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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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要幫幫我！”
看李招娣如此焦急，李青青於心不忍，低聲說：“招娣，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為女子，不可太主動，最好是能讓他動心再主動上門提親。”
“二姐，只怕這很難。他在家裏的這麽多天，我給他端飯布菜，他只會說謝謝，還不如跟爹娘熱絡呢。”李招娣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漂亮，沒法引得百裏燒側目。
“招娣，你犯傻了不是？當著全家人的面，他多跟你說話，豈不是讓爹娘看出來他對你有意思？他是讀聖人書的，講究什麽發乎情止乎禮那一套君子行徑。”
“二姐，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等著他喜歡上我？那我不是太被動了？如果有比我有錢又貌美的千金小姐看上他，我豈不是沒有半點機會？”
144少女心事（二）
少女懷春，愁眉不展。
李招娣的擔憂不無道理，李青青一時之間也沒法拍著胸脯打包票，“招娣，你思慮過度了。”
李招娣兩道彎眉緊蹙，“二姐，我這哪是什麽思慮過度？只是不想落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付出一片真心，結果空歡喜罷了。”
李青青撲哧一笑，“招娣，你是不是傻？別人都是把醜男人比作癩蛤蟆，你倒好，自比為癩蛤蟆，真是古今少見。你聽我的，先別想那麽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李招娣深明她與百裏燒結為連理之事不容樂觀，繼續憂心忡忡地說：“二姐，咱家一直被村裏人嚼舌根，若是百裏燒能入贅為婿，村裏人誰還敢小瞧咱爹娘？”
要強的李招娣，一針見血，紮到了李青青心尖上，頓感發疼。李家七姐妹，被村裏人戲言七仙女，表面上誰都誇李富貴和吳美華命好生了那麽多女兒，以後老了可以享福，實際上沒人瞧得起無一男丁的李家，暗罵七個賠錢貨。甚至這兩年，仍有人勸李富貴趁著還未年邁抓緊再生兩胎，弄兩個兒子來繼承香火。奈何李富貴和吳美華日夜為李家操勞，兩人鬢邊已生白發，顯出老態，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無奈地回答：“生不出兒子也是命中註定，不生了不生了。”
若是百裏燒能入贅為婿，待日後誕下子嗣隨李姓，那李家算是後繼有人了。再加上百裏燒識字，在大字不識一個的村裏人看來，讀書人值得尊敬，個個都會高看幾眼。如果能把百裏燒入贅一事給落實了，對李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從百裏燒自身來看，並不算是什麽皆大歡喜的好事情。讀書人眼界高，挑選枕邊人標準另有一套。李招娣乖巧伶俐，樣貌也不錯，就是不認識字，也沒家底，除非百裏燒對李招娣一見鐘情，否則婚事很難辦，更別說入贅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無需一提。
李青青心中那叫一個愁，可歷經這麽些事情，她早已看開，一切都會有應對辦法。“招娣，你別老是自輕自賤。你身子清白，能說會道，勤勞肯幹，膚白貌美，哪一樣不是優點？要是他不同意，咱爹娘放出信去，一家有女百家求，方圓十裏的適婚小夥子還不得踏破咱家門檻？”
“二姐，可我就只喜歡他啊。”
話畢，李招娣發出一聲嘆息。
兩人沈默片刻後，齊刷刷地擺頭看向正在捆稻稈的三個男人，在火光的映照下，李青青覺得她從未這麽認真的看過這三個男人。李富貴，她的親爹，早已習慣親爹的存在，卻忽視親爹瘦骨嶙峋，脖子前傾，明顯駝背了，至於鬢邊的白發和臉上一道道皺紋，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老五歲以上；陶鯉，高大偉岸，幹活利落又快速，朝氣蓬勃，就像十一點鐘的太陽，讓人不可小覷；文弱書生百裏燒，幹活是最慢的，手腳也有點不協調別人捆完三個，他才剛捆好一個，慢雖慢，卻繼續勞動。
三個男人，都是李青青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給她生命，一個給她幸福和愛，一個給她改變命運的機會，是毫無爭議的貴人。她早已決定要用自己的努力讓陶家和李家都過上好日子，來回報陶鯉和李富貴。那百裏燒呢？若是她能牽紅線為他覓得良緣，也算是報恩了。她已明了李招娣是真心喜歡百裏燒，現在就是不知道百裏燒對李招娣是否有好感？先不能提什麽結婚、入贅的事，她探探百裏燒的口風，再做打算。
“二姐，你有沒有什麽好法子讓我能吸引他？”李招娣的眸子裏閃耀著異樣的光彩，那是對未來生活的渴望以及對百裏燒的愛慕之光。
李青青不忍澆滅李招娣的熱情，一邊思索一邊說：“他一介書生，已為人師，如果在他面前背誦聖人言，估計能博得他的好感。”
李招娣焦急地答道：“背誦聖人言？二姐，我沒讀過書，不會背啊。萬一背錯了，或者忘詞了，那豈不是丟人丟到家了？”
“招娣，你怎麽凡事都往壞處想？你年紀輕輕的，有無限可能，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李招娣辯解道：“二姐，我知道自己長得不醜，可我沒文化，不識字，讓我背書，這比連洗一年的衣裳還要難。況且我這人好面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丟臉。我的好二姐，你就幫幫我，想個好法子吧。”
李招娣拉著李青青的臂彎撒嬌，又說了一通好話。
李青青思忖片刻後，說：“招娣，咱家條件有限，面對博學多才的他，只能智取。”
“二姐，怎麽個智取法？”
“你想啊，他在書院教書，吃穿不愁，衣食無憂，你若是貿貿然送東西，及其容易被拒，引得場面尷尬。他是夫子，你就裝學生，問他問題，他一定會悉心教導，為你授業解惑的。”
李青青此話一出，李招娣頓感豁然開朗，確實是那麽回事。“可是，二姐，我不知道問什麽問題好。如果問的問題很蠢，豈不是要被他笑話？他對我印象也會大打折扣的。二姐，你快幫我想想問一個什麽問題合適？既能顯得我很機智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又能讓他有話可說！”
“這有點難辦。”
面對李青青的遲疑，李招娣再次使出撒嬌的招數，“我的好二姐，世界上最好的二姐，你就幫幫我吧！只要你幫我搞定婚事，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
“你啊，就會耍嘴皮子。你就我這一個二姐，可不得是最好的？”
“二姐，我錯了，你在我心中就是最美最好的姐姐。”
李青青眉開眼笑，“逗你玩的，瞧把你給緊張的。你別吵了，讓我考慮一下。”
田野裏，蛙聲不絕於耳，火花在火盆裏起舞，三個男人埋頭幹活，兩個女子凝神苦思。
李招娣心裏七上八下的，往日她也算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到了這一刻已是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到底用什麽樣的方法吸引百裏燒的註意力？到底怎麽樣才能跟百裏燒攜手共度一生？老天爺會給她和百裏燒機會嗎？
145喜歡種田的傻瓜
