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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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註定了必須依附男人，她忽然起了一個念頭：腹中胎兒是個男娃該多好。那樣，孩子就不用嫁去別人家，伺候難伺候的公婆，也不用過鬼門關走一遭只為生個孩子。
“夫君，你聽我一次行不行？你快去跟上大家夥兒去給曾祖母燒紙，我就在家裏等你，哪兒也不去。”
“娘子，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陪著一起去？陶鯉也太胡攪蠻纏了！李青青毫不留情拒絕道：“不行！”
“那我也不去了，岳母叫我看著你。”
“我娘在家，不用你看著。”
“不行，我就要看著你，娘子，我不走。”
陶鯉這是耍賴？
賓客們都去燒紙了，陶鯉還在這磨蹭！再墨跡下去，天都要黑了！李青青無可奈何，只得讓步，“夫君，那我陪你走到墳地附近。”
“行。”
李青青和陶鯉相繼走出李家院子。
“二姐，等等我！”
李招娣也溜了出來。
李招娣挽著李青青的手，“二姐，你和二姐夫一起去墳地嗎？我也去。”
“你去是為了看情郎吧？”
猛然聽到這麽一句話，李招娣羞得比杜鵑花還紅。“二姐，你就會拿我打趣。”
“那是事實。”
“二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招娣臉色漸漸平覆下來，不多時便恢覆紅裏透白。“二姐，你懷了小娃娃，再過不久我要當三姨啦！”
“對啊，你是娃娃的三姨。”
“二蛋叫我三姨，你的娃娃也叫我三姨，真好。”李招娣唇紅齒皓，笑起來挺美。
“當姨哪有當娘好？招娣，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對自己婚事如何打算？”今日來，她早就想找機會跟李招娣聊聊婚事，總算逮著機會開口了。
“二姐，婚姻之事哪輪得到我自己做打算？爹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招娣那話說得有點妄自菲薄，可不像之前認準了百裏燒要共度一生一世。
“你又跟我裝傻了。百裏先生和你約定好了結婚，他親口告訴我說願意等你三年。但我勸他要慎重考慮再跟你做承諾，畢竟三年太長了。”李青青說話單刀直入，也只為讓李招娣心裏有數。
“二姐，爹娘尋思過了，給曾祖母守孝三年不行喜事，實在是太久了，咱們是曾祖母的曾孫女，隔了兩代人呢，不必墨守陳規。守孝一年或兩年，不必等那麽久。”
一年？兩年？三年？不論要等多久，沒有成婚終究是不能高枕無憂的。但為賀氏守孝又勢在必行，無可更改，還真是陷入兩難境地。
臨近墳地，李青青和李招娣兩姐妹站在田埂上，遙望那一片樹林，草紙燃燒的煙飄向空中，男人們燒紙時在低聲哭泣。
陶鯉雙膝跪地，將疊好的草紙一張張燃燒，他抖動的脊背，被她看在眼裏。
縱使他與賀氏相識不過一年而已，但他還是很悲傷，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279傻地主（一）
三月十八巳時一刻，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離開烏山村時，李梅花攔住他們，要求送她一程。
說來也是巧了，三人皆是進城，倒也順路。
馬車裏除了門簾外其餘三個方向皆擺了板凳，陶鯉坐在正對門簾的那一方，手裏抱著一個小竹籃。李青青和李梅花各坐一側，婆媳兩面對面坐著。馬車並不大寬敞，李青青稍感不自在。
“青青，你曾祖母三七之日你暈倒了，你這身子太虛了，可得多補補。”李梅花這話已經說了不下五遍。
看在李梅花一番好意的份上，李青青柔聲答道：“娘，我知道的。”
“知道有啥用？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凡事要多為我大孫子考慮。懷了孩子，嘴饞著呢，你想吃啥，就買啥吃；想幹活也好，不想幹活也好，隨你便，但你不要四處亂跑，更不要幹重活，也別磕著碰著了。你和鯉兒有那麽多錢在，養大一個孩子不成問題。”
李梅花的話看似是隨便李青青怎麽過日子，但實際上已經暗中指出她安心養胎生孩子才是正道。
李青青絕不行陽奉陰違那一套，她如實告訴李梅花道：“娘，坐吃山空總不行的。從入獄、出獄至今，期間突遭曾祖母去世的變故，可謂是一個大打擊。好不容易緩了些日子，總算緩過神來，接下來該幹什麽還得幹什麽。”
李梅花肅然危坐，“你要幹什麽？”
“包子鋪空在那裏不是個事，得繼續賣包子。”她不講買田置宅的事，單說包子鋪空置，只為留有一點餘地。
李梅花態度嚴肅道：“不，賣包子不行，得把鋪子盤出去！做包子太累了，也別叫鯉兒操那份心。”
傻瓜包子鋪凝聚了李青青和陶鯉的心血，開還是不開，理應由陶鯉做主。
她撇頭看向陶鯉，問：“夫君，娘說咱們的包子鋪不開了，你讚成麽？”
“不，我喜歡做包子。”陶鯉是真心喜歡做包子，他活了二十年，只有在人們吃到他做的包子好吃時才誇他能幹。如果他不做包子，那就仍然一無是處要被人罵做傻子？他最不喜歡被人叫做傻子！
“鯉兒，我的傻兒子！做包子要雞鳴即起，臨時揉面剁餡，包包子，蒸包子，多麻煩的事！你千萬別一時腦熱給自己攬下這麽個苦差事！”
做包子是苦差事？陶鯉一點也不覺得苦，他覺得做包子比鋤地、插秧、耕田等任何一樣農活都更有趣！面皮在他手裏包成一個個包子時，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光。他鄭重強調：“娘，我真喜歡做包子。”
“鯉兒，你是不是受誰蠱惑？咱家不缺你做包子賣的那點錢！青青又懷了孩子，整日跟著你賣包子，她也吃不消的。反正，不管你倆是做包子還是賣包子，我都不同意。”
“呃……”陶鯉只想到自己能勝任做包子，卻忽視賣包子也需要人手。李青青不同以往，腹中有個小娃娃，確實不能長期賣包子。他呃了半天，不知說啥好。
李青青替陶鯉解圍，“娘，您忘了我手裏有錢嗎？陶鯉喜歡做包子，不想他那麽累又能做包子，招幾個手腳伶俐的夥計做包子不就行了？賣包子也不是難事，招手腳幹凈的人收錢。”
“你說得輕巧！外頭的人誰不是見錢眼開？讓外人收錢，鋪子還不得虧得所剩無幾？”
李青青心想當初李梅花和黃玉霞這倆所謂的自家人幫收錢，包子鋪才盈利一兩銀子而已！她倆想拿錢走就拿走，絲毫沒有半點不該拿錢的覺悟！最叫李青青難做的是，李梅花和黃玉霞是她請來幫忙的，又是自家人，就算她知道錢少了是被兩人拿走的，她卻沒臉說兩人！可外人就不一樣了，每天做了多少包子都記數，清早交零錢數好，待賣完包子後她親自盤點錢箱裏的錢，全部的錢減掉早上拿的零錢不就是賣包子的錢？包子數乘以五文錢那便是應掙得的錢，與賣包子的錢一對比，盈虧立顯！外人收錢有個好處：多收錢或少收錢都罰，絕對不會輪到包子鋪背鍋！
反正包子鋪也不是說開就開，還得看日子重新開張，起碼要耗上幾日，李青青犯不著現在就跟李梅花翻臉，“娘，包子鋪開不開，待我和陶鯉從長計議後再做打算。”
李梅花也算認清了一個事實：陶鯉和李青青成親後，事事聽李青青吩咐。在還沒發家以前，她能仗著婆婆的身份管兩人。可李青青掙著錢後，她拿婆婆的身份壓人可不管用了！因為她的管教不能給兩人帶來任何利益，她的眼光也不如李青青高瞻遠矚。罷了罷了，她得了李青青給的好處，還管那麽多做什麽？一個大肚婆能折騰什麽事？
李梅花在一家布料行前下了馬車。
李青青和陶鯉則乘馬車去跟以前接觸過的幾位土地多的富人碰頭。
