說苦，世上哪有不苦的藥？是不是要給你放幾塊冰糖，你才肯喝下？陶鯉，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累？別人家的女人都只要小鳥依人，依靠著丈夫過日子就行了。可我呢？我領著你沖鋒陷陣，你在後頭縮手縮腳的！你什麽時候才能像個男人一樣扛事，讓我好生歇歇當女人？”
這些話，陶鯉完全是不懂的。喝藥，怎麽又扯到什麽別人家男人女人？不過，他抓住了一個重點：喝藥。
對，喝藥！
他轉身跑去竈上抓住碗，一仰而盡。
藥真的很苦。
284夫妻吵架（一）
成婚至今，李青青和陶鯉一直是如膠似漆琴瑟和鳴的。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平淡生活中兩人攜手並進，的確是留下了很多美好回憶。
可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李青青和陶鯉第一次婚後不睦悄然而至。
陶鯉不喝藥，的確是傷了她的心。就算後來他全喝光了，並且還主動做了晚飯端到床上要餵給她吃，她仍是不開心。
李青青像個穿山甲一樣縮在床內側。
陶鯉坐在床頭，端著一小碗飯，飯上堆滿了葷菜和素菜，“娘子，吃飯了。”
她裝睡不答話。
可陶鯉喋喋不休地叫了十幾遍，壓根沒體會到她不答話是不願意跟他講話。罷了，那就吵一吵，洩洩心中怒火。
李青青怒答：“我不吃。”
陶鯉輕柔地答道：“娘子，不吃飯會餓的。”
她憤恨地反問：“你是怕餓著肚子裏的孩子吧？”
“娘子，你和孩子都要吃飯。”
“瞧瞧，套出你的真心話了！我張嘴吃飯，肚子裏的孩子才有得吃。你勸我吃，就是怕餓著孩子。”
“娘子，我只是想叫你吃飯。”陶鯉認為她和孩子是合二為一的，壓根沒想那麽多。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你要我說幾遍？”她一點也不想吃飯，本想連夜回娘家，但深夜回去，會被人說閑話，她權且忍耐，待天亮後再回娘家住段日子。現在，她只希望陶鯉能出去，任由她一人安安靜靜的躺著。
“娘子，你生氣了。”
“對。”
“娘子，我錯了。”
“陶鯉，你哪裏錯了？”
“我沒喝藥。”
以往每次陶鯉認錯，她總是順坡下驢，事情就那麽過去算了，不會揪著不放。可今兒個她心裏堵得慌，實在是心痛，沒法就此原諒他。
她掀了被子，彎身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沖陶鯉喊道：“你認為我僅僅是因為你沒喝藥就生氣了？陶鯉，每次我一生氣，你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認錯，實際上你連錯在哪裏都不知道！好了，你給我出去！今晚別來房裏睡！”
陶鯉仍是好聲好氣地問：“娘子，那我睡哪？”
“你想睡在哪裏睡哪裏！”
“我想睡在你旁邊。”陶鯉看起來就像一個受驚的兔子，楚楚可憐。
“陶鯉，誰要聽你油嘴滑舌地說話？你給我出去！出去！”
李青青就像被人侵占了領地的母獅子，沖著陶鯉咆哮，他特別想抱住她，讓她平靜下來，但他不敢。“好好好，娘子，你別動怒，我出去……我出去……”
陶鯉真的出去了，並且帶上了房門。“娘子，你有啥事就喊我一聲，我就在房門外。”
房內徹底安靜了。
她平躺在床上，蓋著薄薄的被褥，房內太過平靜，連輕淺的呼吸都能聽見。跟陶鯉較勁，實在是沒意思。若他是個風流而多情的男人，早該使出幾十種酸招來哄她；若他是個高大偉岸而愛動手的男人，早就把她暴打一頓；若他是個沒什麽用脾氣又大的男人，他早就喝得爛醉如泥，趁著酒壯慫人膽，將她按倒在床。
可是，陶鯉選擇了最笨拙的辦法：做飯給她吃，還親自端了飯來，大有要餵給她吃的趨勢。