“大家過來歇會兒。”
李青青一時半刻沒想到什麽好法子，只想著百裏燒跟著李富貴和陶鯉一起來歇息，李招娣便有機會多跟百裏燒處一處。
這可把李招娣嚇壞了，“二姐，你咋把他叫過來了？不是還沒想好問啥麽？
“問題是沒想出來，可大家忙活了那麽久，夜又深了，總該歇歇。你啊，心裏只惦記著情郎，哪想到爹和你二姐夫疲累不堪呢？”
調笑的話一說，李招娣羞紅了臉，“二姐，你真是……”
李富貴綁完手裏那一把稻稈後，命令陶鯉和百裏燒都去歇著。三個男人坐在離李青青和李招娣那一堆稻稈垛不遠。
李招娣拿了三個碗和青花瓷大茶壺去給三個男人倒水，盡管她想把第一杯獻給百裏燒，但李富貴年紀最大又忙個不停，於情於理第一杯都應該遞給李富貴的。
“爹，喝水。”李招娣把碗遞給李富貴，準備倒水。
孰料，李富貴不肯接，“大晚上的喝什麽水？水喝多了老是要尿尿，多不方便？”
尿尿……
李招娣害臊不已，低頭問：“二姐夫，百裏先生，你們要喝水嗎？”
“不喝。”
李招娣失去了這麽一次“獻殷勤”的機會，失望的抱著碗和茶壺回去，臉色就像霜打的茄子，懨懨的。
李青青一眼看出李招娣的失落，接過碗、茶壺並妥當放好後，她緊握李招娣的手，輕喚了一聲招娣。
李招娣勉強地笑笑說：“二姐，我沒事。”
夜裏涼風習習，甚是舒爽，三個男人都不是話多之人，李招娣未出閣不宜多說話，李青青只能擔當話癆的角色，讓人多說話。陶鯉憨傻，百裏燒是外人，閑聊起頭還得找李富貴。打定主意後，她問：“爹，你知道咱們祖先什麽時候開始種稻嗎？”
李富貴快速回答說：“我可說不準，只知道是很早很早以前。”
百裏燒接話說：“這可說來話長，稻屬於五谷之一，最早出現在《論語》裏。常說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也出自《論語》，《論語》成書在公元四五百年前，稻比《論語》出現的更早，確實是很早很早以前。”
李青青誇讚說：“百裏先生博學多才，真是厲害。”
出口成章的百裏燒，簡直是李招娣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怎麽那麽有才華還善解人意，人也長得高大英俊！
百裏燒謙虛答道：“陶大嫂，在下不才，你真是謬讚了。”
聽著大家的談話，陶鯉糊裏糊塗的，“百裏先生，什麽人語？”
《論語》不是人語！孔聖人聽到這樣的誤解，只怕是氣得要吐血了。百裏燒耐著性子解釋說：“陶大哥，《論語》是儒家經典，也是四書五經之一，三年一度的秋闈就是從四書五經中挑選句子出題，幾乎每一個想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的讀書人都能把《論語》背得滾瓜爛熟。”
如此一通解釋後，陶鯉依稀懂了，答了一個哦字後又感慨道：“還是種田容易。”
“胡說！種田可不容易了，靠天吃飯，若是老天爺不賞飯吃，久旱不降雨，蝗蟲成災，莊稼顆粒無收，容易什麽？”
李富貴毫不留情地反駁了陶鯉的話，陶鯉不明白為何李富貴忽然語調嚴厲，像是要揍他！
李富貴嗓門大，語氣又駭人，可把李青青嚇到了。她立即調解說：“爹，陶鯉只是隨口一提，你生什麽氣？”
“他說種田容易，我就生氣。咱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必須對土地敬畏，懷著赤誠之心耕作，這樣天地才會在秋天以豐收作為回報。就他一個傻子，懂什麽種田？哼！”
“岳父，我不是傻子。”
正在氣頭上的李富貴，一聽陶鯉說不是傻子，又要來氣，“你不是傻子的話，怎麽連《論語》都能聽成人語？你傻的不能再傻，還好意思意思說自己不是傻子！”
這話說得很傷人。
陶鯉倏然起身，攥緊雙拳，仰天大吼：“我不是傻子！”
夜風習習，陶鯉發自內心的怒吼，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響聲震天，足以震懾一切。
李青青心痛不已，陶鯉好手好腳勤勞肯幹，平時話也不多，只喜歡在她跟前犯傻，今天多說了兩句，便被李富貴痛批是傻子。陶鯉最在意的事情便是被人說成傻子，自打他就回了差點被賣給牙婆的孩子後，幾乎沒什麽叫他傻子了。他的自尊得到了滿足，現在又被李富貴打回原形，他失控狂吼是在所難免的。
李青青來到陶鯉身邊，輕聲安慰他：“夫君，你別發火。我爹只是口頭上那麽說而已，實際上他非常滿意你這個女婿。”
李青青看向李富貴，李富貴把頭轉向一邊，拗氣呢！
李招娣立刻反應過來，說：“二姐夫，我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那麽愛幹活，爹他不知在家人面前誇你多少遍。你就別跟爹計較，看開點。”
百裏燒也勸道：“陶大哥，你憨厚有餘，聰慧不足，卻勤學好問，踏實肯幹，多好的一個人！”
李青青這才說：“夫君，你看招娣和百裏先生都誇你呢。”
“真的嗎？”
“真的。”
“真誇我？”
“是啊，夫君，你沒有那麽糟糕，你很厲害的，否則我長得這麽好看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過日子啊。”當著眾人面說出這麽自戀的話來，李青青似喝醉了一般，兩頰通紅。
陶鯉聽得出來好話歹話，此刻被李青青哄得臉色極好，火光下看著她姣美臉龐，溫柔如水的眼神，忍不住說出：“娘子，你真好看。”
一句接一句的情話爆出，李富貴、百裏燒和李招娣皆連連輕咳，示意甜蜜的小夫妻要註意影響。
最有感觸的是李招娣，她無比艷羨陶鯉對李青青的好，陶鯉被李青青吃定了，還知道說你真好看這種話，清貧的日子有這麽多言語蜜糖吃，怪不得李青青臉上笑容多！誰不想被男人寵成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呢？百裏燒能做到嗎？
146打油詩
李青青哄好陶鯉後，便按著他坐在李富貴身旁。“爹，陶鯉一根筋，不喜歡聽人家說他傻，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
李富貴面有愧色，他生氣後脾氣急躁口不擇言，陶鯉成為他的二女婿後，除了腦袋瓜不太靈光，常幫李家幹農活。他嘆息說：“計較什麽？我的二女婿，以後你還要在陶家過一輩子，你們小兩口過得好就成。”
李富貴沒有表達出道歉的意思，但他語氣軟下來了，陶鯉身為女婿，理應跟老丈人和解。李青青戳了戳陶鯉的手肘，對他擠眉弄眼。
奈何陶鯉不開竅，“娘子，你戳我幹啥？”
好尷尬！
原本想悄悄暗示陶鯉，被陶鯉一喊，算是聲張開來了。李青青低聲說：“夫君，你跟爹道個歉。”
陶鯉鄭重地看向李富貴，說：“爹，我給你道個歉！”
怎麽是這麽個道歉法？沒有對不起？李青青還想糾正陶鯉，李富貴開口道：“沒啥道歉不道歉的，別放在心上就行。”
氣氛有點低沈。
夜色靜謐，火光和各種蛙聲、蟋蟀聲，讓夜晚不那麽空寂。
三個男人坐在稻稈垛上，每個人手裏都把玩著一根稻稈，若有所思。李青青和李招娣兩姐妹低聲嘀咕，拿不準說什麽好。
良久，李富貴發話說：“天色已晚，田裏這麽些稻子，犯不著耽擱這麽多人睡覺。青青、招娣和陶鯉回家睡去，百裏先生去大哥家借住一晚。”
李富貴安排雖好，畢竟他年紀大了，留他一人看守這麽大一塊田，李青青無法放心。“爹，你帶著招娣和百裏先生去睡，我和陶鯉留下來看田就行了。”
“那怎麽能行？陶鯉幹活多，又是大男人，耽擱一宿的睡眠，明天幹活肯定沒勁。我這一把老骨頭，睡不睡關系不大，你們快走，還能安心睡一兩個時辰。”李富貴說話之時，已動手推他們走。
李青青、李招娣、陶鯉和百裏燒皆年輕，怎麽能讓上了年紀的李富貴留守農田？誰都不肯走，李富貴裝出發火的樣子要罵人。
沒人離開。
李青青一手拉著陶鯉，一手拉著李招娣坐下來，說：“既然大家都不想睡，那就再聊會天。”
“娘子，聊什麽？”
