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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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六百八十兩銀子。三千五百加六百八十，等於是四千一百八十兩銀子。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抹個零，算四千兩銀子好了，陶夫人，你意下如何？”
如果幹人參和新鮮人參毫無差別，李青青能得四千二百兩銀子！
劉掌櫃非要扣掉店裏夥計處理新鮮人參的二十兩銀子，她便只能得四千一百八十兩銀子，少二十兩銀子，她還沒那麽肉疼。可劉掌櫃所說的抹零，一下子少掉了一百八十兩銀子！
整整少了一百八十兩銀子！
一百八十兩銀子在四千多兩銀子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但她和陶鯉都是窮苦出身，每一兩銀子都來之不易，理應珍惜！更何況，一百八十兩銀子並非小數目，能買六個傻瓜包子鋪！
減掉二十兩銀子的辛苦費，她尚能接受，可以抹零的名義吃掉一百八十兩銀子，那她可不答應！
陶鯉仍抱著那一籮筐人參，那就好辦！
師爺催問：“陶夫人，您意下如何？”
沈默多時的李青青開口道：“師爺，劉掌櫃，奴家和家夫打從心底裏感激你們給了這麽個發家致富的好機會。但誠如奴家前面所言，挖六支百年人參，奴家和家夫吃盡苦頭，就連家裏人也覺得奴家和家夫是得了失心瘋，白日做夢！奴家和家夫心裏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日日爬山下山腰酸背痛腳磨出血泡也得繼續去巡山挖人參，一日都不得閑！可以說，這些好人參，凝聚著奴家和家夫的心血。既然是費盡心血才挖來的百年人參，豈能一下子少掉近二百兩銀子？抹零，頂多抹去個零頭，豈可一下子抹去那麽多？如果二位執意要少那麽多銀子，那奴家只能叫家夫掰斷一根人參的細須！”
她說話時，已漸漸走到陶鯉身邊，一說到掰斷人參須時，她已從籮筐裏拿出一支幹人參！不給這兩人點顏色瞧瞧，嚇嚇他們，他們便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不可不可！”
“可別輕舉妄動！”
師爺和劉掌櫃徹底慌了。
師爺道：“陶夫人，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劉掌櫃改口稱要和師爺商量後再做定奪。
劉掌櫃拉著師爺去博古架旁密聊。
李青青仍站在陶鯉身邊，兩人沐浴在陽光中，暖洋洋的。
“娘子，你咋那麽激動？”陶鯉聽到什麽四千兩銀子，只知可以買無數個包子，對於真正能買到哪些東西，他一點也不知曉。他覺得這麽一點人參能賣那麽多錢實在是有點過分了，他每天做那麽多包子才賣幾個錢？百年人參和包子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
李青青柔聲道：“夫君，那價錢買不到咱們千辛萬苦挖出來的六支百年人參，所以我才激動了些。”
“娘子，那你抓著人參做什麽？可別抓壞了。”
陶鯉每次見李青青拿人參都跟拿傳家之寶似的，輕拿輕放，從來不曾這麽大無畏地抓著人參過。
陶鯉一點也不知道情形並不利於他和李青青。
“夫君，並非我想這樣，我也是被逼無奈！”她刻意加重被逼無奈四個字的音調，好讓劉掌櫃和師爺聽到。
頃刻過後，師爺和劉掌櫃帶笑過來談話。
師爺道：“陶夫人，實不相瞞，鄙人只帶了四千兩銀票，如果要追加一百八十兩銀子，鄙人得去向縣太爺申請。你也只縣太爺薪俸微薄，多給你一兩銀子，他就得少用一兩銀子。你是不知道縣太爺生活清貧，又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不比你的日子好過啊。”
師爺替縣太爺哭窮！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縣太爺比知府官級低，但最底層的官撈油水的地方太多了，山高皇帝遠，縣太爺再怎麽搜刮民脂民膏，皇帝也管不著！既然縣太爺能拿出四千兩銀子，難道還能缺一百八十兩銀子不成？
李青青不依，“師爺，奴家沒見識，只知多大能力辦多大事，多少銀子買多少東西，少了錢肯定要少給東西。奴家已經說清楚了，少那一百八十兩銀子，那奴家和家夫隨便扯掉幾根細須，並不影響人參的枝幹。奴家正好拿幾根細須去給家中老人熬了，給她補補身子。”
“不行不行！缺了一根細須，人參外觀就大打折扣！特別是送人的人參，不得缺任何一根細須！”
劉掌櫃說不能少就不能少？一下子想貪掉一百八十兩銀子，門都沒有！
李青青已有應對之策，她回道：“不能少細須？要不少拿兩支好了，反正百年人參有市無價，奴家賣給誰不是賣？”
這一批百年人參品相好，拿去隔壁縣或托人去京城賣，價錢肯定會更高，她確實不擔心賣不出去。
她一語中的，叫師爺慌了神。
“不能減少！六支人參，一支都不能少！看在大家老相熟的份上，給四千一百兩銀子成不成？那一百兩銀子是鄙人和劉掌櫃自掏腰包的！”
什麽自掏腰包？這種混賬話，李青青壓根不會信。就算多加一百兩銀子，還少掉了一百兩銀子呢！那可不就落入兩人的口袋？
她早已想通，縣太爺肯花高價買六支百年人參，一定是有大用處，定是早已給足了價錢叫師爺來辦！她沒有獅子大開口已是不錯，豈能任由他們壓價？“師爺，劉掌櫃，奴家不能叫你們倒貼銀子，奴家心裏過意不去的。既然錢不夠，要不然等有錢了再來買吧？不過，師爺答應奴家的無罪憑條，不知寫好了沒有？”
“別別別，就今兒個成交！四千一百六十兩怎麽樣？無罪釋放的條子寫好了，等會一並給你。”
師爺多加了六十兩銀子！
這還差不多！
李青青見好就收，同意這個價錢成交，畢竟師爺和劉掌櫃都是人精，不可能一點油水都不撈。就她知道，兩人一共只要了四十兩銀子而已，但她懷疑兩人撈走的油水遠不止這麽點錢！誰知道百年人參能不能賣到千兒八百兩呢？
當一摞銀票交到她手上，四千一百兩！另有六十兩是銀子。
總共四千一百六十兩！
她和陶鯉不僅是無罪之身，還得了一筆巨款，真是徹徹底底的農民翻身了！
259分錢
在後院等待兩個多時辰的陶家人，坐立不安。
李梅花一個勁地嘮叨李青青和陶鯉進去那麽久沒出來會不會有事，黃玉霞也跟著瞎擔心。曾氏、陶金和陶鱔看似冷靜，實則被兩婆媳的耳邊風刮得心煩意亂，百爪撓心。
歷經大風大浪的王大聖，領著一幫兄弟們候著，實在是嫌婦人們講話太煩，“你們嘮嘮叨叨得煩不煩？能不能別烏鴉嘴？”
後院這才安靜了。
終於等來了李青青和陶鯉。
李梅花最先跑到兩人身邊，心急火燎地問：“怎麽樣？都賣了嗎？”
李青青指著空籮筐，粲然一笑道：“娘，全都賣了。”
李梅花這才心安，“賣了就好賣了就好！”
李青青滿面笑容沖著大家喊：“今兒個午飯我們請大家下館子！”
山賊們聽了手舞足蹈，喜笑顏開。
陶家人並非不開心，只是跟山賊們一起去吃飯，心裏總是有點犯怵。
待陶家女眷上了馬車後，李梅花再也按捺不住，“青青，這裏都是自家人，你總該告訴大家那六支百年人參賣了多少銀子？”
此問題看似沒什麽，跟一家人完全可以如實以告。可若是告訴這些人一共有四千多兩銀子，一聽到四千多兩銀子，哪個人不是眼睛放光？哪怕李青青再好心，跟家裏人平分那一筆錢，每人分得幾百兩銀子也不見人人都感激她，興許有人會嫌少還會起心思霸占她和陶鯉的那一份銀子。
不過，挖人參全是李青青和陶鯉忙活，陶家人不過幫她管理好了家務事，讓她和陶鯉能無後顧之憂去挖人參。這份恩情，她不會忘，陶家人每個人都能得到或多或少的銀錢，以報答陶家人不離不棄的恩情。
