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星命所指原來是這個意思，雉薇終於明白了。原來一個誤解竟然困擾了她十多年，冷落紙王三千十年是因為她一度認為紙王三千就是她星命中的另一個人。寓言中說他們二人註定會有一人死去，她不想連累三千才故意冷落三千。但卻錯失了十年的真情，若是擁有十年的回憶她也就死而無憾，猛地回頭望著遠處紙王三千的臉，她的臉上亦流露出傷感，可她這次真的再無退路了。

不再去看紙王三千，雉薇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她即將再度面對那個男人。只是現在他們彼此的身份是不同的，她與他是可以改變中州歷史之人。天王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次會面顯然是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09雪國相約

“王，到了。”虎子小聲提醒道。

天王冉在整理自己的衣衫，他自然是不想在那女人面前失了自己的氣度，“我的頭發可有異樣？”天王冉不禁問道，他怕昨夜匆匆染的頭發漏出些許銀絲讓自己看起來頗顯老態。

“絕無異樣，大王容光煥發，必然不輸於對方。”

“想不到王虎大人竟然也學會了奉承了這一套。”天王冉輕聲譏諷道，不過虎子似乎對他的態度習以為常了，也沒有面露難色。

“是時候該會會公主殿下了。”天王冉兩樣放光自言自語道。

在軍隊和親隨的簇擁下，天王冉從馬車上走出來，他今日的著裝頗為不同，這是他第一穿了甲胄，戎裝加身讓他看起來威武了不少。終於他有了可以撐起這副甲胄的身軀，更有了穿上英雄留下的鎧甲的機會。

天王冉身邊跟隨的虎子紀由等千名軍士在百丈之外均是下馬而行，步伐整齊而有力，異常整齊大步向雉薇所在的湖泊冰面前行。氣勢逼人，讓紙王三千、沈戎、巴裏揚等人不禁為雉薇捏了一把冷汗，但沒有公主的命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肆意挑起火花絕非好事。

“那人便是天王冉！”這是揚巴裏第一次見到赫赫有名的南國之主天王冉，果然氣勢非凡。即使是在這冰天雪地中卻不敵此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更凜冽，他身後跟隨著的南國將士俱是重甲在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黑壓壓一片猶如陰雲湧來，仿佛下一刻傾盆大雨即可呼嘯而來。

這人難道有呼風喚雨的本領麽？揚巴裏一直以來都知道四王氏，昔王止戈擁有昔王氏純血統的最後的王者，還有身邊的這位公主駙馬紙王三千。但他們遠不及這位天王氏族的族長天王冉，這位王的手段和謀略他從權涼口中聽到過。只是今日一見又有些許不同。

南國人身上的文質彬彬能從王的臉上看出些門道，但他身上的王者氣魄與昔王止戈還是很不相同的。揚巴裏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南國上下一心的前來赴約，如此強硬的向他們展示自己的氣勢或許是為了震懾對手，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只是那位公主殿下也絕非善類。不然也不會用自己的親生子做交易。列國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似乎都拋棄了情感，而他也體會到了情，也舍棄了情。或許是被人舍棄，胸前的那枚舍利子早已不見蹤跡，他還在留戀什麽呢？

天王冉猛地擡起手臂制止了眾人繼續前行，他腳下已然是那冰湖的邊緣處，這湖泊已然結冰了，前方佇立的那個女人近在咫尺，該是他們彼此較量的時候了。他也不願意被人打擾。

“王——”虎子剛想上前卻挨了天王冉的一記冷眼，他只得無聲的退後，眾人見此也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紛紛亮出兵器警示的提防著周遭的一切變化，萬一有刺客想要對王不力，他們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隨時都能應對周全。

幾十丈開外的冰湖中央佇立的女人，天王冉的目光一下子被其奪去了。果然是她，心中突然詭異的生出一絲親昵與感慨這麽多年了她似乎也老了不少。這中州的女人唯一不靠容貌致勝的恐怕就只有這位公主殿下了。