此時說幾句玩笑話帶動氣氛，驅趕睡意是最好的。李青青說：“招娣放了一段時間的牛，有了一些領悟，她把那些領悟揉合成幾句詩，逗大家一樂。”
李招娣呆了，牛是放過，可她何曾有關於牛的領悟？她敢肯定是李青青自己想出來的，為了幫她給百裏燒留個好印象，才把名字給換了。
原本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被外人知曉名字，但百裏燒來李家幫忙收割稻子，早就對李家七姑娘的閨名了如指掌。他讚許地看了一眼李招娣，謙遜地說：“願聞其詳。”
李招娣要擡眼看百裏燒時，恰巧撞上他赤誠又熱心的眼神，四目相對時，她心中小鹿亂跳，慌忙低下了頭。
“牛牛牛牛牛，一頭兩頭三四頭。甩它幾鞭子，管它公牛或母牛。”
在場皆是沒什麽文化的人，聽著是搞笑，但有百裏燒這樣的讀書人在場，誰也不敢大笑或表態好不好。
百裏燒拍手叫好，笑道：“真是一首妙趣橫生的打油詩。”
被莫名奇妙的誇讚，李青青有點摸不著頭腦，反問道：“打油詩？我……我妹妹招娣想出來的，只為博人一笑而已，才不是用去打油呢。”
百裏燒咧開嘴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簡直比璀璨的星鬥還要耀眼。李招娣被百裏燒的笑容迷暈，恍惚中好像看到他滿臉笑意的朝她走來。
“詩咋能打油呢？”陶鯉也生出疑惑。
百裏燒頗為耐煩地解釋道：“詩可高雅，也可以是富有趣味性口語化又通俗易懂。打油詩因一位名叫張打油的人而聞名，不必講究平仄、格律，只要詼諧幽默又短小精悍的五言或七言詩便可稱之為打油詩。”
李青青驚呼：“原來世上竟有打油詩！”
李青青、李招娣和陶鯉皆恍然大悟，露出茅塞頓開的表情，李富貴覺得什麽詩啊言的離他很遠，遠不如鹽或布離他近，但他也樂於當個聽眾。
“張打油最為聞名的打油詩名為《雪詩》，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李青青又說：“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怎麽聽著那麽搞笑？我覺得應該改成白狗身上黃更搞笑！”
“要那麽改不是不可以，但腫字和窿字是押韻的，若是改了，便不押韻。”
“押韻？什麽押韻？我鴨鵝行不行？”
百裏燒哈哈大笑兩聲，“行行行，只要你開心就好。”
只要你開心就好？這話聽起來不大對勁，就像男人哄女人開心？李招娣覺得百裏燒和李青青交談怎麽就這麽順暢，兩人就像無話不談的好友？完全不像她說一句話要左思右想還要擔心被說閑話！這作何解釋呢？
李青青和百裏燒都是聰明人，皆感覺那話說的不好。
“是我胡謅了。”
“在下沒別的意思……”
李青青和百裏燒異口同聲的說話，氣氛有點怪異，李招娣和李富貴兩父女拿異樣的眼神瞧著他們。
“娘子，現在是晚上，你沒煮粥，不會糊粥的。”
陶鯉楞頭楞腦的冒出這麽一句話來，簡直叫李青青哭笑不得。不過，陶鯉替她解圍了，她借機教他說：“夫君，我說的胡謅不是糊粥！兩個詞的意思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呢！胡謅是瞎編亂說話，糊粥才是粥糊了。”
“娘子，可胡謅就是糊粥啊！”
陶鯉腦子轉不過彎來，只知道兩者讀音一樣卻不知道是同音詞，也不懂根據前後的話來猜測意思。
鬧出這麽啼笑皆非的笑話來，除了陶鯉外，其餘人都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疼。
陶鯉撓撓頭，就是搞不明白怎麽就鬧了個笑話呢？
眾人笑話完，百裏燒靈機一現，說：“不才想出一首打油詩，僅供大家一笑。今晚天氣好，有人說胡謅。稻草垛燒火，明天煮糊粥。”
胡謅和糊粥！還真是適合寫打油詩！
眾人的笑聲響徹農田。
147凍瘡（一）
豐收的日子身體勞累，但滿心喜悅，看著金黃的稻谷曬在空地上，新米脫殼後煮粥或煮飯都是極好的，讓人食欲大開。
秋收完早已過了霜降時節，天氣轉冷，農田裏的活少了很多，多是預備過冬的棉衣和食物。唯有陶鯉仍是每日做包子，李青青繼續在正修書院當廚娘。
春夏秋冬四季，就數冬天最難熬，一天到晚冷風呼嘯，洗菜、做飯都變成考驗人的事情，偏偏陶鯉和李青青圍著竈臺轉，根本離不開這些事情。
十月二十三晚上，天色昏暗，李青青尚在清洗一大堆碗，陶鯉便早早地躺到床上了。陶鯉雖累，但一天到晚幹些農活而已，不像她在正修書院下冷水洗菜、切菜、做飯，一雙白皙纖細的素手冷得通紅，昨晚她睡前發現雙手都點癢，憑著她多年的直覺，她很清楚為何會暖和起來就手癢。
這是長凍瘡的緣故。
若是擱在往日，天沒這麽冷，陶家人偷懶把家務都留給她做，她毫無怨言大包大攬地幹了，沒有換來任何人的感激。特別是黃玉霞和陶鱔夫婦，比剛結婚的時候圓了一圈，這才大半年的時間就把兩人給養胖了，可想而知她是多麽的累。若說不幹這些雜活，擺在那裏等李梅花做，李梅花定會罵罵咧咧說她懶而絕不會說老二夫妻好吃懶做的。她早已看透這些，為了家庭和睦，暫且忍耐。可是，一向體貼她的陶鯉，不給她燒熱水泡腳也就算了，竟老早就上床歇下留她忙活，她心裏不是滋味，委屈極了，難受極了。
李青青嫁入陶家還沒到一年，她也就比黃玉霞早進門三個月而已，她這個大媳婦受苦受累受委屈，冬日的寒冷讓她變得脆弱。她回憶起在沒嫁人之前的日子，李富貴和吳美華窮是窮，但隆冬時節洗衣做飯都不讓女兒們幹的，眾姐妹只能疊衣、掃地，絕不下冷水。縱使李富貴的手因幹活太多又幹燥導致皴裂出幾個口子，她看著都心疼，搶著幹活卻會被李富貴推走。
而現在，李青青為了多掙點錢，白天在正修書院跟冷水打交道，回家後要伺候一大家人，陶家沒人讓她去歇著，陶鯉也不體貼她！她的心中升起一簇火苗，越想越生氣，火越燒越旺。洗完碗，把竈臺上的水和汙漬擦幹後，再把鍋碗瓢盆歸置好後，她才打水泡腳。木桶裏溫熱的水浸泡著李青青的雙腳，熱氣從足底一路往上竄，整個人也熱乎起來。她把雙手也泡在水裏，試圖讓熱水溫暖冰冷的手。
泡完腳，李青青便推開了房門。
“娘子，快來睡覺。”陶鯉語氣歡快，仿佛睡覺是最頂級的人生大事。
“睡覺睡覺！躺著睡覺，天上又不會掉錢下來！”
李青青怒氣沖沖的掀了被子，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衣服沒脫，被子沒蓋，她仍然感受到身邊傳來的暖意。
“娘子，你咋了？”
“娘子，你生氣了？”
“娘子，你沒脫衣裳就睡覺？”
陶鯉試探著接連發問，對李青青發的無名火頗為手足無措，待自己感覺到冷，才把一床棉被覆蓋到兩人身上。
被子裏是真暖和。
“陶鯉，你說我為什麽生氣？”
陶鯉誠懇地說：“娘子，我很傻，我不知道。”
“對，你傻，我也傻！我傻傻的嫁給你，起早摸黑的幹活，就算我要冷死累死，也得不到你們一句感激和體貼關懷的話！”
李青青聲音不小，與平常溫柔嫻淑的樣子判若兩人，就像發怒的母老虎，陶鯉舉止失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麽來平息她的怒火。
“娘子，我錯了。”
“你錯在哪裏？”
“我不知道。”
李青青苦澀不已，這個傻子連她為何發火都不知道！只會說錯了！“陶鯉，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出息？什麽是出息呢？陶鯉歪著腦子想，他常聽人說誰誰誰有出息，可他搞不懂什麽叫有出息？如果這個時候問出這個問題，娘子一定會不高興吧？
陶鯉惴惴不安，不知怎麽接話才好。
“怎麽啞巴了？不會說話？”
陶鯉低聲下氣地回答：“娘子，我不是啞巴。”
陶鯉脾氣好也不會回嘴，李青青貿然發火，確實是刁難他。
“抱我。”
這一句命令斬釘截鐵，陶鯉慌忙側身，將她圈在懷中。陶鯉的身子是火熱的，與她如掉進冰窟一般的身子形成鮮明對比。他身上的溫暖通過懷抱和皮膚傳遞，一瞬間便讓她沒那麽難過了。