李青青得了這麽一大筆錢，給家裏人改善生活是必要的，可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幫困不幫懶，她絕不可能提供給大家豐衣足食的生活。一旦人拿著一大筆銀子四處揮霍，無所事事，那可就害了陶家人。
李青青眉頭微擰，陷入沈思。
黃玉霞看在眼裏，開口道：“大嫂，莫非你和大哥把六支百年人參白送給了師爺不成？”
李梅花立刻否決，“玉霞，你別胡說！百年人參那麽貴重的東西，就算呈送給當今聖上，那也得收錢！師爺才幾分薄面而已，憑啥白送給他？”
李梅花和黃玉霞婆媳一唱一和，無非是想引出李青青回答罷了。
李青青收起腦海裏的思緒，回道：“我又不是傻子，費盡心思和體力才挖來的百年人參豈會白送人？沒有白送，收了錢。”
李梅花好奇地問：“收了多少錢？”
“也就千把兩銀子而已。”
“才一千多兩銀子？整整六根百年人參才賣了這麽點銀子？我以為能賣上萬兩銀子！”李梅花臉上被失望覆蓋，仿佛痛失一筆巨財。
李青青認為自己並不算撒謊，千把兩銀子的意思也就是上千兩銀子，一千多到八九千都算得上是上千兩銀子。李梅花非要認為才一千多兩銀子銀子，她也懶得去辯解，將錯就錯，免得分錢不均引得家裏人離心向背，四分五裂。
曾氏指責道：“梅花，你都幾十歲了，幾根百年人參就想賣上萬兩銀子？你當師爺是國庫，錢花不完的？區區一個縣裏的縣太爺和師爺，再怎麽搜刮錢財，也不可能一出手就上萬兩銀子。我就問你，如果給你一萬兩銀子，買你六根百年人參，你敢賣嗎？”
曾氏針鋒相對的指摘，讓李梅花失去了底氣。
李梅花輕聲問：“娘，我那不是想著咱家人多，得的銀子多就能改善大家生活嗎？”
給大家改善生活！這幾個字的意思，不就是變相讓李青青交出賣人參的錢，用在陶家人身上嗎？錢不是不分也不是不給，她本就打算主動給的，但婆婆李梅花討要的意味太明顯，她心中並不是很開心。
曾氏道：“梅花，你可想得真好。大孫子和大孫媳婦有了小家，咱們一大家人好手好腳的怎麽就不能靠自己致富？想著靠他倆掙來的辛苦錢來改善咱家人的生活，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娘，你這可是冤枉我了。青青自從建新宅、買鋪子到現在賣了六支百年人參，我何曾開口向她要錢過？”李梅花立刻把要錢撇得一幹二凈。
“你是沒要錢，因為大孫媳婦主動給你了，她心善，大家也不能得存進尺！”
曾氏拿出大家長的威嚴指責李梅花，無非是想借機敲打眾人：李青青和陶鯉發了財，大家別想著人人分一杯羹。
有曾氏這麽明事理的人當靠山，李青青很心安。捫心自問，嫁入陶家一年有餘，除了陶秋月和陶冬雪還小，其餘的大人中就數曾氏對她最好，她得了巨款，沒理由不孝敬曾氏。
李青青給曾氏順氣，讓曾氏不要再生氣。
“奶奶，娘，玉霞，我確實得了錢，而且是一筆不少的錢。我和陶鯉能心安理得早出晚歸，一回家就吃上熱乎飯，都是因為有大家的幫忙。我和陶鯉商量過，這錢我們不能獨占，家裏人都有份。奶奶年紀最大，理應得最多，一百兩銀子。除了秋月和冬雪兩個丫頭每人三十兩銀子外，其餘大人每人五十兩銀子呢。”
李梅花開始默算，家裏這麽多人，能得多少銀子，曾氏一百兩銀子，陶金、陶鱔、黃玉霞和她自己各五十兩銀子那便是二百兩銀子，秋月和冬雪兩個女兒一共六十兩銀子，加起來便是三百六十兩銀子！如果說才得了一千多兩銀子，陶家人能分走三分之一多，委實是不虧的。
曾氏執意不肯要。
“奶奶，一百兩銀子並不多，您一把年紀了，想吃什麽買什麽，想穿什麽買什麽，到了享福的年紀就該享福，千萬別舍不得錢。”
“你掙錢不容易，聽鯉兒說你爬山腳都磨起了血泡來，我心疼你啊。”
“奶奶，掙錢是不容易，但我和陶鯉還年輕呢！以後還能掙很多錢，要不是請了那一夥人保護咱家人，我還能多分點錢給大家呢！”
這話看似是對曾氏說的，實際上是說給李梅花和黃玉霞聽的！意在告訴她們別嫌少，雇一夥人保護家人也花了一大筆錢！最後剩給李青青和陶鯉的錢，並不多！
260幫襯娘家（一）
午飯，在縣裏最有名的酒樓吃，陶家人加山賊們二十多個人，好酒好肉好菜吃著，花了五十兩銀子。
晚飯在家做飯吃，卻也雞鴨魚肉等好菜全上了，還買了兩壇好酒，陶金、陶鱔和山賊們喝得開心，戌正時分才由六個山賊護送回烏山村。
收拾完殘羹冷炙，再燒水洗澡，一直忙到亥時正。
李青青和陶鯉睡在樓上，王大聖和山賊們將鋪子裏的桌凳拼起來，湊合著睡。
山賊們酒足飯飽，打起鼾來，呼聲震天，還個個都打鼾，就像夏日池塘裏的青蛙一樣呱噪。
李青青睡不著，便跟陶鯉講給了李梅花三百六十兩銀子的事。
陶鯉對給錢無感，只答：“娘子，你做得好。”
“你不嫌我給少了？”
“娘子，我才沒有那麽想。”
“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娘子，你說。”
“夫君，咱們收進四千一百六十兩銀子，給了娘三百六十兩銀子讓她分給家裏人，午時請大家下館子花了五十兩銀子。如此算來，咱們已經花了四百一十兩銀子，還剩下三千七百五十兩銀子。這三千多兩銀子，我想拿三百兩銀子幫襯娘家，餘下三千四百五十兩銀子，除了留一千兩銀子存在錢莊以備不時只需，其餘兩千多兩銀子買鋪子、宅子和田地。你認為我這些打算是否妥當？”
陶鯉不假思索答道：“很妥當。”
陶鯉對銀錢沒多大概念，算數也不好，聽了什麽幾千幾百兩銀子，可能腦袋暈乎乎的。該花的錢已經花出去了，即將置地置鋪子的錢也是合理用錢，唯有李青青打算給娘家的錢，她認為應該再說一遍，好讓他心裏有數，也聽聽他的看法。假如他不同意，她還是會給，婆家和娘家應該一視同仁，再加上娘家那麽多妹妹們沒出嫁，爹娘又老了，她私下還是會找機會給。
“夫君，剛才我說了那麽多，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要給娘家人三百兩銀子，你同意嗎？”
李青青稍微有點緊張，女人嫁人後，回娘家時多拿了幾樣東西去都會被婆家人詬病，要是膽敢送錢，那簡直是吃裏扒外！她不知李梅花這個婆婆是否曾告誡陶鯉不能慣著媳婦拿錢補貼娘家人，是以，她對陶鯉的答案極為看重。
陶鯉暢快地回答道：“娘子，我同意。”
“夫君，你可真聽懂了我的話？我是說咱們賣人參得了那麽多錢，我要給娘家三百兩銀子，那不是借給我爹娘，而是送給他們用，他們不會還回來的。”
“娘子，我知道。你娘家人生你養你這麽大，我才能娶著你這麽好的媳婦。”
陶鯉完完全全懂了給錢是孝順岳父岳母，報答岳父岳母對她的養育之恩！陶鯉不僅是絕世好夫君，還是絕世好女婿！
李青青心中甜得罰你。“夫君，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娘子，我知道。你娘家人生你養你這麽大，我才能娶著你這麽好的媳婦。”
“真是我的好夫君。”
李青青毫不猶豫親上他的嘴，柔軟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夫君，今晚我把自己獎勵給你好不好？”
“好。”
“那你輕一點。”
一夜旖旎，克制又放肆。
次日清早，吃過飯後，李青青和陶鯉以及王大聖領著一群山賊們各自行動，遍尋街上店鋪是否轉賣，還差人打聽誰田多等。如果是有權有勢的人，要花錢定有人代為跑腿，但他倆忽然暴富，還沒有幫手只得親力親為。
巳時初，李青青和陶鯉雇了馬車回娘家，王大聖和山賊們同行，不過臨近村口是，王大聖和山賊們回九環山，約定好下午申時末再回豐頌村接兩人。