無一例外，那些人一見著李青青和陶鯉便是指責兩人不講誠信，說好的三日答覆竟拖了這麽久的日子，久到他們以為田賣不出去了。
李青青只得解釋身體不適加親人過世，事情太多給耽擱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都有親人，她解釋後，那些富人便釋懷了。
田地是早已看過的，只差講價錢。這些富人都很會開價，一個比一個開價高。不是良田的田地，既不依山傍水，人煙也稀少，算得上是荒田，本該便宜賣的，竟也報了良田的價。至於真正的良田，無需走幾百步便能擔水澆田，又常年有人耕種，報價虛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李青青不是買一畝兩畝田，花高價買了也只是小虧。她一買就是幾十乃至上百畝田，就算每畝田相差一兩銀子，那就是幾十兩到上百兩銀子的差別！她絕不會當冤大頭。
開價虛高，她便沒有講價的欲望，因為開價高砍價實在是太累了。反正田地不是她親自耕種，買了田地租給佃戶即可。
她和陶鯉轉身就走。
無一例外，每一次她都被人叫住，重新講價。
280傻地主（二）
這一招真是屢試不爽。
但李青青實在是不喜歡高價低賣這種做法。
她誠心想買地，那些人也不該看她是一介女流又身子單薄便覺得頭發長見識短，胡亂開價就想賣出去。
是以，她以牙還牙，按照那些人講價的辦法，她早就打聽好了合理的價錢，在這個價錢上稍微壓低了一點。
開價高，壓價低。
實在是磨人。
要賣地的明明個個都富得流油，掙錢的門路多，卻跟她哭窮，什麽上有老下有小，家裏有幾十號人要養活。
什麽樣的價能有幾十人？還不是養了一大幫小廝、丫鬟、家丁、廚娘之類的人幹活？
反觀她和陶鯉，事事親為，別說幾十個下人，那是一個下人也沒有！對方財力明明在她之上，卻使出哭窮這麽低級的招數。就像兩個旗鼓相當的劍客，明明只要亮劍開打，對方卻非要把七大姑八大姨拉出來，指明家裏有一大幫人要養，不能胡亂傷人。
商人！真是太傷人！
聽對方口若懸河唾沫橫飛的哭窮，她實在是沒耐心，只丟出三個字：賣不賣？
當然賣。
因為她要買的地不少，就算價錢壓低一點點，一下子買那麽多田地，價錢很客觀。
良田五兩銀子一畝，她從甲乙丙三個富人那裏分別買了五十畝、一百畝、六十畝共計兩百一十畝，花了一千零五十兩銀子。
手上還剩下兩千四百兩銀子。
五十畝和六十畝田的地契都是在縣裏便簽好了，唯有那一百畝田要去田莊裏簽。
田莊離烏山村足有三四十裏路遠，原地主坐更為華麗的馬車在前面帶路，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在後頭跟著。雖說不用走路，但三四十裏路，馬車也要走很久。時間長了，她屁股都坐疼了，人也不大舒服。
“娘子，你不舒服？”
“你咋知道？”
李青青臉色泛白，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時不時動一動，看起來極其難受。
陶鯉跟她朝夕相處一年多，處處照顧她，怎麽會看不出來？
“娘子，要不下馬車歇歇？”
“算了，還是趕緊到田莊簽了地契後再歇也不遲。”
“娘子，辛苦你了。”
陶鯉餵她吃枇杷，又給她捏肩捶腿，她才算舒服了些。
陶鯉讓她斜躺在板凳上，頭擱在他大腿上，她照做。
躺下後，果然更為舒服了。
陶鯉看著她俊秀的側臉， “娘子，咱們買這麽多田，種不完。”
“夫君，我以前沒有告訴你買田是為了租給佃戶？”
“娘子，租給佃戶有啥好處？”
“咱們買的都是頂好的良田，大部分都近水，就算大旱也能擔水灌田，收成無憂。佃戶們種田，等到守城的時候，咱們去監督割稻子，田裏的收成咱們得一半，佃戶得一半。”
“那咱們不用種田也有收成？”
“對。”
不用親自去種田，就能得一半收成！天下怎會有這等好事？
陶鯉纏著她講明其中緣由，她把自己說知道的一一講了，他才相信不下地幹活也能有收成是真的。
離田莊僅剩一裏地時，陶鯉再度發問：“娘子，那為啥咱們買地的那些人有那麽多田？”
李青青回道：“他們祖上有高官，皇上賜田後便傳下來了。可能也有別的方式，我只知道這一種是為常見的。”
陶鯉一聽當高官有賜田這樣的好處，便羨慕地說道：“娘子，我也想做高官。”
“那我可不要你。”
“為啥呢？娘子，做高官了，皇上賜田，多好啊。”
做官聽起來好聽，可常人豈能勝任？李青青感慨萬千，道：“你只知道當高官有賞賜，也不用種田，卻不知道朝堂上勾心鬥角和明爭暗鬥太多了，就你這種老實人，只怕還沒走馬上任就要被人給害了。我寧願咱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奢望當什麽官。”
話畢，馬車停下，田莊到了。
這一大片田莊，實在是好，依山傍水，每一塊綠油油的田裏都見著人在勞作，清風拂來，疲乏感瞬間消失，她覺得輕松愉快而充滿力量。
原地主是爽快人，引著兩人進入田莊，大概介紹了田莊裏管事的幾個人，然後再進了他偶爾來住的宅子。地主家的宅子並不比佃戶們住的好幾等，只是大一些多幾個廂房而已。
簽地契，倒是極快。
李青青收好了地契，準備回家。
那人長相斯文，說話也很客氣，道：“若是兩位不急著回去，不若鄙人帶你們去田莊四處轉轉。”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田莊倒沒什麽稀奇之處，畢竟她和陶鯉都是莊稼漢出身，對土地、莊稼都見慣了。但這良田實在是好，勞作的佃戶們見著原地主倒也熱情打招呼，他將李青青和陶鯉一一引薦給那些佃戶，有些佃戶們多嘴問為何轉賣了田，他倒只說急用錢罷了。
三人在長滿了野草和野花的田埂上踱步。
“以後你們就是這一大片土地的主人了。”他語氣裏有太多的不舍。
李青青直言不諱道：“你好像對這片田地很有感情，那為何要轉賣給我們？”
“偌大的家業被鄙人敗光了，不變賣田地，如何養活一大家子人？”
他也用了養活一大家子人這樣拙劣的借口來擡價，李青青沒料到他說的竟是真的。但他既有能耐管這麽一大片田地，可謂是家大業大，定是富貴出身。這種人敗光了家業，有什麽好可憐的？
李青青和陶鯉絲毫不同情他，身子又疲乏以累了要回家休息為由走開了。
周圍全是陌生佃戶，陶鯉大膽的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牽著她走在狹窄的田埂上。
看著一塊塊田裏長勢不錯的秧苗，李青青忍不住擡手道：“夫君，這就是我為你買下的田。”
“娘子，是咱倆的田。”
“對，咱倆的田。”
有好田，收成好，那她和陶鯉下半輩子再也不用操心吃飯的事。“夫君，你開心嗎？”
“開心。”
“為啥開心？”
“因為咱們有好多田，以後會有很多很多糧食。”
陶鯉總算搞懂了。
李青青補充道：“夫君，咱們吃不完的糧食還能賣錢！”
“這麽好？”
281自配草藥
買了兩百一十畝良田，李青青和陶鯉卻不敢懈怠。
從別人手裏買來的良田，雖然兩人是地主了，但租種的佃戶們每個人租多少田，往年能有多少收成，有沒有佃戶拖著不交糧，這些問題關乎日後兩人的收成。李青青和陶鯉剛脫貧，尚未培養出自己的心腹代為跑腿，兩人只能一趟趟往返於烏山村和三處不同地方的田，親力親為去摸清底細。
此外，賀氏三七那天，百裏燒將三本醫書還給了李青青。不認識的字都標上了讀音，她又不必幹活，坐馬車、睡前、起床時，不管時間多少，她都隨身帶著醫書，汲取醫書上的知識。
看了幾天後，竟在醫書上發現了有治療頭疾的藥方。
不如試一試！
三月二十五未時末，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來到濟世堂抓藥。
陶鯉攙扶著李青青下馬車，仰頭一看是濟世堂，“娘子，咱們來濟世堂做什麽？”
“抓藥。”
“抓藥給誰吃？”
“給你吃。”