什麽美人遲暮，於她而言真的重要麽？

天王冉加快腳步向雉薇走去，但是冰面過滑讓他走起來有些不穩，自小在南國養尊處優他怎會有如此體驗。突然生出的玩笑之意，讓他收斂起兇氣優雅的走向女人，畢竟他還是個貴族是中州一等一的貴族。

是他，真的是他那張臉在很多年前便出現在了她的世界裏，那幅畫像高傲飛揚跋扈的姿態，雉薇實在是印象深刻。多年後，這張臉的主人依舊盯著對她的嘲諷與譏笑想要鄙視她的命運，雉薇臉上悵然的無助，那般清晰。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中州最尊貴的男女會面之時，第三個人的出現會大亂一切。等眾人註意到時為時已晚，紙王三千趁眾人不註意時竟然直接跑到了職位的身邊。

他的出現也擾亂了一切，兩方人馬一時間同時沖到了冰湖的東西兩側陷入了對峙中。

如此一來卻是雙方徹底的劍拔弩張之勢形成，雉薇和天王冉同時一驚，而天王冉也留意到了紙王三千，腳步一下子停下來。他沒想到紙王三千還敢出現，他倒是不介意紙王三千，只是他腰間的日燧劍太過晃眼讓人不得不防。

“三千，你——”雉薇也不禁詫異，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第一次忤逆她的命令，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怪罪於他。

“我想守在你身邊，這樣陪著你就好，可以麽公主殿下？”紙王三千第一次大膽表露自己的情感，或許藍綢的提醒是對的，一個人的生命太過短暫了，如果此時不能夠表露自己的愛意，等到了死亡的那一天後悔晚矣。

難得，雉薇竟從紙王三千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一絲頑皮，想不到素來內斂不善言談的三千說起情話來竟也毫不含糊。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心中竟也感到新鮮與喜悅。

而不遠處正怒目而視的天王冉正看得火起，這兩人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惺惺作態簡直是令人作嘔，什麽愛情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紙王三千終是走向了叛臣之路，他早該知道了。

“公主殿下，本王不遠萬裏來此與您相會，這待客之道太過令人惡心了。”天王冉突然高聲道，他的聲音在這寒風中頗為洪亮傳到四面八方頗有力度。

果然天王冉就是天王冉什麽冠冕堂皇的話他一句也不會說，似是見她二人心中不悅，但她也不介意做一件更驚世駭俗之事。

雉薇突然轉頭對紙王三千露出濃濃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頗為古怪。等紙王三千醒悟之時為時已晚，雉薇猛地搶過他腰間的日燧劍拔劍而出，轉身即沖向了冰面上另一邊天王冉所在之處，而紙王三千甚至都沒能攔得住。在震撼與驚愕中他竟全無反應，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雉薇抽刀向天王冉沖過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又或者是這兩個身份特殊之人的行事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

而天王冉也被雉薇嚇了一跳，而當日燧劍正直指他心窩處時，他身體一歪腳下一滑，失去平衡後身體直接倒向了冰面，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萬分狼狽，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西麟與南國對峙的將士們也全仍然被雉薇的過激舉動嚇得不敢妄動，若是出了差錯他們將無法收場，因為這場會面或許將會改變整個中州。前夜天王冉再三叮囑虎子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輕舉妄動，虎子自然是聽從的，只是紀由和元祿去有些心急，忍不住開口道，“這如何是好？”

“等——”虎子只回了一個字。

終於可以居高臨下審視眼前的男人，這是雉薇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想起當初為她相親時那掛滿畫廊的列國公子畫像，此人居高臨下挑釁般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諷她妄自尊大，中州公主不過是個女人。那千百張畫像雉薇只記住了這個男人，身份高貴的中州第一貴族。她偏偏任性的要告訴世人，她天燧歧絕不會將四王氏放在眼中。