豐頌村的路人走著還算寬敞，但一輛馬車通行後，其他人走路便覺得狹窄了，再加上馬車很少見，村民們不由得三三兩兩跟在馬車後，尋思著是誰家發達了，出行都能坐馬車了！
車夫將馬車停在李富貴家門前。
李青青和陶鯉下了馬車，陶鯉和車夫一同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往院子裏搬，驚動了家中的吳美華、李招娣和一群妹妹們。
吳美華驚詫極了，只聽聞李青青和陶鯉出獄有近半個月，但她和李富貴忙著幹農活和照顧家裏一大群人，不得抽身去看看李青青！沒想到再見面，李青青穿戴煥然一新，她都有點不敢認這個女兒！
李招娣也一同出來，見李青青上穿淡粉色繡紅菊花交領褙子，下配蔥綠色西番花刻絲綜裙，頭梳靈蛇髻，簪一支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手上戴了一個成色極佳的玉鐲，端的是深宅大院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打扮！
李招娣驚訝地喊道：“二姐，你今兒個也太好看了吧？”
李青青笑靨如花。
村裏人爭相進來打招呼。
“這富家夫人打扮如仙子似的人，竟是青青啊！”
“青青這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李青青含笑跟村民們寒暄。
吳美華要招呼來看熱鬧的村民們坐下，拆了盛記點心鋪的糕點分給大家吃。那些村民們坐是不肯坐，紛紛拿了幾塊好糕點便散了。
陶鯉被李家一群姑娘們圍住分吃食。
吳美華見陶鯉穿一身深藍色素面錦緞袍子，雖不甚打眼，但那綢緞面料滑滑的又有光澤，一匹布價錢不菲呢！
吳美華拉著李青青到竈間，問：“青青，你和陶鯉忽然變得有錢了？”
“對，娘，我和陶鯉的苦日子到頭了。”李青青從袖中抽出銀票，塞在吳美華手裏，“娘，這是三百兩銀子的銀票。本想換些銀子拿來給你用，怕太打眼，銀票易攜帶，要用錢的時候，叫爹趕牛車去縣裏的錢莊兌錢就行。”
“三……三百兩銀子？”
“對，娘，這是三百兩銀子的銀票。”李青青又詳細說了錢莊名字以及地址。
吳美華窮慣了，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親眼見著三百兩銀子，更別說這幾張紙而已，竟能換三百兩銀子。她很不安，“青青，咱們祖祖輩輩都是老老實實種田的，你和陶鯉咋得了這麽多錢？”
261幫襯娘家（二）
說白了，吳美華擔心的是錢來路不明。
李青青迫不得已才把入獄、出獄、挖人參、被師爺和劉掌櫃抹零的事等，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吳美華聽得心驚肉跳，特別是聽到腳磨出血泡只歇息了半天又接著去爬山挖人參無比心聽，另外對女兒的聰明才智也非常佩服，連山賊都敢為己所用！“青青，你有心孝敬我和你爹，你這份心意，我領了，但這麽多銀子，我絕不能要。”
吳美華將銀票塞回到李青青手中。
“娘，我給婆家人給了三百六十兩銀子，給娘家這邊才三百兩銀子，足足少了六十兩銀子！咱家姐妹多，還有五個妹妹沒出嫁，又有曾祖母要奉養。你和爹的身子骨早就不如從前，難道活到老種田到老嗎？這錢你不收也得收，不然我以後再也不和陶鯉回娘家了。”
話畢，李青青把銀票強塞給吳美華。
吳美華看著手裏的銀票嘆氣道：“傻丫頭，逼著我收下這麽多錢，何苦呢？你和陶鯉吃了那麽多苦，理應留著這些錢幹大事，我和你爹不幹活就不自在，種一輩子田也很好。再加上你是嫁出去的女兒，要是你公公婆婆知道你給了我這麽多銀子，一定會極為不高興的。”
李青青爽利地回答：“娘，這些事情您就甭操心！我跟陶鯉商量過，他說爹娘生我養我，給您們錢是應該的，不然他也娶不著我這麽好的媳婦！”
陶鯉那話說得真是深得吳美華喜歡，說得太好了！“陶鯉真是這麽說的？可別是你教他說的，又特意學給我聽？”
“娘，陶鯉是人傻心不傻，他什麽事情都心裏明白著呢。他同意我給娘家錢，我公公婆婆還有啥好說的？您就收下，以後妹妹們嫁人添妝也體面，給曾祖母買吃食也不會因為沒錢而買不起。”
吳美華的笑容漸漸消失。
李青青察覺到吳美華不對勁，問：“娘，家裏出什麽事了？”
“青青，你前段日子在牢裏，出獄又吃盡苦頭，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日子好過了，我本不想跟你說些愁人的事情。但你曾祖母近些日子大小便失禁，全家人也不認識了，一醒了就會說些要找李老頭和兒子兒媳的胡話。”
李老頭定是賀氏的丈夫，至於兒子和兒媳便是李青青早早過世的祖父和祖母。賀氏一向樂呵，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沒表露出多悲傷，幫著家人帶孩子，孰料竟病成這樣？
李青青忙問：“娘，你和爹有沒有找大夫給曾祖母看病？”
“早就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說你曾祖母年過八旬，耳背眼瞎腿腳不靈，就算用藥也沒有作用，反倒增加老人的痛苦。總之，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無力回天，只能聽天由命。”
無力回天！
聽天由命！
大夫們一直斷定賀氏命不久矣！
李青青恨自己出獄後怎麽不立刻回娘家看看！
一推開賀氏住的房間，雖然打開了一扇窗戶，窗外陽光也能照進房內，但房內的尿騷味和一種臭味，就算點了線香也掩蓋不住。她轉頭看向床上的老人，已瘦脫了相，臉上就掛著一層發皺的皮，閉上的眼睛顯出深深的眼窩，蜷縮成一團還不如十幾歲的小孩大，蓋著薄薄的被褥，兩只手隨意搭在床上，好像風一吹，就能把手吹斷似的。
賀氏一下子瘦了那麽多，叫李青青看得心痛又難受。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賀氏看著李青青長大，她和賀氏也非常親，全家人都很喜歡賀氏。賀氏也就這兩年每況愈下，到了這麽大的年紀，可能老天爺要帶走她。
一想到這裏，李青青淚如雨下，她靠著床半蹲下，握住賀氏瘦骨嶙峋的手，輕聲呼喚道：“曾祖母，您醒醒。我是您的曾孫女青青，您以前不是老念叨盛記點心鋪的糕點好吃，十裏飄香饞的人口水直流嗎？我買了盛記的糕點來，您快醒過來，我想給您吃。”
賀氏沒有半點反應。
“曾祖母，您一定要長命百歲。我和陶鯉有能耐掙錢，可以給您找最好的大夫來，給您買最貴的草藥吃，您一定要扛住啊。”
李青青說了那麽多話，賀氏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不由得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拭了眼淚，起身以手試探鼻息，吸氣呼氣雖慢卻也有進有出，賀氏還活著！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
在外看了許久，陶鯉這才邁過門檻，走進房內，將手搭在李青青肩上，溫柔地張嘴道：“娘子，你別哭了。”
“夫君！”
李青青轉身便撲進他懷裏，悶頭大哭。
“娘子別哭，別哭，我在呢。”
賀氏還活著，身為曾孫女的李青青不應該哭，可她就是忍不住！賀氏怎麽叫都叫不醒，情況很不妙！
她分寸全無，不知如何是好，再度拭淚後睜著腫如核桃的雙眼，茫然不知所措地問：“夫君，咋辦？”
“娘子，什麽事？”
“曾祖母叫不醒！”
“娘子，我聲音大，要不我來叫叫看？”
“好，你試試。”
陶鯉松開懷抱，俯身湊在賀氏的耳邊，“曾祖母，您醒醒。我和青青來看你了，買了好多好多吃的，您快醒來吃東西。”