已經發脾氣，若是不說出點什麽門道來，豈不是白費唇舌？李青青稍加思索後說：“夫君，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娘子，我很笨，我想不出來。”
“夫君，已經開始入冬了，往後的日子天寒地凍，結冰降雪都是常見的。而我要風雨無阻的去正修書院當廚娘，給學院裏的學生和夫子們做飯吃。無論天氣多麽惡劣，擇菜、洗菜、切菜、做飯等事情都必須由我來做。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聽出點什麽來了？”
“娘子，你怕冷？”
“數九嚴寒，誰不怕冷？”
“娘子，那你在家別出去。”
陶鯉的腦子只能思考出去不去的問題，他看不出背後真正的問題！如果不去正修書院當廚娘，別說每個月的三錢銀子沒了，早飯和中飯她便要在家裏吃，在家裏呆的時間長，又會激起婆媳、妯娌之間的矛盾。加上建造的新宅子差不多要進入收尾階段，總該置辦些新東西，那也得花錢；再過兩個多月就要過年，置辦年貨、給娘家送節、發壓歲錢等，都是不小的開支。那麽多地方要花錢，沒有收入日子便會過得捉襟見肘。
“夫君，我不去掙錢，你包子賣不出去，我們都喝西北風？”
“娘子，我們可以喝東北風。”
分得清東南西北便篡改詞匯的大傻子！李青青噗嗤一笑，怒氣都給笑沒了。
聽著她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笑聲，陶鯉如釋重負，試著問：“娘子，你不生氣了？”
“誰說我不生氣？”
148凍瘡（二）
娘子還生氣！
陶鯉腦子簡單，想不出什麽哄人的辦法，只能追問：“娘子，你為啥還生氣？”
“因為我話沒說完！”
李青青長嘆一口氣，“夫君，我是女人，一到冬天便四肢發冷，結了冰的水洗衣、洗菜那可是徹骨的寒冷，我抵擋不住。以前在娘家，冬天裏爹娘不要我下水，怕我長凍瘡。可嫁給你還沒一年，我拋頭露面的掙錢，還要顧上家裏人的晚飯。這會兒被你暖了的手，已經開始發癢，一定是長了凍瘡沒跑了。長凍瘡的地方白天冷得像冰錐，晚上熱得發癢，如果不好好照料，破皮爛手！”
陶秋月每年都長凍瘡，每逢看李梅花心疼地給陶秋月用上各種辦法，陶鯉早在一旁看熟了。陶鯉疼惜地問：“娘子，你長凍瘡了，咋不早說呢？”
“怎麽早說？我也是今兒個才發現的！”
“哦。”
“哦你個頭！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你個榆木腦袋！”
“娘子，你凍瘡長在哪裏？”
談了這麽久，陶鯉總算問到了點子上。被子外冷，李青青不願把手伸出被子外，她拉著陶鯉的手撫摸每一處凍瘡的位置，左手食指關節處，右手大拇指、中指、小指都長了凍瘡。
陶鯉的大手摸完這四處地方，要收回手時，不小心劃過她的胸前，觸碰到那柔軟，他忍不住說：“好像嫩豆腐啊。”
李青青面紅耳赤，恨不得鉆地洞。
“娘子，你很熱嗎？”
“被你氣的渾身冒煙！”
“娘子，你咋會冒煙呢？”
陶鯉凈會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李青青懶得搭理，警告他說：“陶鯉，以後你的手規矩點！”
“娘子，我的手摸了哪裏？怎麽那麽軟？”
求知欲使陶鯉毫不尷尬又純潔地提問，可李青青真沒臉回答，她總不能告訴他是女人的酥胸！雖然被他一手握過，也揉搓過，可自打秋收至今一個多月都沒讓他摸了，想來是他已經忘記了。
李青青羞臊地說：“我拒絕回答。”
“那我再摸一下。”
沒臉沒皮的陶鯉竟還想摸！“不行！”
“娘子，不要小氣。我摸你一下，你摸我一下，你不吃虧的。”
陶鯉把小孩子一物換一物的方法用在她身上，真當她涉世未深什麽也不懂？等住進新房後，她和陶鯉便會合歡，目前，她還沒那個心情，只想多得到陶鯉的寵愛。“夫君，我身子柔軟，你不是一向知道的？”
“對，娘子身體白白嫩嫩的像豆腐。”
終於沒有那種暧昧的感覺了。
李青青撒嬌說：“夫君，我的手長凍瘡了，你卻只想摸我，這不合適。”
陶鯉意識到是自己頑皮了。
“夫君，只要我手上的凍瘡好了，你想怎麽摸我就怎麽摸。”說這話時，李青青一半是嬌羞一半是期待，以身體為誘餌，他會竭盡全力待她好嗎？
“娘子，你說話算數？”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雖然我是一介女流，但我言出必行，說到就能做到。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也是你的。”
說最後一句話時，李青青臉紅至極，早已把頭埋在他的胸口。
“娘子，我也是你的。”
李青青羞澀地嗯了一聲。
“娘子，我去給你弄點東西。”
“弄什麽東西？”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陶鯉鉆出被子，下床後不忘給李青青掖好被子，他披上一件厚棉衣便打開房門往外走，冷風灌入房間，李青青把頭縮進了被子裏。腦子雖笨，好在陶鯉有生活常識，知道什麽是凍瘡，難不成他有治療凍瘡的法子？
天氣濕冷，經常下冷水幹活的女人容易長凍瘡，關於治療凍瘡的土辦法也有不少，比如敷辣椒、塗抹熱醋或燒酒等，對付剛長的凍瘡有一定的效果。可是，等凍瘡好了以後，漫長的冬天要保護好雙手，盡量不吹冷風不下冷水，對她來說太難了。
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沒見陶鯉來，李青青便凝神去百寶園閑逛。百寶園就像一個無線廣袤的大花園，紫紅的杜鵑花，純白濃香的梔子花，花瓣層層疊疊的牡丹、芍藥等。自打跟著百裏燒學《增廣賢文》後，再加上她常詢問百裏燒世上有哪些花，她認識的花木越來越多。保守估計，整個百寶園裏的植株，她已經認識一半以上了。識字後通過辨認花木上的木牌，她驚訝地發現能入藥的花草遠比她想象的多，清熱解毒下火的金銀花，花期長又艷麗的夾竹桃竟有劇毒！
忽聽門吱呀一聲，陶鯉回來了。李青青迅速脫離百寶園，輕咳一聲，說：“夫君，你終於回來了。”
陶鯉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一把東西，火光照亮房間後，李青青半坐起來靠著床頭，她蓋被時，陶鯉將火把放在房中央的一個有缺口的敞口瓷瓶中，而後坐在床邊。
“怎麽一股蘿蔔味？”
陶鯉笑著攤開手，竟是三片切成大拇指一般長的蘿蔔！厚蘿蔔片有點脫水，四周都蔫蔫的，還在冒煙！
李青青並不排斥蘿蔔，反倒很喜歡蘿蔔。蘿蔔被稱為土人參，霜降後的蘿蔔有一種甜味，削皮後便能吃，也能熬湯、炒菜、曬成蘿蔔絲或加辣椒扮成佐粥的蘿蔔條等。可是，她不懂陶鯉搞三塊蘿蔔片來做什麽。
“娘子，把手伸出來。”
“幹啥？”
“治凍瘡。”
李青青恍然大悟，蘿蔔切厚片放在火上烤，待蘿蔔軟化後燙燙的就可以用來摩擦凍瘡部位，據說多次使用可以使凍瘡痊愈。但她曾多次烤糊過蘿蔔片，沒正經試過。
看她遲疑，陶鯉便說：“娘子，不燙的，別怕。”
李青青將信將疑，伸出右手，陶鯉輕握她的手，待看出長凍瘡的地方後，便拿蘿蔔片緩緩地摩擦。溫熱的蘿蔔與手摩擦，長凍瘡的地方漸漸發熱，有一種活血暢快的感覺。
“娘子，舒服嗎？”
“還行。”
“娘子，那我以後天天給你烤蘿蔔片，給你擦凍瘡。”
李青青笑笑沒說話，承諾再好也沒用，要看行動。
陶鯉細心地拿蘿蔔摩擦凍瘡，擦了一會兒後說：“娘子，弟弟常對弟妹說什麽幹你幹你的，那是啥意思啊？”
149我想跟你一起幹
這麽臟的話陶鯉竟聽下肚了！
李青青小臉一紅，“夫君，你怎麽凈偷聽他倆說話？聽了不該聽的話，看了不該看的場景，小心長針眼！”
“是耳朵聽到了。”
“那你覺得不對勁，不會走開嗎？”
李青青恨不得噴出一口老血，陶鯉關於那方面的知識，幾乎全是從陶鱔和黃玉霞那聽來的。換做別人，一聽就羞羞臉，大傻子可倒好，不僅聽了還要跟她交流！
