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回門（四）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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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以一次次猥瑣笑容。
李青青早就知道陶鱔是輕佻之人，但陶家人都在，陶鯉還在她身邊，他就敢這麽眉目傳情，她真想把陶鱔的眼珠子挖下來玩蹴鞠！
陶金罵道：“陶鱔，你左顧右盼看什麽呢？你也不瞧瞧，秋月比你都幹得快，你還好意思磨磨蹭蹭的？”
陶鱔借機光明正大的站起來偷懶，辯解道：“爹，我幹活慢你又不是不知道？縣裏有朋友請我去喝酒吃牛肉，為了留在家裏插秧我都拒絕了！爹，我能來插秧就不錯了，你就甭提那麽多要求了。”
“你少提那些狐朋狗友！每逢你有朋友結婚，你送的禮少嗎？可你結婚呢？我可沒見哪個朋友送禮來！連一根雞毛也沒見過。”
陶鱔臉色訕訕的，“爹，那些朋友比我富裕，家裏辦喜酒那麽簡陋，我哪好意思叫他們來吃酒隨禮？”
061趣味插秧（二）
陶鱔交了什麽朋友，李青青不曾見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那種好色愛占便宜的德性，只能交到一些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朋友罷了。
將陶鯉與陶鱔對比，陶鯉長得比陶鱔好看，正人君子，腳踏實地勤勞肯幹，吃喝嫖賭一樣不沾，簡直是十全好男人。
李青青擡頭看了一眼陶鯉，恰好陶鯉也擡頭看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粉金色的照樣撒在她們臉上，為兩人增添了奪目光彩。
有陶鯉這樣的夫君，真好。
“少扯這些沒什麽卵用的，還不趕緊插秧？今天這塊八分的田要是沒弄完，大家誰也別想回家吃飯。”
陶金說完，陶鱔抱怨道：“爹，你要不要這麽沒人性？八分田而已，你想逼死人啊？”
李梅花一邊插秧一邊說：“鱔兒，你甭擔心，大家這麽多人，只要齊心協力，說不定還不用天黑就搞完了。”
“娘，你說的輕巧。這麽點禾苗哪夠用？待會兒你和嫂子便又要去拔禾苗秧，留下我們四個人插秧，無形中慢了很多！”
聽陶鱔發牢騷，陶金真是聽夠了，“陶鱔，你少找你娘撒嬌！今天，你該插秧的地方要是沒搞完，你就甭想回家了。”
“爹，我幹活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應該少給我分派任務。爹，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兒子，別是橋底下撿來的吧？”
“鱔兒，你別瞎說。你是娘懷胎十月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好兒子，你爹那也是為你好，別像個女人一樣各種怨言，埋頭插秧很快就搞完了。”
李梅花說完，陶鱔覺得很沒勁，便不再訴苦，比之前更為馬虎的插秧，插下去的秧歪歪扭扭不成行列不說，浮起來的秧苗也越來越多。
整塊田裏，就數陶鱔插秧最讓人看不過眼。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太陽已褪去紅光，有些曬人了。
陶金一看陶鱔敷衍了事，浪費秧苗，氣不打一處來，三下兩下穿過水田，往陶鱔後腦勺拍了兩下，“你這逆子，故意的是不是？這些秧苗全浮起來了，浪費老子的時間和秧苗，你還不如不幹！”
陶鱔被打非但不難受，反而面露喜色，“爹，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不插秧，回家陪玉霞了。”
“你想得美！”
陶金此話一出，陶鱔便耷拉個頭，“爹，你到底要怎樣？”
“你這兔崽子，還不給老子好好插秧？你已經結婚了，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降生了，你媳婦又吃得多，你不多出點勞動力，你讓你媳婦和孩子喝西北風去？”
陶金罵完，埋頭將那些浮起來的秧苗一根根插進水面下的土壤中。
陶鱔一口一個爹好娘好，哄得李梅花眉開眼笑，只是陶金仍板著臉為陶鱔擦屁股。
經過陶金一一修正，陶鱔插進田裏的秧終於能入眼。
陶金直起身子吼道：“陶鱔，你就照著老子給你搞好的秧苗間距和長短往下弄。要是還有很多浮起來的秧苗，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腿？”
陶金面露不豫之色，陶鱔不敢再嘻嘻哈哈，點頭哈腰答應下來。
因人多幹活快，還剩下二十來把秧苗時，李梅花帶了陶秋月一起去地裏拔禾苗，剩下陶金、陶鱔、陶鯉和李青青四人繼續插秧。
日上三竿，水田裏的秧苗一行行豎立著，微風吹過，它們便微微點頭致意。
陶金插秧最快，只見他左右手配合默契，一根根秧苗不斷被插進水田裏。
陶鯉手大，一次能握住兩捆秧苗，手長腿長插秧快，李青青一刻不停歇，盡全力保持落後於陶鯉三到五行而已。
不消說，陶鱔是最慢的，他不似之前那麽消極怠工，浮起的秧苗也少了很多，但他插秧慢吞吞的，插秧插一會，雙手叉腰站起來歇一會。眼看著他落後的距離越來越長，他也不著急，仍是龜速插秧。
陶金偶然擡頭看見陶鱔偷懶，罵道：“你這小兔崽子，要本事沒本事，讓我和你娘養著也就算了，這插秧是趕工活，你偷懶到幾時也得你自己幹完！再者，你插秧這麽慢，日頭大，螞蝗鉆進你褲腳裏吸血，到時候你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螞蝗有什麽好怕的？它敢鉆進我的腳裏吸血，看我不弄死它！”
陶鱔放狠話的功力一流，沒人把他的話當真。
螞蝗全身光滑，滑不溜秋，真要是鉆進腳力吸血，得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把它搞出來。最討厭的是，水田裏的螞蝗不容易踩死！
李青青聽到螞蝗有點犯怵，她特別討厭螞蝗，每年插秧的時候，她細皮嫩肉的，總要被幾條螞蟥纏住吸血。想她日子過得清貧，螞蟥吸血容易補血難！
就在這時，她感覺小腿肚有點冰涼又粘糊糊的，掀開褲腳一看，驚呆了！
膝蓋處一條螞蝗，小腿肚上兩條螞蝗，一共有三條螞蝗往她的肉裏鉆，吸她的血，挺疼的！
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沖著陶鯉大喊：“夫君，快來幫我，有螞蝗吸血。”
陶鯉立刻把手裏的秧苗丟了，二話沒說，立刻跑到李青青身邊。
原本女子不能隨便裸露小腿出來，但插秧趕工要緊，顧不得那麽多，李青青穿了一條掉色的棕色長褲，將褲腳挽在膝蓋處。她的小腿纖細白皙，就像剛拔出淤泥的一節長嫩藕。
陶鯉看到時，陶鱔早就暗自流口水竄到李青青身邊了。
陶鯉說：“娘子，你忍著點，我把螞蝗拎出來。”
“哎呀，哥，這種事小弟來代勞就可以了。”
陶鱔想把陶鯉推到一邊去，可誰知道陶鯉站得穩當如松，根本推不動。
陶鯉說：“弟弟，你幹嘛推我？”
李青青聽了就郁悶，陶鱔分明是想借機揩油！她才不樂意！“弟弟，揪螞蝗這種事，還是你哥來比較好。你看你插秧落後那麽多，正好趁這個時機迎頭趕上，你覺得呢？”
插秧無趣，哪有揪螞蝗時看著美麗嫂子的細白腿好玩？陶鱔還想借機摸一把那白嫩柔滑的小腿，豈能去搞什麽插秧？
062趣味插秧（三）
陶鱔說：“大嫂，大哥傻乎乎的，不知道怎麽揪螞蝗，可別弄疼你了。還是我來，我會護著你。”