平日裏，這種好待遇她求之不得，可今兒個她氣都氣飽了，哪裏還吃得下？ 她大概能想到，明兒個回娘家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定會勸她別鬧大了，在娘家看了一眼就趕緊回來跟陶鯉合好，她不想這麽快就跟他合好，她想離開他一段時日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如果不想被人在耳邊嘮嘮叨叨的，去某處田莊住幾日或者花錢去客棧裏住，都是極好的選擇。
“娘子，你口渴不？”
陶鯉一聲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想答話，整個人縮到被褥裏去。
“娘子，我把水放在扶手椅上，你想喝就開門拿。”
陶鯉還算開竅，知道她會口渴卻不想見他，把水擱在某處由她自己去拿，委實是不錯。
李青青低落的心情轉好了點。
可接下來陶鯉一句“娘子我出去一趟”，再度把她推進萬丈深淵。
她懷著他的骨肉！
空腹！
心情不好！
他竟就這麽撇下她不管！
他要到哪裏去？找誰尋開心？
她豎起耳朵聽陶鯉是否會真的打開門出去。
他輕緩地晃動門閂，盡量不發出大動靜，好像怕吵著她似的。可房內太安靜，外面也不吵，晃動門閂的聲音清楚鉆進她耳朵裏。
他真的在開門。
他真的要走。
多次搖晃門閂後，陶鯉打開門，再輕輕地關上。
如果她睡著了，肯定不會聽見陶鯉開門再關門那麽輕微的聲響。可她壓根沒睡，聽得一清二楚。
陶鯉走了。
陶鯉真的走了。
她強迫自己不要在意陶鯉走調這件事，可她雙腳不由自主的下床並走到窗邊，天色並未完全暗下來，可以看清陶鯉往外走的身影。
他是要去舊宅告訴爹娘，他跟她吵架了？
陶鯉是個沒什麽主意的人，又極為聽李梅花的話，許是去找李梅花訴苦了。就算婆婆李梅花來找她鬧，她一點也不怕。一是銀子全在她手裏，二是她懷有陶家的骨肉，她就不信李梅花敢拿她怎麽樣。
銀子和腹中胎兒就是她的護身符，能護她周全。
她赤腳在房內踱步，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紛紛浮現。
你別是個傻子吧？
娘子，你真好看。
娘子，我想當爹。
不，她不能再想了！陶鯉去找人訴苦，而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應該快活一點，叫他看看：沒有他，她一樣能過得很好。
地上就是土，走得久了腳上粘了一層薄薄的土，涼涼的。
她趿拉著鞋，打開房門，喝了一口熱茶，再去竈間燒水洗臉泡腳。
木盆裏裝了半盆水，她將一雙腳放進溫熱的水中。陶鯉總是替她洗腳，用他那帶有繭子的手為她洗腳，溫水和繭子配合起來獨特的觸感婆娑著她的腳，他每次都邊洗邊誇她的腳好看。
那麽好的男人，她也很喜歡他，怎麽還是會吵架呢？
這個家，沒有他在，冷冰冰的，實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趕快逃走才好。
285夫妻吵架（二）
李青青孤枕難眠，好不容易睡著又要起夜。
一夜間，起夜三次，甚是惱人。
村裏雞鳴聲此起彼伏，快要天亮了。
她再無睡意，可也沒到起床的時候，腦子裏的思緒如臘月飄雪，四處紛飛。
不知陶鯉是何時回來的，房門外響起他打鼾的聲音。
鼾聲震天，猶如要氣吞山河似的。
新婚時，她對陶鯉打鼾甚為苦惱，他想出讓她先睡他再睡的主意來。漸漸地，她聽到陶鯉的鼾聲在側響起，睡覺更為安心了。
兩人隔著一道房門，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他卻鼾聲如雷，睡意正濃。
她伸手撫摸肚皮，小腹尚未隆起，可她明顯覺得肚兜開始緊了，胸前發脹，腹部隆起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不知摸了多少遍肚皮，天漸漸亮了。
曙光微露，她便梳洗打扮，收拾衣物。
收拾停當，她打開門。
門從裏打開的那一霎那，睡夢中的陶鯉似被人偷襲，冷不丁栽倒了！
她大驚失色，早於陶鯉摔倒前後退了幾步，才沒被撞翻，定住心神，才打量陶鯉。