李青青握著賀氏的手，期待賀氏有所回應。
可惜，陶鯉說話也不湊效，但他並不氣餒，繼續道：“曾祖母，太陽曬屁股了，您還不趕緊起來吃東西的話，那就沒得吃了。”
陶鯉這人傻不傻？怎麽每句話都離不開吃得？
不過，一提到吃，李青青更加難受。賀氏牙齒早就掉光了，能吃的東西不多，現在她賺到錢了，可以為賀氏買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賀氏卻沒有好牙齒和好胃口享用。
好在盛記點心鋪很多糕點軟爛不黏牙，沒牙齒也能吃。“曾祖母，您快醒醒。我和陶鯉給您買了好吃的糕點，妹妹們都搶著要吃。您要是再不醒來，妹妹們該吃光了！”
“是啊，曾祖母，妹妹們很愛吃那些糕點，吃了還找我拿。您快醒醒，您跟妹妹們不一樣，您想吃多少吃多少，叫妹妹嘴饞去。”
賀氏的手指陡然動了幾下！
262賀氏離世
“曾祖母！”
李青青率先叫了一聲。
陶鯉也跟著叫起來。
恰逢吳美華和李招娣各端了一碗點心面放在廳裏唯一的一張八仙桌上，吳美華喊道：“青青，陶鯉，老人家睡覺，你們就別大喊大叫的，以免攪了她好眠。剛煮好的點心面，趕緊吃，待會面糊了成一坨一坨的可就不好吃了。”
李青青已說過不用煮點心面，自家人不必客氣。但吳美華認為李青青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就跟做客一樣，煮點心面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不能隨意說不煮就不煮。
“娘，你把點心面放一邊，我待會吃。曾祖母好像要醒了！她剛才手動了一下。”
“是嗎？”
吳美華和李招娣匆匆趕進房間來。
賀氏緩緩睜開沈重的眼皮，嘴巴一開一合，開始說話。
李青青湊上去聽，賀氏說的是大家都圍著她做什麽，她好得很，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糊塗！
難不成賀氏的病好了？
“曾祖母，您認識我嗎？”
“青青啊！”
此前吳美華說賀氏老糊塗了，已經不認得家裏人！怎麽這會兒醒了連嫁出去回家時間少的李青青都認得？
李青青忙指著吳美華，“曾祖母，您認識這人嗎？”
“美華！”
賀氏一連認對了兩個人，可見賀氏一點也不糊塗！
李青青又伸手指向陶鯉，“曾祖母，您認識他嗎？”
“你男人，陶鯉！”
全認對了！
吳美華喜極而泣，湊近賀氏善意地問：“奶奶，鍋裏有煮好的面，我給您盛一碗來？”
“我想不吃面，想吃紅燒肉。”
紅燒肉？
賀氏自掉光了牙齒，已經有好些年沒吃過紅燒肉。每逢家裏有肉，吳美華都要將肉剁成肉糜，再加點薯粉煮成極為鮮美的肉湯，賀氏總能吃上一大碗。此刻，賀氏忽而嘴饞想吃紅燒肉，倒也不難。李青青特意買了六斤肉來，其中有好些五花肉能做成紅燒肉。吳美華答應做紅燒肉，李招娣去廚下幫忙。
李青青和陶鯉就坐在賀氏床前吃點心面。她一再問賀氏要不要吃面，賀氏搖頭，堅定地等紅燒肉吃。
老人家不吃，李青青也不好意思一直吃，她吃了幾口，沒甚胃口，便叫陶鯉把她碗裏剩下的面、澆頭全吃了。
陶鯉默然吃面，時不時發出跐溜跐溜的聲音。
賀氏嘴巴開開合合，似是在說話。
李青青挨近賀氏，“曾祖母，您想說什麽？”
賀氏說話還算連貫，就是有點含混不清，她結合聽到再聯想一下，應該是說她不應該把吃剩的東西給陶鯉吃，這麽大的人吃得了多少東西應該心裏有數，吃不了就該提前倒在一個幹凈碗裏。
賀氏定下的規矩很多，除了吃不了要提前倒出來外，其他比如吃飯時必定要最年長的人動筷子後家人才能吃，吃飯時不能敲碗，不能蹲在門檻上吃飯等。
“曾祖母，我記住了，下回絕對按照您說的辦，不叫陶鯉吃我吃剩的東西。”
賀氏哼唧兩聲，表示滿意。
李青青溫聲軟語地說道： “曾祖母，您除了想吃紅燒肉，還想吃什麽？我買了盛記點心鋪的糕點來，您不是最喜歡吃綿軟的綠豆糕嗎？我給您拿兩塊來？”
賀氏點頭。
李青青立即拿來兩塊綠豆糕，每次捏一點點餵給賀氏吃，賀氏因老了嘴巴都縮小了很多，吃不了多少。她又怕賀氏噎著，每吃兩口就要餵點水，賀氏吃得極慢但常誇讚好吃。
吃了半塊綠豆糕，賀氏忽然發脾氣，不知哪來那麽大力氣，打掉了李青青手中的茶杯。茶杯掉在黃土上，並未摔碎，卻也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陶鯉立刻放下碗筷，沖進房來。
李青青示意陶鯉別輕舉妄動。
她輕摟著賀氏，那麽瘦，處處都是骨頭。她忍不住落淚，問：“曾祖母，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
“紅燒肉咋還沒好？我餓了！”
原來賀氏是等紅燒肉等得不耐煩了。
“陶鯉，快去催催娘，讓她快點做好紅燒肉。”
陶鯉依言照做。
其實，再怎麽催，也沒用。賀氏沒牙齒，得把五花肉煮得軟爛才行，不然賀氏咬不動，吃進嘴裏卻無法下肚，那跟沒吃有什麽區別？
賀氏一味重覆著要吃紅燒肉。
李青青只得不斷安慰賀氏再等等，紅燒肉很快就要來了。
沒多久，吳美華端來一小碗切得極小的紅燒肉，紅燒肉色澤跟醬油色差不多，看著讓人食欲大開。
“曾祖母，紅燒肉來了。”
吳美華用筷子夾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燒肉放進賀氏嘴裏，叮囑道：“奶奶，您得用牙床慢慢咬，待咬碎了再吞下，不然肚子會難受。”
賀氏卻不聽那一套，嚼了幾下便吞進嘴裏，還要再來一塊。
吳美華和李青青皆擔心賀氏上了年紀，又從未吃過這麽大塊難咬碎的食物，忽而吃這麽多，會不會肚子脹得難受？但架不住賀氏要吃，不給吃又於心不忍。
賀氏一共吃了八塊紅燒肉後才擺手說不吃了。
“曾祖母，您吃了那麽多紅燒肉，得下床走走。我和陶鯉攙扶您下地走走，去外面曬曬太陽行不行？”
“不要不要，我想睡覺了。”
吃了八塊紅燒肉就立馬睡覺？幾十歲的人這麽做絕對沒問題，但賀氏年過八旬，吃完就睡，會積食不消化的！
李青青哄勸道：“曾祖母，您不是從小就教育我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嗎？您自己怎麽倒犯懶不願走了？要不我讓陶鯉背著您出去走走？”
“不走了不走了，老頭子要來接我了，我得躺著等他，不然他找不到我。”
老頭子要來接賀氏？
這話聽著怎麽像賀氏臨終前的話？
李青青眼淚直流，哽咽著道：“曾祖母，您說什麽老頭子？您可不要嚇我們！”
吳美華見情形不妙，立刻喊丫頭們去叫李富貴以及李發財一家人來。
賀氏有點惱，“青青，老頭子是你曾祖父，你可不能叫他老頭子！他說了等會來接我去跟他一起過日子，他一個人太寂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賀氏執意要躺下閉眼睡覺，沒人拗得過她，只得遵照她的意思，讓她躺下睡覺。
可誰料想得到，賀氏入睡不久便與世長辭了！
263治喪事（一）
賀氏臨終前，只有陶鯉、李青青和吳美華三人在身前而已。
李富貴來晚了一步，沒能親自為賀氏送終，懊悔極了。
而老大家的李發財、邵氏以及兩個兒子李文彬、李文星足足晚了半個時辰才來！
倒是豐頌村與李家交好的村民們，先於李發財一家人趕來。年紀大的婦人還把邵氏罵了一通，大意是生前沒照料賀氏，賀氏臨死前也不在跟前實在是不孝。
邵氏自知理虧，強辯了幾句，便含糊地混過去了。
賀氏年過八旬，今日離世可謂是壽終正寢，村民們安慰李家人不要太難過，要打起精神來治喪事。
李青青對這些事原是一竅不通的，她一直掉淚，木然地聽著李發財、邵氏、李富貴和吳美華四人商議如何治喪事，才有所了解。