這是天王冉第一次仰頭望著一個女人，從來都是俯視眾生的他，這一次被個女人小瞧了，心中頗為不是滋味。發絲間背光下這女人的臉上充滿了憤恨和惱怒，天王冉覺得可笑，說起來他並未對這女人做出什麽過分之事。反而是這個女人三番五次與自己作對，南國暴動多半是與雉薇不無關系，而她又肆意拐走了自己的臣子，他也並未追究。

他對這個女人的容忍程度已經超乎尋常，可是她依舊不滿足，竟要與他爭奪天下。

“真是難看——”天王冉忍不住嘲諷道，眼中的不屑浮現。

“你說什麽？”雉薇心頭怒意難消，用劍繼續逼近天王冉。

“本王說你真是醜態畢露，威名遠播的中州公主殿下，如此惱羞成怒活像個不明事理的寡婦，自怨自艾。哦我忘了公主殿下確實是個寡婦了，昔王止戈已死遙尊您為太後，哈哈哈哈——”天王冉惡笑聲突然愈發不可收斂，他覺得說出這番話真是無比的痛快，或許現在這中州唯一能讓他找尋些樂趣的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了。

雉薇的手臂在明顯的發抖著，任由天王冉說著侮辱的話卻無力反駁，她是個寡婦，更是個醜陋的女人了，自己當初的本心在這些年的波折中似乎被消磨殆盡了。她突然很想哭，堅強從來都是她的假象那不過是她塑造起來的偽裝，原來她一點也不堅強。

嘭一聲冰裂，天王冉沒想到雉薇竟然在憤怒之下將日燧劍插在了冰面上，如此力氣從這個看似軟弱的女人身上發生當真是不可思議。

可更讓他震驚的一幕偏偏如此巧合的發生了，她竟然哭了。天王冉被震驚到語無倫次，“你哭了麽？為什麽？為什麽要哭，為何而哭？我——”

天王冉從來沒想過這個女人會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痛哭流淚，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淚水，只是雉薇的淚水反倒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他本打算用最惡毒的語言去攻擊雉薇，用最不堪的話語去羞辱雉薇。可那些話在雉薇的淚水沖刷下竟蕩然無存了，他不認為自己是在憐香惜玉，而是這個女人向自己服軟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失落讓天王冉感到無措，若是連這麽一個倔強的對手都沒有了，他此生的樂趣何在？

“餵，天燧岐你哭什麽？”天王冉蹣跚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雪塵，走到雉薇跟前低頭看著早已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女人果然難成大氣，如此軟弱不堪一擊，他當真是眼瞎耳聾高看了女人。

雉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自己被人議論長得醜陋後，跑到自己父皇身邊痛哭流涕時的樣子。驚慌失措又萬般無助，唯有在父皇身邊她能肆無忌憚放聲大哭，嗚咽之間父皇會將她抱在懷裏無聲的安撫她，而此時她竟再度變得如此無助。

“可——可——可以給——我留些——顏面麽？”雉薇邊哭邊斷斷續續的請求道，聲音已經變了調，她用自己最後的尊嚴請求她本該擁有的待遇。內心壓抑的痛苦無法抑制爆發出來終於讓她輕松了不少，於她而言天王冉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們同處於萬人之上的頂點彼此能理解常人不知的痛。

因為她對安弘琉的無情導致了中州邊境戰火不消，百姓苦不堪言，冬兜先生也死於焚城大火中，她已然是罪孽深重。她未能料想到因為自己，安弘琉竟然遷怒於整個中州。

幾十年邊境的安穩就此被她一人打破了，而她也無顏面再舔居高位，占據中州公主的身份卻從未為中州做出任何貢獻。她的一生還真是個笑話。

天王冉突然曉得他該怎麽做了，展開雙臂將雉薇擁入懷中，這一舉動嚇得對峙雙方不禁面面相覷。南國與西麟本是死敵，中州公主與天王冉更是生死對頭，如今這一幕的突然出現不得不讓眾人心生匪夷，難道這公主與天王冉私下早有不可告人之秘。流言就是在悠悠眾口下流傳開來的，這也是後來流傳甚廣的有關公主和天王冉的一個民間談資。