陶鯉換了另一塊烤過的蘿蔔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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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李招娣如此焦急，李青青於心不忍，低聲說：“招娣，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為女子，不可太主動，最好是能讓他動心再主動上門提親。”
“二姐，只怕這很難。他在家裏的這麽多天，我給他端飯布菜，他只會說謝謝，還不如跟爹娘熱絡呢。”李招娣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漂亮，沒法引得百裏燒側目。
“招娣，你犯傻了不是？當著全家人的面，他多跟你說話，豈不是讓爹娘看出來他對你有意思？他是讀聖人書的，講究什麽發乎情止乎禮那一套君子行徑。”
“二姐，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等著他喜歡上我？那我不是太被動了？如果有比我有錢又貌美的千金小姐看上他，我豈不是沒有半點機會？”
144少女心事（二）
少女懷春，愁眉不展。
李招娣的擔憂不無道理，李青青一時之間也沒法拍著胸脯打包票，“招娣，你思慮過度了。”
李招娣兩道彎眉緊蹙，“二姐，我這哪是什麽思慮過度？只是不想落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付出一片真心，結果空歡喜罷了。”
李青青撲哧一笑，“招娣，你是不是傻？別人都是把醜男人比作癩蛤蟆，你倒好，自比為癩蛤蟆，真是古今少見。你聽我的，先別想那麽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李招娣深明她與百裏燒結為連理之事不容樂觀，繼續憂心忡忡地說：“二姐，咱家一直被村裏人嚼舌根，若是百裏燒能入贅為婿，村裏人誰還敢小瞧咱爹娘？”
要強的李招娣，一針見血，紮到了李青青心尖上，頓感發疼。李家七姐妹，被村裏人戲言七仙女，表面上誰都誇李富貴和吳美華命好生了那麽多女兒，以後老了可以享福，實際上沒人瞧得起無一男丁的李家，暗罵七個賠錢貨。甚至這兩年，仍有人勸李富貴趁著還未年邁抓緊再生兩胎，弄兩個兒子來繼承香火。奈何李富貴和吳美華日夜為李家操勞，兩人鬢邊已生白發，顯出老態，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無奈地回答：“生不出兒子也是命中註定，不生了不生了。”
若是百裏燒能入贅為婿，待日後誕下子嗣隨李姓，那李家算是後繼有人了。再加上百裏燒識字，在大字不識一個的村裏人看來，讀書人值得尊敬，個個都會高看幾眼。如果能把百裏燒入贅一事給落實了，對李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從百裏燒自身來看，並不算是什麽皆大歡喜的好事情。讀書人眼界高，挑選枕邊人標準另有一套。李招娣乖巧伶俐，樣貌也不錯，就是不認識字，也沒家底，除非百裏燒對李招娣一見鐘情，否則婚事很難辦，更別說入贅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無需一提。
李青青心中那叫一個愁，可歷經這麽些事情，她早已看開，一切都會有應對辦法。“招娣，你別老是自輕自賤。你身子清白，能說會道，勤勞肯幹，膚白貌美，哪一樣不是優點？要是他不同意，咱爹娘放出信去，一家有女百家求，方圓十裏的適婚小夥子還不得踏破咱家門檻？”
“二姐，可我就只喜歡他啊。”
話畢，李招娣發出一聲嘆息。
兩人沈默片刻後，齊刷刷地擺頭看向正在捆稻稈的三個男人，在火光的映照下，李青青覺得她從未這麽認真的看過這三個男人。李富貴，她的親爹，早已習慣親爹的存在，卻忽視親爹瘦骨嶙峋，脖子前傾，明顯駝背了，至於鬢邊的白發和臉上一道道皺紋，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老五歲以上；陶鯉，高大偉岸，幹活利落又快速，朝氣蓬勃，就像十一點鐘的太陽，讓人不可小覷；文弱書生百裏燒，幹活是最慢的，手腳也有點不協調別人捆完三個，他才剛捆好一個，慢雖慢，卻繼續勞動。
三個男人，都是李青青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給她生命，一個給她幸福和愛，一個給她改變命運的機會，是毫無爭議的貴人。她早已決定要用自己的努力讓陶家和李家都過上好日子，來回報陶鯉和李富貴。那百裏燒呢？若是她能牽紅線為他覓得良緣，也算是報恩了。她已明了李招娣是真心喜歡百裏燒，現在就是不知道百裏燒對李招娣是否有好感？先不能提什麽結婚、入贅的事，她探探百裏燒的口風，再做打算。
“二姐，你有沒有什麽好法子讓我能吸引他？”李招娣的眸子裏閃耀著異樣的光彩，那是對未來生活的渴望以及對百裏燒的愛慕之光。
李青青不忍澆滅李招娣的熱情，一邊思索一邊說：“他一介書生，已為人師，如果在他面前背誦聖人言，估計能博得他的好感。”
李招娣焦急地答道：“背誦聖人言？二姐，我沒讀過書，不會背啊。萬一背錯了，或者忘詞了，那豈不是丟人丟到家了？”
“招娣，你怎麽凡事都往壞處想？你年紀輕輕的，有無限可能，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李招娣辯解道：“二姐，我知道自己長得不醜，可我沒文化，不識字，讓我背書，這比連洗一年的衣裳還要難。況且我這人好面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丟臉。我的好二姐，你就幫幫我，想個好法子吧。”
李招娣拉著李青青的臂彎撒嬌，又說了一通好話。
李青青思忖片刻後，說：“招娣，咱家條件有限，面對博學多才的他，只能智取。”
“二姐，怎麽個智取法？”
“你想啊，他在書院教書，吃穿不愁，衣食無憂，你若是貿貿然送東西，及其容易被拒，引得場面尷尬。他是夫子，你就裝學生，問他問題，他一定會悉心教導，為你授業解惑的。”
李青青此話一出，李招娣頓感豁然開朗，確實是那麽回事。“可是，二姐，我不知道問什麽問題好。如果問的問題很蠢，豈不是要被他笑話？他對我印象也會大打折扣的。二姐，你快幫我想想問一個什麽問題合適？既能顯得我很機智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又能讓他有話可說！”
“這有點難辦。”
面對李青青的遲疑，李招娣再次使出撒嬌的招數，“我的好二姐，世界上最好的二姐，你就幫幫我吧！只要你幫我搞定婚事，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
“你啊，就會耍嘴皮子。你就我這一個二姐，可不得是最好的？”
“二姐，我錯了，你在我心中就是最美最好的姐姐。”
李青青眉開眼笑，“逗你玩的，瞧把你給緊張的。你別吵了，讓我考慮一下。”
田野裏，蛙聲不絕於耳，火花在火盆裏起舞，三個男人埋頭幹活，兩個女子凝神苦思。
李招娣心裏七上八下的，往日她也算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到了這一刻已是心亂如麻六神無主，到底用什麽樣的方法吸引百裏燒的註意力？到底怎麽樣才能跟百裏燒攜手共度一生？老天爺會給她和百裏燒機會嗎？
145喜歡種田的傻瓜
“大家過來歇會兒。”
李青青一時半刻沒想到什麽好法子，只想著百裏燒跟著李富貴和陶鯉一起來歇息，李招娣便有機會多跟百裏燒處一處。