他摔倒的姿勢實在是怪異。門檻有小腿肚那麽高，他後腦勺磕在房門內，屁股正坐在門檻上，一雙長腿筆直的拉伸著，從門檻旁延伸到一板凳旁。
一開門就摔倒，一摔倒就後腦勺著地，表明了什麽？
陶鯉這個大傻子竟半坐靠著門檻睡覺！既不蓋被褥也沒躺哪裏睡，就靠著她的房門睡了一夜！怪不得他打鼾的聲音，她能聽得那麽清清楚楚！可是，家裏能睡的地方多著呢！還有一張床，鋪上新褥子就能睡，再不濟把幾條板凳拼起來湊合著睡一晚，也強過坐地上就那麽睡！著涼了可咋辦？
陶鯉腦袋瓜摔著，被痛醒，睜開眼之前，手已捂住後腦勺鼓起來的大包。“哎喲，好痛。”
李青青心痛他被摔，但他實在是活該！
她雙手合抱於胸前，露出看好戲的表情，看他接下來怎麽辦。
陶鯉聞到李青青身上的香味，擡眸一看，她就站在他頭前面呢！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很嬌小，需要他來保護。可現在看著她從腳到頭那麽長，完全就是很高的女人！而且，她還很有氣勢，不怒自威。
“娘子，早。”
早你個頭！
李青青心裏腹誹，就是不肯張嘴應話。
陶鯉心知她還生氣，便一手撐地，一手捂著後腦勺鼓起來的包，緩緩起身。許是真摔疼了，他花了一番功夫才起身。先是把小腿縮回到跟門檻齊平的位置，撐地的手使力，腹部和背皆發力，總算是爬起來了。
他站起來後，又變成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低頭才能看到她。
“娘子，你咋醒得這麽早？”
昨晚沒吃東西，她餓了一夜！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感覺能吃下一只烤乳豬！
沒等到回答，陶鯉又問：“娘子，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一打開門，就這般驚心動魄，能不被嚇到嗎？不過，除了驚嚇外，更多的是心疼。這個傻子不知去哪裏轉了一圈，還是回家了。他回家後，好好的床不睡，非要靠著她的房門睡，真是傻到家了！
她實在是想警告他下一回不能這樣，但她好餓，沒有多餘的力氣發脾氣。
先弄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
李青青徑直走過去，與他擦肩而過，一直走到竈間。
她對他的充耳不聞，把他整個人視而不見，這可叫陶鯉抓耳撓腮著急上火。
“娘子，你要做什麽？你歇著，我來。”
李青青舀了一瓢水進大鐵鍋，用絲瓜絡洗鍋。
陶鯉搶過絲瓜絡，“娘子，我來洗鍋，你歇著。”
一口竈一個人做飯還挺寬敞的，可一下子多擠了一個人進來，便顯窄了很多。特別是陶鯉身子挨著她，專註洗鍋，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問她想吃什麽。
李青青杵在原地，既不開口講話，也不走開。
陶鯉舀出臟水後，這才鄭重問她：“娘子，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陶鯉那麽高，說話幾乎是俯視。
她不夠高，極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於是，她走開。
陶鯉適時地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別走。你先告訴我，你想吃什麽？”
“娘子，你開口說話好不好？”
“娘子，我真的知錯了。我不該不喝藥，不該惹你生氣，都是我的錯。”
陶鯉苦苦哀求，就差給她跪下了。
“陶鯉，我有手有腳也有銀子，我想吃什麽，我自己會做，犯不著要你來。你放手！”李青青語氣決絕，過於果斷。
陶鯉急了，“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我就是不放！娘子，我不能放開手！”
“你以為你不放手我就走不開？”