陶鱔刻意加重弄疼二字，又擠眉弄眼的，李青青被螞蝗吸住已經是疼痛加惡心，現在更是被陶鱔惡心到家了。
李青青收斂起笑意，略有慍色說：“我想夫君給我揪螞蝗是天經地義，不必麻煩弟弟動手。”
陶鯉和李青青這對夫君膩歪也就算了，陶鱔去湊什麽熱鬧？陶金在水田裏摳了一把濕潤的泥土捏成一個團，往前一拋，正好打中陶鱔的後背。
陶鱔被泥土團打中，下意識轉身，只見陶金面如黑炭，火氣直沖腦門，“你這混帳東西，又借機偷懶！還不快點插秧！”
“爹，嫂子被螞蝗咬了，我來幫忙，怎麽就叫偷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螞蟥吸血怪嚇人的，我不能見死不救！”
區區被螞蟥吸血而已，陶鱔有必要這麽恫疑虛喝嗎？
李青青不管那麽多，低聲說：“夫君，你倒是快點動手啊，你看膝蓋上的螞蝗吸血肚子都大起來了，快要鉆進我膝蓋裏面去了。”
“好啊，娘子。”
李青青白白的小腿被溜黑的螞蝗吸住，顏色對比太鮮明。陶鯉彎腰，兩手並用，左手拉住膝蓋上的那條螞蝗，右手扯住小腿中部兩條相鄰的螞蝗。
“娘子，你閉眼，疼就喊出來。”
李青青覺得螞蝗惡心，便閉上眼睛，咬住下嘴唇。
陶鯉揪螞蝗動作幹脆利落，下大力氣使勁拉，兩條螞蝗出來了。螞蝗扭動著烏黑的身體，腹部鼓鼓的，一看就是吸飽了血，他毫不猶豫的放到自己腿上，繼續扯下李青青小腿上最為頑固的那一條。
螞蝗被扯出來，有兩處小傷口滲血，李青青疼的倒吸一口涼氣，情急之下睜開了眼。只見陶鯉正跟那條最壯的螞蝗作鬥爭，他越拽，螞蝗越往肉裏面鉆。搏鬥了一會兒，陶鯉終於把螞蝗給揪出來了。
孰料，陶鯉竟把三條螞蝗放在了自己有腿毛的小腿上！
“夫君，你這是幹什麽？螞蝗會吸血！”
“娘子，螞蝗弄不死，還在田裏，可能又會吸你的血。我讓它們吸我的血，它們就不會咬你了。”
陶鯉說的話簡簡單單，李青青鼻子發酸，很想哭。
陶鯉這個大傻瓜，他大可以把螞蝗弄到田埂上去踩死或燒死，總之弄死那些螞蝗就是了，完全沒必要用自己的血去餵螞蝗！此外，螞蝗吸血會不斷往皮膚裏面鉆，後患無窮。
“你個大傻瓜，你幹嘛要這麽做？你不要命了？還不趕緊把螞蝗弄下來！”
李青青心急，眼睛濕潤，想要幫陶鯉弄下那些螞蝗，陶鯉咧嘴笑道：“娘子，你別擔心，我去把螞蝗弄下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笑！
要不是知道陶鯉傻，她一定覺得自家男人缺心眼！她咆哮道：“還不趕緊去！”
陶鯉靠著田邊走到田埂下，費力將三條螞蝗扯下後，用一點點青草蓋住，使勁踩了幾腳，見螞蝗們被踩死了才罷休。
陶鯉和李青青繼續插秧。
陶金一邊插秧一邊說：“水田裏難免會有螞蝗，這是不可避免的。你們插秧搞快一點，別老是在一處轉悠，雙腳經常動起來，螞蝗就沒那麽容易附上腳吸血。”
“爹，你這話也不全對，嫂子皮嬌肉嫩，不像咱們這些糙漢子皮厚，螞蝗喜歡吸嫂子的血。”
陶鱔接話無可厚非，但李青青就是討厭他。
因螞蝗給李青青留下了陰影，她更加快速的插秧，終於達到了跟陶鯉齊頭並進插秧的地步。
一整天下來，李青青一共被十條螞蝗咬過，這塊八分大的田總算在天黑時分插滿了秧苗。一家人累癱了，回家吃了頓好的，各自洗漱後便倒床大睡。
臨睡前，李青青枕在陶鯉左手臂上，夜裏仍有一絲暑氣。
李青青說：“夫君，你熱不熱？”
“不熱。”說完，陶鯉問：“娘子，螞蝗老是纏著你，要不明兒個你別插秧了，你去拔禾苗。”
陶鯉腦子挺開竅的。
“夫君，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娘子，以前秋月被螞蝗吸腳，娘就讓秋月去拔禾苗。”
原來是這樣。
拔禾苗沒有螞蝗吸腳的困擾，但一個人拔禾苗以供全家人插秧，也不是什麽舒服活。既然李梅花和陶金安排她插秧，那她就接受插秧這個任務，被螞蝗吸腳又如何，沒什麽大礙。
“夫君，你有這份心，我真的很開心。但你要知道秋月比我小，我這個當大嫂的照顧她一點是理所應當。”
“娘子，你真好。”
面對陶鯉的關懷，她這麽輕易的就放過大好撒嬌機會，那也說不過去。她縮在陶鯉懷中，柔聲說：“夫君，我還是要插秧，但是，被螞蝗吸了血，可能過兩天我貧血會暈倒，那可咋辦？”
這完全是玩笑話，螞蟥吸血雖惡心，只要及時拔出螞蝗，螞蝗也吸不走多少血。她純粹是想要試探一下陶鯉的反應。
陶鯉一驚，“娘子，那可咋整？”
陶鯉的擔心不言而喻。
李青青很受用，如吃了蜂蜜一般甜絲絲的，“夫君，那你想辦法給我弄點補血的東西。”
“補血的東西？”
“對啊，夫君，你想啊，人貧血就得補血，吃了補血的東西就不會貧血了。”
這意思簡單，陶鯉能明白。“娘子，那什麽東西補血呢？”
“紅棗。”
“紅棗啊。”
李青青嗯了一聲，並不繼續說話。紅棗並不是什麽很稀罕的東西，山野裏很多野生棗樹，三伏天過後，青棗變紅棗，若是吃不了那麽多，曬幹以後能儲存的更久。陶鯉記性好，她想考驗一下陶鯉會不會把她說過的話記在心上。
良久，李青青迷迷糊糊要睡著之際，陶鯉鄭重其事地說：“娘子，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搞好多好多紅棗來，給你補血。”
得夫如此，婦覆何求？
還是等陶鯉兌現承諾的時候再表揚他。
李青青只當沒聽到，含笑入睡。
“娘子，你睡了？那我也睡了。”
一輪彎月掛樹梢，陶鯉鼾聲如雷。
063中暑（一）
翌日清早，天色灰蒙蒙的，李青青仍是陪同李梅花一起拔禾苗。
李梅花愁眉不展，“青青，看樣子今天可能會下雨，咱們得快點拔秧，好讓他們早點插秧。”
幸而，天公作美，一整天都是大晴天。為了避免下雨天趕工插秧，李梅花和陶金分給一塊塊小田。陶金一人五分田，陶鱔一人是三分田，陶秋月是兩分田，李青青和陶鯉要搞兩塊田，一塊三分，一塊四分的田，必須在天黑之前弄完。
這次人都分散開，沒了討厭的陶鱔在一旁呱噪，陶鯉和李青青兩人夫妻齊心，一行行秧苗在水面冒頭，李青青看著就有成就感。
近些日子，李青青做了一個計劃。
等給陶家插秧完，看陶家是否剩下禾苗，若是有剩，她和陶鯉就能拿那些秧苗插在自己的田裏，再幫娘家插秧。
她把這個計劃跟陶鯉說了，陶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李青青心有愧疚，陶鯉起早貪黑總是在幹活，除了睡覺和吃飯外就沒有閑著的時候。“夫君，你是不是很累？等咱們攢到錢了，一定給你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娘子，我一點也不累。娘說了，男人天生就要幹活的，不幹活不行。”
聽了陶鯉這麽說，李青青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借來的一畝三分田地，目前玉米、甘蔗、番薯、花生等長勢還行，但收成如何，她並無十分把握。若是忙活了一年，勉強夠交租子攢不下幾個錢來，那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她定了一個小目標：一畝三分地的收成除了夠交租子外，還要能攢下二兩銀子。
她頓感壓力就像遠處那座青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從四月二十三開始，一直忙到四月二十六，陶家那麽多人總插完秧。趕巧的是，陶家剩下了一些秧苗，足夠插三分田。李青青自是高興，四月二十七上午，和陶鯉兩人拼盡全力將三分田的秧插完了。
這樣的話，李青青只要找娘家要一些禾苗夠插剩下的三分田即可。
臨近午時，李青青和陶鯉往豐頌村走，預備留在娘家吃飯。沒成想，兩人在路上竟碰到了背一個小包袱的李青花！
李青花走在前面，正是農忙的時候，李青花不在婆家幫忙，回娘家來做什麽？李青青扯著嗓子大喊：“大姐！”