或許是為了保存雉薇身為公主的面子，天王冉竟當眾解下了自己的熊皮披風親自為雉薇披上，略微親昵的貼在雉薇的耳畔說道，“這是你欠我的，記得還——”

雉薇的顏面因為天王冉的這一舉動得以保存，至少這位南國之王願意接納此刻醜陋的她，無情於天王冉而言信手拈來，就像這個男人毫不手軟的摔死自己的孩子，更折磨死了自己的愛妻。她能得到此人的優待，大約也是因為她中州公主的身份。

雉薇用雙手某掉了眼淚，亦貼在天王冉耳邊講出了一個秘密作為交換，只是這個秘密方說出口，天王冉的臉色明顯變了又變，陰沈中透著震驚。

猛伸出手握住雉薇的肩膀，天王冉要確定雉薇絕沒有騙他，死死的盯著雉薇的臉，似乎要從雉薇的臉上挖掘出能讓他信服的話來，“你當真沒有騙我？”

“逝者為大，更何況是中州的英雄，本宮不敢有所欺瞞。”只為一句一字，她或許只是為了還天王冉此時給予她尊嚴的恩情。可她卻不知道她講述的這個秘密於天王冉而言是何等的重要。因為那是天王冉畢生唯一想要找尋的答案，他兄長英雄天王冉的屍首究竟在何方。

10英雄歸處

多年前英雄之死震驚列國，而那時雉薇還是個小姑娘。但英雄的大名她早已耳聞，甚至是如雷貫耳。

英雄出身於四王氏之家卻沒有貴族們養尊處優的貴胄脾性，而是以天下為己任，甘心舍棄榮華富貴只身遠赴邊疆捍衛中州的英勇事跡，早已家喻戶曉，甚至被編成各種民間故事廣為流傳。

而雉薇第一次知道英雄卻是在師傅伏生的口中聽到了英雄之名，天王晟這個年輕有為的英雄孤身戍邊，只為了中州太平。師傅對此人很是讚賞，雖是道統學派的伏生對天王晟讚譽有加、更是欽佩不已。他們二人的年齡相差無幾，同屬這中州秩序動蕩的這個沒落的時代。

“我與天王晟大人有過幾面之緣，他當得起英雄之名。”師傅如是說道。

自己的老師伏生口中稱讚之人，雉薇相信一定是品行高潔的君子。幼時的她或許只能用好與惡來劃分。

可英雄之死讓列國為之震驚，包括西麟也象征性的向南國送去了慰問。只是英雄之死被傳得太過詭異，人們說英雄死後升天成了戰神所以才找不到屍體。還有人說英雄是死的太過慘烈，被蠻子們分屍丟棄了被雪狼吞噬，更有甚者說北國神獸雪獅子將英雄的屍體吃的一幹二凈了。

謠言太過離譜，雉薇大約是不相信的。但偏偏傳聞、傳言中也有些許真相的蛛絲馬跡，而英雄的最終歸處竟被她無意間知曉了。

這個中州神秘的秘密，擺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感慨蒼天的神力，英雄或許將會永遠沈睡在這片陌生的土地。