這可把李招娣嚇壞了，“二姐，你咋把他叫過來了？不是還沒想好問啥麽？
“問題是沒想出來，可大家忙活了那麽久，夜又深了，總該歇歇。你啊，心裏只惦記著情郎，哪想到爹和你二姐夫疲累不堪呢？”
調笑的話一說，李招娣羞紅了臉，“二姐，你真是……”
李富貴綁完手裏那一把稻稈後，命令陶鯉和百裏燒都去歇著。三個男人坐在離李青青和李招娣那一堆稻稈垛不遠。
李招娣拿了三個碗和青花瓷大茶壺去給三個男人倒水，盡管她想把第一杯獻給百裏燒，但李富貴年紀最大又忙個不停，於情於理第一杯都應該遞給李富貴的。
“爹，喝水。”李招娣把碗遞給李富貴，準備倒水。
孰料，李富貴不肯接，“大晚上的喝什麽水？水喝多了老是要尿尿，多不方便？”
尿尿……
李招娣害臊不已，低頭問：“二姐夫，百裏先生，你們要喝水嗎？”
“不喝。”
李招娣失去了這麽一次“獻殷勤”的機會，失望的抱著碗和茶壺回去，臉色就像霜打的茄子，懨懨的。
李青青一眼看出李招娣的失落，接過碗、茶壺並妥當放好後，她緊握李招娣的手，輕喚了一聲招娣。
李招娣勉強地笑笑說：“二姐，我沒事。”
夜裏涼風習習，甚是舒爽，三個男人都不是話多之人，李招娣未出閣不宜多說話，李青青只能擔當話癆的角色，讓人多說話。陶鯉憨傻，百裏燒是外人，閑聊起頭還得找李富貴。打定主意後，她問：“爹，你知道咱們祖先什麽時候開始種稻嗎？”
李富貴快速回答說：“我可說不準，只知道是很早很早以前。”
百裏燒接話說：“這可說來話長，稻屬於五谷之一，最早出現在《論語》裏。常說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也出自《論語》，《論語》成書在公元四五百年前，稻比《論語》出現的更早，確實是很早很早以前。”
李青青誇讚說：“百裏先生博學多才，真是厲害。”
出口成章的百裏燒，簡直是李招娣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怎麽那麽有才華還善解人意，人也長得高大英俊！
百裏燒謙虛答道：“陶大嫂，在下不才，你真是謬讚了。”
聽著大家的談話，陶鯉糊裏糊塗的，“百裏先生，什麽人語？”
《論語》不是人語！孔聖人聽到這樣的誤解，只怕是氣得要吐血了。百裏燒耐著性子解釋說：“陶大哥，《論語》是儒家經典，也是四書五經之一，三年一度的秋闈就是從四書五經中挑選句子出題，幾乎每一個想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的讀書人都能把《論語》背得滾瓜爛熟。”
如此一通解釋後，陶鯉依稀懂了，答了一個哦字後又感慨道：“還是種田容易。”
“胡說！種田可不容易了，靠天吃飯，若是老天爺不賞飯吃，久旱不降雨，蝗蟲成災，莊稼顆粒無收，容易什麽？”
李富貴毫不留情地反駁了陶鯉的話，陶鯉不明白為何李富貴忽然語調嚴厲，像是要揍他！
李富貴嗓門大，語氣又駭人，可把李青青嚇到了。她立即調解說：“爹，陶鯉只是隨口一提，你生什麽氣？”
“他說種田容易，我就生氣。咱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必須對土地敬畏，懷著赤誠之心耕作，這樣天地才會在秋天以豐收作為回報。就他一個傻子，懂什麽種田？哼！”
“岳父，我不是傻子。”
正在氣頭上的李富貴，一聽陶鯉說不是傻子，又要來氣，“你不是傻子的話，怎麽連《論語》都能聽成人語？你傻的不能再傻，還好意思意思說自己不是傻子！”
這話說得很傷人。
陶鯉倏然起身，攥緊雙拳，仰天大吼：“我不是傻子！”
夜風習習，陶鯉發自內心的怒吼，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響聲震天，足以震懾一切。
李青青心痛不已，陶鯉好手好腳勤勞肯幹，平時話也不多，只喜歡在她跟前犯傻，今天多說了兩句，便被李富貴痛批是傻子。陶鯉最在意的事情便是被人說成傻子，自打他就回了差點被賣給牙婆的孩子後，幾乎沒什麽叫他傻子了。他的自尊得到了滿足，現在又被李富貴打回原形，他失控狂吼是在所難免的。
李青青來到陶鯉身邊，輕聲安慰他：“夫君，你別發火。我爹只是口頭上那麽說而已，實際上他非常滿意你這個女婿。”
李青青看向李富貴，李富貴把頭轉向一邊，拗氣呢！
李招娣立刻反應過來，說：“二姐夫，我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那麽愛幹活，爹他不知在家人面前誇你多少遍。你就別跟爹計較，看開點。”
百裏燒也勸道：“陶大哥，你憨厚有餘，聰慧不足，卻勤學好問，踏實肯幹，多好的一個人！”
李青青這才說：“夫君，你看招娣和百裏先生都誇你呢。”
“真的嗎？”
“真的。”
“真誇我？”
“是啊，夫君，你沒有那麽糟糕，你很厲害的，否則我長得這麽好看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過日子啊。”當著眾人面說出這麽自戀的話來，李青青似喝醉了一般，兩頰通紅。
陶鯉聽得出來好話歹話，此刻被李青青哄得臉色極好，火光下看著她姣美臉龐，溫柔如水的眼神，忍不住說出：“娘子，你真好看。”
一句接一句的情話爆出，李富貴、百裏燒和李招娣皆連連輕咳，示意甜蜜的小夫妻要註意影響。
最有感觸的是李招娣，她無比艷羨陶鯉對李青青的好，陶鯉被李青青吃定了，還知道說你真好看這種話，清貧的日子有這麽多言語蜜糖吃，怪不得李青青臉上笑容多！誰不想被男人寵成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呢？百裏燒能做到嗎？
146打油詩
李青青哄好陶鯉後，便按著他坐在李富貴身旁。“爹，陶鯉一根筋，不喜歡聽人家說他傻，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
李富貴面有愧色，他生氣後脾氣急躁口不擇言，陶鯉成為他的二女婿後，除了腦袋瓜不太靈光，常幫李家幹農活。他嘆息說：“計較什麽？我的二女婿，以後你還要在陶家過一輩子，你們小兩口過得好就成。”
李富貴沒有表達出道歉的意思，但他語氣軟下來了，陶鯉身為女婿，理應跟老丈人和解。李青青戳了戳陶鯉的手肘，對他擠眉弄眼。
奈何陶鯉不開竅，“娘子，你戳我幹啥？”
好尷尬！
原本想悄悄暗示陶鯉，被陶鯉一喊，算是聲張開來了。李青青低聲說：“夫君，你跟爹道個歉。”
陶鯉鄭重地看向李富貴，說：“爹，我給你道個歉！”
怎麽是這麽個道歉法？沒有對不起？李青青還想糾正陶鯉，李富貴開口道：“沒啥道歉不道歉的，別放在心上就行。”
氣氛有點低沈。
夜色靜謐，火光和各種蛙聲、蟋蟀聲，讓夜晚不那麽空寂。
三個男人坐在稻稈垛上，每個人手裏都把玩著一根稻稈，若有所思。李青青和李招娣兩姐妹低聲嘀咕，拿不準說什麽好。
良久，李富貴發話說：“天色已晚，田裏這麽些稻子，犯不著耽擱這麽多人睡覺。青青、招娣和陶鯉回家睡去，百裏先生去大哥家借住一晚。”
李富貴安排雖好，畢竟他年紀大了，留他一人看守這麽大一塊田，李青青無法放心。“爹，你帶著招娣和百裏先生去睡，我和陶鯉留下來看田就行了。”
“那怎麽能行？陶鯉幹活多，又是大男人，耽擱一宿的睡眠，明天幹活肯定沒勁。我這一把老骨頭，睡不睡關系不大，你們快走，還能安心睡一兩個時辰。”李富貴說話之時，已動手推他們走。
李青青、李招娣、陶鯉和百裏燒皆年輕，怎麽能讓上了年紀的李富貴留守農田？誰都不肯走，李富貴裝出發火的樣子要罵人。
沒人離開。
李青青一手拉著陶鯉，一手拉著李招娣坐下來，說：“既然大家都不想睡，那就再聊會天。”
“娘子，聊什麽？”
此時說幾句玩笑話帶動氣氛，驅趕睡意是最好的。李青青說：“招娣放了一段時間的牛，有了一些領悟，她把那些領悟揉合成幾句詩，逗大家一樂。”
