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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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進屋後，留下一堆東西就走了，那他去哪裏了？
“你騙誰？”
“娘子，我把牛車牽到山腳下吃草去了。”
牛車是黃牛加板車，黃牛拉人和板車走了幾裏路，確實餓了，該放牛吃草。那傻子原來沒走，只是放牛去了。
他心裏，還是有她的，惦記著她呢。
始終憋著一口氣的李青青，可能在從陶鯉懷中蘇醒時所有怒氣已煙消雲散了。但她難得刁難陶鯉一回，不讓他多替自己做點事情，那怎麽行？
“陶鯉，我想吃鮑魚和燕窩，你什麽給我弄來鮑魚和燕窩吃，我就跟你回去。”
“暴雨？娘子，等下暴雨的時候給你捅個燕子窩來，你就不生氣了？”
鮑魚等於鮑魚？
燕窩等於燕子窩？
誰會吃暴雨？誰會吃燕子銜泥做成的燕子窩？
李青青氣急，“你這個傻子，我不想跟你說話！你走！”
“娘子，那我等下暴雨再來？”
289娘的碎碎念
陶鯉這傻子！根本沒反應過來暴雨和燕子窩跟李青青想要的鮑魚和燕窩差了十萬八千裏！
李青青高舉剩下的半碗面條，“陶鯉，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把這碗扔你頭上，打得你頭破血流！”
“娘子，別動怒，我走我走。”
那還不快走！
“娘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沒結婚的十八年，她跟家人過得很好，犯不著他特意囑咐。
“娘子，你要多吃飯多吃菜多睡覺。”
把她當豬養？
“娘子，等下暴雨時，我就來接你。”
又提暴雨天！這個傻子！“還不快走！”
“娘子，我真走了。”
快點走！
陶鯉真的走了。
李青青將剩下的半碗面一一吸入腹中。
她吃完最後一口面，李富貴和吳美華領著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一同回家了。
吳美華將鋤頭卸下，吩咐老四李迎娣倒水給她喝。水還沒喝上，吳美華便痛心疾首地問：“青青，你和陶鯉鬧啥別扭？他嘴裏念叨著什麽下暴雨捅個燕子窩給你。你跟他說了啥？他魔魔怔怔的，就像被臟東西附體一樣。”
李青青回道：“娘，這事您別管，我和他之間的約定，他能做到我就跟他回家。”
李迎娣不僅給吳美華倒了一杯茶水，也順手給李青青倒了溫水喝。
吳美華仰頭喝完一杯水，嚇得面如土色，“什麽？青青，你和他吵架後打算在娘家長住？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懷有身孕，陶鯉是孩子的爹，你貿然留在娘家，要是有個好歹，我和你爹可擔待不起。”
今兒個李青青之所以會暈倒完全是沒吃東西，隨便吃幾塊點心根本不頂餓，現在她一個人吃飯供著兩個人，哪能餓著？她知曉緣由便認為吳美華大驚小怪，“娘，瞧您說的啥話！我好著呢，孩子也很好。”
“盼娣急匆匆去田裏找我和你爹，說你暈倒了！我心想可壞了，你那一群妹妹們啥事也不懂，照顧不了你！還好陶鯉在，你沒大礙。要是陶鯉不在，可不就是咱家擔責任？青青，你那麽懂事，怎地快要當娘了，就開始拿張作喬？”
李青青本想回娘家跟吳美華訴苦，誰知親娘吳美華竟幫著二女婿陶鯉，只數落親女兒的不是。她心裏不好受，“娘，你只知道說我不好，你可知道為啥我會跟陶鯉吵架？不是我拿張作喬不懂事，而是他做得不對。”
“青青，那你說說，陶鯉怎麽著你了？”吳美華招呼老六李念娣搬個板凳來。
“娘，你知道我在正修書院當廚娘的時候便開始學認字的。那你猜我為啥要學認字呢？”
吳美華坐在板凳上，接話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學認字做什麽？難不成還想當個女夫子？”
“當什麽女夫子，古今未有女夫子，我也不想當什麽古今第一人，我沒那麽大的志向。娘，我學認字是想自學醫書，看醫書上是否有藥方子治療陶鯉的病。這法子確實是笨，可我也沒其他辦法。陶鯉的病，大夫們看了都搖頭，去多了次數大夫還不耐煩，要把我們轟出來。自從包子鋪開張後，陶鯉攢了點錢就給我買了四本醫書，我請百裏先生標出一些生字的讀音，我見縫插針地看醫書，還真被我發現了關於頭疾的藥方子。昨兒個下午我興沖沖拉他同去抓藥，抓藥之前問了一大堆話，抓了藥後知道是給他吃的，他說啥也不願意吃藥。我好話說盡才哄得他答應喝藥，可回家後我花一個時辰熬好了藥，他卻改變主意，嫌藥苦不喝了。當時，我就氣壞了。”
這些話她第一次傾訴出來，心裏好受多了。
吳美華回道：“青青，那你有啥生氣的？陶鯉不跟咱們一樣，他傻，不懂你用心良苦，你多勸勸他喝下去，何必鬧得這麽僵？”
李青青不愛聽勸她忍的話，“娘，我事事為他著想，為他付出那麽多，他只要配合喝藥就行。可他連喝藥也要我苦口婆心勸來勸去，那我可不樂意了。”
“青青，為這麽一件小事，你跟他較勁做什麽？你執意要嫁給他，又懷了他的孩子，忍忍不就沒事？”
又要忍？忍字頭上一把刀呢！“娘，我知道，這是我自作自受。可我實在是忍不了，就想離開他呆幾天。娘，如果您和爹不希望我在娘家住，那也沒關系，我去田莊裏住。”
吳美華輕嘆道：“青青，我和你爹不是不希望你回娘家住，而是你一個人住撇下陶鯉不管，外人會猜測你們夫妻大吵大鬧過。”
李招娣猛地插一嘴，“二姐，你去田莊住？聽起來怎麽像地主夫人似的？”
“招娣，你可真是聰明人。沒錯，我現在是地主夫人了。”
“二姐，你真是地主夫人？你和二姐夫有好多田地？”
“也不是很多，有幾畝良田而已。”
幾畝良田？李招娣可不信，“二姐，這裏都是咱家人，您說了也沒事。”
“我買了兩百一十畝良田。”
“這麽多？”
李家眾人瞠目結舌。
在屋裏喝茶歇息的李富貴，聽了那數字，也忍不住走出來，細致地問她良田都在什麽地方。
李青青將三處地方分別有多少田，花了多少銀子全部告訴了李富貴。
吳美華聽後，驚喜又擔憂。
李富貴叮囑道：“青青，你和陶鯉買了那麽多田租給佃戶們種，算是衣食無憂了。可你們也別覺著能高枕無憂，時常去田裏看看，待收割的時候得親自去坐鎮，或者派心腹去監督，不然人家能少交一大半糧食，那可就是你們的損失。”
“知道的。”
吳美華張嘴道：“青青，你持家有方，娘是不如你的。可我和你爹過了二十幾年，我得告訴你一個道理：夫妻之間不要爭對錯，爭贏了也是錯。你想想看，你認為自己付出太多，陶鯉不懂你良苦用心，竟嫌藥苦不喝。但實際上藥確實苦，普通人也會抱怨藥苦，你若是能多幾分耐心，不要在意誰對誰錯，你們便還是恩愛小夫妻。”
“夫妻之間不爭對錯？”李青青細細回味這八個字。
290公婆登門（一）
從太陽當空到日落，李青青和妹妹們玩瘋了。可是，她腦子裏總有一個念頭：要是陶鯉也在就好了。
申時末，夕陽西下，李招娣為家人做飯，李青青自告奮勇要燒火，誰也攔不住。
兩姐妹以前經常搭夥做飯，不過多是李青青掌勺做菜，李招娣燒火，如今李青青出嫁，炒菜做飯的差事落在了李招娣身上。
李招娣淘米下鍋，“二姐，你知道白天你昏倒時，二姐夫多緊張嗎？他急得滿臉是汗，眼眶還發紅呢。聽老六和老七說，二姐夫嫌她們捏你臉扒你眼睛，吼了她們幾次。二姐，你就別跟二姐夫鬧別扭了，二姐夫心裏不好受，爹娘也會擔心的。”
“招娣，爹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也就算了，你是我三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該設身處地為我著想？你二姐夫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讓你主動替他說話？”