陶鯉自知不放手有點胡攪蠻纏，可他除了不放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再次懇求，“娘子，你不要這樣，我好怕。”
“你怕什麽？怕我害你？”
“我好害怕你不要我了。”
“女子休夫，古今未有，你大可放心，我做不出那種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放心？能放心嗎？“娘子，你不要再生氣好不好？”
“我不生氣。”
“娘子，你真的不生氣？”可她面若寒霜，毫無笑意，哪像不生氣的人？陶鯉不是看不懂人的臉色，他知道這一回他真的把她給惹惱了。
“我不生氣，只是很傷心難過而已。我不想呆在這個家，我要出去散散心。”
陶鯉無比自責，昨兒個他不該嫌藥苦表現出畏畏縮縮的樣子，他真的徹底傷了她的心，以至於她都不想呆在這個家裏了。“娘子，你要去哪？”
“要你管？”
能管不能管？陶鯉拿不定主意。
就在他楞神的時候，抓著李青青的手不經意地松開了。她抓住時機，走開了。
“娘子，你要吃什麽？”
他追進房，見李青青右肩挎著一個藍布包袱！她要走！
他伸直雙臂，分開雙腿，在門檻上擺了個大字型，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讓開。”
“娘子，你去哪裏？”
“不用你管。”
“好好好，娘子，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可你沒有吃東西，很餓吧？”
“你就算把我攔著這裏一整天，也休想我吃東西。陶鯉，見著你，我吃不下東西。”這句話太傷人，她不知怎麽就說出口了。一說完，她就後悔了，可沒法收回。
陶鯉愕然，隨即收回雙手並攏雙腿倚著門。
李青青終於能正大光明走出去了。
286夫妻吵架（三）
李青青已出口傷人，她不想再留下來，索性狠下心回娘家。
因沒提前跟車夫約好，她只得快步走回去，餓了就從包袱裏拿點心吃。
已是春末了，桃李已謝，柳樹隨風飄拂，大地被綠色籠罩，大人們在田裏勞作，田埂上半大的孩子成群結隊放紙鳶。唯獨她形單影只，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每走一段路，借著拐彎或讓路時，她都回頭看看。
陶鯉沒跟來。
他真的生氣了。
她挺失望落寞的，腹中有屬於他的骨肉，他竟能放心她一個人走？不得不承認，她內心巴望著陶鯉能跟來。
可陶鯉沒來。
走了一裏多路，她越走越慢，胸口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讓她提不起勁。
“哞……哞……哞……”
牛的哞叫聲越來越近，也越發急促。
是誰趕牛跟騎馬似的？
她停下腳步站在路邊上，轉身一看，竟是陶鯉趕著牛車來了！
陶家沒有牛車，這輛牛車定是陶鯉找人借的！他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跟上她？只因他去借牛車耽誤了時間！她恍然大悟。
陶鯉遠遠便笑了，提前勒住牛繩，把馬車停在離她十幾步遠的地方。
“娘子，你要去哪裏？我趕牛車送你去。”他牽著牛繩，任由牛啃食路邊野草。
陶鯉能有這份心，她還是頗為感動，但之前憋的那一口氣在腹中百轉千回躥到了喉嚨口又卡了兩下終於釋放出來，“陶鯉，誰要坐你的牛車？”
李青青瀟灑地邁步往前走。
“娘子，等等我！”
陶鯉手忙腳亂拉車牛繩不讓牛吃草，黃牛可能沒吃夠，胡亂的哞叫。“大黃牛，拜托你幫幫我。”
“大黃牛，快走！”
李青青快步前行，身後傳來陶鯉犯傻跟牛交談的聲音，使得她忍不住偷笑：這個傻子還真是天真可愛。