李青花轉身一看，喜笑顏開。
兩姐妹抱在一起，寒暄過後，李青青開門見山地問：“大姐，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二蛋呢？你婆家插秧全忙完了？你特意趕回家裏來幫忙？”
李青花的笑意逐漸消失，回道：“幫忙是真。”
李青青回想起正月裏發生的那件事，大姐夫王滿生不肯與李青花同來，這次連二蛋也沒跟來，只怕是夫妻不睦。
李青青沒再多問，跟李青花商討兩姐妹兩手空空回娘家不像話，該怎麽辦才好。
經過兩姐妹商議，李青花出一百文錢，李青青出兩百文錢，一共是三百文錢買些豬肉、鴨子等。其實，三百文一點也不經用，三百文買到的豬肉和鴨子，只怕李家人一人一塊就沒了。但姐妹倆手頭拮據，也拿不出太多錢來，只能這麽辦。
李青花去買豬肉、鴨子，李青青和陶鯉先行回李家擇菜。
李家只有年紀最大的賀氏以及最小的李來娣在，其餘人全部去田裏插秧了。
陶鯉一進門，就聽從李青青的話，叫了曾祖母和妹妹，喜得賀氏咧開沒牙的嘴笑得像小孩。
李青青在廚房轉了一圈，只有青菜，其他什麽也沒有。這麽一大家人，只吃青菜哪夠？
李青青讓陶鯉一邊陪著賀氏和李來娣說話，一邊洗菜，她單獨去附近尋找野菜。
野菜是大自然的饋贈，只要心靈手巧，總能找到適合做菜的野菜。這不，她找到了芥菜和馬蘭頭，又從熟悉的村民手裏買了兩斤豆腐。
走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大堂哥李文彬，李文彬提著一竹簍的三五寸長的鯽魚。
“大哥，你又釣魚了啊。”
“對啊，青青，今天你回娘家了，要不我給你幾條魚？”
李青青正想開口討要魚，李文彬主動提出給她，那是最好不過。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李文彬從桑樹上摘了幾片桑葉，用桑葉包了六條魚，捧著那六條魚就要走。
難不成這一大竹簍裏幾十條魚全給李青青？她不能占這個便宜。“大哥，大伯大娘都愛吃魚，你只拿這麽幾條魚回去，還不夠他們塞牙縫。你把你手裏的六條魚給我就成了，用不了這麽多。”
李文彬回道：“青青，你嫁出去了，難得回一趟娘家。家裏那麽多妹妹，又正是農忙時，好不容易吃一次魚，不夠分哪行？你把這一簍子魚拿去，紅燒也行，燉湯也行，讓大家嘗嘗鮮。對了，若是掏出魚籽來，還能多一盤紅燒魚籽下飯。”
李文彬說得頭頭是道，若是六條魚還真不夠分！李青青無以為報，分了一半豆腐給他。
忙活了足足一個時辰，李家人才吃上一桌豐盛又熱乎的美味佳肴，有紅燒鯽魚，豆腐鯽魚湯，紅燒魚籽，清炒青菜，紅燒肉，紅燒鴨，薺菜餛飩，馬蘭頭伴豆腐。往日沒機會上桌吃飯的一群妹妹們，在李青花和李青青聯袂請求下，李富貴才準許她們上桌吃飯。李家姐妹們齊聚，李富貴和吳美華別提多開心了，吳美華不斷地給陶鯉添菜，惹得陶鯉多吃了一碗飯。
吃完一頓飽飯，除了看家的賀氏和李來娣外，李富貴和吳美華領著六姐妹還有二女婿陶鯉，趕去田裏插秧。
別看李家男丁稀少，這些姑娘們幹起活來認真又仔細，極少有浮起來的秧苗，一行行插下去的秧也是排列整齊。
李富貴和陶鯉皆不說話，埋頭苦幹。
吳美華見李青花和李青青這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同一天回來，心中高興，話也多了起來。
慢慢聊開後，果真如李青青所料，李青花這次回娘家，事情並不簡單。
064中暑（二）
李青花娘家人去鬧了一場，王滿生收斂了幾日，還信誓旦旦說要與外面的姘頭斷絕關系，好好過日子。可還沒過五六天，王滿生直接夜不歸宿！但凡是李青花多問一句他去幹什麽了，他便拳打腳踢，罵她不守婦道，話多饒舌婦之類的。
李青花把這些話說出來後，心裏好受了一些。但她還有一些話沒說出口，若不是王滿生罵她爹娘和祖宗十八代，她也不會下定決心離家出走。現在爹娘和妹妹們都在眼前，王滿生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那些話不學也罷，以免給大家添堵，更不能讓仇者快親者痛。
李富貴和吳美華可以想象到大女婿是怎麽打忠厚老實的大女兒，又能假想到李青花衣裳掀開一定是傷痕累累。夫妻倆心裏難受，半晌沒說話。
李青青左右手配合著插秧，雙腳往後退，說：“大姐，大姐夫知錯不改，委實是不行。”
王滿生變了，徹底變了，給了他機會也沒悔改。如果李青花再回去，只怕身上舊傷沒好又添新傷。
李青花說：“這一回，王滿生這個混蛋休想再讓我回去。”
李青花打定主意不回王家，那可不就是等著被王家休了？
李富貴說：“青花，你若是不想跟王滿生那個渾人過了，我和你娘大不了繼續養你。”
吳美華以為李富貴會罵李青花丟人現眼，沒想到李富貴竟會無條件支持李青花的決定。感動之餘，吳美華理智尚存，說：“青花，你是我和你爹第一個孩子，雖說你跟著我們吃苦受累，但我們也是竭盡所能想讓你過上好日子。王滿生既然毫無悔改之心，連家都不回，擺明了是一門心思全花在外頭養的姘頭身上。你被休，咱們家不光彩，但他王滿生也別想跟姘頭過好日子！”
吳美華極少這麽硬氣，難得硬氣一回，李青花感動不已，“娘，是我讓你們擔心了。”
“青花，你別這樣說。只怪我和你爹看走眼，以為把你嫁給王滿生這樣好手好腳好相貌的男人能有好日子過。誰知道竟是這般下場！”
吳美華感嘆完，五味雜陳，不再說話。
陽光照在水田裏，波光粼粼。青山如黛，空氣清新，本該是多麽舒爽的農忙日子，卻因王滿生這個渣滓染上愁雲。
老三李招娣也到了及笄可以嫁人的年紀，已不是懵裏懵懂，她調笑道：“二姐夫，你行大運才娶到像我二姐這樣美貌又能幹的好媳婦，你可千萬別像我那不成器的大姐夫一樣，你得對二姐好，你知道嗎？”
陶鯉大李招娣幾歲，豈能這麽沒大沒小的訓人？
吳美華說：“招娣，好好插秧，哪那麽多話？你二姐夫人傻心明，他寵你二姐你還看不出來，你眼瞎了嗎？”
李招娣爭辯道：“娘，瞧你這話說的，我這是提醒二姐夫，讓他有備無患。”
吳美華指責道：“別瞎扯那些沒用的，你看老四迎娣都比你插秧快，你再這麽磨磨蹭蹭的，羞臉不？”
李招娣沖著吳美華和李迎娣吐舌頭做鬼臉，然後不吭聲繼續插秧。
李青青笑容燦爛，李招娣說得沒錯，陶鯉行大運才能娶到她這麽好的媳婦，得知道珍惜。
陶鯉就在李青青右手邊，她輕聲說：“夫君，你表個態。”
“表態？娘子，你啥意思？”
“剛才我三妹不是說了讓你對我好？你沒聽到？”
“聽到了。”
“那你表個態，你告訴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岳父岳母還有大姐、妹妹們，你說你會對我好一輩子。”
“送你一條被子就算好？家裏好多被子，全送給你。”
陶鱔這個大傻瓜！竟把一輩子聽成了一被子！
李青青哭笑不得，糾正說：“夫君，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一生一世對我好，明白嗎？”
陶鯉像模像樣地點點頭。
“我會一生一世對李青青好的。”
在李青青教了幾遍後，陶鯉吼出這句話。
李家人皆開心，唯有李青花落寞不已，低聲呢喃：“當初王滿生也說要一生一世對我好，結果呢？給他生了孩子，就嫌棄我沒腰身，沒女人味。男人，哼！”
李青花聲音小，可旁邊的吳美華聽清楚了。
吳美華說：“青花，有句俗話說得好，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破嘴。你都在婚姻裏打滾了這麽幾年，還沒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王滿生喜歡你的時候，可能是真喜歡；現在他被別人迷住，移情別戀，難道還能有假？青花，你要是個爭氣的女人，你從今天開始就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先把腰上那三圈肉減下來，人瘦了就會好看。”
