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恩銘便和部隊一起起身去武漢，等到了武漢的時候，都已經是來年了。終於到武漢了，他們的隊伍終於安全了，恩銘這才放心一些，抽出了時間，好好的去醫院看了他的傷口。

恩銘今天沒有穿軍裝，穿著自己的衣服，站在醫院的走廊裏排隊，這裏的患者很多，他不想搞什麽特殊，他手頭上暫時沒有什麽著急的事情了，所以才沒有穿軍裝，但是也因此，他排了很長時間的隊伍，等排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給恩銘看病的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相倒是英俊，可惜老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格外的嚴肅。

醫生不帶任何感情說道：“你叫林恩銘？”

恩銘說道：“我是。”

醫生又繼續說道：“給我看下你的傷口。”

這一幕讓恩銘想起詩語來了，當初她也給自己看過病，但是她比眼前的這位醫生溫柔多了，恩銘開始惦記起家裏來了，可是自己打了這麽大的敗仗，哪裏還有臉打電話回去了。

恩銘把上衣解開，露出傷口，因為一路上得不到好的治療，傷口的膿腫變得越發嚴重。

醫生的眉頭皺起，說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拖到這麽嚴重了才來治療？”

恩銘說道：“之前有重要的事，沒有時間。”

醫生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對自己的身體這麽不負責，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傷口化膿的很嚴重，很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癥，嚴重的話，你就要截肢了。”

恩銘笑了，說道：“是嗎？”他倒是沒想到自己的傷勢會這麽嚴重，可是即使知道了，他又能怎麽樣？他還是一樣的去打鬼子，還是一樣要帶著部隊來武漢，雖然面臨截肢的風險，但是依然不能阻止他打鬼子的決心。

醫生被恩銘無所謂的態度氣到了，說道：“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你的左肩可能要廢了，左手也會受到影響。”

副參謀長進門說道：“師座，你真的在這啊，我聽人說你來這了，怎麽不讓我陪你來，要是你有什麽事，我也好能幫著你。”

恩銘說道：“只是小事，再說，現在勝利和吳斌都不在，好多事要你處理，這點小事，怎麽好找你。”

副參謀長說道：“師座，你的事才不是小事，你的事就是全師的事。”

醫生看著恩銘，不相信他是個軍官，而且還是個年輕的師長，可是眼前這位穿軍裝的男子，的的確確就是穿著國軍的衣服，他不相信的問道：“你真的是師長？”

副參謀長對醫生客氣說道：“他當然是師長，他們國民三十二師師長林恩銘，醫生，我們師長的傷怎麽樣了？”

醫生說道：“他的傷口化膿的厲害，他之前沒有時間，所以有些耽誤了。”

副參謀長關心問道：“怎麽會這樣？嚴不嚴重啊？”

醫生厲色說道：“怎麽不嚴重，他很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癥的，他的左肩會廢的，左手也會受到影響，怎麽不早些過來？”

聽了醫生的話，副參謀長臉上忽然變的慘白，說道：“我們師長當初沒有時間，他在淞滬會戰的時候就受傷了，為了守南京，他傷口還沒好就到了戰場，從南京突圍出來就一路走到武漢，到了今天他才有時間。”

原來他是參加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的國軍，醫生有些動容，沒想到事情原來是這樣，不禁對恩銘多了幾分敬重。

副參謀長又急著說道：“醫生，我們師座的手不能廢，他還要帶著我們打鬼子呢，我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的手。”

醫生嘆了一口氣，說道：“他的傷口化膿的太厲害了，國內的環境不大好，我建議林長官去香港治療。”

自己的手還能治好？恩銘忽然心動，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那是他的手，他還要用它寫字，他還要用它打鬼子，他還要用它抱著詩語，他還要用它做很多的事，他怎麽能說舍下就舍下？

恩銘問道：“醫生，如果我去香港治療的話，大概需要多久？”

“最快三四個月，慢的話大概要一年多。”

副參謀長說道：“怎麽要這麽久？”

醫生解釋道：“他的傷口化膿了，我們要把傷口切開，把膿液引出了，而且，他的槍傷一直就沒有愈合，三四個月已經算是快的了。”

副參謀長為難了，眼下這段時間，別說是幾個月，就是幾個星期也離不開師座的，可是如果不讓去師座去，師座的左手也許就廢了。

恩銘的目光暗淡了下來，三四個月的時間太久了，而且還有可能需要一年的時間，鬼子還會南下的，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了，恩銘心中有些不舍，可是現在，他沒有辦法，他只能不要他的左手了。“醫生，如果讓你醫治，有幾成把握。”

醫生想了想，說道：“只有兩成。”

恩銘說道：“這就夠了，醫生，請你盡快幫我安排手術。”他以後他的左手沒有任何恢覆的機會了，可是還有兩成，他也應該知足了，如果他的手僥幸能夠恢覆，他以後一定會好好珍惜他的左手，以後去打更多的鬼子，可是如果不能恢覆，他的左手活動就會受到影響，左胳膊也也會反應遲鈍，以後自己就要適應一個手生活了。