明兒個要小殮，趁著賀氏屍身未完全僵硬之前，為賀氏整理遺體並換上壽衣。後天要舉行大殮，報喪後得訊來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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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幹人參和新鮮人參毫無差別，李青青能得四千二百兩銀子！
劉掌櫃非要扣掉店裏夥計處理新鮮人參的二十兩銀子，她便只能得四千一百八十兩銀子，少二十兩銀子，她還沒那麽肉疼。可劉掌櫃所說的抹零，一下子少掉了一百八十兩銀子！
整整少了一百八十兩銀子！
一百八十兩銀子在四千多兩銀子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但她和陶鯉都是窮苦出身，每一兩銀子都來之不易，理應珍惜！更何況，一百八十兩銀子並非小數目，能買六個傻瓜包子鋪！
減掉二十兩銀子的辛苦費，她尚能接受，可以抹零的名義吃掉一百八十兩銀子，那她可不答應！
陶鯉仍抱著那一籮筐人參，那就好辦！
師爺催問：“陶夫人，您意下如何？”
沈默多時的李青青開口道：“師爺，劉掌櫃，奴家和家夫打從心底裏感激你們給了這麽個發家致富的好機會。但誠如奴家前面所言，挖六支百年人參，奴家和家夫吃盡苦頭，就連家裏人也覺得奴家和家夫是得了失心瘋，白日做夢！奴家和家夫心裏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日日爬山下山腰酸背痛腳磨出血泡也得繼續去巡山挖人參，一日都不得閑！可以說，這些好人參，凝聚著奴家和家夫的心血。既然是費盡心血才挖來的百年人參，豈能一下子少掉近二百兩銀子？抹零，頂多抹去個零頭，豈可一下子抹去那麽多？如果二位執意要少那麽多銀子，那奴家只能叫家夫掰斷一根人參的細須！”
她說話時，已漸漸走到陶鯉身邊，一說到掰斷人參須時，她已從籮筐裏拿出一支幹人參！不給這兩人點顏色瞧瞧，嚇嚇他們，他們便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不可不可！”
“可別輕舉妄動！”
師爺和劉掌櫃徹底慌了。
師爺道：“陶夫人，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劉掌櫃改口稱要和師爺商量後再做定奪。
劉掌櫃拉著師爺去博古架旁密聊。
李青青仍站在陶鯉身邊，兩人沐浴在陽光中，暖洋洋的。
“娘子，你咋那麽激動？”陶鯉聽到什麽四千兩銀子，只知可以買無數個包子，對於真正能買到哪些東西，他一點也不知曉。他覺得這麽一點人參能賣那麽多錢實在是有點過分了，他每天做那麽多包子才賣幾個錢？百年人參和包子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
李青青柔聲道：“夫君，那價錢買不到咱們千辛萬苦挖出來的六支百年人參，所以我才激動了些。”
“娘子，那你抓著人參做什麽？可別抓壞了。”
陶鯉每次見李青青拿人參都跟拿傳家之寶似的，輕拿輕放，從來不曾這麽大無畏地抓著人參過。
陶鯉一點也不知道情形並不利於他和李青青。
“夫君，並非我想這樣，我也是被逼無奈！”她刻意加重被逼無奈四個字的音調，好讓劉掌櫃和師爺聽到。
頃刻過後，師爺和劉掌櫃帶笑過來談話。
師爺道：“陶夫人，實不相瞞，鄙人只帶了四千兩銀票，如果要追加一百八十兩銀子，鄙人得去向縣太爺申請。你也只縣太爺薪俸微薄，多給你一兩銀子，他就得少用一兩銀子。你是不知道縣太爺生活清貧，又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不比你的日子好過啊。”
師爺替縣太爺哭窮！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縣太爺比知府官級低，但最底層的官撈油水的地方太多了，山高皇帝遠，縣太爺再怎麽搜刮民脂民膏，皇帝也管不著！既然縣太爺能拿出四千兩銀子，難道還能缺一百八十兩銀子不成？
李青青不依，“師爺，奴家沒見識，只知多大能力辦多大事，多少銀子買多少東西，少了錢肯定要少給東西。奴家已經說清楚了，少那一百八十兩銀子，那奴家和家夫隨便扯掉幾根細須，並不影響人參的枝幹。奴家正好拿幾根細須去給家中老人熬了，給她補補身子。”
“不行不行！缺了一根細須，人參外觀就大打折扣！特別是送人的人參，不得缺任何一根細須！”
劉掌櫃說不能少就不能少？一下子想貪掉一百八十兩銀子，門都沒有！
李青青已有應對之策，她回道：“不能少細須？要不少拿兩支好了，反正百年人參有市無價，奴家賣給誰不是賣？”
這一批百年人參品相好，拿去隔壁縣或托人去京城賣，價錢肯定會更高，她確實不擔心賣不出去。
她一語中的，叫師爺慌了神。
“不能減少！六支人參，一支都不能少！看在大家老相熟的份上，給四千一百兩銀子成不成？那一百兩銀子是鄙人和劉掌櫃自掏腰包的！”
什麽自掏腰包？這種混賬話，李青青壓根不會信。就算多加一百兩銀子，還少掉了一百兩銀子呢！那可不就落入兩人的口袋？
她早已想通，縣太爺肯花高價買六支百年人參，一定是有大用處，定是早已給足了價錢叫師爺來辦！她沒有獅子大開口已是不錯，豈能任由他們壓價？“師爺，劉掌櫃，奴家不能叫你們倒貼銀子，奴家心裏過意不去的。既然錢不夠，要不然等有錢了再來買吧？不過，師爺答應奴家的無罪憑條，不知寫好了沒有？”
“別別別，就今兒個成交！四千一百六十兩怎麽樣？無罪釋放的條子寫好了，等會一並給你。”
師爺多加了六十兩銀子！
這還差不多！
李青青見好就收，同意這個價錢成交，畢竟師爺和劉掌櫃都是人精，不可能一點油水都不撈。就她知道，兩人一共只要了四十兩銀子而已，但她懷疑兩人撈走的油水遠不止這麽點錢！誰知道百年人參能不能賣到千兒八百兩呢？
當一摞銀票交到她手上，四千一百兩！另有六十兩是銀子。
總共四千一百六十兩！
她和陶鯉不僅是無罪之身，還得了一筆巨款，真是徹徹底底的農民翻身了！
259分錢
在後院等待兩個多時辰的陶家人，坐立不安。
李梅花一個勁地嘮叨李青青和陶鯉進去那麽久沒出來會不會有事，黃玉霞也跟著瞎擔心。曾氏、陶金和陶鱔看似冷靜，實則被兩婆媳的耳邊風刮得心煩意亂，百爪撓心。
歷經大風大浪的王大聖，領著一幫兄弟們候著，實在是嫌婦人們講話太煩，“你們嘮嘮叨叨得煩不煩？能不能別烏鴉嘴？”
後院這才安靜了。
終於等來了李青青和陶鯉。
李梅花最先跑到兩人身邊，心急火燎地問：“怎麽樣？都賣了嗎？”
李青青指著空籮筐，粲然一笑道：“娘，全都賣了。”
李梅花這才心安，“賣了就好賣了就好！”
李青青滿面笑容沖著大家喊：“今兒個午飯我們請大家下館子！”
山賊們聽了手舞足蹈，喜笑顏開。
陶家人並非不開心，只是跟山賊們一起去吃飯，心裏總是有點犯怵。
待陶家女眷上了馬車後，李梅花再也按捺不住，“青青，這裏都是自家人，你總該告訴大家那六支百年人參賣了多少銀子？”
此問題看似沒什麽，跟一家人完全可以如實以告。可若是告訴這些人一共有四千多兩銀子，一聽到四千多兩銀子，哪個人不是眼睛放光？哪怕李青青再好心，跟家裏人平分那一筆錢，每人分得幾百兩銀子也不見人人都感激她，興許有人會嫌少還會起心思霸占她和陶鯉的那一份銀子。
不過，挖人參全是李青青和陶鯉忙活，陶家人不過幫她管理好了家務事，讓她和陶鯉能無後顧之憂去挖人參。這份恩情，她不會忘，陶家人每個人都能得到或多或少的銀錢，以報答陶家人不離不棄的恩情。