“娘，我知道你說的都對。我若是能瘦回到當姑娘時候那麽苗條，我怎麽會胖了好幾年？自打生下二蛋後，我胃口大開，甭管有菜沒菜都能吃下兩碗飯，若是有好菜更能吃三碗飯還不覺得撐。二蛋生下來就事情多，我忙裏忙外外加帶孩子，可不得多吃點東西。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大胖子也沒那麽容易減下去。”
李青花說了這麽多，歸結為幾個字：她對減肥沒信心。
李青青看李青花和吳美華在聊天，想插話，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陶鯉眼疾手快，在李青青快要倒進水田裏時，將她扶住，“娘子，你怎麽了？”
吳美華慌了神，“青青這是怎麽了？陶鯉，你快把青青抱到田埂上去，讓她躺在草地上。”
陶鯉哦了兩聲，慌張地打橫抱起李青青，不斷地喊娘子娘子，他腳下走得飛快，絲毫不受水田影響，就像在平地裏走路又快又穩。
陶鯉雙腳彎曲，跪在田埂邊，將她放在田埂上。田埂並不闊，勉強能讓李青青躺著歇會兒。
吳美華和李青花趕過來，李青青臉色發白，嘴唇發紫，額頭上皆是豆大的汗珠。
吳美華斷定：“青青可能中暑了。”
“中暑？岳母，那可咋辦？”
065中暑（三）
吳美華不是大夫，僅憑多年經驗判斷，具體是不是中暑，她尚不能一口咬定，只能先把治療中暑的辦法在李青青身上姑且一試再說。
吳美華吩咐李青花松開李青青的上衣，讓陶鯉打開水葫蘆餵水給李青青喝，她自己則把右手浸濕，食指和中指彎曲鉗住李青青的脖子，一下下往外拉。
鉗痧很痛，但這種鉗痧法對中暑暈厥屢試不爽。若是李青青中暑，多鉗痧幾次李青青應該能蘇醒過來。
果不其然，在吳美華狠狠鉗痧四五次後，脖子皮膚下隱約浮現紫紅色的痧跡。
李青青臉色脹紅，眉頭緊蹙，睜眼醒來。
李青青捂著脖子處，“娘，好疼……”
“現在你感到頭暈惡心對不對？”
李青青口幹舌燥，頭暈犯惡心，無力的點頭。她擡眼時，見陶鯉神情緊張，手足無措，兩道劍眉都快連在一起。她想說夫君別擔心，但嘴唇動了幾下，終是沒發出聲音來。
吳美華好聲哄道：“青青，你把手拿開，你這是中暑了，我幫你鉗痧。只要把痧鉗出來，你就舒服了。”
“不，娘，好疼……不要鉗痧……疼……”
李青青渾身無力，身子似散架了一般，嗓子冒煙般的疼。
再這麽拖下去，李青青還要遭罪，吳美華狠心命令陶鯉說：“陶鯉，你按住青青的雙手，我要給她鉗痧。”
“不要……娘……不要……很疼……”
陶鯉也見過自己妹妹中暑，他娘也是這麽鉗痧，鉗痧疼，但也沒其他減輕痛苦的辦法，只能依令行事。“娘子，你忍著點。”
陶鯉雙手按住李青青的雙手，她使勁掙紮，奈何陶鯉力氣大，根本就無法動彈，“陶鯉，你混蛋！欺負人！力氣大了不起啊！壞蛋！”
“有力氣罵人，說明緩過來了。”
說完，吳美華使勁鉗李青青的脖子，那處紫紅色的痧跡越來越明顯，最後變成暗紅色的一團痧。
鉗完這一團，吳美華滿頭大汗，“青青，你中暑了，只鉗這一團不夠，還得再鉗兩處。”
吳美華一鼓作氣，在李青青發出殺豬般的喊痛聲中另鉗出兩團痧。
鉗痧完畢後，李青青臉色逐漸恢覆，人也沒那麽難受了。
陶鯉仍是緊緊握住李青青的手，氣得李青青罵道：“陶鯉，你還把我手按得這麽緊做什麽？想我再暈倒一次是不是？”
“不是不是。”
“那還不趕緊松開？”
陶鯉看向吳美華，用眼神征求吳美華的意思。
吳美華笑道：“陶鯉，可以松手了。”
陶鯉這才松手。
李青青兩只手腕皆被捏的紅紅的，“娘，你瞧瞧陶鯉下狠手了！痛啊！還有，陶鯉不聽我的話，只聽岳母的話！”
李青花內心羨慕陶鯉和李青青打情罵俏，臉上帶笑說：“青青，你就省點力氣，少說兩句，妹夫是為你好。”
“青青，你自小怕疼，天氣一熱就容易中暑。給婆家插完秧，還要來娘家幫忙，自己的田也要插秧，青青，娘知道你是累倒了，你回家歇著。”
李青青漸感舒適，不把中暑放在心上，不以為意道：“娘，我沒事，坐在田埂上歇一會就成。”
“陶鯉，以後青青中暑，你就給她餵水、鉗痧，鉗痧的動作就是像我剛才那樣做，不難，別舍不得下手，你畏畏縮縮更讓青青遭罪。”
陶鯉鄭重其辭道：“岳母，我記住了。”
李青青不肯回去歇著都是想幫李家多幹活，吳美華為李青青心疼，讓她不要再下田插秧，去拔禾苗。
李青青樂於聽命，獨自挑了兩個空竹筐離開水田，去別處拔秧苗。
李青青走後，李家眾姐妹更是不停地拿陶鯉打趣。
老大李青花說：“二妹夫，雖說你對青青疼愛有加，但她這回中暑，身子虛著呢，你可得想辦法讓她少幹點活，平時也讓她吃好穿好。”
“大姐，我知道了。”
老三李招娣說：“二姐夫，二姐是不是經常暈倒？你們陶家也太苛待我二姐了吧？”
“青青沒有經常暈倒。”
李招娣揪著話頭不放，說：“二姐夫，你不老實。二姐身體健康，這還是頭一回中暑暈倒呢！”
這些小妮子，仗著自己腦袋正常，就奚落陶鯉！
吳美華說：“好了，你們一個個的，都說什麽呢！陶鯉待青青的好，你們又不是眼瞎沒看見。有聊天的時間，不如多插秧！插完秧早點回家歇著，隨便你們怎麽聊都好。”
李家這塊大水田裏終於沒有嬉笑聲，大家埋頭插秧，李青青很快便挑了一擔秧苗來，她站在田埂上把一把把秧苗拋進了水田。
望著李青青高挑纖瘦的背影挑著空竹筐離開，壓在陶鯉心頭的問題，他難以啟齒，鼓足勇氣才問出口來。
“岳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陶鯉不是話多之人，難得他主動說有問題要問，吳美華和善笑著回答道：“陶鯉，你有什麽問題？只管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存在笑話你。”
陶鯉擔心其他姐妹們笑話他，便走到吳美華身邊跟她說悄悄話。
當吳美華聽到陶鯉陳述完問題後，她笑得合不攏嘴，樂於指點他。她詳細回答了這個問題，並千叮嚀萬囑咐一大通，搞得老三李招娣和老四李迎娣皆抱怨吳美華和陶鯉說悄悄話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交談完畢，陶鯉和吳美華都笑而不語，繼續插秧。不過，兩人笑的內涵不一樣。陶鯉笑是因為他得到吳美華指點後茅塞頓開，吳美華則是高興陶鯉把李青青放在心上。
李青青拔秧苗收工早便回家準備晚飯，她預備和陶鯉吃完晚飯後再回烏山村。可是，李富貴和李家姐妹們都回家了，唯獨不見陶鯉和吳美華。
李家人勸李青青先吃晚飯別擔心那麽多，但陶鯉和吳美華不回來，李青青吃不下。
結果，天完全黑下來，吳美華和陶鯉總算回來了。
一進門，陶鯉嘿嘿地笑著像一百多斤的大傻子。
李青青沒好氣地說：“笑什麽笑？這麽晚才回來，還有臉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066棗生貴子（一）
吳美華假裝吃醋般地說：“青青，你就只擔心陶鯉，不擔心生你養你的娘？”
李青青靈光一閃，有話打圓場！
“娘，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青青板著臉訓陶鯉說：“別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把我娘給拐賣了？”
“拐賣？”陶鯉不明所以。
李青青理直氣壯地解釋說：“對啊，拐賣！我擔心你把我娘拐騙賣到其他地方去！”
李青花笑道：“青青，你真逗！妹夫哪有能力拐賣娘？娘把妹夫賣了，妹夫替娘數錢還差不多！”
李家一群妹妹們捶地大笑。
李青青有點不好意思，連累陶鯉被家人嘲笑。