李青青急於往裏走，手卻被陶鯉拉住，他不肯邁過門檻，“娘子，我不喜歡吃藥。”
她和順地勸道：“夫君，沒人喜歡吃藥，但你不是想早點變成聰明人嗎？我手裏捧書看個不停，不就是為了看醫書上有沒有治療你頭疾的藥方？昨夜看到了有關頭疾的藥方子，今兒個權且抓藥回去，熬了之後你喝一喝看是否有作用。”
“娘子，藥很苦，我真不喜歡吃。”
藥哪有不苦的？除非加點糖？可陶鯉又不是三歲小孩，喝藥加糖也不像話。她謀劃了大半年，從識字到獨自看醫書，不可謂不艱難。她一心想著要實現陶鯉變成正常人的心願，可陶鯉不願配合吃藥。難道每次她煞費苦心配了藥方，還要想方設法灌進他嘴裏？
那一瞬間，她像燃燒殆盡的孔明燈，從半空中墜下。
“娘子？”
“嗯？”
“你不高興。”
李青青熬心費力只為幫陶鯉實現當個聰明人的願望，可他不願意喝藥！她為他做了那麽多，他卻不肯給她機會試一試！萬一喝一次藥就好了呢？連試錯的機會都沒有，眼瞅著孩子再過幾個月要出世，到時候她照顧一個孩子已是殫精竭慮，如何還有心力耗在治他頭疾上？
李青青不想跟陶鯉多說，“夫君，你去馬車上等著。”
李青青抿嘴垂眉，臉上盡是失望。
陶鯉哪肯放她一個人去醫館？“娘子，我跟你同去，不然別人擠著你了怎麽辦？”
在這些小事上知道為她考慮，為何喝藥就不能順從她的意思？陶鯉怎麽還是小孩心性，認為藥苦就不喝？“夫君，你若是不想喝藥，咱們也沒必要進去抓藥。畢竟抓藥要錢，熬藥費時間，費錢費時間熬了藥，你不肯喝，那根本就不用進去抓藥。”
“娘子，非要我喝藥嗎？藥真的很苦。”陶鯉說話時仿佛眼前就有一碗藥，等著他喝下去，使得他眉頭緊皺，一臉嫌棄。
“良藥苦口利於病。”還有一些比較羅嗦的話，李青青咽下肚子不講。
陶鯉不想看到她不開心，便鄭重地問：“娘子，你想要我喝藥嗎？”
“想。”
“那我喝。”這三個字說出口時，陶鯉幾乎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
“夫君，這才對。我對你好，你要懂。我不是逼著你喝藥，而是想你早點變聰明，不再被人嘲笑為傻子。”
“娘子，你真好。”
兩人達成共識，便聯袂走進濟世堂。
濟世堂左邊是藥鋪，右邊病人排隊大夫坐診看病。
李青青和陶鯉毫不猶豫地走到左邊藥鋪，靠墻立著一朱紅色大櫥子，開了數不清的小抽屜，抽屜上貼了紙寫了藥材名。五個夥計拿著藥方抓藥，忙個不停。
“娘子，這裏好多草藥。”
“濟世堂是咱縣裏最大的醫館，草藥當然多。”
一夥計爬小樓梯去頂端取藥材。
“娘子，他爬得真高。”
李青青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待那夥計從小樓梯下來，包好藥材並叮囑病人服用事項後，總算輪到李青青和陶鯉抓藥。
“客官，藥方呢？”
“我沒拿來，報給你也是一樣的。”
藥方還能背下來？那夥計有點驚異，“請講。”
“羌活、川芎、葛根、白芷、柴胡、黃芩、細辛、獨活每樣各稱三錢。”
那夥計在濟世堂抓藥多年，本就略通醫理，藥方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藥方對不對勁。“客官，您這藥方八種藥材，每種都是三錢？”
“對。”一下子用不了那麽多，但她想多抓些藥回去，日後慢慢用也好。
“可是，那八種藥材都可以治療頭疾，卻是對應不同的頭疾。全部混著抓，不符合對癥下藥啊。”
沒想到區區一個濟世堂抓藥的夥計，也能看出藥方子不對勁！李青青恭敬地說道：“您真是內行看門道，沒錯，八種藥材全是治療頭疾的，我為何要全部混著抓？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夫君的頭疾到底是哪一種，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夫人，那邊就有大夫坐診，小人勸您還是帶他去找大夫診脈辨癥後開了藥方子再來抓藥。”夥計伸手指向那邊黑壓壓等待看病的人。
李青青無可奈何，只得如實相告，“夥計，您有所不知，我夫君的病，濟世堂的大夫說也治不好。我沒辦法，只能自己學看醫書，再抓藥、熬藥給他吃。”
“夫人，是藥三分毒，您不按照藥方子抓藥，胡亂配藥極為危險，不可貿然給人吃。”
李青青也想過這一點，“熬了藥後，先給阿貓阿狗吃試試看。”
她也不是想害人，實在是配藥難，陶鯉又只有一個，她只能先給貓狗之類的畜生試吃。她會盡量按照醫書上的藥方子配藥，盡量控制藥不會變成毒藥。
夥計忽然拿出一張泛黃的紙，紙上已寫好了字，他又拿出紅色印戳，“夫人，您無藥方抓藥，純屬自願，您得在這按個手印。今後誰喝了藥，出了事，濟世堂概不負責。”
這做法太不近人情，但她還是按了手印。
李青青和陶鯉提著八包藥材出門。
“娘子，我喝了藥能好嗎？”
282熬藥
陶鯉喝了藥能不能好？
李青青實在是沒有足夠的底氣回答能。
畢竟，陶鯉傻了十來年，早就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從去年開始找大夫看，大夫斷定治不了。她半路出家自學醫書，僅憑醫書上看到治療頭疾的藥方子抓來熬藥，喝一口就能治好？她非神仙也非神醫，只能一次次去試，去調整藥方子。
兩人坐在馬車裏，聽車外人聲喧囂，車軲轆每行駛一圈便響一下，極有節奏。馬車外熱鬧非凡，馬車裏寂靜無聲。
陶鯉在憂心他能不能好起來。
李青青則擔憂藥能不能湊效。
兩人都想為對方獻上最好的東西，但人生多坎坷，哪能事事順心順意？
李青青一直緊攥著藥，她終於松手將藥擱在一旁的板凳上。她挪動身子，擠到陶鯉那板凳上與他同坐，頭枕在他肩上。
“娘子，這樣累不累？要不你躺下？”
“不，我就想這麽靠著你。”
“娘子。”陶鯉這一聲呼喚，夾雜了太多感情。
李青青伸手覆上他的大手， “夫君，我在呢。”
“娘子，我有點害怕。”
陶鯉身子繃得很緊，可見確實是害怕緊張了。
“害怕什麽？”
“怕吃了好多藥，花了好多錢，我還是那麽傻。”
陶鯉傻的讓她心疼。“夫君，你能想到這一層，可見你一點也不傻。就算你一直傻，我也不會嫌棄你。”
陶鯉怔怔地凝視她，“可是，娘子，我嫌棄自己傻。”
“你這個大傻瓜，哪有人嫌棄自己的？”
李青青緩緩坐起身，撲在他懷中。
“娘子，我真嫌棄自己傻。”
“夫君，你不要那麽想。”
“可是，我一直就這麽想的……別人叫我傻子……我也很難過……”
陶鯉太在意別人說他傻，他渴望成為一個正常人，再也不被評頭論足當面叫傻子。
李青青嫁給陶鯉後，暗自定下三個目標：第一，發家致富；第二，給陶鯉生孩子；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目標——治好陶鯉的病，讓他不再傻乎乎的被人指著罵為傻子。
前兩個目標已經算是實現了一大半，她手裏有兩千多兩銀子，有一個鋪子，還有兩百一十畝良田，算得上暫時富足了，孩子也在她腹中成長，雖弄得她惡心嘔吐還頻繁起夜，但要為人母的喜悅心情足以支撐她度過這段難受的日子。唯有助陶鯉治頭疾一事，還要付出許多努力。
“夫君，你不要怕，我與你一起面對。就算治不好，頂多也就是不夠聰明而已。你能穿衣吃飯還會做包子，你從來都不是負擔，反倒把我照顧得很好。替你抓藥、熬藥，無非是想試試看能不能讓你變聰明，若是不能，試過之後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夫君，你說是不是？”
這些話，她反反覆覆講了很多遍，她知道作用不大，不然他也不會這麽誠惶誠恐。可有時候，不說又不行。
陶鯉將她圈在懷中，下巴嗑在她肩上，“娘子，我覺得很對不住你。”