李青青得了這麽一大筆錢，給家裏人改善生活是必要的，可俗話說得好，救急不救窮，幫困不幫懶，她絕不可能提供給大家豐衣足食的生活。一旦人拿著一大筆銀子四處揮霍，無所事事，那可就害了陶家人。
李青青眉頭微擰，陷入沈思。
黃玉霞看在眼裏，開口道：“大嫂，莫非你和大哥把六支百年人參白送給了師爺不成？”
李梅花立刻否決，“玉霞，你別胡說！百年人參那麽貴重的東西，就算呈送給當今聖上，那也得收錢！師爺才幾分薄面而已，憑啥白送給他？”
李梅花和黃玉霞婆媳一唱一和，無非是想引出李青青回答罷了。
李青青收起腦海裏的思緒，回道：“我又不是傻子，費盡心思和體力才挖來的百年人參豈會白送人？沒有白送，收了錢。”
李梅花好奇地問：“收了多少錢？”
“也就千把兩銀子而已。”
“才一千多兩銀子？整整六根百年人參才賣了這麽點銀子？我以為能賣上萬兩銀子！”李梅花臉上被失望覆蓋，仿佛痛失一筆巨財。
李青青認為自己並不算撒謊，千把兩銀子的意思也就是上千兩銀子，一千多到八九千都算得上是上千兩銀子。李梅花非要認為才一千多兩銀子銀子，她也懶得去辯解，將錯就錯，免得分錢不均引得家裏人離心向背，四分五裂。
曾氏指責道：“梅花，你都幾十歲了，幾根百年人參就想賣上萬兩銀子？你當師爺是國庫，錢花不完的？區區一個縣裏的縣太爺和師爺，再怎麽搜刮錢財，也不可能一出手就上萬兩銀子。我就問你，如果給你一萬兩銀子，買你六根百年人參，你敢賣嗎？”
曾氏針鋒相對的指摘，讓李梅花失去了底氣。
李梅花輕聲問：“娘，我那不是想著咱家人多，得的銀子多就能改善大家生活嗎？”
給大家改善生活！這幾個字的意思，不就是變相讓李青青交出賣人參的錢，用在陶家人身上嗎？錢不是不分也不是不給，她本就打算主動給的，但婆婆李梅花討要的意味太明顯，她心中並不是很開心。
曾氏道：“梅花，你可想得真好。大孫子和大孫媳婦有了小家，咱們一大家人好手好腳的怎麽就不能靠自己致富？想著靠他倆掙來的辛苦錢來改善咱家人的生活，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娘，你這可是冤枉我了。青青自從建新宅、買鋪子到現在賣了六支百年人參，我何曾開口向她要錢過？”李梅花立刻把要錢撇得一幹二凈。
“你是沒要錢，因為大孫媳婦主動給你了，她心善，大家也不能得存進尺！”
曾氏拿出大家長的威嚴指責李梅花，無非是想借機敲打眾人：李青青和陶鯉發了財，大家別想著人人分一杯羹。
有曾氏這麽明事理的人當靠山，李青青很心安。捫心自問，嫁入陶家一年有餘，除了陶秋月和陶冬雪還小，其餘的大人中就數曾氏對她最好，她得了巨款，沒理由不孝敬曾氏。
李青青給曾氏順氣，讓曾氏不要再生氣。
“奶奶，娘，玉霞，我確實得了錢，而且是一筆不少的錢。我和陶鯉能心安理得早出晚歸，一回家就吃上熱乎飯，都是因為有大家的幫忙。我和陶鯉商量過，這錢我們不能獨占，家裏人都有份。奶奶年紀最大，理應得最多，一百兩銀子。除了秋月和冬雪兩個丫頭每人三十兩銀子外，其餘大人每人五十兩銀子呢。”
李梅花開始默算，家裏這麽多人，能得多少銀子，曾氏一百兩銀子，陶金、陶鱔、黃玉霞和她自己各五十兩銀子那便是二百兩銀子，秋月和冬雪兩個女兒一共六十兩銀子，加起來便是三百六十兩銀子！如果說才得了一千多兩銀子，陶家人能分走三分之一多，委實是不虧的。
曾氏執意不肯要。
“奶奶，一百兩銀子並不多，您一把年紀了，想吃什麽買什麽，想穿什麽買什麽，到了享福的年紀就該享福，千萬別舍不得錢。”
“你掙錢不容易，聽鯉兒說你爬山腳都磨起了血泡來，我心疼你啊。”
“奶奶，掙錢是不容易，但我和陶鯉還年輕呢！以後還能掙很多錢，要不是請了那一夥人保護咱家人，我還能多分點錢給大家呢！”
這話看似是對曾氏說的，實際上是說給李梅花和黃玉霞聽的！意在告訴她們別嫌少，雇一夥人保護家人也花了一大筆錢！最後剩給李青青和陶鯉的錢，並不多！
260幫襯娘家（一）
午飯，在縣裏最有名的酒樓吃，陶家人加山賊們二十多個人，好酒好肉好菜吃著，花了五十兩銀子。
晚飯在家做飯吃，卻也雞鴨魚肉等好菜全上了，還買了兩壇好酒，陶金、陶鱔和山賊們喝得開心，戌正時分才由六個山賊護送回烏山村。
收拾完殘羹冷炙，再燒水洗澡，一直忙到亥時正。
李青青和陶鯉睡在樓上，王大聖和山賊們將鋪子裏的桌凳拼起來，湊合著睡。
山賊們酒足飯飽，打起鼾來，呼聲震天，還個個都打鼾，就像夏日池塘裏的青蛙一樣呱噪。
李青青睡不著，便跟陶鯉講給了李梅花三百六十兩銀子的事。
陶鯉對給錢無感，只答：“娘子，你做得好。”
“你不嫌我給少了？”
“娘子，我才沒有那麽想。”
“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娘子，你說。”
“夫君，咱們收進四千一百六十兩銀子，給了娘三百六十兩銀子讓她分給家裏人，午時請大家下館子花了五十兩銀子。如此算來，咱們已經花了四百一十兩銀子，還剩下三千七百五十兩銀子。這三千多兩銀子，我想拿三百兩銀子幫襯娘家，餘下三千四百五十兩銀子，除了留一千兩銀子存在錢莊以備不時只需，其餘兩千多兩銀子買鋪子、宅子和田地。你認為我這些打算是否妥當？”
陶鯉不假思索答道：“很妥當。”
陶鯉對銀錢沒多大概念，算數也不好，聽了什麽幾千幾百兩銀子，可能腦袋暈乎乎的。該花的錢已經花出去了，即將置地置鋪子的錢也是合理用錢，唯有李青青打算給娘家的錢，她認為應該再說一遍，好讓他心裏有數，也聽聽他的看法。假如他不同意，她還是會給，婆家和娘家應該一視同仁，再加上娘家那麽多妹妹們沒出嫁，爹娘又老了，她私下還是會找機會給。
“夫君，剛才我說了那麽多，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要給娘家人三百兩銀子，你同意嗎？”
李青青稍微有點緊張，女人嫁人後，回娘家時多拿了幾樣東西去都會被婆家人詬病，要是膽敢送錢，那簡直是吃裏扒外！她不知李梅花這個婆婆是否曾告誡陶鯉不能慣著媳婦拿錢補貼娘家人，是以，她對陶鯉的答案極為看重。
陶鯉暢快地回答道：“娘子，我同意。”
“夫君，你可真聽懂了我的話？我是說咱們賣人參得了那麽多錢，我要給娘家三百兩銀子，那不是借給我爹娘，而是送給他們用，他們不會還回來的。”
“娘子，我知道。你娘家人生你養你這麽大，我才能娶著你這麽好的媳婦。”
陶鯉完完全全懂了給錢是孝順岳父岳母，報答岳父岳母對她的養育之恩！陶鯉不僅是絕世好夫君，還是絕世好女婿！
李青青心中甜得罰你。“夫君，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娘子，我知道。你娘家人生你養你這麽大，我才能娶著你這麽好的媳婦。”
“真是我的好夫君。”
李青青毫不猶豫親上他的嘴，柔軟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夫君，今晚我把自己獎勵給你好不好？”
“好。”
“那你輕一點。”
一夜旖旎，克制又放肆。
次日清早，吃過飯後，李青青和陶鯉以及王大聖領著一群山賊們各自行動，遍尋街上店鋪是否轉賣，還差人打聽誰田多等。如果是有權有勢的人，要花錢定有人代為跑腿，但他倆忽然暴富，還沒有幫手只得親力親為。
巳時初，李青青和陶鯉雇了馬車回娘家，王大聖和山賊們同行，不過臨近村口是，王大聖和山賊們回九環山，約定好下午申時末再回豐頌村接兩人。
豐頌村的路人走著還算寬敞，但一輛馬車通行後，其他人走路便覺得狹窄了，再加上馬車很少見，村民們不由得三三兩兩跟在馬車後，尋思著是誰家發達了，出行都能坐馬車了！
車夫將馬車停在李富貴家門前。