李富貴考察陶鯉有近半年的時間，陶鯉勤勞肯幹，來李家幹活從來不擺什麽架子，捋起袖子就幹，叫岳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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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青早就知道陶鱔是輕佻之人，但陶家人都在，陶鯉還在她身邊，他就敢這麽眉目傳情，她真想把陶鱔的眼珠子挖下來玩蹴鞠！
陶金罵道：“陶鱔，你左顧右盼看什麽呢？你也不瞧瞧，秋月比你都幹得快，你還好意思磨磨蹭蹭的？”
陶鱔借機光明正大的站起來偷懶，辯解道：“爹，我幹活慢你又不是不知道？縣裏有朋友請我去喝酒吃牛肉，為了留在家裏插秧我都拒絕了！爹，我能來插秧就不錯了，你就甭提那麽多要求了。”
“你少提那些狐朋狗友！每逢你有朋友結婚，你送的禮少嗎？可你結婚呢？我可沒見哪個朋友送禮來！連一根雞毛也沒見過。”
陶鱔臉色訕訕的，“爹，那些朋友比我富裕，家裏辦喜酒那麽簡陋，我哪好意思叫他們來吃酒隨禮？”
061趣味插秧（二）
陶鱔交了什麽朋友，李青青不曾見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那種好色愛占便宜的德性，只能交到一些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朋友罷了。
將陶鯉與陶鱔對比，陶鯉長得比陶鱔好看，正人君子，腳踏實地勤勞肯幹，吃喝嫖賭一樣不沾，簡直是十全好男人。
李青青擡頭看了一眼陶鯉，恰好陶鯉也擡頭看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粉金色的照樣撒在她們臉上，為兩人增添了奪目光彩。
有陶鯉這樣的夫君，真好。
“少扯這些沒什麽卵用的，還不趕緊插秧？今天這塊八分的田要是沒弄完，大家誰也別想回家吃飯。”
陶金說完，陶鱔抱怨道：“爹，你要不要這麽沒人性？八分田而已，你想逼死人啊？”
李梅花一邊插秧一邊說：“鱔兒，你甭擔心，大家這麽多人，只要齊心協力，說不定還不用天黑就搞完了。”
“娘，你說的輕巧。這麽點禾苗哪夠用？待會兒你和嫂子便又要去拔禾苗秧，留下我們四個人插秧，無形中慢了很多！”
聽陶鱔發牢騷，陶金真是聽夠了，“陶鱔，你少找你娘撒嬌！今天，你該插秧的地方要是沒搞完，你就甭想回家了。”
“爹，我幹活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應該少給我分派任務。爹，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兒子，別是橋底下撿來的吧？”
“鱔兒，你別瞎說。你是娘懷胎十月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好兒子，你爹那也是為你好，別像個女人一樣各種怨言，埋頭插秧很快就搞完了。”
李梅花說完，陶鱔覺得很沒勁，便不再訴苦，比之前更為馬虎的插秧，插下去的秧歪歪扭扭不成行列不說，浮起來的秧苗也越來越多。
整塊田裏，就數陶鱔插秧最讓人看不過眼。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太陽已褪去紅光，有些曬人了。
陶金一看陶鱔敷衍了事，浪費秧苗，氣不打一處來，三下兩下穿過水田，往陶鱔後腦勺拍了兩下，“你這逆子，故意的是不是？這些秧苗全浮起來了，浪費老子的時間和秧苗，你還不如不幹！”
陶鱔被打非但不難受，反而面露喜色，“爹，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不插秧，回家陪玉霞了。”
“你想得美！”
陶金此話一出，陶鱔便耷拉個頭，“爹，你到底要怎樣？”
“你這兔崽子，還不給老子好好插秧？你已經結婚了，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降生了，你媳婦又吃得多，你不多出點勞動力，你讓你媳婦和孩子喝西北風去？”
陶金罵完，埋頭將那些浮起來的秧苗一根根插進水面下的土壤中。
陶鱔一口一個爹好娘好，哄得李梅花眉開眼笑，只是陶金仍板著臉為陶鱔擦屁股。
經過陶金一一修正，陶鱔插進田裏的秧終於能入眼。
陶金直起身子吼道：“陶鱔，你就照著老子給你搞好的秧苗間距和長短往下弄。要是還有很多浮起來的秧苗，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腿？”
陶金面露不豫之色，陶鱔不敢再嘻嘻哈哈，點頭哈腰答應下來。
因人多幹活快，還剩下二十來把秧苗時，李梅花帶了陶秋月一起去地裏拔禾苗，剩下陶金、陶鱔、陶鯉和李青青四人繼續插秧。
日上三竿，水田裏的秧苗一行行豎立著，微風吹過，它們便微微點頭致意。
陶金插秧最快，只見他左右手配合默契，一根根秧苗不斷被插進水田裏。
陶鯉手大，一次能握住兩捆秧苗，手長腿長插秧快，李青青一刻不停歇，盡全力保持落後於陶鯉三到五行而已。
不消說，陶鱔是最慢的，他不似之前那麽消極怠工，浮起的秧苗也少了很多，但他插秧慢吞吞的，插秧插一會，雙手叉腰站起來歇一會。眼看著他落後的距離越來越長，他也不著急，仍是龜速插秧。
陶金偶然擡頭看見陶鱔偷懶，罵道：“你這小兔崽子，要本事沒本事，讓我和你娘養著也就算了，這插秧是趕工活，你偷懶到幾時也得你自己幹完！再者，你插秧這麽慢，日頭大，螞蝗鉆進你褲腳裏吸血，到時候你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螞蝗有什麽好怕的？它敢鉆進我的腳裏吸血，看我不弄死它！”
陶鱔放狠話的功力一流，沒人把他的話當真。
螞蝗全身光滑，滑不溜秋，真要是鉆進腳力吸血，得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把它搞出來。最討厭的是，水田裏的螞蝗不容易踩死！
李青青聽到螞蝗有點犯怵，她特別討厭螞蝗，每年插秧的時候，她細皮嫩肉的，總要被幾條螞蟥纏住吸血。想她日子過得清貧，螞蟥吸血容易補血難！
就在這時，她感覺小腿肚有點冰涼又粘糊糊的，掀開褲腳一看，驚呆了！
膝蓋處一條螞蝗，小腿肚上兩條螞蝗，一共有三條螞蝗往她的肉裏鉆，吸她的血，挺疼的！
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沖著陶鯉大喊：“夫君，快來幫我，有螞蝗吸血。”
陶鯉立刻把手裏的秧苗丟了，二話沒說，立刻跑到李青青身邊。
原本女子不能隨便裸露小腿出來，但插秧趕工要緊，顧不得那麽多，李青青穿了一條掉色的棕色長褲，將褲腳挽在膝蓋處。她的小腿纖細白皙，就像剛拔出淤泥的一節長嫩藕。
陶鯉看到時，陶鱔早就暗自流口水竄到李青青身邊了。
陶鯉說：“娘子，你忍著點，我把螞蝗拎出來。”
“哎呀，哥，這種事小弟來代勞就可以了。”
陶鱔想把陶鯉推到一邊去，可誰知道陶鯉站得穩當如松，根本推不動。
陶鯉說：“弟弟，你幹嘛推我？”
李青青聽了就郁悶，陶鱔分明是想借機揩油！她才不樂意！“弟弟，揪螞蝗這種事，還是你哥來比較好。你看你插秧落後那麽多，正好趁這個時機迎頭趕上，你覺得呢？”
插秧無趣，哪有揪螞蝗時看著美麗嫂子的細白腿好玩？陶鱔還想借機摸一把那白嫩柔滑的小腿，豈能去搞什麽插秧？
062趣味插秧（三）
陶鱔說：“大嫂，大哥傻乎乎的，不知道怎麽揪螞蝗，可別弄疼你了。還是我來，我會護著你。”
陶鱔刻意加重弄疼二字，又擠眉弄眼的，李青青被螞蝗吸住已經是疼痛加惡心，現在更是被陶鱔惡心到家了。
李青青收斂起笑意，略有慍色說：“我想夫君給我揪螞蝗是天經地義，不必麻煩弟弟動手。”