“二姐，說句你不愛聽的，二姐夫那人本來就傻，你想不哄他就讓他主動喝藥，那也太難了。二姐夫就跟幾歲孩子一樣大，別說灌藥給幾歲孩子吃要哭得震天動地，就算到了十歲的孩子也還是不愛吃藥。”
李青青郁悶地撿了根柴塞進竈裏，盯著跳躍的火，道：“行行行，咱們全家人都向著陶鯉，就我這個親女兒親姐姐是撿來的。”
“二姐，瞧你又不樂意了。”
“你們都向著他，我就不樂意。”
“二姐，你……”李招娣感覺李青青在鬧小性子，等著陶鯉好生來哄。她並不戳破，“二姐，咱不說這些了。”
李招娣還沒來得及另起話頭，屋裏來了幾位客人。
吳美華匆忙進竈間，“青青，別窩在竈膛口，你公婆來了，出去見見人。”
陶金和李梅花來了？“陶鯉來沒來？”
“好像沒來？”
“娘，陶鯉不來，我才不見他們。”
“青青，你可不能這樣！公婆特意來找你，你怎麽能避而不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和你爹教你這麽做，你可別讓我和你爹難做人。”
“娘，我和陶鯉鬧別扭，跟公婆和娘家都沒關系，你們瞎摻和什麽勁？”為何連和自己男人吵架鬧別扭都不行？李青青煩悶不已。
“快起來。”
吳美華連拉帶拽將李青青給拉出了竈間，進了堂屋。
陶金和李梅花提了許多東西來，將一張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
李青青一現身，李梅花便笑著拉她坐下，“青青，聽鯉兒說你今兒個又暈了。你說你這麽瘦，懷個孩子又吐個不停，我實在是心疼。”
李青青凝眸註視賀氏牌位，“娘，我就是餓的，吃了飯就沒事，您甭擔心。”
“哪能餓著？你現在是一人吃飯兩人飽，一人餓了兩人餓，你可得保重身子。青青，你已經呆了一天，還是不麻煩親家公和親家母，咱回家去。”
李梅花毫不提小夫妻吵架之事，只語重心長地勸李青青回家。像李梅花這般有耐心勸人，打李青青進陶家門還是頭一回呢。
吳美華立馬接話道：“親家母，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別見外。”
“親家母，是這樣的，我一聽鯉兒說青青暈倒了，立馬和他爹一起去縣裏約了個大夫明兒個上門給青青診脈，約在巳時初呢。所以，今兒個青青得回家去睡，不然明兒個早起再趕回家，實在是費時。”
李梅花以看大夫為由要李青青回婆家，這理由可真高明！一來可以名正言順叫她走；二來大夫診脈後必定會告知李梅花一切，可能連男娃女娃都會說出來；三來，公婆親自上門請，又說請好了大夫，那不正是叫李家人看看陶家人對李青青這個兒媳婦非常上心？
一舉多得，高明高明太高明！
不過，李青青才不輕易屈服，“娘，我身體好著呢，不用看大夫。”
“青青，你要是身體好，為啥暈倒呢？”
李梅花這話有點嗆人。
吳美華和李富貴臉色微變。
李青青毫不掩飾地說道：“那還不是陶鯉氣我？我在家要煮早飯吃，他左攔右攔不讓我煮，我沒吃早飯就趕回娘家，餓了一夜加一個早上可不得暈了？”
李梅花再度軟聲道：“青青，怨鯉兒不懂事。他本來就是個傻的，你甭跟他一般見識。夫妻吵架在所難免，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倆和好，我和你爹娘也能安心。”
吳美華附和道：“親家母說的是，這一整天我都勸她看開點，別鬧了，她非說要等陶鯉來。”
李梅花面露喜色，“青青，你要鯉兒來？”
李青青肯定地答了一個對字。
“巧了，鯉兒就在外頭，我去把他叫進來。”
“哎呀，親家母，陶鯉來了，你咋不帶他一起進來？我還以為他沒來呢！實在是怠慢了，太怠慢了。”
李梅花和吳美華聯袂走出屋去院子外頭請陶鯉進來。
李富貴和陶金閑聊農事，李家姑娘們或端菜、或拿碗、或擺筷，忙中有序。
李青青百無聊賴，耳朵又異常靈敏，將院子外的交談聲聽得一清二楚。
李梅花道：“鯉兒，青青喊你進去。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
“娘，我沒做到那些事，不能進去。”
“啥事？”
陶鯉悶不吭聲，急壞了李梅花，李梅花大說特說勸他把條件講出來，陶鯉就是不肯講。
李梅花束手無策，向吳美華求助。
吳美華逼不得已開腔道：“陶鯉，你和青青吵架的事，她告訴我了。起因是你沒喝她熬得藥，對吧？”
“對，岳母。”
吳美華又道：“陶鯉，青青事事以你為重，本來大字不識一個，楞是在當廚娘的時候，一有空就去聽課學認字，後來又買了醫書鉆研，按照醫書裏的藥方子抓藥並熬藥給你吃。你想想，她現在是身懷六甲的人，每天吐那麽多次，人很不舒服，你嫌藥苦不想喝藥倒是情有可原，但你也該看在那一碗藥來之不易的份上，痛痛快快地喝了。畢竟，她想幫你實現當個正常人的願望，你自己也得爭氣點啊。陶鯉，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
291公婆登門（二）
桌上的菜越擺越多，每道菜皆冒著白色熱氣，或許是熱氣熏著李青青的臉，也可能人後吳美華責怪她鬧性子人前卻向著她，她眼睛蒙上一層水汽。親娘就是親娘，血濃於水的親情比任何感情都要牢固，可靠。
院子外響起陶鯉的回應聲，“岳母，我知錯了，以後啥藥我都喝。”
這個傻子！總是走極端！
吳美華溫和地回道：“陶鯉，也不是這樣說，對癥下藥，藥也不能亂喝。反正你倆就這麽個心結，解鈴還須系鈴人，陶鯉，你進屋跟青青說幾句好話。”
“岳母，我不進去。”
陶鯉執意不進屋，這可叫吳美華難辦！女婿來岳父岳母家，哪有在外喝西北風的道理？再怎麽著也得把陶鯉請進屋去。“怎麽？嫌我面子不夠大，請不動你？那我叫你岳父來，我倆一起請你進去。”
李梅花立即勸阻道：“親家母，使不得使不得。我這兒子倔脾氣，他說不進去就是不進去，哪能叫你和親家公失了面子。他啊，我了解得很，他從小就一件事沒做好，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弄好。他沒辦好青青交代的事情，覺得沒臉進去呢。罷了，他倆的事，咱們當大人的也管不了那麽多。”
陶鯉不跟大家一起吃飯？那可不行！吳美華情急智生，忽然想出一條主意來。“咱們在屋裏吃吃喝喝，陶鯉一人在院子外冷冷清清的，沒有這樣的待客之道。要不咱們把飯桌擺到外面來？”
李梅花有點猶豫，“這有點起風了，菜涼得快。”
“起風吹著還涼爽，菜就趁熱吃！”
吳美華拍板決定在院子外吃飯，李家人全都動起來，先把擺上桌的碗筷收起來，再每人端兩碗菜，等八仙桌擺到院子外的平路上，再度擺上菜和碗筷，人入席。
有客人來，李家女人們都不上桌吃飯。這樣正好，李青青和妹妹們一起吃竈下的案板旁吃，樂得自在。
李青青胃口極好，喝了一碗魚湯後，正在吃飯，夾了一條煎得兩面金黃半筷子長的魚，慢慢理刺。
李招娣納悶了，“二姐，你公婆都來了，二姐夫也在外頭，你就不怕他們嘴碎，在爹娘面前告你的狀？白天看你像個霜打的白菜，這會兒咋神采飛揚？”
“你做的菜好吃，正合我胃口，嘴裏吃了美味食物，當然開心。”
被誇讚廚藝好，李招娣挺開心的，特意夾了一條魚塞在李青青碗裏，“二姐，你喜歡吃就多吃點。”
“你自己也多吃點。”
“二姐，我吃著呢。不過，你這心情好得有點怪異，中午菜也是我做的，也煎了魚，咋不見你吃這麽多？二姐，你到底想啥呢？”
“我沒想啥，招娣，我就只想安心吃飯。”
李招娣總覺得李青青似是在隱瞞什麽，特別吃飯時表情很輕松，好像對公婆和相公在外面一點也不擔心。
李招娣又問：“二姐，你今晚真的打算歇在這？”
“難道你要趕我走？”
“二姐，我才沒有那個意思，就是問問你而已。畢竟你公婆都來了，有點興師動眾的意味。”