咦，怎麽笑了？她本該還生氣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仔細一想，清早打開門見陶鯉靠著房門睡覺，她氣消了一小半；這會兒陶鯉趕牛車來想送她一程，她已氣消了一大半。她也是愛面子的人，陶鯉不主動求和，她哪能拉下臉跟他和好？還差一個時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陶鯉總算制服了黃牛，迫使黃牛乖乖拉著板車前進。
“娘子，我來了！”
“娘子，坐牛車吧。”
李青青才不搭理他。
可是迎面走來扛鋤頭的兩人，不正是陶金和李梅花嗎？他倆起早空腹幹農活，這會兒定是回家吃早飯。
碰上誰不好，偏偏要碰見公婆？
陶鯉早就大喊：“爹！娘！”
李梅花扛鋤頭快步走來，“你倆這是幹啥？一個趕牛車，一個走路，可別是鬧別扭了？”
李梅花最後幾個字眼帶有疑問，可見陶鯉沒告訴她夫妻兩人鬧矛盾了？也是，就李梅花護犢子的性格，若是知道兒媳跟兒子吵架，定會是非不分將兒媳李青青一通罵。
既然公婆不知道李青青和陶鯉吵架，她也樂得演出夫妻和睦的樣子。她擠出一個笑容，應道：“娘，我就是想走走，他非要我坐牛車。”
“鯉兒一番好意，你啥時候走路不行，非得他趕牛車的時候走路？往常你想走就走，可現在你腹中有胎兒，還是坐牛車好。”
李青青只得爬上牛車，穩穩當當地坐下。讓她吃驚的是，牛車上擺了許多東西，新鮮的肉、魚、豆腐、布等，起碼有七八樣東西。短短時間內，他哪裏買來這些東西的？
“青青，你背個包袱做什麽？”李梅花終於看出異常來。
李青青臨時編個瞎話，“包袱裏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零嘴、葫蘆之類的。”
“咋不提個竹籃？把東西裝在竹籃裏，擱在牛車上，不累人。”
“娘說的是，下回用竹籃。”
“嗯，你們這是去哪裏？幹什麽？”
“回娘家看看。”
李梅花小聲嘟噥老是回娘家不像話。
李青青聽見了，就要回話。“娘，我曾祖母四七已過，快到五七了，我回去看看難道不應該？”
陶金擺擺手，“去吧去吧。”
“爹，娘，那你們回去吃早飯，我和陶鯉先走了。”
陶鯉揮舞鞭子抽在牛背上，牛吃痛拉著板車往前跑。
陶鯉趕牛車駕輕就熟，一邊趕牛車，一邊問：“娘子，你餓不餓？”
“娘子，你渴不渴？”
“娘子……”
“陶鯉，你給我閉嘴！”
“哦。”
陶鯉真的就此閉嘴，什麽話也不說，只管趕牛車去豐頌村。
李青青坐在頗為顛簸的牛車上，時不時捏一塊綠豆糕放嘴裏，再喝口水。陶鯉半坐著趕牛車，時不時發出駕駕駕的聲音，雖沒找她說話，但他像是無時無刻皆在說話。
朝陽初升，金色陽光撒向大地，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高大的身軀為她遮陽蔽日，有那麽幾瞬她生出想靠在他背上一生一世的想法。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
豐頌村到了。
在香樟樹下，她要求陶鯉停下牛車。
“娘子，我把你送到家再走。”
“大可不必！我長了腳，自己會走。”
“娘子，那我提著東西跟你一起走。”
這個傻子！只顧著拎東西跟她走，牛車怎麽辦？借來的牛車要是走丟了，那可是要賠一大筆錢的。她嘟嘴氣鼓鼓地喊道：“還不趕牛車？”
“娘子，你不是要下去自己走？”怎麽一下子又改變主意了？陶鯉摸不著頭腦。
李青青才不解釋那麽多，只管任性下令：“快趕牛車！”
“哦，娘子，你坐穩了。”
此時，村裏大部分人端著一碗早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當李青青和陶鯉坐牛車經過時，村裏人少不得要跟他們打招呼。是以，李青青對陶鯉再不滿，也只得裝出夫妻和睦的樣子，應付各種問話。
婦人甲道：“青青，你可給你爹娘長臉了，瞧瞧買這麽多東西來看他們！”
“哪有哪有？隨便買買，回娘家總不能空手來。”若不是陶鯉提前想好要帶那麽多東西來，李青青就是空手回娘家，那可丟臉了！她確實要感謝陶鯉辦事周全，沒讓她丟臉。
婦人乙開玩笑道：“青青，看你穿金戴銀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換了相公呢。”