陶鯉和李青青這對夫君膩歪也就算了，陶鱔去湊什麽熱鬧？陶金在水田裏摳了一把濕潤的泥土捏成一個團，往前一拋，正好打中陶鱔的後背。
陶鱔被泥土團打中，下意識轉身，只見陶金面如黑炭，火氣直沖腦門，“你這混帳東西，又借機偷懶！還不快點插秧！”
“爹，嫂子被螞蝗咬了，我來幫忙，怎麽就叫偷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螞蟥吸血怪嚇人的，我不能見死不救！”
區區被螞蟥吸血而已，陶鱔有必要這麽恫疑虛喝嗎？
李青青不管那麽多，低聲說：“夫君，你倒是快點動手啊，你看膝蓋上的螞蝗吸血肚子都大起來了，快要鉆進我膝蓋裏面去了。”
“好啊，娘子。”
李青青白白的小腿被溜黑的螞蝗吸住，顏色對比太鮮明。陶鯉彎腰，兩手並用，左手拉住膝蓋上的那條螞蝗，右手扯住小腿中部兩條相鄰的螞蝗。
“娘子，你閉眼，疼就喊出來。”
李青青覺得螞蝗惡心，便閉上眼睛，咬住下嘴唇。
陶鯉揪螞蝗動作幹脆利落，下大力氣使勁拉，兩條螞蝗出來了。螞蝗扭動著烏黑的身體，腹部鼓鼓的，一看就是吸飽了血，他毫不猶豫的放到自己腿上，繼續扯下李青青小腿上最為頑固的那一條。
螞蝗被扯出來，有兩處小傷口滲血，李青青疼的倒吸一口涼氣，情急之下睜開了眼。只見陶鯉正跟那條最壯的螞蝗作鬥爭，他越拽，螞蝗越往肉裏面鉆。搏鬥了一會兒，陶鯉終於把螞蝗給揪出來了。
孰料，陶鯉竟把三條螞蝗放在了自己有腿毛的小腿上！
“夫君，你這是幹什麽？螞蝗會吸血！”
“娘子，螞蝗弄不死，還在田裏，可能又會吸你的血。我讓它們吸我的血，它們就不會咬你了。”
陶鯉說的話簡簡單單，李青青鼻子發酸，很想哭。
陶鯉這個大傻瓜，他大可以把螞蝗弄到田埂上去踩死或燒死，總之弄死那些螞蝗就是了，完全沒必要用自己的血去餵螞蝗！此外，螞蝗吸血會不斷往皮膚裏面鉆，後患無窮。
“你個大傻瓜，你幹嘛要這麽做？你不要命了？還不趕緊把螞蝗弄下來！”
李青青心急，眼睛濕潤，想要幫陶鯉弄下那些螞蝗，陶鯉咧嘴笑道：“娘子，你別擔心，我去把螞蝗弄下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笑！
要不是知道陶鯉傻，她一定覺得自家男人缺心眼！她咆哮道：“還不趕緊去！”
陶鯉靠著田邊走到田埂下，費力將三條螞蝗扯下後，用一點點青草蓋住，使勁踩了幾腳，見螞蝗們被踩死了才罷休。
陶鯉和李青青繼續插秧。
陶金一邊插秧一邊說：“水田裏難免會有螞蝗，這是不可避免的。你們插秧搞快一點，別老是在一處轉悠，雙腳經常動起來，螞蝗就沒那麽容易附上腳吸血。”
“爹，你這話也不全對，嫂子皮嬌肉嫩，不像咱們這些糙漢子皮厚，螞蝗喜歡吸嫂子的血。”
陶鱔接話無可厚非，但李青青就是討厭他。
因螞蝗給李青青留下了陰影，她更加快速的插秧，終於達到了跟陶鯉齊頭並進插秧的地步。
一整天下來，李青青一共被十條螞蝗咬過，這塊八分大的田總算在天黑時分插滿了秧苗。一家人累癱了，回家吃了頓好的，各自洗漱後便倒床大睡。
臨睡前，李青青枕在陶鯉左手臂上，夜裏仍有一絲暑氣。
李青青說：“夫君，你熱不熱？”
“不熱。”說完，陶鯉問：“娘子，螞蝗老是纏著你，要不明兒個你別插秧了，你去拔禾苗。”
陶鯉腦子挺開竅的。
“夫君，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娘子，以前秋月被螞蝗吸腳，娘就讓秋月去拔禾苗。”
原來是這樣。
拔禾苗沒有螞蝗吸腳的困擾，但一個人拔禾苗以供全家人插秧，也不是什麽舒服活。既然李梅花和陶金安排她插秧，那她就接受插秧這個任務，被螞蝗吸腳又如何，沒什麽大礙。
“夫君，你有這份心，我真的很開心。但你要知道秋月比我小，我這個當大嫂的照顧她一點是理所應當。”
“娘子，你真好。”
面對陶鯉的關懷，她這麽輕易的就放過大好撒嬌機會，那也說不過去。她縮在陶鯉懷中，柔聲說：“夫君，我還是要插秧，但是，被螞蝗吸了血，可能過兩天我貧血會暈倒，那可咋辦？”
這完全是玩笑話，螞蟥吸血雖惡心，只要及時拔出螞蝗，螞蝗也吸不走多少血。她純粹是想要試探一下陶鯉的反應。
陶鯉一驚，“娘子，那可咋整？”
陶鯉的擔心不言而喻。
李青青很受用，如吃了蜂蜜一般甜絲絲的，“夫君，那你想辦法給我弄點補血的東西。”
“補血的東西？”
“對啊，夫君，你想啊，人貧血就得補血，吃了補血的東西就不會貧血了。”
這意思簡單，陶鯉能明白。“娘子，那什麽東西補血呢？”
“紅棗。”
“紅棗啊。”
李青青嗯了一聲，並不繼續說話。紅棗並不是什麽很稀罕的東西，山野裏很多野生棗樹，三伏天過後，青棗變紅棗，若是吃不了那麽多，曬幹以後能儲存的更久。陶鯉記性好，她想考驗一下陶鯉會不會把她說過的話記在心上。
良久，李青青迷迷糊糊要睡著之際，陶鯉鄭重其事地說：“娘子，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搞好多好多紅棗來，給你補血。”
得夫如此，婦覆何求？
還是等陶鯉兌現承諾的時候再表揚他。
李青青只當沒聽到，含笑入睡。
“娘子，你睡了？那我也睡了。”
一輪彎月掛樹梢，陶鯉鼾聲如雷。
063中暑（一）
翌日清早，天色灰蒙蒙的，李青青仍是陪同李梅花一起拔禾苗。
李梅花愁眉不展，“青青，看樣子今天可能會下雨，咱們得快點拔秧，好讓他們早點插秧。”
幸而，天公作美，一整天都是大晴天。為了避免下雨天趕工插秧，李梅花和陶金分給一塊塊小田。陶金一人五分田，陶鱔一人是三分田，陶秋月是兩分田，李青青和陶鯉要搞兩塊田，一塊三分，一塊四分的田，必須在天黑之前弄完。
這次人都分散開，沒了討厭的陶鱔在一旁呱噪，陶鯉和李青青兩人夫妻齊心，一行行秧苗在水面冒頭，李青青看著就有成就感。
近些日子，李青青做了一個計劃。
等給陶家插秧完，看陶家是否剩下禾苗，若是有剩，她和陶鯉就能拿那些秧苗插在自己的田裏，再幫娘家插秧。
她把這個計劃跟陶鯉說了，陶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李青青心有愧疚，陶鯉起早貪黑總是在幹活，除了睡覺和吃飯外就沒有閑著的時候。“夫君，你是不是很累？等咱們攢到錢了，一定給你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娘子，我一點也不累。娘說了，男人天生就要幹活的，不幹活不行。”
聽了陶鯉這麽說，李青青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借來的一畝三分田地，目前玉米、甘蔗、番薯、花生等長勢還行，但收成如何，她並無十分把握。若是忙活了一年，勉強夠交租子攢不下幾個錢來，那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她定了一個小目標：一畝三分地的收成除了夠交租子外，還要能攢下二兩銀子。
她頓感壓力就像遠處那座青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從四月二十三開始，一直忙到四月二十六，陶家那麽多人總插完秧。趕巧的是，陶家剩下了一些秧苗，足夠插三分田。李青青自是高興，四月二十七上午，和陶鯉兩人拼盡全力將三分田的秧插完了。
這樣的話，李青青只要找娘家要一些禾苗夠插剩下的三分田即可。
臨近午時，李青青和陶鯉往豐頌村走，預備留在娘家吃飯。沒成想，兩人在路上竟碰到了背一個小包袱的李青花！
李青花走在前面，正是農忙的時候，李青花不在婆家幫忙，回娘家來做什麽？李青青扯著嗓子大喊：“大姐！”
李青花轉身一看，喜笑顏開。