“招娣，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公婆和陶鯉都來了，理應給他們顏面跟他們回家去。可是，我沒請他們來，他們是來給陶鯉當說客的。我還是那句話，他什麽時候辦到答應我的事情，我就什麽時候跟他走。”
李青青和陶鯉談鮑魚和燕窩的條件時，李招娣在竈間忙活，壓根不知曉兩人之間有什麽約定，李招娣便繼續追問。
李青青覺得沒什麽好瞞的，如實告訴了李招娣。
李招娣張口結舌，半晌不知說什麽好。
“招娣，你這麽吃驚做什麽？”李青青毫不猶豫塞了一塊紅燒肉到李招娣嘴裏。
李招娣嘴咬著紅燒肉，沒法說話，她急忙用筷子夾下紅燒肉放在碗裏，“二姐，你咋要二姐夫買鮑魚和燕窩？你不是說銀子都在你身上，那他哪有錢買？”
“他把那兩樣東西聽成暴雨天捅燕子窩，所以不費錢也能辦到？”
“鮑魚是暴雨天？養顏滋補的補品燕窩是燕子窩？二姐夫，真是太好笑了！”李招娣笑得肚子疼。
其餘四個妹妹本搶著吃飯，見三姐笑得花枝亂顫，一個個的都纏著李招娣問有啥好笑的事。
李招娣收斂笑容，板著臉訓斥四個妹妹，“沒啥，好好吃飯，小孩子別多問！”
“招娣，你只知叫妹妹們別多問，那你咋問題那麽多？”李青青說完，給妹妹們每人夾了一樣菜，囑咐她們多吃點。
姑娘們吃飯不喝酒，飯量也小，沒多時便吃完了。倒是外面李富貴和陶金推杯換盞，李梅花和吳美華兩人年紀相仿又是親家，有得聊。唯有陶鯉滿腹心事，食不知味。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晚飯吃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收場了。
李家人忙著收拾臟碗剩菜，李梅花繼續之前未完成的事——勸說李青青回家。
李青青親自斟了一杯茶端給李梅花喝，“娘，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李梅花壓根沒心思喝茶，“青青，你到底跟不跟我們回去？”
李青青不緊不慢地回道：“娘，等陶鯉辦到了答應我的事，我就回去。”
“青青，你和陶鯉真是要急死我了！你倆都不肯說是什麽事，我們有心幫忙也幫不了！偏偏陶鯉又傻，不懂變通，要是猴年馬月也完不成事，那你就一直呆在娘家不回去？青青，那可不行。”
“娘，陶鯉有心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辦成，此事但憑天意，無須擔心。”
一聽到天意，李梅花更加憂愁，“聽天由命？”
“對。”
“青青，你和陶鯉到底有啥約定？為啥要看天意？你們都不告訴我，我哪裏能放心？我擔驚受怕，就怕你有個什麽閃失。青青，你就偷偷告訴我一個人，我絕不聲張。”
“娘，不是什麽大事，陶鯉能辦到，我沒有為難他。”
陶鯉能辦到的事？李梅花急問：“莫不是要陶鯉做好多包子給你吃？”
“那倒不是，娘，您就別猜了。”
李梅花不甘心，想方設法要套話。
最後還是陶金看不過眼，拉著李梅花走了。
292傻瓜哄人有妙招（一）
雖說陶鯉在時，李青青表現得很決絕，但實際上她已經開始瘋狂的思念。
陶鯉和李梅花、陶金回家後，她跟家人一起收拾碗筷，燒水洗臉泡腳，沒人像陶鯉一樣替她將熱水摻冷水到合適的水溫再裝在木盆裏，手巾給她拿好，替她洗臉、洗腳。
想他。
李青青和李招娣、李迎娣三人睡大通鋪，不能隨意翻身，也沒人摟她在懷裏輕拍她後背哄她入睡，起夜沒有恭桶，得自個兒去茅房。
好想他。
想他買的恭桶。
夢見有人追殺她，被噩夢驚醒，無人安慰。無法入睡，沒人陪她談天說地，也聽不到那熟悉的鼾聲。
好想好想他。
她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她一直以為陶鯉太過依賴她，沒有她存在，他的生活會一團糟。但實際上，他已經滲透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離了他，她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老天爺，天亮後就開始刮風下雨吧！
待李青青醒來時，睜眼一開周圍的被褥鋪得整整齊齊，門窗緊閉但能看出早已天亮了。她伸個懶腰，換了衣裳，梳洗打扮後再推開門，徑直到院子裏望天。
灰蒙蒙的天空見不著太陽的蹤影，樹枝和樹葉隨風搖擺，似是要變天了。
會下大暴雨嗎？但願能下！
李青青轉身進屋，先給賀氏上香叩頭，再去竈間找東西吃。一碗煮好的面條上面蓋滿了澆頭，隔水蹲在鍋裏。面條煮熟太久已經坨了，但她絲毫不嫌棄，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肚子吃飽了，她尋思著該幹點什麽打發時間呢？
李青青在堂屋裏踱步思考。
忽然，大風驟起，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塵土飛揚。天空被烏雲籠罩，大朵大朵的烏雲擠在半空中四處飄飛。
老天爺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下暴雨，陶鯉會帶個燕子窩來找她嗎？
她滿懷期待，心情激動，沖出去擁抱暴風雨，還沒走出豐頌村，李富貴、吳美華、李招娣以及其他李家姑娘們怕淋著雨，提前回家了。
吳美華拉著李青青，輕聲問：“青青，你轉悠什麽？馬上要下大雨了，趕緊回家。”
“我出來隨便轉轉，娘，等下大雨我就立馬回家。”
“那怎麽行？下大雨你哪裏跑得贏？你可別忘了你現在身懷六甲，要是打雷下雨怎麽跑？雨天路滑，別亂跑，回家。”
李青青迫不得已跟著李家人回去。
還沒走幾步，忽聽人哎喲一聲，摔了個東西在地上。
那哎喲聲，有點熟悉。
李青青轉頭一看，竟是陶鯉摔倒在地，離他幾步遠處有一個燕子窩，摔破了一個鳥蛋。
暴雨還沒下，陶鯉就捅了燕子窩？他這是有備而來！
李青青真想立刻沖上前去將陶鯉扶起來，再細聲細語地問他有沒有摔痛哪裏，可雙腳似被腳釘釘住了，無法動彈。
“陶鯉，你咋摔了一跤？”
吳美華前去攙扶陶鯉起身。
李家小姑娘們見燕子窩覺得好玩，紛紛搶著要玩燕子窩。
陶鯉將燕子窩舉過頭頂，“不行不行，不能給你們玩。”
陶鯉八尺大漢，比一堵院墻還高，她們這些小丫頭片子再怎麽踮腳甚至蹦起來也碰不到燕子窩。
李家人都圍著陶鯉，唯有李青青一人在對面觀看。他不舍得將燕子窩獻出，只因他信守承諾，要做到答應她的事！她心中一暖，風一吹，刮走了兩滴淚。
老六李念娣告狀道：“娘，二姐夫咋恁地小氣？一個燕子窩都不肯給我們玩！”
吳美華不耐煩地罵道：“玩啥玩？家裏就有兩個燕子窩，你們要玩就去捅下來。”
“燕子窩那麽高，我們捅不下來的。”
“那就去玩其他的東西。”
告狀沒討到好處，老六李念娣嘟著嘴跑開了。
吳美華不在意，繼續問陶鯉：“你弄個燕子窩幹什麽？”
陶鯉實誠地答話：“送給娘子。”
“什麽？青青讓你給她捅個燕子窩？你倆鬧了兩天，她就為了要個燕子窩？”吳美華氣不打一處來，李青青耍小性子也太過火了！
趁著吳美華還沒發貨，李招娣附耳跟吳美華說了幾句。
陶鯉雙手抱住燕子窩，就像抱著一個絕世珍寶似的。他身高腿長，穿著短褐長褲，模樣俊秀又充滿了男子漢氣概，脊背挺直，雙腿修長，比李家任何人都高，可他神情認真要守護那一個燕子窩，她仿佛看見那燕子窩就是他對她的真心。這傻子，認真起來的勁頭，實在是太好看了。
不知李招娣說了什麽話，吳美華轉怒為喜，叫女兒們全回家去。路過李青青身旁時，吳美華不忘囑托道：“青青，陶鯉對你真心實意，你差不多就得了。”
