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我去看看。”林靖說著便要往牢房走。

劉仁義卻不怎麽願意跟上去。滿月剛剛講的畫面太過血腥，讓他一陣膽寒。尤其是看到牢頭那削去了一半的血淋淋的臉，好像自己臉上也刀割一般地疼，腳也發軟了。

但身為一個知府，這麽無能的樣子不能在林靖面前表現出來，他諂媚地笑著說：“下官不知道林大人前來，沒有事先安排，還望您見諒。現在天色已晚，林大人不如先去下官府上休息，等明日天亮再來查看。”

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是，等林靖一走，就把那瘋婆子給殺了，等明天早上林靖問的時候，就說她撞墻自盡了。

誰知林靖壓根當沒聽見他的話，頭也不回地繼續往牢房走。

滿月站在他身後，攔住他撤退的路，微笑著對他說：“劉知府，走吧。”

“好，好。”劉仁義假笑了兩聲，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得走在最後面，跟著進了牢房。

林靖一進牢房，就聽見不遠處有“哐當哐當”的聲音。他循聲望去，離大門最近的那一間牢房裏，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在使勁拍打著鐵欄門。

她眼神迷茫，嘴半張著，但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雙手在不停地、瘋狂地拍打面前的鐵欄門，手都拍腫了，也不知道疼。好像有人給她下達了一個命令，而沒有告訴她停止一樣。

果然和興城南阜山山洞裏的那些活偶人一模一樣。

其他牢房裏的人看著她這瘋狂的舉動，都嚇得躲到離門遠遠的墻角，他們慶幸前一刻鐘自己是被關在裏面，否則讓這個老婦人看到的人，都得被砍傷。

門口十幾雙眼睛盯著她，只見她越拍越激動，不知是紅蓮教將人變成活偶人的藥物藥力失效了還是怎地。谷家阿婆突然嘴裏“嗚嗚”地叫著，開始用頭撞鐵欄門。

“都楞著做什麽，要讓她撞死嗎？”林靖厲聲喝道。

“楞著做什麽？快去讓她停下來！”劉仁義將林靖的話又對身邊兩個衙役喊了一遍。

兩個衙役內心連連叫苦，他們也聽說了谷家阿婆發瘋砍人的事，她連自己孫子都砍，說明早就神志不清了。雖然現在手裏沒有刀，但若有人靠近她，誰知道會不會被她像拍鐵欄門一樣拍死。以前大牢裏也遇見過發了瘋的罪犯，撲上去咬掉人耳朵的事。

可他們也無可奈何，只得上前去，站在離門兩尺外，拿刀柄敲了敲鐵欄門，“餵！別撞了！再撞要撞死了！”

誰知那谷家阿婆好似突然聽到了什麽命令，或者是“撞死了”三個字帶給了她刺激。她更拼命地往鐵欄門上撞，直撞得頭破血流，低吼一聲，軟綿綿地滑落在地。

竟是活活把自己撞死了。

牢房裏立時安靜了下來，這觸目驚心的現場，讓所有人都為止一楞，並心裏發毛，背後發冷。

“劉知府認為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林靖打破了寂靜，問劉仁義。

“下官……下官……”劉仁義又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嘴張了又合，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眼前這一幕實在太過震驚，自己抓了一個無辜的人，還讓她死在了牢裏，這事還被皇帝身邊的紅人看見了，若是林靖參他一本，可夠他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又想到衙門外那些鬧事的百姓，背上也汗濕了一層。只是把人抓進來就讓他們憤怒成這樣，若知道人已經死在牢裏，自己以後就別想再出這個門了。

“下官……認為，外面百姓的情緒太過激動，若是讓他們知道這瘋老……谷家阿婆死在了牢裏，一定會認為是被官府打死的，那……那他們說不定會鬧得更兇，若是驚擾了林大人千金之軀就不好了。”劉仁義驚慌中還不忘拍林靖的馬屁。

“所以呢？”林靖的語氣裏已經流露出了一絲怒意。

“所以……所以……”劉仁義急得不停擦汗，“下官認為，此事最好先隱瞞起來，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

林靖陰沈著臉，看得他更發慌，恨自己不能在此刻好好表現一番。

巨大的壓力下，人的潛力是可以被激發出來的，劉仁義靈光乍現，一改拘謹的狀態，滔滔不絕地說：“下官認為，城裏百姓與我們官府之間的矛盾一觸即發，必須先將此事壓下去，避免他們做出過激的舉動。”

“可以對外宣稱谷家阿婆得了重病，現在她的精神非常不穩定，不能見人，官府正請了大夫給她治療，牢頭還有她的孫子也是被她砍傷的，最能證明此事。過幾天，等事情平息下去之後，再對大家說，谷家阿婆病重不治身亡，那時，大家就比較能接受這個結果了。”

“劉知府應對起這種事情來頗為嫻熟啊。”林靖揶揄地打量他兩眼，意有所指地說。

“呵呵，呵呵。”劉仁義假裝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幹笑了兩聲。

晚上，林靖沒有受邀去劉仁義的府裏住，還是回了客棧。

他寫了一封奏疏，讓人送回帝京給周維楨，告訴他紅蓮教的活偶人不只是興城有，他們可能已經開始動用活偶人隊伍了。讓他立刻準備好後備的軍隊，並下旨給各地的地方官，命他們增加警惕，留意當地的異常動向。

“大人，有這麽嚴重嗎？我覺得今天那個劉知府說的那一套似乎沒有漏洞，挺可行的。”李好音不解地問。

“要說漏洞，還是有的。除了咱們三人，沒人知道活偶人的事，外面的百姓更不會相信一個人無緣無故就突然瘋了，更不會相信她是就這樣病死的。”

“況且咱們只看到了谷家阿婆，還不知道這西河城裏還有多少活偶人，也不知道紅蓮教此時將谷家阿婆放出來意欲何為。”林靖解釋說，“我想他們暴露活偶人的行徑不會沒有目的，所以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事恐生變，你們晚上睡覺也別睡得太死，保持警醒。”林靖囑咐滿月和李好音，他又飛鴿傳書將初五、初七和十二都叫到西河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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