“你這大傻瓜，講這樣的話做什麽？夫妻本是同林鳥，有苦有難一起扛。不管你是傻還是聰明，你都是我的夫君，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爹。”
“娘子……”
陶鯉不知講什麽好，他索性啥也不說，只一遍喚她娘子，將她摟緊，好似這樣才能從她身上汲取一些活力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陶鯉恐懼吃藥沒法讓他變聰明，他本能地退卻，不敢面對後果。但藥已經抓來了，兩人也坐在駛回家的馬車上。頂多再過一個時辰，藥是否湊效便能見分曉。
申時剛過，兩人回到了烏山村的新宅。李青青見陶鯉神情低落，叫他去歇著，她獨自來完成熬藥一事。
“娘子，你一個人能行嗎？”
“夫君，你也太小看我了。沒嫁給你之前，我家裏那麽多妹妹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爹娘抓了藥都是我熬給她們喝。你去床上躺會，不用擔心。”
陶鯉渾身沒勁，不想熬藥給自己喝，便由著李青青折騰，自倒在床上閉目養神。
竈間，李青青開始忙活。熬藥絕不能放在大鐵鍋裏煮，得裝在帶手柄的砂鍋裏中小火慢熬。這就意味著不能放在竈裏熬藥，得另起個小爐子。
在後院臨時支起小爐子，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她從外頭撿了幾塊斷開的青磚堆寶塔似的壘起來開個口子，中間空著從開口處塞柴火進去燒，熬藥就變得簡單多了。不過，熬藥的時候不能離人，她得藥湯不能燒幹。
她蹲在地上，生火的過程有點不大容易，她揮舞蒲扇助長火勢。待柴火燃燒起來後，她時不時添一根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砂鍋。
時間緩慢地過去。
加柴。
砂鍋冒熱氣。
水煮開了。
加柴。
再加柴。
熬了三遍後，藥味完全發散出來，濃郁的藥味熏得她有點犯惡心。
陶鯉被過分刺鼻的藥味吸引到後院，只見煙霧繚繞，火勢已小，李青青身形晃了兩下，一手扶額，一手捂著胸口，終是站起來了。
陶鯉趕忙上前扶住她，“娘子，你這是咋了？”
“許是蹲久了，有點頭暈。”她實在是有點難受。
“娘子，你為啥要蹲著？你可以坐在小板凳上。”
“支起來的小爐子那麽低，蹲著才好燒火。”
“娘子，你怎麽不叫我來弄？”
陶鯉扶李青青坐在扶手椅上。
李青青舒爽了些，才回道：“這點小事，叫你做什麽？好了，我沒事，你快拿濕布包著倒藥出來，趁熱喝下。”
“好。”
陶鯉小心翼翼瀝出藥湯，“娘子，剩下的藥渣咋辦？”
“隨便丟在哪棵樹下。”
“行。”
陶鯉去倒藥渣。
李青青坐在扶手椅上沈思，若是她沒懷孩子，她便親自試藥再給陶鯉喝，但她有了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不能喝藥只得扛過去，她不能故意喝藥？
她特意拿出一個破碗，分出一點藥，她便放下碗，轉身走進竈間。
正巧屋檐上有一只貓對碗裏的藥虎視眈眈，見四下無人，飛快地跳到地面上，聞了聞那藥，終是嘗了嘗，可能是嫌苦，沒多喝便走開了。
貓喝了沒事，陶鯉喝應該也無礙？
283喝藥
一碗冒著棕色霧氣的湯藥擱在竈上。
陶鯉對著那碗藥發楞。
李青青知道陶鯉在想什麽，一他怕藥苦，二怕吃了藥不見好。良藥苦口，她沒辦法改變藥苦，至於喝了藥能不能好，誰知道呢？藥下肚，才見分曉。陶鯉堂堂八尺男兒，她絕不會逼他喝藥，更不會罵他。
她等著他想通，再主動喝藥。
時間隨著太陽落山而消逝。
她仍是不催陶鯉，從水缸裏舀了幾瓢水放在木盆中，開始洗野菜。野菜細小，得每一根枝葉都撥開來慢慢地洗。
她洗野菜，時不時攪動清水。
發呆多時的陶鯉，被她的舉動所吸引，“娘子，我來洗菜。”
“不，夫君，喝藥才是你應該幹的正事。”
“娘子，非要我喝嗎？”
李青青點頭。
陶鯉滿腔苦楚，“我從小就不喜歡喝藥，藥很苦。”
“那咱們坐馬車回來的路上，你答應我會喝藥。我按照醫書上的藥方子量取藥材，又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熬好了藥，你變卦說不喝了？夫君，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說話要算數。”她語氣平淡。
陶鯉卻覺得有一種催促他立即喝下的緊迫感。
買藥加熬藥，起碼耗費將近三個時辰，買藥材又花了錢，他不喝實在是對不住她。可他真的不想喝，藥很苦。“娘子，要不你捏住我的鼻子灌我？”
“灌藥？”
“對。”
“夫君，你不是小孩子，你與我一樣都成人了，咱們再過數月便要當爹娘。你竟要我給你灌藥？”
“娘子，我實在是不想喝藥，你灌進我嘴裏，我就喝。”
買藥熬藥已經累得她不想動彈，陶鯉還癡心妄想讓她灌藥？她惱了，“夫君，這藥你想喝那便不喝。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看醫書妄想治好你的頭疾，絕不會傻傻地忍受馬車顛簸去藥鋪買藥，更不會蹲一個時辰只為給你熬出一碗好藥。”
原本看醫書、買藥、熬藥，饒是累，她也是興致勃勃，想治好他的病就是她的主心骨，支撐著她披荊斬棘。可是，他退縮了，連喝藥也不願配合。
那她付出的一切算什麽？攢錢買醫書，不分日夜的標出醫書上不認識的字賣人情找百裏燒標讀音，她再認真通讀鉆研醫書，一看到可能有用的藥方子便跑去藥鋪抓藥。藥熬好了，只等他仰頭咕嚕咕嚕喝下，藥湊不湊效便一目了然。然而，陶鯉僅僅因藥苦就不願喝，完全就跟兩三歲孩子哪怕病重也任性不肯喝藥是一模一樣的。
她比陶鯉年紀小，本該是她任性耍鬧，憑什麽他任性？
她瞬間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她垂眉垂眼，雙手撐著椅背從扶手椅上起身，拖著疲累的身軀走開。走著走著，並不大的宅子裏屬於她的那一張床，怎麽那麽遠？走了一步又一步，好像看不到盡頭？
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罷了。陶鯉，有成人的身軀，樣貌周正，身材標致，幹活做事也勤快，平日裏跟她搭話也有模有樣。可實際上，他內心一直停留在幾歲孩子時不曾長大。是她一直在拉著他前行，是她走得太快還是他壓根不想跟上她的步劃？
好累，好想休息。
“娘子……”
“娘子……”
李青青人搖搖晃晃的，使盡全力回道：“別喊我娘子。”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但聲音顫抖，那五個字也很反常。
陶鯉慌了，急忙沖到她身旁，雙手捏住她的肩膀，“娘子，你咋了？”
“我咋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你一點也不傻，你大智若愚！我才是真正的傻子！什麽事情都為你考慮，你說你想要得到我，我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你；你說想要孩子，也想讓你娘早點抱孫子，我就懷上了孩子；你說不想被人看成傻子，我使盡渾身解數去讀書識字，買醫書回家自學，抓藥熬藥給你喝，可你呢？你為我做了什麽？”
說到動情之處，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沒做錯任何事，為啥要哭？可眼淚就像開閘後的洪水，肆意奔騰。
一連串的質問，把陶鯉問懵了。
“娘子……”
她眼睛紅紅的如兩個桃子，嘶吼道：“別叫我娘子！”
“娘子，你別這樣。”