醫生勸道：“林長官，這有可能會影響你的一輩子的，你好好想想，如果去香港，最晚兩年，一定會治好你的。”

恩銘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想好了，手術之後我會註意的，眼下這個情況，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國內的。”

“這……”醫生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林長官堅持，我一定盡力。”

恩銘說道：“謝謝醫生了。”他的傷，能治好依自然是最好了，可是如果不能治好，他也認命了。恩銘又對副參謀長說道：“什麽事，急著到醫院找我來了。”

“部隊裏來了些新人。”

恩銘高興說道：“咱們昨日才來，今天就有新兵了，走，快回去看看。”

副參謀長提醒道：“師座，你這傷還沒處理好呢。”

醫生說道：“林長官，這樣，我先給你簡單處理一下，然後我安排一下，咱們明天手術。”

恩銘說道：“謝謝醫生，一切就麻煩你了。”

處理完傷口，恩銘就回來部隊，副參謀長介紹道：“這是劉明，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還沒有畢業，因為抗日戰爭爆發了，他和同學們就都參軍了，以後就是你的副官了，如果吳斌回來了，那他就和吳斌一起給你當副官。”

吳斌，恩銘心裏又有些難受，這都這麽久沒有吳斌的消息了，吳斌，他還能回來了嗎？他們給自己安排了新的副官，他們說如果吳斌回來了，在他們心裏，他們應該早就認定了吳斌不會回來了吧。

劉明敬了個軍禮，說道：“長官好。”

恩銘點了點頭，說道：“以後有什麽不懂，可以隨時問我。”

“謝謝長官。”劉明遞給恩銘一份文件，說道：“林長官，剛剛送來的文件。”

劉明做的這一切都還算熟練，看起來，他很聰明，可是比起相識了十多年的吳斌，他確實有些生疏，不僅僅是辦事，還有對待自己的態度，恩銘光是從名字上就能聽出來，吳斌從來都沒叫過自己長官。

恩銘接過文件，是南京遇難將領的名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他的眼眸。

副參謀長說道：“師座，你沒事吧。”

恩銘搖搖頭，說道：“沒事。”

“文件上講的都是什麽啊。”因為和恩銘還不熟悉，劉明問道小心翼翼的。

恩銘說道：“是南京保衛戰死亡將領的名單。”

副參謀長急忙問道：“都有誰啊。”

恩銘照著文件念道：“憲兵部隊的蕭司令，一五九師羅副師長。二六四旅的高旅長。”

忽然，恩銘頓了一下，“還有……還有教導總隊的盧參謀長。”師兄，師兄也戰死了？怎麽會？自己派出去的傳令兵沒能到盧師兄那裏？

恩銘把文件遞給副參謀長，說道：“你自己看吧。”

恩銘說不下去了，盧師兄竟然死了，上面說他在紫金山殉國了，怎麽會這樣呢？自己不是告訴他要他奉命撤退嗎？難道來不及撤退了？還是，他壓根就沒打算撤退？

副參謀長說道：“真是讓人心痛，犧牲的這些將領，屍體都在南京城裏，沒有一具運了出來。”

恩銘因為分神沒有聽清，回過神了。他才發覺副參謀長剛剛說話了，“你剛才說什麽？”

副參謀長說道：“我說，他們的屍體全都在南京城裏。”

“哦。”恩銘的眼神黯淡下去。

副參謀長沒有察覺到恩銘的異樣，心痛說道：“真不知道小鬼子會怎麽糟蹋他們的屍體。”

恩銘的心裏又是一痛，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這些已經顧不上了，我只希望，小鬼子不要再傷害無辜的百姓了，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了，難道他們還真的要屠城嗎？”

劉明說道：“真沒想到小鬼子會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當時小鬼子占領上海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們在上海屠城啊。”

恩銘說道：“上海和南京不一樣，他們不敢亂來的，再說，上海的百姓也遭了不少罪。”

劉明問道：“怎麽就不一樣了？”

恩銘說道：“上海有那麽多的租界，日本人哪敢在租界裏動手啊，南京就不一樣了，南京在咱們自己手裏，又是首都，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們，鬼子殺那麽多人，無非是想讓我們看看他們有多麽厲害。”

劉明說道：“你是說，小鬼子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是，可是他們這樣做，不僅沒有嚇到我們，反而讓我們更加恨他們，讓我們更加團結。”

副參謀長覺得恩銘看起來有些累了，說道：“師座，你現在什麽都別想，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做手術了，部隊裏的事我會盯著的，有任何事情，我第一時間向你匯報。”

恩銘說道：“現在也只好這樣，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為了抗日。”副參謀長轉身對劉明說道：“劉副官，明天師座要進行手術，這一段時間你都要陪在師座身邊，保證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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