“娘，我有分寸，你放心。”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今有陶鯉三顧李家請妻子回家，陶鯉心意、情誼她都看見了，就差一個合好的契機。
李家人都走了，大部分村民怕淋著雨急匆匆往家趕也沒心思跟李青青搭話。是以，黑雲壓城時，李青青和陶鯉四目相對。
陶鯉慢慢地走到她身邊，笑嘻嘻地喊了一聲娘子。
“誰是你娘子？亂喊人！”
“你就是我娘子。”
“胡說！我壓根不認識你！”
嘴上說著不認識，實則她心裏已經樂開花了。這傻子，含情脈脈地看著她，羞得她都不好意思再看他一眼。
她倉促離開。
“娘子，你去哪？馬上要下雨了！”
“娘子，等等我！我也跟你同去！”
李青青刻意加快速度走路，比不過陶鯉腿長，還沒一眨眼的功夫，陶鯉便追上她了。“娘子，你要去哪裏？不是回岳母家避雨嗎？”
“你管我去哪？”
“娘子，我怕你淋雨。”
“我不用你管！”
她步履匆匆，他加快緊跟。
滿天烏雲，明明時辰尚早卻像要天黑似的，狂風呼嘯，刮落了許多樹葉。地上的野草每當風吹來，無數的野草擠在一起，綠油油的。
走過大路走小路，走過小路走田埂，田埂狹窄又布滿了野花野草，兩邊就是插了秧的水田，要是不小心滑了一跤，那可要摔進田裏，吃一嘴的泥巴，渾身衣裳都得濕透。
“娘子，你走慢點。咱們回家吧？”
“膽小鬼！不敢跟來就回去！”
293傻瓜哄人有妙招（二）
李青青身板消瘦，合體的褙子勾勒出她婀娜身姿，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一扭一扭的屁股，叫緊在她身後的陶鯉看了便生出旖旎念頭。
陶鯉一言不發，始終與她保持著七八步遠的距離。
田壟裏遍布插了秧的水田，秧苗也就一指長的樣子，風一吹，少部分被連根拔起，漂浮在水田上。有些人帶了蓑衣，扛著鐵耙，等候暴風雨降臨。
兩人途經賀氏墳墓。
陶鯉驚訝地喊道：“娘子，你要給曾祖母燒紙？”
如此大風，一點燃草紙，灰燼被風吹得四處飄揚，萬一點燃了哪個幹草垛，那可就麻煩了。對於陶鯉毫無常識，她懶得說話糾正，只管往前走。
經過賀氏墳墓，李青青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陶鯉不得不發問：“娘子，你要去哪？”
“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管不著。”
“娘子，我跟你一起去。”
三朵大烏雲就在兩人頭頂飄著，傾盆大雨隨時可能不可招呼便傾瀉下來。
陶鯉見烏雲當空，非常焦急，“娘子，馬上要下雨了，可別再往前走了，不然沒處躲雨！”
陶鯉幹農活時，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次數太多，他深知被大雨淋過後渾身濕答答的異常難受，若是不及時換幹衣裳，必定會著涼。若是再往前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處躲雨！那她鐵定要淋雨！
“娘子，你到底要去哪裏？馬上要下雨了！”
李青青心中有數，犯不著要陶鯉多次提醒。她繞著彎彎曲曲的田埂走啊走，走出離豐頌村極遠的地方，一座小山丘近在眼前。
她終於放慢腳步。
“娘子，你要爬山挖人參嗎？”
挖什麽人參！她只是想找個僻靜地方，跟陶鯉好好聊聊而已。
陶鯉終於趕上她，跟她並肩前進。
“娘子，你累不累？”
陶鯉變戲法似的抓了一把黃枇杷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她毫不客氣的接過，自顧自剝皮吃枇杷。許是枇杷多放了兩天，比以往更甜。
“娘子，好些個枇杷都爛了。”
李青青將幾顆枇杷籽吐了才道：“枇杷爛了，你怪我？”
“不是不是，娘子，怪我沒有保存好。”
枇杷一旦開始熟了，爛得很快，不易保存，他摘枇杷挺不容易的，沒理由再怪他。“陶鯉，你準備就拿這麽個燕子窩哄我跟你回家？”
“娘子，我可沒那麽想。”
“那你怎麽想？”
“娘子，我昨兒個去請教百裏先生了。”
陶鯉找百裏燒做什麽？百裏燒又不是很懂女人心！百裏燒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能給陶鯉出什麽主意？李青青滿腹狐疑卻不急著講出口，先往下聽他能說出點啥有用的話來。
“百裏先生說你是想吃山珍海味的那個鮑魚和美容養顏的燕窩。”
百裏燒果然是讀書人，從陶鯉歪門邪道的話都能推測出正確意思！不過，這句話有兩個成語，鮑魚和燕窩發音也不簡單，陶鯉竟能學得完全正確，想必百裏燒花了一番功夫糾正他的想法，並且詳細給他解釋了何謂鮑魚，何謂燕窩。
“我覺得還是下暴雨送燕子窩給你比較對。”
“陶鯉，你送個燕子窩給我，讓我怎麽玩？咱們有錢了，我就不能奢望吃點好的？”
“娘子，百裏先生帶我去買了鮑魚和燕窩，可我不會做！”
這傻子！原來已經知道她想吃鮑魚和燕窩，還買來了，故意抱個燕子窩捉弄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好食材，稍加打聽便知如何做。看在陶鯉費心買鮑魚和燕窩的份上，李青青決定暫且先不生氣，好生跟他講幾句話。“陶鯉，我且問你，我與你吵架的一天兩夜，你是怎麽過的？”
“娘子，爹娘說我丟了魂似的。”
丟了魂？這三個字真形象。看來不只她食不知味，難以成眠，他也是一模一樣。她心裏平衡了，“陶鯉，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我對你好，你不珍惜；我走了，你倒眼巴巴的來娘家找我三請四請的，弄得大家都認為我胡攪蠻纏，不可理喻。你這個傻男人，我真不知拿你怎麽辦才好。”
“娘子，是我不好。”
陶鯉將泥做的燕子窩擱在地上，從胸口處抽出一個黃信封，雙手捧給李青青。
“你這是做啥？”裏面是信還是銀票？
“娘子，你拆開看。”
李青青接過，手拿到信封捏到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紙。她撕掉信封，抽出裏邊的東西抖開，竟是一封信。
於茫茫人海中尋得你為賢妻，吾將倍加珍惜。
沒有信頭，也沒有落款。
十八個字擠在泛黃的紙上，墨跡深淺不一，字橫得歪歪斜斜，豎得偏左偏右，有點難辨認，但她卻認出了這些字眼。很顯然，這是一封初學者費盡心思才寫出來的信。
“這是你寫的？”
“是，娘子。”
“這十八個字，是你自己想的還是百裏燒替你想的？”
“我說你是個難得的好妻子，以後要珍惜你。百裏先生……”
“他把你的口頭話轉換成信上的話，對吧？”
“對。”
李青青怔怔地凝視十八個字，雙眼被眼淚模糊住了。
她的臉被信擋住，他沒註意到，只緊張地問：“娘子，我寫的字是不是很醜？”
她點頭。
陶鯉主動交代，“百裏先生要替我寫，我不肯，跟他學了一下午才學會寫這些字呢。”
一下午？李青青和陶鯉鬧別扭的一天兩夜裏，唯有昨兒個下午他未現身，原來是去正修書院找百裏燒學寫字，快天黑前才跟李梅花和陶金到了李家致歉。
一個傻子，怕自己沒搞懂她的要求，便去找讀書人百裏燒支招。結果，他不僅買了鮑魚和燕窩，還順帶學寫字，一下子就寫了十八個字。雖然字很大很醜，就跟狗撓過似的，但這是他親筆寫的，意義非同凡響。燕窩鮑魚，都比不上這十八個字！
陶鯉拿不準李青青對他的做法是否滿意，他伸手拉拉她的衣袖，“娘子，烏雲太低了，馬上要下大雨，咱們去避雨。”
“好。”
他順勢拉著她的手，往一山洞裏走去。