兩姐妹抱在一起，寒暄過後，李青青開門見山地問：“大姐，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二蛋呢？你婆家插秧全忙完了？你特意趕回家裏來幫忙？”
李青花的笑意逐漸消失，回道：“幫忙是真。”
李青青回想起正月裏發生的那件事，大姐夫王滿生不肯與李青花同來，這次連二蛋也沒跟來，只怕是夫妻不睦。
李青青沒再多問，跟李青花商討兩姐妹兩手空空回娘家不像話，該怎麽辦才好。
經過兩姐妹商議，李青花出一百文錢，李青青出兩百文錢，一共是三百文錢買些豬肉、鴨子等。其實，三百文一點也不經用，三百文買到的豬肉和鴨子，只怕李家人一人一塊就沒了。但姐妹倆手頭拮據，也拿不出太多錢來，只能這麽辦。
李青花去買豬肉、鴨子，李青青和陶鯉先行回李家擇菜。
李家只有年紀最大的賀氏以及最小的李來娣在，其餘人全部去田裏插秧了。
陶鯉一進門，就聽從李青青的話，叫了曾祖母和妹妹，喜得賀氏咧開沒牙的嘴笑得像小孩。
李青青在廚房轉了一圈，只有青菜，其他什麽也沒有。這麽一大家人，只吃青菜哪夠？
李青青讓陶鯉一邊陪著賀氏和李來娣說話，一邊洗菜，她單獨去附近尋找野菜。
野菜是大自然的饋贈，只要心靈手巧，總能找到適合做菜的野菜。這不，她找到了芥菜和馬蘭頭，又從熟悉的村民手裏買了兩斤豆腐。
走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大堂哥李文彬，李文彬提著一竹簍的三五寸長的鯽魚。
“大哥，你又釣魚了啊。”
“對啊，青青，今天你回娘家了，要不我給你幾條魚？”
李青青正想開口討要魚，李文彬主動提出給她，那是最好不過。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李文彬從桑樹上摘了幾片桑葉，用桑葉包了六條魚，捧著那六條魚就要走。
難不成這一大竹簍裏幾十條魚全給李青青？她不能占這個便宜。“大哥，大伯大娘都愛吃魚，你只拿這麽幾條魚回去，還不夠他們塞牙縫。你把你手裏的六條魚給我就成了，用不了這麽多。”
李文彬回道：“青青，你嫁出去了，難得回一趟娘家。家裏那麽多妹妹，又正是農忙時，好不容易吃一次魚，不夠分哪行？你把這一簍子魚拿去，紅燒也行，燉湯也行，讓大家嘗嘗鮮。對了，若是掏出魚籽來，還能多一盤紅燒魚籽下飯。”
李文彬說得頭頭是道，若是六條魚還真不夠分！李青青無以為報，分了一半豆腐給他。
忙活了足足一個時辰，李家人才吃上一桌豐盛又熱乎的美味佳肴，有紅燒鯽魚，豆腐鯽魚湯，紅燒魚籽，清炒青菜，紅燒肉，紅燒鴨，薺菜餛飩，馬蘭頭伴豆腐。往日沒機會上桌吃飯的一群妹妹們，在李青花和李青青聯袂請求下，李富貴才準許她們上桌吃飯。李家姐妹們齊聚，李富貴和吳美華別提多開心了，吳美華不斷地給陶鯉添菜，惹得陶鯉多吃了一碗飯。
吃完一頓飽飯，除了看家的賀氏和李來娣外，李富貴和吳美華領著六姐妹還有二女婿陶鯉，趕去田裏插秧。
別看李家男丁稀少，這些姑娘們幹起活來認真又仔細，極少有浮起來的秧苗，一行行插下去的秧也是排列整齊。
李富貴和陶鯉皆不說話，埋頭苦幹。
吳美華見李青花和李青青這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同一天回來，心中高興，話也多了起來。
慢慢聊開後，果真如李青青所料，李青花這次回娘家，事情並不簡單。
064中暑（二）
李青花娘家人去鬧了一場，王滿生收斂了幾日，還信誓旦旦說要與外面的姘頭斷絕關系，好好過日子。可還沒過五六天，王滿生直接夜不歸宿！但凡是李青花多問一句他去幹什麽了，他便拳打腳踢，罵她不守婦道，話多饒舌婦之類的。
李青花把這些話說出來後，心裏好受了一些。但她還有一些話沒說出口，若不是王滿生罵她爹娘和祖宗十八代，她也不會下定決心離家出走。現在爹娘和妹妹們都在眼前，王滿生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那些話不學也罷，以免給大家添堵，更不能讓仇者快親者痛。
李富貴和吳美華可以想象到大女婿是怎麽打忠厚老實的大女兒，又能假想到李青花衣裳掀開一定是傷痕累累。夫妻倆心裏難受，半晌沒說話。
李青青左右手配合著插秧，雙腳往後退，說：“大姐，大姐夫知錯不改，委實是不行。”
王滿生變了，徹底變了，給了他機會也沒悔改。如果李青花再回去，只怕身上舊傷沒好又添新傷。
李青花說：“這一回，王滿生這個混蛋休想再讓我回去。”
李青花打定主意不回王家，那可不就是等著被王家休了？
李富貴說：“青花，你若是不想跟王滿生那個渾人過了，我和你娘大不了繼續養你。”
吳美華以為李富貴會罵李青花丟人現眼，沒想到李富貴竟會無條件支持李青花的決定。感動之餘，吳美華理智尚存，說：“青花，你是我和你爹第一個孩子，雖說你跟著我們吃苦受累，但我們也是竭盡所能想讓你過上好日子。王滿生既然毫無悔改之心，連家都不回，擺明了是一門心思全花在外頭養的姘頭身上。你被休，咱們家不光彩，但他王滿生也別想跟姘頭過好日子！”
吳美華極少這麽硬氣，難得硬氣一回，李青花感動不已，“娘，是我讓你們擔心了。”
“青花，你別這樣說。只怪我和你爹看走眼，以為把你嫁給王滿生這樣好手好腳好相貌的男人能有好日子過。誰知道竟是這般下場！”
吳美華感嘆完，五味雜陳，不再說話。
陽光照在水田裏，波光粼粼。青山如黛，空氣清新，本該是多麽舒爽的農忙日子，卻因王滿生這個渣滓染上愁雲。
老三李招娣也到了及笄可以嫁人的年紀，已不是懵裏懵懂，她調笑道：“二姐夫，你行大運才娶到像我二姐這樣美貌又能幹的好媳婦，你可千萬別像我那不成器的大姐夫一樣，你得對二姐好，你知道嗎？”
陶鯉大李招娣幾歲，豈能這麽沒大沒小的訓人？
吳美華說：“招娣，好好插秧，哪那麽多話？你二姐夫人傻心明，他寵你二姐你還看不出來，你眼瞎了嗎？”
李招娣爭辯道：“娘，瞧你這話說的，我這是提醒二姐夫，讓他有備無患。”
吳美華指責道：“別瞎扯那些沒用的，你看老四迎娣都比你插秧快，你再這麽磨磨蹭蹭的，羞臉不？”
李招娣沖著吳美華和李迎娣吐舌頭做鬼臉，然後不吭聲繼續插秧。
李青青笑容燦爛，李招娣說得沒錯，陶鯉行大運才能娶到她這麽好的媳婦，得知道珍惜。
陶鯉就在李青青右手邊，她輕聲說：“夫君，你表個態。”
“表態？娘子，你啥意思？”
“剛才我三妹不是說了讓你對我好？你沒聽到？”
“聽到了。”
“那你表個態，你告訴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岳父岳母還有大姐、妹妹們，你說你會對我好一輩子。”
“送你一條被子就算好？家裏好多被子，全送給你。”
陶鱔這個大傻瓜！竟把一輩子聽成了一被子！
李青青哭笑不得，糾正說：“夫君，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一生一世對我好，明白嗎？”
陶鯉像模像樣地點點頭。
“我會一生一世對李青青好的。”
在李青青教了幾遍後，陶鯉吼出這句話。
李家人皆開心，唯有李青花落寞不已，低聲呢喃：“當初王滿生也說要一生一世對我好，結果呢？給他生了孩子，就嫌棄我沒腰身，沒女人味。男人，哼！”
李青花聲音小，可旁邊的吳美華聽清楚了。
吳美華說：“青花，有句俗話說得好，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破嘴。你都在婚姻裏打滾了這麽幾年，還沒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王滿生喜歡你的時候，可能是真喜歡；現在他被別人迷住，移情別戀，難道還能有假？青花，你要是個爭氣的女人，你從今天開始就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先把腰上那三圈肉減下來，人瘦了就會好看。”