李青青和陶鯉下了馬車，陶鯉和車夫一同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往院子裏搬，驚動了家中的吳美華、李招娣和一群妹妹們。
吳美華驚詫極了，只聽聞李青青和陶鯉出獄有近半個月，但她和李富貴忙著幹農活和照顧家裏一大群人，不得抽身去看看李青青！沒想到再見面，李青青穿戴煥然一新，她都有點不敢認這個女兒！
李招娣也一同出來，見李青青上穿淡粉色繡紅菊花交領褙子，下配蔥綠色西番花刻絲綜裙，頭梳靈蛇髻，簪一支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手上戴了一個成色極佳的玉鐲，端的是深宅大院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打扮！
李招娣驚訝地喊道：“二姐，你今兒個也太好看了吧？”
李青青笑靨如花。
村裏人爭相進來打招呼。
“這富家夫人打扮如仙子似的人，竟是青青啊！”
“青青這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李青青含笑跟村民們寒暄。
吳美華要招呼來看熱鬧的村民們坐下，拆了盛記點心鋪的糕點分給大家吃。那些村民們坐是不肯坐，紛紛拿了幾塊好糕點便散了。
陶鯉被李家一群姑娘們圍住分吃食。
吳美華見陶鯉穿一身深藍色素面錦緞袍子，雖不甚打眼，但那綢緞面料滑滑的又有光澤，一匹布價錢不菲呢！
吳美華拉著李青青到竈間，問：“青青，你和陶鯉忽然變得有錢了？”
“對，娘，我和陶鯉的苦日子到頭了。”李青青從袖中抽出銀票，塞在吳美華手裏，“娘，這是三百兩銀子的銀票。本想換些銀子拿來給你用，怕太打眼，銀票易攜帶，要用錢的時候，叫爹趕牛車去縣裏的錢莊兌錢就行。”
“三……三百兩銀子？”
“對，娘，這是三百兩銀子的銀票。”李青青又詳細說了錢莊名字以及地址。
吳美華窮慣了，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親眼見著三百兩銀子，更別說這幾張紙而已，竟能換三百兩銀子。她很不安，“青青，咱們祖祖輩輩都是老老實實種田的，你和陶鯉咋得了這麽多錢？”
261幫襯娘家（二）
說白了，吳美華擔心的是錢來路不明。
李青青迫不得已才把入獄、出獄、挖人參、被師爺和劉掌櫃抹零的事等，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吳美華聽得心驚肉跳，特別是聽到腳磨出血泡只歇息了半天又接著去爬山挖人參無比心聽，另外對女兒的聰明才智也非常佩服，連山賊都敢為己所用！“青青，你有心孝敬我和你爹，你這份心意，我領了，但這麽多銀子，我絕不能要。”
吳美華將銀票塞回到李青青手中。
“娘，我給婆家人給了三百六十兩銀子，給娘家這邊才三百兩銀子，足足少了六十兩銀子！咱家姐妹多，還有五個妹妹沒出嫁，又有曾祖母要奉養。你和爹的身子骨早就不如從前，難道活到老種田到老嗎？這錢你不收也得收，不然我以後再也不和陶鯉回娘家了。”
話畢，李青青把銀票強塞給吳美華。
吳美華看著手裏的銀票嘆氣道：“傻丫頭，逼著我收下這麽多錢，何苦呢？你和陶鯉吃了那麽多苦，理應留著這些錢幹大事，我和你爹不幹活就不自在，種一輩子田也很好。再加上你是嫁出去的女兒，要是你公公婆婆知道你給了我這麽多銀子，一定會極為不高興的。”
李青青爽利地回答：“娘，這些事情您就甭操心！我跟陶鯉商量過，他說爹娘生我養我，給您們錢是應該的，不然他也娶不著我這麽好的媳婦！”
陶鯉那話說得真是深得吳美華喜歡，說得太好了！“陶鯉真是這麽說的？可別是你教他說的，又特意學給我聽？”
“娘，陶鯉是人傻心不傻，他什麽事情都心裏明白著呢。他同意我給娘家錢，我公公婆婆還有啥好說的？您就收下，以後妹妹們嫁人添妝也體面，給曾祖母買吃食也不會因為沒錢而買不起。”
吳美華的笑容漸漸消失。
李青青察覺到吳美華不對勁，問：“娘，家裏出什麽事了？”
“青青，你前段日子在牢裏，出獄又吃盡苦頭，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日子好過了，我本不想跟你說些愁人的事情。但你曾祖母近些日子大小便失禁，全家人也不認識了，一醒了就會說些要找李老頭和兒子兒媳的胡話。”
李老頭定是賀氏的丈夫，至於兒子和兒媳便是李青青早早過世的祖父和祖母。賀氏一向樂呵，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沒表露出多悲傷，幫著家人帶孩子，孰料竟病成這樣？
李青青忙問：“娘，你和爹有沒有找大夫給曾祖母看病？”
“早就找了大夫來看，大夫說你曾祖母年過八旬，耳背眼瞎腿腳不靈，就算用藥也沒有作用，反倒增加老人的痛苦。總之，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無力回天，只能聽天由命。”
無力回天！
聽天由命！
大夫們一直斷定賀氏命不久矣！
李青青恨自己出獄後怎麽不立刻回娘家看看！
一推開賀氏住的房間，雖然打開了一扇窗戶，窗外陽光也能照進房內，但房內的尿騷味和一種臭味，就算點了線香也掩蓋不住。她轉頭看向床上的老人，已瘦脫了相，臉上就掛著一層發皺的皮，閉上的眼睛顯出深深的眼窩，蜷縮成一團還不如十幾歲的小孩大，蓋著薄薄的被褥，兩只手隨意搭在床上，好像風一吹，就能把手吹斷似的。
賀氏一下子瘦了那麽多，叫李青青看得心痛又難受。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賀氏看著李青青長大，她和賀氏也非常親，全家人都很喜歡賀氏。賀氏也就這兩年每況愈下，到了這麽大的年紀，可能老天爺要帶走她。
一想到這裏，李青青淚如雨下，她靠著床半蹲下，握住賀氏瘦骨嶙峋的手，輕聲呼喚道：“曾祖母，您醒醒。我是您的曾孫女青青，您以前不是老念叨盛記點心鋪的糕點好吃，十裏飄香饞的人口水直流嗎？我買了盛記的糕點來，您快醒過來，我想給您吃。”
賀氏沒有半點反應。
“曾祖母，您一定要長命百歲。我和陶鯉有能耐掙錢，可以給您找最好的大夫來，給您買最貴的草藥吃，您一定要扛住啊。”
李青青說了那麽多話，賀氏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不由得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拭了眼淚，起身以手試探鼻息，吸氣呼氣雖慢卻也有進有出，賀氏還活著！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
在外看了許久，陶鯉這才邁過門檻，走進房內，將手搭在李青青肩上，溫柔地張嘴道：“娘子，你別哭了。”
“夫君！”
李青青轉身便撲進他懷裏，悶頭大哭。
“娘子別哭，別哭，我在呢。”
賀氏還活著，身為曾孫女的李青青不應該哭，可她就是忍不住！賀氏怎麽叫都叫不醒，情況很不妙！
她分寸全無，不知如何是好，再度拭淚後睜著腫如核桃的雙眼，茫然不知所措地問：“夫君，咋辦？”
“娘子，什麽事？”
“曾祖母叫不醒！”
“娘子，我聲音大，要不我來叫叫看？”
“好，你試試。”
陶鯉松開懷抱，俯身湊在賀氏的耳邊，“曾祖母，您醒醒。我和青青來看你了，買了好多好多吃的，您快醒來吃東西。”
李青青握著賀氏的手，期待賀氏有所回應。
可惜，陶鯉說話也不湊效，但他並不氣餒，繼續道：“曾祖母，太陽曬屁股了，您還不趕緊起來吃東西的話，那就沒得吃了。”
陶鯉這人傻不傻？怎麽每句話都離不開吃得？