兩人躲進山洞後，天上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李青青極為害怕打雷，一道道響雷從天上劈下來，嚇得她心慌慌。 “陶鯉，你還杵著幹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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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誰？”
“娘子，我把牛車牽到山腳下吃草去了。”
牛車是黃牛加板車，黃牛拉人和板車走了幾裏路，確實餓了，該放牛吃草。那傻子原來沒走，只是放牛去了。
他心裏，還是有她的，惦記著她呢。
始終憋著一口氣的李青青，可能在從陶鯉懷中蘇醒時所有怒氣已煙消雲散了。但她難得刁難陶鯉一回，不讓他多替自己做點事情，那怎麽行？
“陶鯉，我想吃鮑魚和燕窩，你什麽給我弄來鮑魚和燕窩吃，我就跟你回去。”
“暴雨？娘子，等下暴雨的時候給你捅個燕子窩來，你就不生氣了？”
鮑魚等於鮑魚？
燕窩等於燕子窩？
誰會吃暴雨？誰會吃燕子銜泥做成的燕子窩？
李青青氣急，“你這個傻子，我不想跟你說話！你走！”
“娘子，那我等下暴雨再來？”
289娘的碎碎念
陶鯉這傻子！根本沒反應過來暴雨和燕子窩跟李青青想要的鮑魚和燕窩差了十萬八千裏！
李青青高舉剩下的半碗面條，“陶鯉，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把這碗扔你頭上，打得你頭破血流！”
“娘子，別動怒，我走我走。”
那還不快走！
“娘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沒結婚的十八年，她跟家人過得很好，犯不著他特意囑咐。
“娘子，你要多吃飯多吃菜多睡覺。”
把她當豬養？
“娘子，等下暴雨時，我就來接你。”
又提暴雨天！這個傻子！“還不快走！”
“娘子，我真走了。”
快點走！
陶鯉真的走了。
李青青將剩下的半碗面一一吸入腹中。
她吃完最後一口面，李富貴和吳美華領著老四李迎娣和老五李盼娣一同回家了。
吳美華將鋤頭卸下，吩咐老四李迎娣倒水給她喝。水還沒喝上，吳美華便痛心疾首地問：“青青，你和陶鯉鬧啥別扭？他嘴裏念叨著什麽下暴雨捅個燕子窩給你。你跟他說了啥？他魔魔怔怔的，就像被臟東西附體一樣。”
李青青回道：“娘，這事您別管，我和他之間的約定，他能做到我就跟他回家。”
李迎娣不僅給吳美華倒了一杯茶水，也順手給李青青倒了溫水喝。
吳美華仰頭喝完一杯水，嚇得面如土色，“什麽？青青，你和他吵架後打算在娘家長住？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懷有身孕，陶鯉是孩子的爹，你貿然留在娘家，要是有個好歹，我和你爹可擔待不起。”
今兒個李青青之所以會暈倒完全是沒吃東西，隨便吃幾塊點心根本不頂餓，現在她一個人吃飯供著兩個人，哪能餓著？她知曉緣由便認為吳美華大驚小怪，“娘，瞧您說的啥話！我好著呢，孩子也很好。”
“盼娣急匆匆去田裏找我和你爹，說你暈倒了！我心想可壞了，你那一群妹妹們啥事也不懂，照顧不了你！還好陶鯉在，你沒大礙。要是陶鯉不在，可不就是咱家擔責任？青青，你那麽懂事，怎地快要當娘了，就開始拿張作喬？”
李青青本想回娘家跟吳美華訴苦，誰知親娘吳美華竟幫著二女婿陶鯉，只數落親女兒的不是。她心裏不好受，“娘，你只知道說我不好，你可知道為啥我會跟陶鯉吵架？不是我拿張作喬不懂事，而是他做得不對。”
“青青，那你說說，陶鯉怎麽著你了？”吳美華招呼老六李念娣搬個板凳來。
“娘，你知道我在正修書院當廚娘的時候便開始學認字的。那你猜我為啥要學認字呢？”
吳美華坐在板凳上，接話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學認字做什麽？難不成還想當個女夫子？”
“當什麽女夫子，古今未有女夫子，我也不想當什麽古今第一人，我沒那麽大的志向。娘，我學認字是想自學醫書，看醫書上是否有藥方子治療陶鯉的病。這法子確實是笨，可我也沒其他辦法。陶鯉的病，大夫們看了都搖頭，去多了次數大夫還不耐煩，要把我們轟出來。自從包子鋪開張後，陶鯉攢了點錢就給我買了四本醫書，我請百裏先生標出一些生字的讀音，我見縫插針地看醫書，還真被我發現了關於頭疾的藥方子。昨兒個下午我興沖沖拉他同去抓藥，抓藥之前問了一大堆話，抓了藥後知道是給他吃的，他說啥也不願意吃藥。我好話說盡才哄得他答應喝藥，可回家後我花一個時辰熬好了藥，他卻改變主意，嫌藥苦不喝了。當時，我就氣壞了。”
這些話她第一次傾訴出來，心裏好受多了。
吳美華回道：“青青，那你有啥生氣的？陶鯉不跟咱們一樣，他傻，不懂你用心良苦，你多勸勸他喝下去，何必鬧得這麽僵？”
李青青不愛聽勸她忍的話，“娘，我事事為他著想，為他付出那麽多，他只要配合喝藥就行。可他連喝藥也要我苦口婆心勸來勸去，那我可不樂意了。”
“青青，為這麽一件小事，你跟他較勁做什麽？你執意要嫁給他，又懷了他的孩子，忍忍不就沒事？”
又要忍？忍字頭上一把刀呢！“娘，我知道，這是我自作自受。可我實在是忍不了，就想離開他呆幾天。娘，如果您和爹不希望我在娘家住，那也沒關系，我去田莊裏住。”
吳美華輕嘆道：“青青，我和你爹不是不希望你回娘家住，而是你一個人住撇下陶鯉不管，外人會猜測你們夫妻大吵大鬧過。”
李招娣猛地插一嘴，“二姐，你去田莊住？聽起來怎麽像地主夫人似的？”
“招娣，你可真是聰明人。沒錯，我現在是地主夫人了。”
“二姐，你真是地主夫人？你和二姐夫有好多田地？”
“也不是很多，有幾畝良田而已。”
幾畝良田？李招娣可不信，“二姐，這裏都是咱家人，您說了也沒事。”
“我買了兩百一十畝良田。”
“這麽多？”
李家眾人瞠目結舌。
在屋裏喝茶歇息的李富貴，聽了那數字，也忍不住走出來，細致地問她良田都在什麽地方。
李青青將三處地方分別有多少田，花了多少銀子全部告訴了李富貴。
吳美華聽後，驚喜又擔憂。
李富貴叮囑道：“青青，你和陶鯉買了那麽多田租給佃戶們種，算是衣食無憂了。可你們也別覺著能高枕無憂，時常去田裏看看，待收割的時候得親自去坐鎮，或者派心腹去監督，不然人家能少交一大半糧食，那可就是你們的損失。”
“知道的。”
吳美華張嘴道：“青青，你持家有方，娘是不如你的。可我和你爹過了二十幾年，我得告訴你一個道理：夫妻之間不要爭對錯，爭贏了也是錯。你想想看，你認為自己付出太多，陶鯉不懂你良苦用心，竟嫌藥苦不喝。但實際上藥確實苦，普通人也會抱怨藥苦，你若是能多幾分耐心，不要在意誰對誰錯，你們便還是恩愛小夫妻。”
“夫妻之間不爭對錯？”李青青細細回味這八個字。
290公婆登門（一）
從太陽當空到日落，李青青和妹妹們玩瘋了。可是，她腦子裏總有一個念頭：要是陶鯉也在就好了。
申時末，夕陽西下，李招娣為家人做飯，李青青自告奮勇要燒火，誰也攔不住。
兩姐妹以前經常搭夥做飯，不過多是李青青掌勺做菜，李招娣燒火，如今李青青出嫁，炒菜做飯的差事落在了李招娣身上。
李招娣淘米下鍋，“二姐，你知道白天你昏倒時，二姐夫多緊張嗎？他急得滿臉是汗，眼眶還發紅呢。聽老六和老七說，二姐夫嫌她們捏你臉扒你眼睛，吼了她們幾次。二姐，你就別跟二姐夫鬧別扭了，二姐夫心裏不好受，爹娘也會擔心的。”
“招娣，爹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也就算了，你是我三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該設身處地為我著想？你二姐夫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讓你主動替他說話？”