李招娣呆了，牛是放過，可她何曾有關於牛的領悟？她敢肯定是李青青自己想出來的，為了幫她給百裏燒留個好印象，才把名字給換了。
原本未出閣的姑娘不能被外人知曉名字，但百裏燒來李家幫忙收割稻子，早就對李家七姑娘的閨名了如指掌。他讚許地看了一眼李招娣，謙遜地說：“願聞其詳。”
李招娣要擡眼看百裏燒時，恰巧撞上他赤誠又熱心的眼神，四目相對時，她心中小鹿亂跳，慌忙低下了頭。
“牛牛牛牛牛，一頭兩頭三四頭。甩它幾鞭子，管它公牛或母牛。”
在場皆是沒什麽文化的人，聽著是搞笑，但有百裏燒這樣的讀書人在場，誰也不敢大笑或表態好不好。
百裏燒拍手叫好，笑道：“真是一首妙趣橫生的打油詩。”
被莫名奇妙的誇讚，李青青有點摸不著頭腦，反問道：“打油詩？我……我妹妹招娣想出來的，只為博人一笑而已，才不是用去打油呢。”
百裏燒咧開嘴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簡直比璀璨的星鬥還要耀眼。李招娣被百裏燒的笑容迷暈，恍惚中好像看到他滿臉笑意的朝她走來。
“詩咋能打油呢？”陶鯉也生出疑惑。
百裏燒頗為耐煩地解釋道：“詩可高雅，也可以是富有趣味性口語化又通俗易懂。打油詩因一位名叫張打油的人而聞名，不必講究平仄、格律，只要詼諧幽默又短小精悍的五言或七言詩便可稱之為打油詩。”
李青青驚呼：“原來世上竟有打油詩！”
李青青、李招娣和陶鯉皆恍然大悟，露出茅塞頓開的表情，李富貴覺得什麽詩啊言的離他很遠，遠不如鹽或布離他近，但他也樂於當個聽眾。
“張打油最為聞名的打油詩名為《雪詩》，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李青青又說：“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怎麽聽著那麽搞笑？我覺得應該改成白狗身上黃更搞笑！”
“要那麽改不是不可以，但腫字和窿字是押韻的，若是改了，便不押韻。”
“押韻？什麽押韻？我鴨鵝行不行？”
百裏燒哈哈大笑兩聲，“行行行，只要你開心就好。”
只要你開心就好？這話聽起來不大對勁，就像男人哄女人開心？李招娣覺得百裏燒和李青青交談怎麽就這麽順暢，兩人就像無話不談的好友？完全不像她說一句話要左思右想還要擔心被說閑話！這作何解釋呢？
李青青和百裏燒都是聰明人，皆感覺那話說的不好。
“是我胡謅了。”
“在下沒別的意思……”
李青青和百裏燒異口同聲的說話，氣氛有點怪異，李招娣和李富貴兩父女拿異樣的眼神瞧著他們。
“娘子，現在是晚上，你沒煮粥，不會糊粥的。”
陶鯉楞頭楞腦的冒出這麽一句話來，簡直叫李青青哭笑不得。不過，陶鯉替她解圍了，她借機教他說：“夫君，我說的胡謅不是糊粥！兩個詞的意思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呢！胡謅是瞎編亂說話，糊粥才是粥糊了。”
“娘子，可胡謅就是糊粥啊！”
陶鯉腦子轉不過彎來，只知道兩者讀音一樣卻不知道是同音詞，也不懂根據前後的話來猜測意思。
鬧出這麽啼笑皆非的笑話來，除了陶鯉外，其餘人都捧腹大笑，直笑得肚子疼。
陶鯉撓撓頭，就是搞不明白怎麽就鬧了個笑話呢？
眾人笑話完，百裏燒靈機一現，說：“不才想出一首打油詩，僅供大家一笑。今晚天氣好，有人說胡謅。稻草垛燒火，明天煮糊粥。”
胡謅和糊粥！還真是適合寫打油詩！
眾人的笑聲響徹農田。
147凍瘡（一）
豐收的日子身體勞累，但滿心喜悅，看著金黃的稻谷曬在空地上，新米脫殼後煮粥或煮飯都是極好的，讓人食欲大開。
秋收完早已過了霜降時節，天氣轉冷，農田裏的活少了很多，多是預備過冬的棉衣和食物。唯有陶鯉仍是每日做包子，李青青繼續在正修書院當廚娘。
春夏秋冬四季，就數冬天最難熬，一天到晚冷風呼嘯，洗菜、做飯都變成考驗人的事情，偏偏陶鯉和李青青圍著竈臺轉，根本離不開這些事情。
十月二十三晚上，天色昏暗，李青青尚在清洗一大堆碗，陶鯉便早早地躺到床上了。陶鯉雖累，但一天到晚幹些農活而已，不像她在正修書院下冷水洗菜、切菜、做飯，一雙白皙纖細的素手冷得通紅，昨晚她睡前發現雙手都點癢，憑著她多年的直覺，她很清楚為何會暖和起來就手癢。
這是長凍瘡的緣故。
若是擱在往日，天沒這麽冷，陶家人偷懶把家務都留給她做，她毫無怨言大包大攬地幹了，沒有換來任何人的感激。特別是黃玉霞和陶鱔夫婦，比剛結婚的時候圓了一圈，這才大半年的時間就把兩人給養胖了，可想而知她是多麽的累。若說不幹這些雜活，擺在那裏等李梅花做，李梅花定會罵罵咧咧說她懶而絕不會說老二夫妻好吃懶做的。她早已看透這些，為了家庭和睦，暫且忍耐。可是，一向體貼她的陶鯉，不給她燒熱水泡腳也就算了，竟老早就上床歇下留她忙活，她心裏不是滋味，委屈極了，難受極了。
李青青嫁入陶家還沒到一年，她也就比黃玉霞早進門三個月而已，她這個大媳婦受苦受累受委屈，冬日的寒冷讓她變得脆弱。她回憶起在沒嫁人之前的日子，李富貴和吳美華窮是窮，但隆冬時節洗衣做飯都不讓女兒們幹的，眾姐妹只能疊衣、掃地，絕不下冷水。縱使李富貴的手因幹活太多又幹燥導致皴裂出幾個口子，她看著都心疼，搶著幹活卻會被李富貴推走。
而現在，李青青為了多掙點錢，白天在正修書院跟冷水打交道，回家後要伺候一大家人，陶家沒人讓她去歇著，陶鯉也不體貼她！她的心中升起一簇火苗，越想越生氣，火越燒越旺。洗完碗，把竈臺上的水和汙漬擦幹後，再把鍋碗瓢盆歸置好後，她才打水泡腳。木桶裏溫熱的水浸泡著李青青的雙腳，熱氣從足底一路往上竄，整個人也熱乎起來。她把雙手也泡在水裏，試圖讓熱水溫暖冰冷的手。
泡完腳，李青青便推開了房門。
“娘子，快來睡覺。”陶鯉語氣歡快，仿佛睡覺是最頂級的人生大事。
“睡覺睡覺！躺著睡覺，天上又不會掉錢下來！”
李青青怒氣沖沖的掀了被子，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衣服沒脫，被子沒蓋，她仍然感受到身邊傳來的暖意。
“娘子，你咋了？”
“娘子，你生氣了？”
“娘子，你沒脫衣裳就睡覺？”
陶鯉試探著接連發問，對李青青發的無名火頗為手足無措，待自己感覺到冷，才把一床棉被覆蓋到兩人身上。
被子裏是真暖和。
“陶鯉，你說我為什麽生氣？”
陶鯉誠懇地說：“娘子，我很傻，我不知道。”
“對，你傻，我也傻！我傻傻的嫁給你，起早摸黑的幹活，就算我要冷死累死，也得不到你們一句感激和體貼關懷的話！”
李青青聲音不小，與平常溫柔嫻淑的樣子判若兩人，就像發怒的母老虎，陶鯉舉止失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麽來平息她的怒火。
“娘子，我錯了。”
“你錯在哪裏？”
“我不知道。”
李青青苦澀不已，這個傻子連她為何發火都不知道！只會說錯了！“陶鯉，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出息？什麽是出息呢？陶鯉歪著腦子想，他常聽人說誰誰誰有出息，可他搞不懂什麽叫有出息？如果這個時候問出這個問題，娘子一定會不高興吧？
陶鯉惴惴不安，不知怎麽接話才好。
“怎麽啞巴了？不會說話？”
陶鯉低聲下氣地回答：“娘子，我不是啞巴。”
陶鯉脾氣好也不會回嘴，李青青貿然發火，確實是刁難他。
“抱我。”
這一句命令斬釘截鐵，陶鯉慌忙側身，將她圈在懷中。陶鯉的身子是火熱的，與她如掉進冰窟一般的身子形成鮮明對比。他身上的溫暖通過懷抱和皮膚傳遞，一瞬間便讓她沒那麽難過了。
已經發脾氣，若是不說出點什麽門道來，豈不是白費唇舌？李青青稍加思索後說：“夫君，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娘子，我很笨，我想不出來。”