不過，一提到吃，李青青更加難受。賀氏牙齒早就掉光了，能吃的東西不多，現在她賺到錢了，可以為賀氏買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賀氏卻沒有好牙齒和好胃口享用。
好在盛記點心鋪很多糕點軟爛不黏牙，沒牙齒也能吃。“曾祖母，您快醒醒。我和陶鯉給您買了好吃的糕點，妹妹們都搶著要吃。您要是再不醒來，妹妹們該吃光了！”
“是啊，曾祖母，妹妹們很愛吃那些糕點，吃了還找我拿。您快醒醒，您跟妹妹們不一樣，您想吃多少吃多少，叫妹妹嘴饞去。”
賀氏的手指陡然動了幾下！
262賀氏離世
“曾祖母！”
李青青率先叫了一聲。
陶鯉也跟著叫起來。
恰逢吳美華和李招娣各端了一碗點心面放在廳裏唯一的一張八仙桌上，吳美華喊道：“青青，陶鯉，老人家睡覺，你們就別大喊大叫的，以免攪了她好眠。剛煮好的點心面，趕緊吃，待會面糊了成一坨一坨的可就不好吃了。”
李青青已說過不用煮點心面，自家人不必客氣。但吳美華認為李青青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就跟做客一樣，煮點心面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不能隨意說不煮就不煮。
“娘，你把點心面放一邊，我待會吃。曾祖母好像要醒了！她剛才手動了一下。”
“是嗎？”
吳美華和李招娣匆匆趕進房間來。
賀氏緩緩睜開沈重的眼皮，嘴巴一開一合，開始說話。
李青青湊上去聽，賀氏說的是大家都圍著她做什麽，她好得很，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糊塗！
難不成賀氏的病好了？
“曾祖母，您認識我嗎？”
“青青啊！”
此前吳美華說賀氏老糊塗了，已經不認得家裏人！怎麽這會兒醒了連嫁出去回家時間少的李青青都認得？
李青青忙指著吳美華，“曾祖母，您認識這人嗎？”
“美華！”
賀氏一連認對了兩個人，可見賀氏一點也不糊塗！
李青青又伸手指向陶鯉，“曾祖母，您認識他嗎？”
“你男人，陶鯉！”
全認對了！
吳美華喜極而泣，湊近賀氏善意地問：“奶奶，鍋裏有煮好的面，我給您盛一碗來？”
“我想不吃面，想吃紅燒肉。”
紅燒肉？
賀氏自掉光了牙齒，已經有好些年沒吃過紅燒肉。每逢家裏有肉，吳美華都要將肉剁成肉糜，再加點薯粉煮成極為鮮美的肉湯，賀氏總能吃上一大碗。此刻，賀氏忽而嘴饞想吃紅燒肉，倒也不難。李青青特意買了六斤肉來，其中有好些五花肉能做成紅燒肉。吳美華答應做紅燒肉，李招娣去廚下幫忙。
李青青和陶鯉就坐在賀氏床前吃點心面。她一再問賀氏要不要吃面，賀氏搖頭，堅定地等紅燒肉吃。
老人家不吃，李青青也不好意思一直吃，她吃了幾口，沒甚胃口，便叫陶鯉把她碗裏剩下的面、澆頭全吃了。
陶鯉默然吃面，時不時發出跐溜跐溜的聲音。
賀氏嘴巴開開合合，似是在說話。
李青青挨近賀氏，“曾祖母，您想說什麽？”
賀氏說話還算連貫，就是有點含混不清，她結合聽到再聯想一下，應該是說她不應該把吃剩的東西給陶鯉吃，這麽大的人吃得了多少東西應該心裏有數，吃不了就該提前倒在一個幹凈碗裏。
賀氏定下的規矩很多，除了吃不了要提前倒出來外，其他比如吃飯時必定要最年長的人動筷子後家人才能吃，吃飯時不能敲碗，不能蹲在門檻上吃飯等。
“曾祖母，我記住了，下回絕對按照您說的辦，不叫陶鯉吃我吃剩的東西。”
賀氏哼唧兩聲，表示滿意。
李青青溫聲軟語地說道： “曾祖母，您除了想吃紅燒肉，還想吃什麽？我買了盛記點心鋪的糕點來，您不是最喜歡吃綿軟的綠豆糕嗎？我給您拿兩塊來？”
賀氏點頭。
李青青立即拿來兩塊綠豆糕，每次捏一點點餵給賀氏吃，賀氏因老了嘴巴都縮小了很多，吃不了多少。她又怕賀氏噎著，每吃兩口就要餵點水，賀氏吃得極慢但常誇讚好吃。
吃了半塊綠豆糕，賀氏忽然發脾氣，不知哪來那麽大力氣，打掉了李青青手中的茶杯。茶杯掉在黃土上，並未摔碎，卻也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陶鯉立刻放下碗筷，沖進房來。
李青青示意陶鯉別輕舉妄動。
她輕摟著賀氏，那麽瘦，處處都是骨頭。她忍不住落淚，問：“曾祖母，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
“紅燒肉咋還沒好？我餓了！”
原來賀氏是等紅燒肉等得不耐煩了。
“陶鯉，快去催催娘，讓她快點做好紅燒肉。”
陶鯉依言照做。
其實，再怎麽催，也沒用。賀氏沒牙齒，得把五花肉煮得軟爛才行，不然賀氏咬不動，吃進嘴裏卻無法下肚，那跟沒吃有什麽區別？
賀氏一味重覆著要吃紅燒肉。
李青青只得不斷安慰賀氏再等等，紅燒肉很快就要來了。
沒多久，吳美華端來一小碗切得極小的紅燒肉，紅燒肉色澤跟醬油色差不多，看著讓人食欲大開。
“曾祖母，紅燒肉來了。”
吳美華用筷子夾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燒肉放進賀氏嘴裏，叮囑道：“奶奶，您得用牙床慢慢咬，待咬碎了再吞下，不然肚子會難受。”
賀氏卻不聽那一套，嚼了幾下便吞進嘴裏，還要再來一塊。
吳美華和李青青皆擔心賀氏上了年紀，又從未吃過這麽大塊難咬碎的食物，忽而吃這麽多，會不會肚子脹得難受？但架不住賀氏要吃，不給吃又於心不忍。
賀氏一共吃了八塊紅燒肉後才擺手說不吃了。
“曾祖母，您吃了那麽多紅燒肉，得下床走走。我和陶鯉攙扶您下地走走，去外面曬曬太陽行不行？”
“不要不要，我想睡覺了。”
吃了八塊紅燒肉就立馬睡覺？幾十歲的人這麽做絕對沒問題，但賀氏年過八旬，吃完就睡，會積食不消化的！
李青青哄勸道：“曾祖母，您不是從小就教育我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嗎？您自己怎麽倒犯懶不願走了？要不我讓陶鯉背著您出去走走？”
“不走了不走了，老頭子要來接我了，我得躺著等他，不然他找不到我。”
老頭子要來接賀氏？
這話聽著怎麽像賀氏臨終前的話？
李青青眼淚直流，哽咽著道：“曾祖母，您說什麽老頭子？您可不要嚇我們！”
吳美華見情形不妙，立刻喊丫頭們去叫李富貴以及李發財一家人來。
賀氏有點惱，“青青，老頭子是你曾祖父，你可不能叫他老頭子！他說了等會來接我去跟他一起過日子，他一個人太寂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賀氏執意要躺下閉眼睡覺，沒人拗得過她，只得遵照她的意思，讓她躺下睡覺。
可誰料想得到，賀氏入睡不久便與世長辭了！
263治喪事（一）
賀氏臨終前，只有陶鯉、李青青和吳美華三人在身前而已。
李富貴來晚了一步，沒能親自為賀氏送終，懊悔極了。
而老大家的李發財、邵氏以及兩個兒子李文彬、李文星足足晚了半個時辰才來！
倒是豐頌村與李家交好的村民們，先於李發財一家人趕來。年紀大的婦人還把邵氏罵了一通，大意是生前沒照料賀氏，賀氏臨死前也不在跟前實在是不孝。
邵氏自知理虧，強辯了幾句，便含糊地混過去了。
賀氏年過八旬，今日離世可謂是壽終正寢，村民們安慰李家人不要太難過，要打起精神來治喪事。
李青青對這些事原是一竅不通的，她一直掉淚，木然地聽著李發財、邵氏、李富貴和吳美華四人商議如何治喪事，才有所了解。
明兒個要小殮，趁著賀氏屍身未完全僵硬之前，為賀氏整理遺體並換上壽衣。後天要舉行大殮，報喪後得訊來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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