“我哪樣？陶鯉，你說我哪樣了？嫁到陶家，我起早貪黑的幹活，被婆婆刁難，被妯娌算計，我何曾跟你抱怨過分毫？我默默忍受，使勁攢錢建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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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聽我一次行不行？你快去跟上大家夥兒去給曾祖母燒紙，我就在家裏等你，哪兒也不去。”
“娘子，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陪著一起去？陶鯉也太胡攪蠻纏了！李青青毫不留情拒絕道：“不行！”
“那我也不去了，岳母叫我看著你。”
“我娘在家，不用你看著。”
“不行，我就要看著你，娘子，我不走。”
陶鯉這是耍賴？
賓客們都去燒紙了，陶鯉還在這磨蹭！再墨跡下去，天都要黑了！李青青無可奈何，只得讓步，“夫君，那我陪你走到墳地附近。”
“行。”
李青青和陶鯉相繼走出李家院子。
“二姐，等等我！”
李招娣也溜了出來。
李招娣挽著李青青的手，“二姐，你和二姐夫一起去墳地嗎？我也去。”
“你去是為了看情郎吧？”
猛然聽到這麽一句話，李招娣羞得比杜鵑花還紅。“二姐，你就會拿我打趣。”
“那是事實。”
“二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招娣臉色漸漸平覆下來，不多時便恢覆紅裏透白。“二姐，你懷了小娃娃，再過不久我要當三姨啦！”
“對啊，你是娃娃的三姨。”
“二蛋叫我三姨，你的娃娃也叫我三姨，真好。”李招娣唇紅齒皓，笑起來挺美。
“當姨哪有當娘好？招娣，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對自己婚事如何打算？”今日來，她早就想找機會跟李招娣聊聊婚事，總算逮著機會開口了。
“二姐，婚姻之事哪輪得到我自己做打算？爹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招娣那話說得有點妄自菲薄，可不像之前認準了百裏燒要共度一生一世。
“你又跟我裝傻了。百裏先生和你約定好了結婚，他親口告訴我說願意等你三年。但我勸他要慎重考慮再跟你做承諾，畢竟三年太長了。”李青青說話單刀直入，也只為讓李招娣心裏有數。
“二姐，爹娘尋思過了，給曾祖母守孝三年不行喜事，實在是太久了，咱們是曾祖母的曾孫女，隔了兩代人呢，不必墨守陳規。守孝一年或兩年，不必等那麽久。”
一年？兩年？三年？不論要等多久，沒有成婚終究是不能高枕無憂的。但為賀氏守孝又勢在必行，無可更改，還真是陷入兩難境地。
臨近墳地，李青青和李招娣兩姐妹站在田埂上，遙望那一片樹林，草紙燃燒的煙飄向空中，男人們燒紙時在低聲哭泣。
陶鯉雙膝跪地，將疊好的草紙一張張燃燒，他抖動的脊背，被她看在眼裏。
縱使他與賀氏相識不過一年而已，但他還是很悲傷，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279傻地主（一）
三月十八巳時一刻，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離開烏山村時，李梅花攔住他們，要求送她一程。
說來也是巧了，三人皆是進城，倒也順路。
馬車裏除了門簾外其餘三個方向皆擺了板凳，陶鯉坐在正對門簾的那一方，手裏抱著一個小竹籃。李青青和李梅花各坐一側，婆媳兩面對面坐著。馬車並不大寬敞，李青青稍感不自在。
“青青，你曾祖母三七之日你暈倒了，你這身子太虛了，可得多補補。”李梅花這話已經說了不下五遍。
看在李梅花一番好意的份上，李青青柔聲答道：“娘，我知道的。”
“知道有啥用？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凡事要多為我大孫子考慮。懷了孩子，嘴饞著呢，你想吃啥，就買啥吃；想幹活也好，不想幹活也好，隨你便，但你不要四處亂跑，更不要幹重活，也別磕著碰著了。你和鯉兒有那麽多錢在，養大一個孩子不成問題。”
李梅花的話看似是隨便李青青怎麽過日子，但實際上已經暗中指出她安心養胎生孩子才是正道。
李青青絕不行陽奉陰違那一套，她如實告訴李梅花道：“娘，坐吃山空總不行的。從入獄、出獄至今，期間突遭曾祖母去世的變故，可謂是一個大打擊。好不容易緩了些日子，總算緩過神來，接下來該幹什麽還得幹什麽。”
李梅花肅然危坐，“你要幹什麽？”
“包子鋪空在那裏不是個事，得繼續賣包子。”她不講買田置宅的事，單說包子鋪空置，只為留有一點餘地。
李梅花態度嚴肅道：“不，賣包子不行，得把鋪子盤出去！做包子太累了，也別叫鯉兒操那份心。”
傻瓜包子鋪凝聚了李青青和陶鯉的心血，開還是不開，理應由陶鯉做主。
她撇頭看向陶鯉，問：“夫君，娘說咱們的包子鋪不開了，你讚成麽？”
“不，我喜歡做包子。”陶鯉是真心喜歡做包子，他活了二十年，只有在人們吃到他做的包子好吃時才誇他能幹。如果他不做包子，那就仍然一無是處要被人罵做傻子？他最不喜歡被人叫做傻子！
“鯉兒，我的傻兒子！做包子要雞鳴即起，臨時揉面剁餡，包包子，蒸包子，多麻煩的事！你千萬別一時腦熱給自己攬下這麽個苦差事！”
做包子是苦差事？陶鯉一點也不覺得苦，他覺得做包子比鋤地、插秧、耕田等任何一樣農活都更有趣！面皮在他手裏包成一個個包子時，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光。他鄭重強調：“娘，我真喜歡做包子。”
“鯉兒，你是不是受誰蠱惑？咱家不缺你做包子賣的那點錢！青青又懷了孩子，整日跟著你賣包子，她也吃不消的。反正，不管你倆是做包子還是賣包子，我都不同意。”
“呃……”陶鯉只想到自己能勝任做包子，卻忽視賣包子也需要人手。李青青不同以往，腹中有個小娃娃，確實不能長期賣包子。他呃了半天，不知說啥好。
李青青替陶鯉解圍，“娘，您忘了我手裏有錢嗎？陶鯉喜歡做包子，不想他那麽累又能做包子，招幾個手腳伶俐的夥計做包子不就行了？賣包子也不是難事，招手腳幹凈的人收錢。”
“你說得輕巧！外頭的人誰不是見錢眼開？讓外人收錢，鋪子還不得虧得所剩無幾？”
李青青心想當初李梅花和黃玉霞這倆所謂的自家人幫收錢，包子鋪才盈利一兩銀子而已！她倆想拿錢走就拿走，絲毫沒有半點不該拿錢的覺悟！最叫李青青難做的是，李梅花和黃玉霞是她請來幫忙的，又是自家人，就算她知道錢少了是被兩人拿走的，她卻沒臉說兩人！可外人就不一樣了，每天做了多少包子都記數，清早交零錢數好，待賣完包子後她親自盤點錢箱裏的錢，全部的錢減掉早上拿的零錢不就是賣包子的錢？包子數乘以五文錢那便是應掙得的錢，與賣包子的錢一對比，盈虧立顯！外人收錢有個好處：多收錢或少收錢都罰，絕對不會輪到包子鋪背鍋！
反正包子鋪也不是說開就開，還得看日子重新開張，起碼要耗上幾日，李青青犯不著現在就跟李梅花翻臉，“娘，包子鋪開不開，待我和陶鯉從長計議後再做打算。”
李梅花也算認清了一個事實：陶鯉和李青青成親後，事事聽李青青吩咐。在還沒發家以前，她能仗著婆婆的身份管兩人。可李青青掙著錢後，她拿婆婆的身份壓人可不管用了！因為她的管教不能給兩人帶來任何利益，她的眼光也不如李青青高瞻遠矚。罷了罷了，她得了李青青給的好處，還管那麽多做什麽？一個大肚婆能折騰什麽事？
李梅花在一家布料行前下了馬車。
李青青和陶鯉則乘馬車去跟以前接觸過的幾位土地多的富人碰頭。
無一例外，那些人一見著李青青和陶鯉便是指責兩人不講誠信，說好的三日答覆竟拖了這麽久的日子，久到他們以為田賣不出去了。