“嬸子，瞧您說的，我家這個大傻瓜雖傻但架不住人能幹。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托他的福。”
陶鯉聽著李青青誇他，心想娘子應該不生氣了吧？
287再度昏迷（一）
李家仍懸掛著白燈籠。
陶鯉將牛車停在院子外，站在板車下，伸手要攙扶李青青下牛車。
她刻意忽視陶鯉懸在她面前的手，身子往旁邊挪，雙手扶著板車圍欄，右腳先著地，再左腳踏上地面。
陶鯉要攙扶李青青，她不理，看來娘子還是生氣呢。
他只得把牛車上的東西一一拿下，拎在手中。
李青青也不等他，要先他一步進門。
恰巧李招娣打開院子門，左腳邊是搓衣板和棒槌，右腳旁一大桶臟衣裳，正準備出門洗衣。
李招娣一見李青青，高興至極，“二姐，你咋來了？”
“二姐夫！”
陶鯉微微點頭，又叫了一聲三妹。
“想回來看看，怎麽不歡迎我來？”
“哪有？二姐，你現在可是稀客，能回家來看看，我高興得不得了呢！”
李招娣一邊把衣裳、棒槌、搓衣板往旁邊挪動，一邊說道：“二姐夫，你咋提了這麽多東西？趕緊進去吧。”
陶鯉進門放下東西，便往外走。
李青青沒有要走的意思正跟妹妹們聊得歡，陶鯉往外走！
李招娣明眼人一瞧，二姐和二姐夫鬧矛盾了。
“二姐夫，你去哪？留下吃飯吧。”
“不了，我還要回去種田呢。”
種田？陶鯉找的借口可真蹩腳！
李招娣目送陶鯉趕牛車離去後，進屋一看李青青臉上的笑容很虛無。
李招娣把一幫妹妹們趕出去玩，她拉著李青青坐下，“二姐，你跟二姐夫吵架了？”
“嗯。”
李招娣驚異至極，在她眼裏二姐和二姐夫就是如膠似漆的好夫妻，二姐聰明，二姐夫憨傻卻事事聽二姐的。感情那麽好的小夫妻竟會吵架？特別是二姐還懷了二姐夫的骨肉呢！
李招娣隱約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但卻猜不出兩人吵架的真正緣由。她禁不住發聲問：“二姐，你跟二姐夫夫妻倆蜜裏調油，感情好著呢。以前窮時不吵，現在有錢了反倒吵了？你倆為啥事吵架？”
李青青眉頭微蹙，“我不想說。”
“行，二姐，我去把娘叫回來，你跟娘說。”
“招娣，你叫娘回來做什麽？正是春耕農忙時，別叫爹娘回來，耽誤他們幹活。”
“二姐，我得去洗衣裳，妹妹們又小跟你說不上話，你一個人多沒趣？”
“我待會隨便走走，你不用管我。”
陽光逐漸變得刺眼，李招娣得趕在巳正之前洗好衣裳再晾曬，她沒有太多時間跟李青青耗著，她只得隨了李青青的意思。
家裏只有老五李盼娣、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三個妹妹在，她們吵著找李青青要零嘴吃，她把零嘴全給了她們，隨便她們怎麽吃。
李家中堂下，供著賀氏牌位，她自取了三根香點燃，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再把香分別插上。
插完香，她再度跪回到蒲團上。
“曾祖母，您在那邊過得還好嗎？錢夠用不？不夠的話，只管托夢給我，我燒紙錢給您用。一晃眼，您離開大家夥兒已經一個月了，您待我的好，猶如昨日歷歷在目。曾祖母，您活了八十來歲，您可曾像我一樣跟親人置氣？陶鯉是個好男人，但他倔脾氣，也有惹惱我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生哪門子的氣，可就是心裏有個疙瘩在那裏，沒法解開。曾祖母，願您在天之靈保佑咱們李家人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也求您保佑陶鯉頭疾能治愈。”
這些話，她都是在心裏默默跟牌位說的。末了，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起身時，眼前一黑，身形不穩。
大事不妙！
她可不想就這麽暈了！更不能就這麽摔著！