“夫君，已經開始入冬了，往後的日子天寒地凍，結冰降雪都是常見的。而我要風雨無阻的去正修書院當廚娘，給學院裏的學生和夫子們做飯吃。無論天氣多麽惡劣，擇菜、洗菜、切菜、做飯等事情都必須由我來做。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聽出點什麽來了？”
“娘子，你怕冷？”
“數九嚴寒，誰不怕冷？”
“娘子，那你在家別出去。”
陶鯉的腦子只能思考出去不去的問題，他看不出背後真正的問題！如果不去正修書院當廚娘，別說每個月的三錢銀子沒了，早飯和中飯她便要在家裏吃，在家裏呆的時間長，又會激起婆媳、妯娌之間的矛盾。加上建造的新宅子差不多要進入收尾階段，總該置辦些新東西，那也得花錢；再過兩個多月就要過年，置辦年貨、給娘家送節、發壓歲錢等，都是不小的開支。那麽多地方要花錢，沒有收入日子便會過得捉襟見肘。
“夫君，我不去掙錢，你包子賣不出去，我們都喝西北風？”
“娘子，我們可以喝東北風。”
分得清東南西北便篡改詞匯的大傻子！李青青噗嗤一笑，怒氣都給笑沒了。
聽著她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笑聲，陶鯉如釋重負，試著問：“娘子，你不生氣了？”
“誰說我不生氣？”
148凍瘡（二）
娘子還生氣！
陶鯉腦子簡單，想不出什麽哄人的辦法，只能追問：“娘子，你為啥還生氣？”
“因為我話沒說完！”
李青青長嘆一口氣，“夫君，我是女人，一到冬天便四肢發冷，結了冰的水洗衣、洗菜那可是徹骨的寒冷，我抵擋不住。以前在娘家，冬天裏爹娘不要我下水，怕我長凍瘡。可嫁給你還沒一年，我拋頭露面的掙錢，還要顧上家裏人的晚飯。這會兒被你暖了的手，已經開始發癢，一定是長了凍瘡沒跑了。長凍瘡的地方白天冷得像冰錐，晚上熱得發癢，如果不好好照料，破皮爛手！”
陶秋月每年都長凍瘡，每逢看李梅花心疼地給陶秋月用上各種辦法，陶鯉早在一旁看熟了。陶鯉疼惜地問：“娘子，你長凍瘡了，咋不早說呢？”
“怎麽早說？我也是今兒個才發現的！”
“哦。”
“哦你個頭！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你個榆木腦袋！”
“娘子，你凍瘡長在哪裏？”
談了這麽久，陶鯉總算問到了點子上。被子外冷，李青青不願把手伸出被子外，她拉著陶鯉的手撫摸每一處凍瘡的位置，左手食指關節處，右手大拇指、中指、小指都長了凍瘡。
陶鯉的大手摸完這四處地方，要收回手時，不小心劃過她的胸前，觸碰到那柔軟，他忍不住說：“好像嫩豆腐啊。”
李青青面紅耳赤，恨不得鉆地洞。
“娘子，你很熱嗎？”
“被你氣的渾身冒煙！”
“娘子，你咋會冒煙呢？”
陶鯉凈會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李青青懶得搭理，警告他說：“陶鯉，以後你的手規矩點！”
“娘子，我的手摸了哪裏？怎麽那麽軟？”
求知欲使陶鯉毫不尷尬又純潔地提問，可李青青真沒臉回答，她總不能告訴他是女人的酥胸！雖然被他一手握過，也揉搓過，可自打秋收至今一個多月都沒讓他摸了，想來是他已經忘記了。
李青青羞臊地說：“我拒絕回答。”
“那我再摸一下。”
沒臉沒皮的陶鯉竟還想摸！“不行！”
“娘子，不要小氣。我摸你一下，你摸我一下，你不吃虧的。”
陶鯉把小孩子一物換一物的方法用在她身上，真當她涉世未深什麽也不懂？等住進新房後，她和陶鯉便會合歡，目前，她還沒那個心情，只想多得到陶鯉的寵愛。“夫君，我身子柔軟，你不是一向知道的？”
“對，娘子身體白白嫩嫩的像豆腐。”
終於沒有那種暧昧的感覺了。
李青青撒嬌說：“夫君，我的手長凍瘡了，你卻只想摸我，這不合適。”
陶鯉意識到是自己頑皮了。
“夫君，只要我手上的凍瘡好了，你想怎麽摸我就怎麽摸。”說這話時，李青青一半是嬌羞一半是期待，以身體為誘餌，他會竭盡全力待她好嗎？
“娘子，你說話算數？”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雖然我是一介女流，但我言出必行，說到就能做到。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也是你的。”
說最後一句話時，李青青臉紅至極，早已把頭埋在他的胸口。
“娘子，我也是你的。”
李青青羞澀地嗯了一聲。
“娘子，我去給你弄點東西。”
“弄什麽東西？”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陶鯉鉆出被子，下床後不忘給李青青掖好被子，他披上一件厚棉衣便打開房門往外走，冷風灌入房間，李青青把頭縮進了被子裏。腦子雖笨，好在陶鯉有生活常識，知道什麽是凍瘡，難不成他有治療凍瘡的法子？
天氣濕冷，經常下冷水幹活的女人容易長凍瘡，關於治療凍瘡的土辦法也有不少，比如敷辣椒、塗抹熱醋或燒酒等，對付剛長的凍瘡有一定的效果。可是，等凍瘡好了以後，漫長的冬天要保護好雙手，盡量不吹冷風不下冷水，對她來說太難了。
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沒見陶鯉來，李青青便凝神去百寶園閑逛。百寶園就像一個無線廣袤的大花園，紫紅的杜鵑花，純白濃香的梔子花，花瓣層層疊疊的牡丹、芍藥等。自打跟著百裏燒學《增廣賢文》後，再加上她常詢問百裏燒世上有哪些花，她認識的花木越來越多。保守估計，整個百寶園裏的植株，她已經認識一半以上了。識字後通過辨認花木上的木牌，她驚訝地發現能入藥的花草遠比她想象的多，清熱解毒下火的金銀花，花期長又艷麗的夾竹桃竟有劇毒！
忽聽門吱呀一聲，陶鯉回來了。李青青迅速脫離百寶園，輕咳一聲，說：“夫君，你終於回來了。”
陶鯉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一把東西，火光照亮房間後，李青青半坐起來靠著床頭，她蓋被時，陶鯉將火把放在房中央的一個有缺口的敞口瓷瓶中，而後坐在床邊。
“怎麽一股蘿蔔味？”
陶鯉笑著攤開手，竟是三片切成大拇指一般長的蘿蔔！厚蘿蔔片有點脫水，四周都蔫蔫的，還在冒煙！
李青青並不排斥蘿蔔，反倒很喜歡蘿蔔。蘿蔔被稱為土人參，霜降後的蘿蔔有一種甜味，削皮後便能吃，也能熬湯、炒菜、曬成蘿蔔絲或加辣椒扮成佐粥的蘿蔔條等。可是，她不懂陶鯉搞三塊蘿蔔片來做什麽。
“娘子，把手伸出來。”
“幹啥？”
“治凍瘡。”
李青青恍然大悟，蘿蔔切厚片放在火上烤，待蘿蔔軟化後燙燙的就可以用來摩擦凍瘡部位，據說多次使用可以使凍瘡痊愈。但她曾多次烤糊過蘿蔔片，沒正經試過。
看她遲疑，陶鯉便說：“娘子，不燙的，別怕。”
李青青將信將疑，伸出右手，陶鯉輕握她的手，待看出長凍瘡的地方後，便拿蘿蔔片緩緩地摩擦。溫熱的蘿蔔與手摩擦，長凍瘡的地方漸漸發熱，有一種活血暢快的感覺。
“娘子，舒服嗎？”
“還行。”
“娘子，那我以後天天給你烤蘿蔔片，給你擦凍瘡。”
李青青笑笑沒說話，承諾再好也沒用，要看行動。
陶鯉細心地拿蘿蔔摩擦凍瘡，擦了一會兒後說：“娘子，弟弟常對弟妹說什麽幹你幹你的，那是啥意思啊？”
149我想跟你一起幹
這麽臟的話陶鯉竟聽下肚了！
李青青小臉一紅，“夫君，你怎麽凈偷聽他倆說話？聽了不該聽的話，看了不該看的場景，小心長針眼！”
“是耳朵聽到了。”
“那你覺得不對勁，不會走開嗎？”
李青青恨不得噴出一口老血，陶鯉關於那方面的知識，幾乎全是從陶鱔和黃玉霞那聽來的。換做別人，一聽就羞羞臉，大傻子可倒好，不僅聽了還要跟她交流！
陶鯉換了另一塊烤過的蘿蔔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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