李青青只得解釋身體不適加親人過世，事情太多給耽擱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都有親人，她解釋後，那些富人便釋懷了。
田地是早已看過的，只差講價錢。這些富人都很會開價，一個比一個開價高。不是良田的田地，既不依山傍水，人煙也稀少，算得上是荒田，本該便宜賣的，竟也報了良田的價。至於真正的良田，無需走幾百步便能擔水澆田，又常年有人耕種，報價虛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李青青不是買一畝兩畝田，花高價買了也只是小虧。她一買就是幾十乃至上百畝田，就算每畝田相差一兩銀子，那就是幾十兩到上百兩銀子的差別！她絕不會當冤大頭。
開價虛高，她便沒有講價的欲望，因為開價高砍價實在是太累了。反正田地不是她親自耕種，買了田地租給佃戶即可。
她和陶鯉轉身就走。
無一例外，每一次她都被人叫住，重新講價。
280傻地主（二）
這一招真是屢試不爽。
但李青青實在是不喜歡高價低賣這種做法。
她誠心想買地，那些人也不該看她是一介女流又身子單薄便覺得頭發長見識短，胡亂開價就想賣出去。
是以，她以牙還牙，按照那些人講價的辦法，她早就打聽好了合理的價錢，在這個價錢上稍微壓低了一點。
開價高，壓價低。
實在是磨人。
要賣地的明明個個都富得流油，掙錢的門路多，卻跟她哭窮，什麽上有老下有小，家裏有幾十號人要養活。
什麽樣的價能有幾十人？還不是養了一大幫小廝、丫鬟、家丁、廚娘之類的人幹活？
反觀她和陶鯉，事事親為，別說幾十個下人，那是一個下人也沒有！對方財力明明在她之上，卻使出哭窮這麽低級的招數。就像兩個旗鼓相當的劍客，明明只要亮劍開打，對方卻非要把七大姑八大姨拉出來，指明家裏有一大幫人要養，不能胡亂傷人。
商人！真是太傷人！
聽對方口若懸河唾沫橫飛的哭窮，她實在是沒耐心，只丟出三個字：賣不賣？
當然賣。
因為她要買的地不少，就算價錢壓低一點點，一下子買那麽多田地，價錢很客觀。
良田五兩銀子一畝，她從甲乙丙三個富人那裏分別買了五十畝、一百畝、六十畝共計兩百一十畝，花了一千零五十兩銀子。
手上還剩下兩千四百兩銀子。
五十畝和六十畝田的地契都是在縣裏便簽好了，唯有那一百畝田要去田莊裏簽。
田莊離烏山村足有三四十裏路遠，原地主坐更為華麗的馬車在前面帶路，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在後頭跟著。雖說不用走路，但三四十裏路，馬車也要走很久。時間長了，她屁股都坐疼了，人也不大舒服。
“娘子，你不舒服？”
“你咋知道？”
李青青臉色泛白，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時不時動一動，看起來極其難受。
陶鯉跟她朝夕相處一年多，處處照顧她，怎麽會看不出來？
“娘子，要不下馬車歇歇？”
“算了，還是趕緊到田莊簽了地契後再歇也不遲。”
“娘子，辛苦你了。”
陶鯉餵她吃枇杷，又給她捏肩捶腿，她才算舒服了些。
陶鯉讓她斜躺在板凳上，頭擱在他大腿上，她照做。
躺下後，果然更為舒服了。
陶鯉看著她俊秀的側臉， “娘子，咱們買這麽多田，種不完。”
“夫君，我以前沒有告訴你買田是為了租給佃戶？”
“娘子，租給佃戶有啥好處？”
“咱們買的都是頂好的良田，大部分都近水，就算大旱也能擔水灌田，收成無憂。佃戶們種田，等到守城的時候，咱們去監督割稻子，田裏的收成咱們得一半，佃戶得一半。”
“那咱們不用種田也有收成？”
“對。”
不用親自去種田，就能得一半收成！天下怎會有這等好事？
陶鯉纏著她講明其中緣由，她把自己說知道的一一講了，他才相信不下地幹活也能有收成是真的。
離田莊僅剩一裏地時，陶鯉再度發問：“娘子，那為啥咱們買地的那些人有那麽多田？”
李青青回道：“他們祖上有高官，皇上賜田後便傳下來了。可能也有別的方式，我只知道這一種是為常見的。”
陶鯉一聽當高官有賜田這樣的好處，便羨慕地說道：“娘子，我也想做高官。”
“那我可不要你。”
“為啥呢？娘子，做高官了，皇上賜田，多好啊。”
做官聽起來好聽，可常人豈能勝任？李青青感慨萬千，道：“你只知道當高官有賞賜，也不用種田，卻不知道朝堂上勾心鬥角和明爭暗鬥太多了，就你這種老實人，只怕還沒走馬上任就要被人給害了。我寧願咱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奢望當什麽官。”
話畢，馬車停下，田莊到了。
這一大片田莊，實在是好，依山傍水，每一塊綠油油的田裏都見著人在勞作，清風拂來，疲乏感瞬間消失，她覺得輕松愉快而充滿力量。
原地主是爽快人，引著兩人進入田莊，大概介紹了田莊裏管事的幾個人，然後再進了他偶爾來住的宅子。地主家的宅子並不比佃戶們住的好幾等，只是大一些多幾個廂房而已。
簽地契，倒是極快。
李青青收好了地契，準備回家。
那人長相斯文，說話也很客氣，道：“若是兩位不急著回去，不若鄙人帶你們去田莊四處轉轉。”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田莊倒沒什麽稀奇之處，畢竟她和陶鯉都是莊稼漢出身，對土地、莊稼都見慣了。但這良田實在是好，勞作的佃戶們見著原地主倒也熱情打招呼，他將李青青和陶鯉一一引薦給那些佃戶，有些佃戶們多嘴問為何轉賣了田，他倒只說急用錢罷了。
三人在長滿了野草和野花的田埂上踱步。
“以後你們就是這一大片土地的主人了。”他語氣裏有太多的不舍。
李青青直言不諱道：“你好像對這片田地很有感情，那為何要轉賣給我們？”
“偌大的家業被鄙人敗光了，不變賣田地，如何養活一大家子人？”
他也用了養活一大家子人這樣拙劣的借口來擡價，李青青沒料到他說的竟是真的。但他既有能耐管這麽一大片田地，可謂是家大業大，定是富貴出身。這種人敗光了家業，有什麽好可憐的？
李青青和陶鯉絲毫不同情他，身子又疲乏以累了要回家休息為由走開了。
周圍全是陌生佃戶，陶鯉大膽的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牽著她走在狹窄的田埂上。
看著一塊塊田裏長勢不錯的秧苗，李青青忍不住擡手道：“夫君，這就是我為你買下的田。”
“娘子，是咱倆的田。”
“對，咱倆的田。”
有好田，收成好，那她和陶鯉下半輩子再也不用操心吃飯的事。“夫君，你開心嗎？”
“開心。”
“為啥開心？”
“因為咱們有好多田，以後會有很多很多糧食。”
陶鯉總算搞懂了。
李青青補充道：“夫君，咱們吃不完的糧食還能賣錢！”
“這麽好？”
281自配草藥
買了兩百一十畝良田，李青青和陶鯉卻不敢懈怠。
從別人手裏買來的良田，雖然兩人是地主了，但租種的佃戶們每個人租多少田，往年能有多少收成，有沒有佃戶拖著不交糧，這些問題關乎日後兩人的收成。李青青和陶鯉剛脫貧，尚未培養出自己的心腹代為跑腿，兩人只能一趟趟往返於烏山村和三處不同地方的田，親力親為去摸清底細。
此外，賀氏三七那天，百裏燒將三本醫書還給了李青青。不認識的字都標上了讀音，她又不必幹活，坐馬車、睡前、起床時，不管時間多少，她都隨身帶著醫書，汲取醫書上的知識。
看了幾天後，竟在醫書上發現了有治療頭疾的藥方。
不如試一試！
三月二十五未時末，李青青和陶鯉坐馬車來到濟世堂抓藥。
陶鯉攙扶著李青青下馬車，仰頭一看是濟世堂，“娘子，咱們來濟世堂做什麽？”
“抓藥。”
“抓藥給誰吃？”
“給你吃。”
李青青急於往裏走，手卻被陶鯉拉住，他不肯邁過門檻，“娘子，我不喜歡吃藥。”
她和順地勸道：“夫君，沒人喜歡吃藥，但你不是想早點變成聰明人嗎？我手裏捧書看個不停，不就是為了看醫書上有沒有治療你頭疾的藥方？昨夜看到了有關頭疾的藥方子，今兒個權且抓藥回去，熬了之後你喝一喝看是否有作用。”