五妹！六妹！七妹！你們快過來幫幫我！
求救的話噎在喉嚨裏，她怎麽著也喊不出來，饒是她預料到自己可能要暈倒，也無法自救。
忽然之間，她什麽也不知道了。
在李家院子門外窺探多時的陶鯉，一個箭步沖進去，在她倒下之前，將其摟在懷中。“娘子，你醒醒！”
“娘子！”
“娘子！”
陶鯉再怎麽喊，緊閉雙眼的李青青毫無知覺。
三個吃零嘴的李家姑娘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丟了零嘴，紛紛跑來看二姐和二姐夫搞什麽。
“五妹，快去叫岳母來。”
“誰是岳母？”
“你娘。”陶鯉心想，老五李盼娣怕是比他還要傻！連他的岳母都不知道是誰，太傻了！
“哦，我去叫娘來。”
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可喜歡愛給她們買吃食的二姐李青青，這會兒看二姐像睡著了一樣，便搖晃她的手，扒她的眼皮，想把她弄醒。
“二姐，二姐，別睡了！”
“二姐，快醒醒！”
看兩個妹妹像擺弄玩具似的折騰李青青，陶鯉特別舍不得，忍不住發火道：“你們一邊玩去！別動我娘子！”
老六李念娣古靈精怪又話多，她沖著陶鯉做鬼臉，“二姐是我們的二姐，我們想叫醒她！”
“叫醒人不是那樣的。”
陶鯉想起以前賀氏過世後李青青也曾暈倒過一次，吳美華讓她在院子裏坐在扶手椅上歇著便慢慢好了。
“你倆快點搬個扶手椅去院子裏。”
老六李念娣道：“你兇我們，我們才不幫你！”
“小妹，我們別管他，咱們喊二姐醒來。”
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絲毫不顧陶鯉心急火燎，時而捏李青青的鼻子和臉，時而試圖撐開李青青的眼皮。
陶鯉徹底火了，“你們快滾開！”
陶鯉橫抱著李青青，想豎著抱她好拿椅子，可那樣的話她趴在他肩頭上，會擠到她肚子！那可不行。
咋辦？雙手抱人就不可能搬扶手椅，可若是不把她抱到院子裏去，她很難蘇醒。
陶鯉只恨自己不夠聰明，急得滿頭大汗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雙眼瞪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你們走開。”
“二姐夫好兇。”
“二姐夫好壞。”
兩姑娘本來就小，壓根啥也不懂。
陶鯉不跟她們計較，抱著她來到院裏，他先雙手托起李青青，自個兒一屁股坐地上，再把她輕輕地放在自己身體上，絕不讓她的衣裳沾地。
“娘子，快醒醒。”
288再度昏迷（二）
“娘子，求你醒醒。”
“娘子，你咋了？我知錯了，你不要再生氣不理我了。”
陶鯉一八尺大漢，坐在地上懷抱著李青青痛哭流涕。
原本嬉皮笑臉的老六李念娣，終於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便怯生生地問：“二姐夫，你咋哭了？二姐咋了？”
“你走開！”
“二姐夫……”
老六李念娣被吼著後退，老七李來娣更為膽小，也跟著後退。
洗完衣裳回來的李招娣在一射之地外就聽見陶鯉吼人的聲音，一向脾氣好的陶鯉怎地吼人呢？她將洗好的衣裳和搓衣板、棒槌放在鄰居家，匆匆趕回家。她一進院門，只見陶鯉哭得淚眼婆娑，懷裏的李青青面色發白，雙目緊閉，嘴唇發紫，情況不妙！
“二姐夫，別哭了。”
陶鯉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急忙拿袖子擦掉眼淚，哽咽著說道：“三妹，你二姐她暈了。”
“二姐來時還好好的，怎地暈了？”李招娣進屋搬了個好扶手椅來，“二姐夫，別坐地上了，坐椅子上吧。”
陶鯉點點頭。
可他的雙腿被李青青兩條腿壓著，他的雙手抱著她上半身，想不驚醒她就爬起來，談何容易？
“二姐夫，你不好起來吧？我幫你。”
李招娣半蹲著，雙手架住李青青的一雙胳膊使勁網上拽，“二姐夫，快起來。”
“別……別……”
這微弱的聲音不正是李青青的？