“娘，我知道你說的都對。我若是能瘦回到當姑娘時候那麽苗條，我怎麽會胖了好幾年？自打生下二蛋後，我胃口大開，甭管有菜沒菜都能吃下兩碗飯，若是有好菜更能吃三碗飯還不覺得撐。二蛋生下來就事情多，我忙裏忙外外加帶孩子，可不得多吃點東西。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大胖子也沒那麽容易減下去。”
李青花說了這麽多，歸結為幾個字：她對減肥沒信心。
李青青看李青花和吳美華在聊天，想插話，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陶鯉眼疾手快，在李青青快要倒進水田裏時，將她扶住，“娘子，你怎麽了？”
吳美華慌了神，“青青這是怎麽了？陶鯉，你快把青青抱到田埂上去，讓她躺在草地上。”
陶鯉哦了兩聲，慌張地打橫抱起李青青，不斷地喊娘子娘子，他腳下走得飛快，絲毫不受水田影響，就像在平地裏走路又快又穩。
陶鯉雙腳彎曲，跪在田埂邊，將她放在田埂上。田埂並不闊，勉強能讓李青青躺著歇會兒。
吳美華和李青花趕過來，李青青臉色發白，嘴唇發紫，額頭上皆是豆大的汗珠。
吳美華斷定：“青青可能中暑了。”
“中暑？岳母，那可咋辦？”
065中暑（三）
吳美華不是大夫，僅憑多年經驗判斷，具體是不是中暑，她尚不能一口咬定，只能先把治療中暑的辦法在李青青身上姑且一試再說。
吳美華吩咐李青花松開李青青的上衣，讓陶鯉打開水葫蘆餵水給李青青喝，她自己則把右手浸濕，食指和中指彎曲鉗住李青青的脖子，一下下往外拉。
鉗痧很痛，但這種鉗痧法對中暑暈厥屢試不爽。若是李青青中暑，多鉗痧幾次李青青應該能蘇醒過來。
果不其然，在吳美華狠狠鉗痧四五次後，脖子皮膚下隱約浮現紫紅色的痧跡。
李青青臉色脹紅，眉頭緊蹙，睜眼醒來。
李青青捂著脖子處，“娘，好疼……”
“現在你感到頭暈惡心對不對？”
李青青口幹舌燥，頭暈犯惡心，無力的點頭。她擡眼時，見陶鯉神情緊張，手足無措，兩道劍眉都快連在一起。她想說夫君別擔心，但嘴唇動了幾下，終是沒發出聲音來。
吳美華好聲哄道：“青青，你把手拿開，你這是中暑了，我幫你鉗痧。只要把痧鉗出來，你就舒服了。”
“不，娘，好疼……不要鉗痧……疼……”
李青青渾身無力，身子似散架了一般，嗓子冒煙般的疼。
再這麽拖下去，李青青還要遭罪，吳美華狠心命令陶鯉說：“陶鯉，你按住青青的雙手，我要給她鉗痧。”
“不要……娘……不要……很疼……”
陶鯉也見過自己妹妹中暑，他娘也是這麽鉗痧，鉗痧疼，但也沒其他減輕痛苦的辦法，只能依令行事。“娘子，你忍著點。”
陶鯉雙手按住李青青的雙手，她使勁掙紮，奈何陶鯉力氣大，根本就無法動彈，“陶鯉，你混蛋！欺負人！力氣大了不起啊！壞蛋！”
“有力氣罵人，說明緩過來了。”
說完，吳美華使勁鉗李青青的脖子，那處紫紅色的痧跡越來越明顯，最後變成暗紅色的一團痧。
鉗完這一團，吳美華滿頭大汗，“青青，你中暑了，只鉗這一團不夠，還得再鉗兩處。”
吳美華一鼓作氣，在李青青發出殺豬般的喊痛聲中另鉗出兩團痧。
鉗痧完畢後，李青青臉色逐漸恢覆，人也沒那麽難受了。
陶鯉仍是緊緊握住李青青的手，氣得李青青罵道：“陶鯉，你還把我手按得這麽緊做什麽？想我再暈倒一次是不是？”
“不是不是。”
“那還不趕緊松開？”
陶鯉看向吳美華，用眼神征求吳美華的意思。
吳美華笑道：“陶鯉，可以松手了。”
陶鯉這才松手。
李青青兩只手腕皆被捏的紅紅的，“娘，你瞧瞧陶鯉下狠手了！痛啊！還有，陶鯉不聽我的話，只聽岳母的話！”
李青花內心羨慕陶鯉和李青青打情罵俏，臉上帶笑說：“青青，你就省點力氣，少說兩句，妹夫是為你好。”
“青青，你自小怕疼，天氣一熱就容易中暑。給婆家插完秧，還要來娘家幫忙，自己的田也要插秧，青青，娘知道你是累倒了，你回家歇著。”
李青青漸感舒適，不把中暑放在心上，不以為意道：“娘，我沒事，坐在田埂上歇一會就成。”
“陶鯉，以後青青中暑，你就給她餵水、鉗痧，鉗痧的動作就是像我剛才那樣做，不難，別舍不得下手，你畏畏縮縮更讓青青遭罪。”
陶鯉鄭重其辭道：“岳母，我記住了。”
李青青不肯回去歇著都是想幫李家多幹活，吳美華為李青青心疼，讓她不要再下田插秧，去拔禾苗。
李青青樂於聽命，獨自挑了兩個空竹筐離開水田，去別處拔秧苗。
李青青走後，李家眾姐妹更是不停地拿陶鯉打趣。
老大李青花說：“二妹夫，雖說你對青青疼愛有加，但她這回中暑，身子虛著呢，你可得想辦法讓她少幹點活，平時也讓她吃好穿好。”
“大姐，我知道了。”
老三李招娣說：“二姐夫，二姐是不是經常暈倒？你們陶家也太苛待我二姐了吧？”
“青青沒有經常暈倒。”
李招娣揪著話頭不放，說：“二姐夫，你不老實。二姐身體健康，這還是頭一回中暑暈倒呢！”
這些小妮子，仗著自己腦袋正常，就奚落陶鯉！
吳美華說：“好了，你們一個個的，都說什麽呢！陶鯉待青青的好，你們又不是眼瞎沒看見。有聊天的時間，不如多插秧！插完秧早點回家歇著，隨便你們怎麽聊都好。”
李家這塊大水田裏終於沒有嬉笑聲，大家埋頭插秧，李青青很快便挑了一擔秧苗來，她站在田埂上把一把把秧苗拋進了水田。
望著李青青高挑纖瘦的背影挑著空竹筐離開，壓在陶鯉心頭的問題，他難以啟齒，鼓足勇氣才問出口來。
“岳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陶鯉不是話多之人，難得他主動說有問題要問，吳美華和善笑著回答道：“陶鯉，你有什麽問題？只管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存在笑話你。”
陶鯉擔心其他姐妹們笑話他，便走到吳美華身邊跟她說悄悄話。
當吳美華聽到陶鯉陳述完問題後，她笑得合不攏嘴，樂於指點他。她詳細回答了這個問題，並千叮嚀萬囑咐一大通，搞得老三李招娣和老四李迎娣皆抱怨吳美華和陶鯉說悄悄話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交談完畢，陶鯉和吳美華都笑而不語，繼續插秧。不過，兩人笑的內涵不一樣。陶鯉笑是因為他得到吳美華指點後茅塞頓開，吳美華則是高興陶鯉把李青青放在心上。
李青青拔秧苗收工早便回家準備晚飯，她預備和陶鯉吃完晚飯後再回烏山村。可是，李富貴和李家姐妹們都回家了，唯獨不見陶鯉和吳美華。
李家人勸李青青先吃晚飯別擔心那麽多，但陶鯉和吳美華不回來，李青青吃不下。
結果，天完全黑下來，吳美華和陶鯉總算回來了。
一進門，陶鯉嘿嘿地笑著像一百多斤的大傻子。
李青青沒好氣地說：“笑什麽笑？這麽晚才回來，還有臉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066棗生貴子（一）
吳美華假裝吃醋般地說：“青青，你就只擔心陶鯉，不擔心生你養你的娘？”
李青青靈光一閃，有話打圓場！
“娘，我話還沒說完呢！”
李青青板著臉訓陶鯉說：“別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把我娘給拐賣了？”
“拐賣？”陶鯉不明所以。
李青青理直氣壯地解釋說：“對啊，拐賣！我擔心你把我娘拐騙賣到其他地方去！”
李青花笑道：“青青，你真逗！妹夫哪有能力拐賣娘？娘把妹夫賣了，妹夫替娘數錢還差不多！”
李家一群妹妹們捶地大笑。
李青青有點不好意思，連累陶鯉被家人嘲笑。
李富貴考察陶鯉有近半年的時間，陶鯉勤勞肯幹，來李家幹活從來不擺什麽架子，捋起袖子就幹，叫岳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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