“娘子，藥很苦，我真不喜歡吃。”
藥哪有不苦的？除非加點糖？可陶鯉又不是三歲小孩，喝藥加糖也不像話。她謀劃了大半年，從識字到獨自看醫書，不可謂不艱難。她一心想著要實現陶鯉變成正常人的心願，可陶鯉不願配合吃藥。難道每次她煞費苦心配了藥方，還要想方設法灌進他嘴裏？
那一瞬間，她像燃燒殆盡的孔明燈，從半空中墜下。
“娘子？”
“嗯？”
“你不高興。”
李青青熬心費力只為幫陶鯉實現當個聰明人的願望，可他不願意喝藥！她為他做了那麽多，他卻不肯給她機會試一試！萬一喝一次藥就好了呢？連試錯的機會都沒有，眼瞅著孩子再過幾個月要出世，到時候她照顧一個孩子已是殫精竭慮，如何還有心力耗在治他頭疾上？
李青青不想跟陶鯉多說，“夫君，你去馬車上等著。”
李青青抿嘴垂眉，臉上盡是失望。
陶鯉哪肯放她一個人去醫館？“娘子，我跟你同去，不然別人擠著你了怎麽辦？”
在這些小事上知道為她考慮，為何喝藥就不能順從她的意思？陶鯉怎麽還是小孩心性，認為藥苦就不喝？“夫君，你若是不想喝藥，咱們也沒必要進去抓藥。畢竟抓藥要錢，熬藥費時間，費錢費時間熬了藥，你不肯喝，那根本就不用進去抓藥。”
“娘子，非要我喝藥嗎？藥真的很苦。”陶鯉說話時仿佛眼前就有一碗藥，等著他喝下去，使得他眉頭緊皺，一臉嫌棄。
“良藥苦口利於病。”還有一些比較羅嗦的話，李青青咽下肚子不講。
陶鯉不想看到她不開心，便鄭重地問：“娘子，你想要我喝藥嗎？”
“想。”
“那我喝。”這三個字說出口時，陶鯉幾乎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
“夫君，這才對。我對你好，你要懂。我不是逼著你喝藥，而是想你早點變聰明，不再被人嘲笑為傻子。”
“娘子，你真好。”
兩人達成共識，便聯袂走進濟世堂。
濟世堂左邊是藥鋪，右邊病人排隊大夫坐診看病。
李青青和陶鯉毫不猶豫地走到左邊藥鋪，靠墻立著一朱紅色大櫥子，開了數不清的小抽屜，抽屜上貼了紙寫了藥材名。五個夥計拿著藥方抓藥，忙個不停。
“娘子，這裏好多草藥。”
“濟世堂是咱縣裏最大的醫館，草藥當然多。”
一夥計爬小樓梯去頂端取藥材。
“娘子，他爬得真高。”
李青青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待那夥計從小樓梯下來，包好藥材並叮囑病人服用事項後，總算輪到李青青和陶鯉抓藥。
“客官，藥方呢？”
“我沒拿來，報給你也是一樣的。”
藥方還能背下來？那夥計有點驚異，“請講。”
“羌活、川芎、葛根、白芷、柴胡、黃芩、細辛、獨活每樣各稱三錢。”
那夥計在濟世堂抓藥多年，本就略通醫理，藥方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藥方對不對勁。“客官，您這藥方八種藥材，每種都是三錢？”
“對。”一下子用不了那麽多，但她想多抓些藥回去，日後慢慢用也好。
“可是，那八種藥材都可以治療頭疾，卻是對應不同的頭疾。全部混著抓，不符合對癥下藥啊。”
沒想到區區一個濟世堂抓藥的夥計，也能看出藥方子不對勁！李青青恭敬地說道：“您真是內行看門道，沒錯，八種藥材全是治療頭疾的，我為何要全部混著抓？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夫君的頭疾到底是哪一種，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夫人，那邊就有大夫坐診，小人勸您還是帶他去找大夫診脈辨癥後開了藥方子再來抓藥。”夥計伸手指向那邊黑壓壓等待看病的人。
李青青無可奈何，只得如實相告，“夥計，您有所不知，我夫君的病，濟世堂的大夫說也治不好。我沒辦法，只能自己學看醫書，再抓藥、熬藥給他吃。”
“夫人，是藥三分毒，您不按照藥方子抓藥，胡亂配藥極為危險，不可貿然給人吃。”
李青青也想過這一點，“熬了藥後，先給阿貓阿狗吃試試看。”
她也不是想害人，實在是配藥難，陶鯉又只有一個，她只能先給貓狗之類的畜生試吃。她會盡量按照醫書上的藥方子配藥，盡量控制藥不會變成毒藥。
夥計忽然拿出一張泛黃的紙，紙上已寫好了字，他又拿出紅色印戳，“夫人，您無藥方抓藥，純屬自願，您得在這按個手印。今後誰喝了藥，出了事，濟世堂概不負責。”
這做法太不近人情，但她還是按了手印。
李青青和陶鯉提著八包藥材出門。
“娘子，我喝了藥能好嗎？”
282熬藥
陶鯉喝了藥能不能好？
李青青實在是沒有足夠的底氣回答能。
畢竟，陶鯉傻了十來年，早就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從去年開始找大夫看，大夫斷定治不了。她半路出家自學醫書，僅憑醫書上看到治療頭疾的藥方子抓來熬藥，喝一口就能治好？她非神仙也非神醫，只能一次次去試，去調整藥方子。
兩人坐在馬車裏，聽車外人聲喧囂，車軲轆每行駛一圈便響一下，極有節奏。馬車外熱鬧非凡，馬車裏寂靜無聲。
陶鯉在憂心他能不能好起來。
李青青則擔憂藥能不能湊效。
兩人都想為對方獻上最好的東西，但人生多坎坷，哪能事事順心順意？
李青青一直緊攥著藥，她終於松手將藥擱在一旁的板凳上。她挪動身子，擠到陶鯉那板凳上與他同坐，頭枕在他肩上。
“娘子，這樣累不累？要不你躺下？”
“不，我就想這麽靠著你。”
“娘子。”陶鯉這一聲呼喚，夾雜了太多感情。
李青青伸手覆上他的大手， “夫君，我在呢。”
“娘子，我有點害怕。”
陶鯉身子繃得很緊，可見確實是害怕緊張了。
“害怕什麽？”
“怕吃了好多藥，花了好多錢，我還是那麽傻。”
陶鯉傻的讓她心疼。“夫君，你能想到這一層，可見你一點也不傻。就算你一直傻，我也不會嫌棄你。”
陶鯉怔怔地凝視她，“可是，娘子，我嫌棄自己傻。”
“你這個大傻瓜，哪有人嫌棄自己的？”
李青青緩緩坐起身，撲在他懷中。
“娘子，我真嫌棄自己傻。”
“夫君，你不要那麽想。”
“可是，我一直就這麽想的……別人叫我傻子……我也很難過……”
陶鯉太在意別人說他傻，他渴望成為一個正常人，再也不被評頭論足當面叫傻子。
李青青嫁給陶鯉後，暗自定下三個目標：第一，發家致富；第二，給陶鯉生孩子；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目標——治好陶鯉的病，讓他不再傻乎乎的被人指著罵為傻子。
前兩個目標已經算是實現了一大半，她手裏有兩千多兩銀子，有一個鋪子，還有兩百一十畝良田，算得上暫時富足了，孩子也在她腹中成長，雖弄得她惡心嘔吐還頻繁起夜，但要為人母的喜悅心情足以支撐她度過這段難受的日子。唯有助陶鯉治頭疾一事，還要付出許多努力。
“夫君，你不要怕，我與你一起面對。就算治不好，頂多也就是不夠聰明而已。你能穿衣吃飯還會做包子，你從來都不是負擔，反倒把我照顧得很好。替你抓藥、熬藥，無非是想試試看能不能讓你變聰明，若是不能，試過之後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夫君，你說是不是？”
這些話，她反反覆覆講了很多遍，她知道作用不大，不然他也不會這麽誠惶誠恐。可有時候，不說又不行。
陶鯉將她圈在懷中，下巴嗑在她肩上，“娘子，我覺得很對不住你。”
“你這大傻瓜，講這樣的話做什麽？夫妻本是同林鳥，有苦有難一起扛。不管你是傻還是聰明，你都是我的夫君，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爹。”
“娘子……”