李招娣估摸著應該是李青青覺得被人架起來不舒服，便輕輕將她放下，仍由陶鯉抱著。“二姐，你醒了？”
李青青恢覆了意識。
她能聽見強而有力怦怦心跳，她坐在兩條緊實有力的大腿上，她整個人被人圈在懷裏，渾身力氣被抽空，像藤一樣攀附著大樹。
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屬於陶鯉身上的味道。
她睜開重如千斤的眼皮。
她下意識低頭看圈在她腰上的那一雙手。
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
陶鯉救了她？
“二姐，你咋地又暈了？”
“餓的。”
“餓的？二姐，你從家裏出來沒吃東西？”
李青青臉色仍是慘白，無力地頷首。
“二姐，都怪我！娘早就叮囑不管是大姐來還是二姐來，上午一定要煮點心面給你們吃。都怪我一心想著早點洗完一大桶衣裳，趕上大太陽曬幹，卻沒過問你吃沒吃東西！賴我賴我都賴我！你肚子裏的孩子要叫我三姨呢！我這個三姨真不稱職。”
李招娣把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叫去打下手煮面。
李青青掙紮著要起身，奈何實在是沒力氣，像一灘泥一樣癱軟在陶鯉身上。
一直克制著不流淚的陶鯉，忽而放聲大哭，嚎啕大哭。他嚇壞了，他快被嚇死了！看李青青昏迷不醒時，他真的害怕得發抖！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他萬念俱灰！若是娘子有事，他絕不茍活！
他的眼淚滴落在她肩上和脖頸裏，落下時滾燙後變得冰冷。
陶鯉為何要這麽大哭？
這個沒出息的男人！哭什麽！
李青青心煩氣躁，越發要掙紮起身。
陶鯉不知動了什麽念頭，拼命圈住她的上半身，使得她無法動彈。“娘子……娘子……”
李青青不耐煩地吼道：“幹什麽？我沒死！”
“娘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陶鯉，你老是認錯，有用嗎？”
“娘子，那你要我怎麽樣？”
“我也不知道。”
陶鯉漸漸收住哭聲。
李招娣以最快的速度煮好了兩碗面，沒來得及切肉炒澆頭，先讓兩人果腹。“二姐，二姐夫，你們快起來吃面。”
“招娣，扶我起來。”
李招娣聽話，攙扶著李青青起身。
李青青端過面碗，手有點發抖。
李招娣主動提出餵李青青吃。
陶鯉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拍身上的臟土，就杵在李青青面前，直楞楞地說道：“不，三妹，讓我來餵她吃。”
李青青：“招娣，你餵我。”
“不了，二姐，還是讓二姐夫餵你，我去切肉熬湯給你補身子。”
李招娣將面碗和筷子交到陶鯉手上後，便拉著老六李念娣和老七李來娣去竈下幫忙。
陶鯉夾了三根面條，卷了幾圈後，放在李青青嘴邊，“娘子，張嘴。”
只有餵小孩吃面才要卷起來，她都快是當娘的人，根本不用這麽餵！
“娘子，求求你張嘴吃一口。”
看在他開口求她的份上，她輕啟朱唇，吃了一口。
面很有嚼勁，雖沒有澆頭卻也好吃。
陶鯉立馬又卷了一筷子面條，送到她嘴裏。
一連吃了五六口面，陶鯉仍是忙不疊地卷面給她吃。
李青青不得不開口提要求道：“你想渴死我？我要喝面湯！”
“好好好，娘子喝面湯。”
陶鯉抓住碗，極力控制面湯流進她嘴裏要不多不少，這可把他緊張出了滿頭大汗。
吃了半碗面，李青青要自己吃，陶鯉不肯。
“娘子，你還沒什麽力氣，就讓我餵你。”
餵面條算什麽？李青青還沒找他算賬呢！“陶鯉，你不是趕牛車回家了？你又跑回來做什麽？看到我暈倒，你心裏是不是覺得特別解氣？”
“娘子，我沒回家啊。”
陶鯉沒回家？那他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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