“二姐，說句你不愛聽的，二姐夫那人本來就傻，你想不哄他就讓他主動喝藥，那也太難了。二姐夫就跟幾歲孩子一樣大，別說灌藥給幾歲孩子吃要哭得震天動地，就算到了十歲的孩子也還是不愛吃藥。”
李青青郁悶地撿了根柴塞進竈裏，盯著跳躍的火，道：“行行行，咱們全家人都向著陶鯉，就我這個親女兒親姐姐是撿來的。”
“二姐，瞧你又不樂意了。”
“你們都向著他，我就不樂意。”
“二姐，你……”李招娣感覺李青青在鬧小性子，等著陶鯉好生來哄。她並不戳破，“二姐，咱不說這些了。”
李招娣還沒來得及另起話頭，屋裏來了幾位客人。
吳美華匆忙進竈間，“青青，別窩在竈膛口，你公婆來了，出去見見人。”
陶金和李梅花來了？“陶鯉來沒來？”
“好像沒來？”
“娘，陶鯉不來，我才不見他們。”
“青青，你可不能這樣！公婆特意來找你，你怎麽能避而不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和你爹教你這麽做，你可別讓我和你爹難做人。”
“娘，我和陶鯉鬧別扭，跟公婆和娘家都沒關系，你們瞎摻和什麽勁？”為何連和自己男人吵架鬧別扭都不行？李青青煩悶不已。
“快起來。”
吳美華連拉帶拽將李青青給拉出了竈間，進了堂屋。
陶金和李梅花提了許多東西來，將一張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
李青青一現身，李梅花便笑著拉她坐下，“青青，聽鯉兒說你今兒個又暈了。你說你這麽瘦，懷個孩子又吐個不停，我實在是心疼。”
李青青凝眸註視賀氏牌位，“娘，我就是餓的，吃了飯就沒事，您甭擔心。”
“哪能餓著？你現在是一人吃飯兩人飽，一人餓了兩人餓，你可得保重身子。青青，你已經呆了一天，還是不麻煩親家公和親家母，咱回家去。”
李梅花毫不提小夫妻吵架之事，只語重心長地勸李青青回家。像李梅花這般有耐心勸人，打李青青進陶家門還是頭一回呢。
吳美華立馬接話道：“親家母，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別見外。”
“親家母，是這樣的，我一聽鯉兒說青青暈倒了，立馬和他爹一起去縣裏約了個大夫明兒個上門給青青診脈，約在巳時初呢。所以，今兒個青青得回家去睡，不然明兒個早起再趕回家，實在是費時。”
李梅花以看大夫為由要李青青回婆家，這理由可真高明！一來可以名正言順叫她走；二來大夫診脈後必定會告知李梅花一切，可能連男娃女娃都會說出來；三來，公婆親自上門請，又說請好了大夫，那不正是叫李家人看看陶家人對李青青這個兒媳婦非常上心？
一舉多得，高明高明太高明！
不過，李青青才不輕易屈服，“娘，我身體好著呢，不用看大夫。”
“青青，你要是身體好，為啥暈倒呢？”
李梅花這話有點嗆人。
吳美華和李富貴臉色微變。
李青青毫不掩飾地說道：“那還不是陶鯉氣我？我在家要煮早飯吃，他左攔右攔不讓我煮，我沒吃早飯就趕回娘家，餓了一夜加一個早上可不得暈了？”
李梅花再度軟聲道：“青青，怨鯉兒不懂事。他本來就是個傻的，你甭跟他一般見識。夫妻吵架在所難免，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倆和好，我和你爹娘也能安心。”
吳美華附和道：“親家母說的是，這一整天我都勸她看開點，別鬧了，她非說要等陶鯉來。”
李梅花面露喜色，“青青，你要鯉兒來？”
李青青肯定地答了一個對字。
“巧了，鯉兒就在外頭，我去把他叫進來。”
“哎呀，親家母，陶鯉來了，你咋不帶他一起進來？我還以為他沒來呢！實在是怠慢了，太怠慢了。”
李梅花和吳美華聯袂走出屋去院子外頭請陶鯉進來。
李富貴和陶金閑聊農事，李家姑娘們或端菜、或拿碗、或擺筷，忙中有序。
李青青百無聊賴，耳朵又異常靈敏，將院子外的交談聲聽得一清二楚。
李梅花道：“鯉兒，青青喊你進去。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
“娘，我沒做到那些事，不能進去。”
“啥事？”
陶鯉悶不吭聲，急壞了李梅花，李梅花大說特說勸他把條件講出來，陶鯉就是不肯講。
李梅花束手無策，向吳美華求助。
吳美華逼不得已開腔道：“陶鯉，你和青青吵架的事，她告訴我了。起因是你沒喝她熬得藥，對吧？”
“對，岳母。”
吳美華又道：“陶鯉，青青事事以你為重，本來大字不識一個，楞是在當廚娘的時候，一有空就去聽課學認字，後來又買了醫書鉆研，按照醫書裏的藥方子抓藥並熬藥給你吃。你想想，她現在是身懷六甲的人，每天吐那麽多次，人很不舒服，你嫌藥苦不想喝藥倒是情有可原，但你也該看在那一碗藥來之不易的份上，痛痛快快地喝了。畢竟，她想幫你實現當個正常人的願望，你自己也得爭氣點啊。陶鯉，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
291公婆登門（二）
桌上的菜越擺越多，每道菜皆冒著白色熱氣，或許是熱氣熏著李青青的臉，也可能人後吳美華責怪她鬧性子人前卻向著她，她眼睛蒙上一層水汽。親娘就是親娘，血濃於水的親情比任何感情都要牢固，可靠。
院子外響起陶鯉的回應聲，“岳母，我知錯了，以後啥藥我都喝。”
這個傻子！總是走極端！
吳美華溫和地回道：“陶鯉，也不是這樣說，對癥下藥，藥也不能亂喝。反正你倆就這麽個心結，解鈴還須系鈴人，陶鯉，你進屋跟青青說幾句好話。”
“岳母，我不進去。”
陶鯉執意不進屋，這可叫吳美華難辦！女婿來岳父岳母家，哪有在外喝西北風的道理？再怎麽著也得把陶鯉請進屋去。“怎麽？嫌我面子不夠大，請不動你？那我叫你岳父來，我倆一起請你進去。”
李梅花立即勸阻道：“親家母，使不得使不得。我這兒子倔脾氣，他說不進去就是不進去，哪能叫你和親家公失了面子。他啊，我了解得很，他從小就一件事沒做好，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弄好。他沒辦好青青交代的事情，覺得沒臉進去呢。罷了，他倆的事，咱們當大人的也管不了那麽多。”
陶鯉不跟大家一起吃飯？那可不行！吳美華情急智生，忽然想出一條主意來。“咱們在屋裏吃吃喝喝，陶鯉一人在院子外冷冷清清的，沒有這樣的待客之道。要不咱們把飯桌擺到外面來？”
李梅花有點猶豫，“這有點起風了，菜涼得快。”
“起風吹著還涼爽，菜就趁熱吃！”
吳美華拍板決定在院子外吃飯，李家人全都動起來，先把擺上桌的碗筷收起來，再每人端兩碗菜，等八仙桌擺到院子外的平路上，再度擺上菜和碗筷，人入席。
有客人來，李家女人們都不上桌吃飯。這樣正好，李青青和妹妹們一起吃竈下的案板旁吃，樂得自在。
李青青胃口極好，喝了一碗魚湯後，正在吃飯，夾了一條煎得兩面金黃半筷子長的魚，慢慢理刺。
李招娣納悶了，“二姐，你公婆都來了，二姐夫也在外頭，你就不怕他們嘴碎，在爹娘面前告你的狀？白天看你像個霜打的白菜，這會兒咋神采飛揚？”
“你做的菜好吃，正合我胃口，嘴裏吃了美味食物，當然開心。”
被誇讚廚藝好，李招娣挺開心的，特意夾了一條魚塞在李青青碗裏，“二姐，你喜歡吃就多吃點。”
“你自己也多吃點。”
“二姐，我吃著呢。不過，你這心情好得有點怪異，中午菜也是我做的，也煎了魚，咋不見你吃這麽多？二姐，你到底想啥呢？”
“我沒想啥，招娣，我就只想安心吃飯。”
李招娣總覺得李青青似是在隱瞞什麽，特別吃飯時表情很輕松，好像對公婆和相公在外面一點也不擔心。
李招娣又問：“二姐，你今晚真的打算歇在這？”
“難道你要趕我走？”
“二姐，我才沒有那個意思，就是問問你而已。畢竟你公婆都來了，有點興師動眾的意味。”
“招娣，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公婆和陶鯉都來了，理應給他們顏面跟他們回家去。可是，我沒請他們來，他們是來給陶鯉當說客的。我還是那句話，他什麽時候辦到答應我的事情，我就什麽時候跟他走。”