陶鯉不知講什麽好，他索性啥也不說，只一遍喚她娘子，將她摟緊，好似這樣才能從她身上汲取一些活力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陶鯉恐懼吃藥沒法讓他變聰明，他本能地退卻，不敢面對後果。但藥已經抓來了，兩人也坐在駛回家的馬車上。頂多再過一個時辰，藥是否湊效便能見分曉。
申時剛過，兩人回到了烏山村的新宅。李青青見陶鯉神情低落，叫他去歇著，她獨自來完成熬藥一事。
“娘子，你一個人能行嗎？”
“夫君，你也太小看我了。沒嫁給你之前，我家裏那麽多妹妹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爹娘抓了藥都是我熬給她們喝。你去床上躺會，不用擔心。”
陶鯉渾身沒勁，不想熬藥給自己喝，便由著李青青折騰，自倒在床上閉目養神。
竈間，李青青開始忙活。熬藥絕不能放在大鐵鍋裏煮，得裝在帶手柄的砂鍋裏中小火慢熬。這就意味著不能放在竈裏熬藥，得另起個小爐子。
在後院臨時支起小爐子，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她從外頭撿了幾塊斷開的青磚堆寶塔似的壘起來開個口子，中間空著從開口處塞柴火進去燒，熬藥就變得簡單多了。不過，熬藥的時候不能離人，她得藥湯不能燒幹。
她蹲在地上，生火的過程有點不大容易，她揮舞蒲扇助長火勢。待柴火燃燒起來後，她時不時添一根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砂鍋。
時間緩慢地過去。
加柴。
砂鍋冒熱氣。
水煮開了。
加柴。
再加柴。
熬了三遍後，藥味完全發散出來，濃郁的藥味熏得她有點犯惡心。
陶鯉被過分刺鼻的藥味吸引到後院，只見煙霧繚繞，火勢已小，李青青身形晃了兩下，一手扶額，一手捂著胸口，終是站起來了。
陶鯉趕忙上前扶住她，“娘子，你這是咋了？”
“許是蹲久了，有點頭暈。”她實在是有點難受。
“娘子，你為啥要蹲著？你可以坐在小板凳上。”
“支起來的小爐子那麽低，蹲著才好燒火。”
“娘子，你怎麽不叫我來弄？”
陶鯉扶李青青坐在扶手椅上。
李青青舒爽了些，才回道：“這點小事，叫你做什麽？好了，我沒事，你快拿濕布包著倒藥出來，趁熱喝下。”
“好。”
陶鯉小心翼翼瀝出藥湯，“娘子，剩下的藥渣咋辦？”
“隨便丟在哪棵樹下。”
“行。”
陶鯉去倒藥渣。
李青青坐在扶手椅上沈思，若是她沒懷孩子，她便親自試藥再給陶鯉喝，但她有了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不能喝藥只得扛過去，她不能故意喝藥？
她特意拿出一個破碗，分出一點藥，她便放下碗，轉身走進竈間。
正巧屋檐上有一只貓對碗裏的藥虎視眈眈，見四下無人，飛快地跳到地面上，聞了聞那藥，終是嘗了嘗，可能是嫌苦，沒多喝便走開了。
貓喝了沒事，陶鯉喝應該也無礙？
283喝藥
一碗冒著棕色霧氣的湯藥擱在竈上。
陶鯉對著那碗藥發楞。
李青青知道陶鯉在想什麽，一他怕藥苦，二怕吃了藥不見好。良藥苦口，她沒辦法改變藥苦，至於喝了藥能不能好，誰知道呢？藥下肚，才見分曉。陶鯉堂堂八尺男兒，她絕不會逼他喝藥，更不會罵他。
她等著他想通，再主動喝藥。
時間隨著太陽落山而消逝。
她仍是不催陶鯉，從水缸裏舀了幾瓢水放在木盆中，開始洗野菜。野菜細小，得每一根枝葉都撥開來慢慢地洗。
她洗野菜，時不時攪動清水。
發呆多時的陶鯉，被她的舉動所吸引，“娘子，我來洗菜。”
“不，夫君，喝藥才是你應該幹的正事。”
“娘子，非要我喝嗎？”
李青青點頭。
陶鯉滿腔苦楚，“我從小就不喜歡喝藥，藥很苦。”
“那咱們坐馬車回來的路上，你答應我會喝藥。我按照醫書上的藥方子量取藥材，又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熬好了藥，你變卦說不喝了？夫君，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說話要算數。”她語氣平淡。
陶鯉卻覺得有一種催促他立即喝下的緊迫感。
買藥加熬藥，起碼耗費將近三個時辰，買藥材又花了錢，他不喝實在是對不住她。可他真的不想喝，藥很苦。“娘子，要不你捏住我的鼻子灌我？”
“灌藥？”
“對。”
“夫君，你不是小孩子，你與我一樣都成人了，咱們再過數月便要當爹娘。你竟要我給你灌藥？”
“娘子，我實在是不想喝藥，你灌進我嘴裏，我就喝。”
買藥熬藥已經累得她不想動彈，陶鯉還癡心妄想讓她灌藥？她惱了，“夫君，這藥你想喝那便不喝。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看醫書妄想治好你的頭疾，絕不會傻傻地忍受馬車顛簸去藥鋪買藥，更不會蹲一個時辰只為給你熬出一碗好藥。”
原本看醫書、買藥、熬藥，饒是累，她也是興致勃勃，想治好他的病就是她的主心骨，支撐著她披荊斬棘。可是，他退縮了，連喝藥也不願配合。
那她付出的一切算什麽？攢錢買醫書，不分日夜的標出醫書上不認識的字賣人情找百裏燒標讀音，她再認真通讀鉆研醫書，一看到可能有用的藥方子便跑去藥鋪抓藥。藥熬好了，只等他仰頭咕嚕咕嚕喝下，藥湊不湊效便一目了然。然而，陶鯉僅僅因藥苦就不願喝，完全就跟兩三歲孩子哪怕病重也任性不肯喝藥是一模一樣的。
她比陶鯉年紀小，本該是她任性耍鬧，憑什麽他任性？
她瞬間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她垂眉垂眼，雙手撐著椅背從扶手椅上起身，拖著疲累的身軀走開。走著走著，並不大的宅子裏屬於她的那一張床，怎麽那麽遠？走了一步又一步，好像看不到盡頭？
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罷了。陶鯉，有成人的身軀，樣貌周正，身材標致，幹活做事也勤快，平日裏跟她搭話也有模有樣。可實際上，他內心一直停留在幾歲孩子時不曾長大。是她一直在拉著他前行，是她走得太快還是他壓根不想跟上她的步劃？
好累，好想休息。
“娘子……”
“娘子……”
李青青人搖搖晃晃的，使盡全力回道：“別喊我娘子。”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但聲音顫抖，那五個字也很反常。
陶鯉慌了，急忙沖到她身旁，雙手捏住她的肩膀，“娘子，你咋了？”
“我咋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你一點也不傻，你大智若愚！我才是真正的傻子！什麽事情都為你考慮，你說你想要得到我，我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你；你說想要孩子，也想讓你娘早點抱孫子，我就懷上了孩子；你說不想被人看成傻子，我使盡渾身解數去讀書識字，買醫書回家自學，抓藥熬藥給你喝，可你呢？你為我做了什麽？”
說到動情之處，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沒做錯任何事，為啥要哭？可眼淚就像開閘後的洪水，肆意奔騰。
一連串的質問，把陶鯉問懵了。
“娘子……”
她眼睛紅紅的如兩個桃子，嘶吼道：“別叫我娘子！”
“娘子，你別這樣。”
“我哪樣？陶鯉，你說我哪樣了？嫁到陶家，我起早貪黑的幹活，被婆婆刁難，被妯娌算計，我何曾跟你抱怨過分毫？我默默忍受，使勁攢錢建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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