李青青和陶鯉談鮑魚和燕窩的條件時，李招娣在竈間忙活，壓根不知曉兩人之間有什麽約定，李招娣便繼續追問。
李青青覺得沒什麽好瞞的，如實告訴了李招娣。
李招娣張口結舌，半晌不知說什麽好。
“招娣，你這麽吃驚做什麽？”李青青毫不猶豫塞了一塊紅燒肉到李招娣嘴裏。
李招娣嘴咬著紅燒肉，沒法說話，她急忙用筷子夾下紅燒肉放在碗裏，“二姐，你咋要二姐夫買鮑魚和燕窩？你不是說銀子都在你身上，那他哪有錢買？”
“他把那兩樣東西聽成暴雨天捅燕子窩，所以不費錢也能辦到？”
“鮑魚是暴雨天？養顏滋補的補品燕窩是燕子窩？二姐夫，真是太好笑了！”李招娣笑得肚子疼。
其餘四個妹妹本搶著吃飯，見三姐笑得花枝亂顫，一個個的都纏著李招娣問有啥好笑的事。
李招娣收斂笑容，板著臉訓斥四個妹妹，“沒啥，好好吃飯，小孩子別多問！”
“招娣，你只知叫妹妹們別多問，那你咋問題那麽多？”李青青說完，給妹妹們每人夾了一樣菜，囑咐她們多吃點。
姑娘們吃飯不喝酒，飯量也小，沒多時便吃完了。倒是外面李富貴和陶金推杯換盞，李梅花和吳美華兩人年紀相仿又是親家，有得聊。唯有陶鯉滿腹心事，食不知味。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晚飯吃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收場了。
李家人忙著收拾臟碗剩菜，李梅花繼續之前未完成的事——勸說李青青回家。
李青青親自斟了一杯茶端給李梅花喝，“娘，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李梅花壓根沒心思喝茶，“青青，你到底跟不跟我們回去？”
李青青不緊不慢地回道：“娘，等陶鯉辦到了答應我的事，我就回去。”
“青青，你和陶鯉真是要急死我了！你倆都不肯說是什麽事，我們有心幫忙也幫不了！偏偏陶鯉又傻，不懂變通，要是猴年馬月也完不成事，那你就一直呆在娘家不回去？青青，那可不行。”
“娘，陶鯉有心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辦成，此事但憑天意，無須擔心。”
一聽到天意，李梅花更加憂愁，“聽天由命？”
“對。”
“青青，你和陶鯉到底有啥約定？為啥要看天意？你們都不告訴我，我哪裏能放心？我擔驚受怕，就怕你有個什麽閃失。青青，你就偷偷告訴我一個人，我絕不聲張。”
“娘，不是什麽大事，陶鯉能辦到，我沒有為難他。”
陶鯉能辦到的事？李梅花急問：“莫不是要陶鯉做好多包子給你吃？”
“那倒不是，娘，您就別猜了。”
李梅花不甘心，想方設法要套話。
最後還是陶金看不過眼，拉著李梅花走了。
292傻瓜哄人有妙招（一）
雖說陶鯉在時，李青青表現得很決絕，但實際上她已經開始瘋狂的思念。
陶鯉和李梅花、陶金回家後，她跟家人一起收拾碗筷，燒水洗臉泡腳，沒人像陶鯉一樣替她將熱水摻冷水到合適的水溫再裝在木盆裏，手巾給她拿好，替她洗臉、洗腳。
想他。
李青青和李招娣、李迎娣三人睡大通鋪，不能隨意翻身，也沒人摟她在懷裏輕拍她後背哄她入睡，起夜沒有恭桶，得自個兒去茅房。
好想他。
想他買的恭桶。
夢見有人追殺她，被噩夢驚醒，無人安慰。無法入睡，沒人陪她談天說地，也聽不到那熟悉的鼾聲。
好想好想他。
她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她一直以為陶鯉太過依賴她，沒有她存在，他的生活會一團糟。但實際上，他已經滲透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離了他，她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老天爺，天亮後就開始刮風下雨吧！
待李青青醒來時，睜眼一開周圍的被褥鋪得整整齊齊，門窗緊閉但能看出早已天亮了。她伸個懶腰，換了衣裳，梳洗打扮後再推開門，徑直到院子裏望天。
灰蒙蒙的天空見不著太陽的蹤影，樹枝和樹葉隨風搖擺，似是要變天了。
會下大暴雨嗎？但願能下！
李青青轉身進屋，先給賀氏上香叩頭，再去竈間找東西吃。一碗煮好的面條上面蓋滿了澆頭，隔水蹲在鍋裏。面條煮熟太久已經坨了，但她絲毫不嫌棄，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肚子吃飽了，她尋思著該幹點什麽打發時間呢？
李青青在堂屋裏踱步思考。
忽然，大風驟起，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塵土飛揚。天空被烏雲籠罩，大朵大朵的烏雲擠在半空中四處飄飛。
老天爺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下暴雨，陶鯉會帶個燕子窩來找她嗎？
她滿懷期待，心情激動，沖出去擁抱暴風雨，還沒走出豐頌村，李富貴、吳美華、李招娣以及其他李家姑娘們怕淋著雨，提前回家了。
吳美華拉著李青青，輕聲問：“青青，你轉悠什麽？馬上要下大雨了，趕緊回家。”
“我出來隨便轉轉，娘，等下大雨我就立馬回家。”
“那怎麽行？下大雨你哪裏跑得贏？你可別忘了你現在身懷六甲，要是打雷下雨怎麽跑？雨天路滑，別亂跑，回家。”
李青青迫不得已跟著李家人回去。
還沒走幾步，忽聽人哎喲一聲，摔了個東西在地上。
那哎喲聲，有點熟悉。
李青青轉頭一看，竟是陶鯉摔倒在地，離他幾步遠處有一個燕子窩，摔破了一個鳥蛋。
暴雨還沒下，陶鯉就捅了燕子窩？他這是有備而來！
李青青真想立刻沖上前去將陶鯉扶起來，再細聲細語地問他有沒有摔痛哪裏，可雙腳似被腳釘釘住了，無法動彈。
“陶鯉，你咋摔了一跤？”
吳美華前去攙扶陶鯉起身。
李家小姑娘們見燕子窩覺得好玩，紛紛搶著要玩燕子窩。
陶鯉將燕子窩舉過頭頂，“不行不行，不能給你們玩。”
陶鯉八尺大漢，比一堵院墻還高，她們這些小丫頭片子再怎麽踮腳甚至蹦起來也碰不到燕子窩。
李家人都圍著陶鯉，唯有李青青一人在對面觀看。他不舍得將燕子窩獻出，只因他信守承諾，要做到答應她的事！她心中一暖，風一吹，刮走了兩滴淚。
老六李念娣告狀道：“娘，二姐夫咋恁地小氣？一個燕子窩都不肯給我們玩！”
吳美華不耐煩地罵道：“玩啥玩？家裏就有兩個燕子窩，你們要玩就去捅下來。”
“燕子窩那麽高，我們捅不下來的。”
“那就去玩其他的東西。”
告狀沒討到好處，老六李念娣嘟著嘴跑開了。
吳美華不在意，繼續問陶鯉：“你弄個燕子窩幹什麽？”
陶鯉實誠地答話：“送給娘子。”
“什麽？青青讓你給她捅個燕子窩？你倆鬧了兩天，她就為了要個燕子窩？”吳美華氣不打一處來，李青青耍小性子也太過火了！
趁著吳美華還沒發貨，李招娣附耳跟吳美華說了幾句。
陶鯉雙手抱住燕子窩，就像抱著一個絕世珍寶似的。他身高腿長，穿著短褐長褲，模樣俊秀又充滿了男子漢氣概，脊背挺直，雙腿修長，比李家任何人都高，可他神情認真要守護那一個燕子窩，她仿佛看見那燕子窩就是他對她的真心。這傻子，認真起來的勁頭，實在是太好看了。
不知李招娣說了什麽話，吳美華轉怒為喜，叫女兒們全回家去。路過李青青身旁時，吳美華不忘囑托道：“青青，陶鯉對你真心實意，你差不多就得了。”
“娘，我有分寸，你放心。”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今有陶鯉三顧李家請妻子回家，陶鯉心意、情誼她都看見了，就差一個合好的契機。
李家人都走了，大部分村民怕淋著雨急匆匆往家趕也沒心思跟李青青搭話。是以，黑雲壓城時，李青青和陶鯉四目相對。
陶鯉慢慢地走到她身邊，笑嘻嘻地喊了一聲娘子。
“誰是你娘子？亂喊人！”
“你就是我娘子。”
“胡說！我壓根不認識你！”
嘴上說著不認識，實則她心裏已經樂開花了。這傻子，含情脈脈地看著她，羞得她都不好意思再看他一眼。
她倉促離開。
“娘子，你去哪？馬上要下雨了！”
“娘子，等等我！我也跟你同去！”
李青青刻意加快速度走路，比不過陶鯉腿長，還沒一眨眼的功夫，陶鯉便追上她了。“娘子，你要去哪裏？不是回岳母家避雨嗎？”
“你管我去哪？”
“娘子，我怕你淋雨。”
“我不用你管！”
她步履匆匆，他加快緊跟。
滿天烏雲，明明時辰尚早卻像要天黑似的，狂風呼嘯，刮落了許多樹葉。地上的野草每當風吹來，無數的野草擠在一起，綠油油的。
走過大路走小路，走過小路走田埂，田埂狹窄又布滿了野花野草，兩邊就是插了秧的水田，要是不小心滑了一跤，那可要摔進田裏，吃一嘴的泥巴，渾身衣裳都得濕透。
“娘子，你走慢點。咱們回家吧？”
“膽小鬼！不敢跟來就回去！”
293傻瓜哄人有妙招（二）
李青青身板消瘦，合體的褙子勾勒出她婀娜身姿，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一扭一扭的屁股，叫緊在她身後的陶鯉看了便生出旖旎念頭。
陶鯉一言不發，始終與她保持著七八步遠的距離。
田壟裏遍布插了秧的水田，秧苗也就一指長的樣子，風一吹，少部分被連根拔起，漂浮在水田上。有些人帶了蓑衣，扛著鐵耙，等候暴風雨降臨。
兩人途經賀氏墳墓。
陶鯉驚訝地喊道：“娘子，你要給曾祖母燒紙？”
如此大風，一點燃草紙，灰燼被風吹得四處飄揚，萬一點燃了哪個幹草垛，那可就麻煩了。對於陶鯉毫無常識，她懶得說話糾正，只管往前走。
經過賀氏墳墓，李青青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陶鯉不得不發問：“娘子，你要去哪？”
“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管不著。”
“娘子，我跟你一起去。”
三朵大烏雲就在兩人頭頂飄著，傾盆大雨隨時可能不可招呼便傾瀉下來。
陶鯉見烏雲當空，非常焦急，“娘子，馬上要下雨了，可別再往前走了，不然沒處躲雨！”
陶鯉幹農活時，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次數太多，他深知被大雨淋過後渾身濕答答的異常難受，若是不及時換幹衣裳，必定會著涼。若是再往前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處躲雨！那她鐵定要淋雨！
“娘子，你到底要去哪裏？馬上要下雨了！”
李青青心中有數，犯不著要陶鯉多次提醒。她繞著彎彎曲曲的田埂走啊走，走出離豐頌村極遠的地方，一座小山丘近在眼前。
她終於放慢腳步。
“娘子，你要爬山挖人參嗎？”
挖什麽人參！她只是想找個僻靜地方，跟陶鯉好好聊聊而已。
陶鯉終於趕上她，跟她並肩前進。
“娘子，你累不累？”
陶鯉變戲法似的抓了一把黃枇杷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她毫不客氣的接過，自顧自剝皮吃枇杷。許是枇杷多放了兩天，比以往更甜。
“娘子，好些個枇杷都爛了。”
李青青將幾顆枇杷籽吐了才道：“枇杷爛了，你怪我？”
“不是不是，娘子，怪我沒有保存好。”
枇杷一旦開始熟了，爛得很快，不易保存，他摘枇杷挺不容易的，沒理由再怪他。“陶鯉，你準備就拿這麽個燕子窩哄我跟你回家？”
“娘子，我可沒那麽想。”
“那你怎麽想？”
“娘子，我昨兒個去請教百裏先生了。”
陶鯉找百裏燒做什麽？百裏燒又不是很懂女人心！百裏燒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能給陶鯉出什麽主意？李青青滿腹狐疑卻不急著講出口，先往下聽他能說出點啥有用的話來。
“百裏先生說你是想吃山珍海味的那個鮑魚和美容養顏的燕窩。”
百裏燒果然是讀書人，從陶鯉歪門邪道的話都能推測出正確意思！不過，這句話有兩個成語，鮑魚和燕窩發音也不簡單，陶鯉竟能學得完全正確，想必百裏燒花了一番功夫糾正他的想法，並且詳細給他解釋了何謂鮑魚，何謂燕窩。
“我覺得還是下暴雨送燕子窩給你比較對。”
“陶鯉，你送個燕子窩給我，讓我怎麽玩？咱們有錢了，我就不能奢望吃點好的？”
“娘子，百裏先生帶我去買了鮑魚和燕窩，可我不會做！”
這傻子！原來已經知道她想吃鮑魚和燕窩，還買來了，故意抱個燕子窩捉弄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好食材，稍加打聽便知如何做。看在陶鯉費心買鮑魚和燕窩的份上，李青青決定暫且先不生氣，好生跟他講幾句話。“陶鯉，我且問你，我與你吵架的一天兩夜，你是怎麽過的？”
“娘子，爹娘說我丟了魂似的。”
丟了魂？這三個字真形象。看來不只她食不知味，難以成眠，他也是一模一樣。她心裏平衡了，“陶鯉，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我對你好，你不珍惜；我走了，你倒眼巴巴的來娘家找我三請四請的，弄得大家都認為我胡攪蠻纏，不可理喻。你這個傻男人，我真不知拿你怎麽辦才好。”
“娘子，是我不好。”
陶鯉將泥做的燕子窩擱在地上，從胸口處抽出一個黃信封，雙手捧給李青青。
“你這是做啥？”裏面是信還是銀票？
“娘子，你拆開看。”
李青青接過，手拿到信封捏到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紙。她撕掉信封，抽出裏邊的東西抖開，竟是一封信。
於茫茫人海中尋得你為賢妻，吾將倍加珍惜。
沒有信頭，也沒有落款。
十八個字擠在泛黃的紙上，墨跡深淺不一，字橫得歪歪斜斜，豎得偏左偏右，有點難辨認，但她卻認出了這些字眼。很顯然，這是一封初學者費盡心思才寫出來的信。
“這是你寫的？”
“是，娘子。”
“這十八個字，是你自己想的還是百裏燒替你想的？”
“我說你是個難得的好妻子，以後要珍惜你。百裏先生……”
“他把你的口頭話轉換成信上的話，對吧？”
“對。”
李青青怔怔地凝視十八個字，雙眼被眼淚模糊住了。
她的臉被信擋住，他沒註意到，只緊張地問：“娘子，我寫的字是不是很醜？”
她點頭。
陶鯉主動交代，“百裏先生要替我寫，我不肯，跟他學了一下午才學會寫這些字呢。”
一下午？李青青和陶鯉鬧別扭的一天兩夜裏，唯有昨兒個下午他未現身，原來是去正修書院找百裏燒學寫字，快天黑前才跟李梅花和陶金到了李家致歉。
一個傻子，怕自己沒搞懂她的要求，便去找讀書人百裏燒支招。結果，他不僅買了鮑魚和燕窩，還順帶學寫字，一下子就寫了十八個字。雖然字很大很醜，就跟狗撓過似的，但這是他親筆寫的，意義非同凡響。燕窩鮑魚，都比不上這十八個字！
陶鯉拿不準李青青對他的做法是否滿意，他伸手拉拉她的衣袖，“娘子，烏雲太低了，馬上要下大雨，咱們去避雨。”
“好。”
他順勢拉著她的手，往一山洞裏走去。
兩人躲進山洞後，天上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李青青極為害怕打雷，一道道響雷從天上劈下來，嚇得她心慌慌。 “陶鯉，你還杵著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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