在獅心腹地最北方的草原，那裏已經遠遠地拋棄了神女湖亦或是翡翠湖，雉薇在希洛的帶領下來到了被烏古斯人稱為神山的聖獅山腳下。

冰蓋的大地是白雪皇後的宮殿，希洛唱著的古老歌謠，讚頌的正是雪國皇後。

冰原廣袤無比，冰雪女王降臨大地。

舞動衣袖，白雪皚皚撫平大地的傷痕。

我等奈曼子民，膜拜雪後的恩賜，

幸福之日終將蒞臨。

從遠處望去聖獅山像是一頭橫臥著的俯身趴在獅心腹地的睡獅，可近處瞧去這聖獅山竟仿佛是兩頭即將沖破桎梏的雄獅。

“遠近高低各不同。”雉薇不禁感慨道，此處於中州而言也頗為有名，傳說中風神蟄居之所，而中州人更願意稱之為神風山亦紀念風神的偉大。

但眼前這座被白雪覆蓋的神山孕育著一種世間最聰明的神獸——雪獅子，只有在傳說中出現的靈獸。

希洛在冰河平原呼喚神靈的名諱，雉薇雖不知希洛口中所念何意，但那恢弘之聲響徹大地的同時，神明真的在那一刻降臨雪域。

當那傳說中的雪獅子出現在希洛和雉薇眼前時，他們仿佛全身顫栗如同被神靈震懾不敢動半分。

而那雪獅子正是指引雉薇找到英雄之所的關鍵，冰封之下的英雄之身永垂不朽，英雄之名萬世長存。

11錐心之痛

“安泓琉，我們走吧！回去吧！回到我們自己的家園。”穆克終於向安泓琉服軟了，他擰不過安泓琉的脾氣，他只是不想看到安泓琉再受傷，這是安泓琉第二次幾近崩潰。

“不，我不走，我不走，不找到她我絕不走。”安泓琉的脾氣倔強的像個頑童，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只是一意孤行，但穆克卻知道目前的兵力不足，王國內部分巒疊聲，三分之二的兵力在四大將軍的統領下消耗在了王國的平亂和駐防上。國師和大巫師死後，王國一下子陷入了動蕩中，諸個小部落司機在克烈部女族長藍綢的統帥下大舉反抗。但最讓穆克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動蕩中挺身而出的竟然是和修，和修在王廷內部聯合王國內部包括哈爾文家族在內的幾大家族保證了宗教傳承王位的穩固。但讓他擔心的卻是海拉的安危，先前叛亂者竟然想要推舉海拉為女王，不過四大將軍對王的忠誠避免了烏爾諾斯王國的崩潰，可眼前的安泓琉又讓他很是心痛。

“穆克，若是讓你放棄海拉，不再愛她你做的到麽？”安泓琉突然質問道，只是這一下子讓穆克蒙了，當即一句話也說不出。海拉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即使他們不能在一起，可他對海拉的愛卻不能停止，他只是將那份愛悄悄的埋藏在心中。想至此，穆克突然開口道，“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麽關系呢？愛在心中就足夠了，何必強求。”穆克試著用婉轉的語氣勸說安泓琉回心轉意。

可是安泓琉卻大搖其頭，苦笑道，“不，我不能，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一點點愛過我，我這裏很痛，她刺我的的那一刀紮穿了我的靈魂，你知道麽？若是得不到答案我生不如死。”

穆克真的很難受那已經不是心痛了，是全身上下都在痛，他親眼見證了安泓琉兩次被愛所傷，還都是因為一個人，那個中州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國師說的對絕不能讓安泓琉再見到那個女人了。

“安泓琉……”穆克突然失了分寸，一下子抓住安泓琉的肩頭拼命的搖晃道，大吼道，“醒醒吧！我的陛下，她不可能會愛你的，也許她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不，你騙我，你騙我……”安泓琉哭著說道，淚流滿面，他終於崩潰了，止不住的滾滾惹來灼傷了穆克的手背，“我不相信，在向她求婚時，她明明動搖了，我相信我的感覺，她心中一定還是有我的，即使那微不足道，可我愛她。”

穆克知道安泓琉是真的走火入魔，無藥可救了，但他也知道絕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安泓琉的傷口面前用冰河之箭的力量封住了，但若是不及時治療，這種自殘的方式會讓安泓琉喪命的。新建立的烏爾諾斯王國絕對不能失去王。將安泓琉一把抱住，像多年前一樣那個從邊境巴利安集市出走游蕩在荒野間的人也是被他找到的，現在他又能否再次找到安泓琉的靈魂。

“鹽城已經毀了，我們無力再戰，兵力不足無法周旋與中州鐵騎抗衡。安泓琉不如撤退吧！”穆克知道這番勸說自然不會換來安泓琉的同意，他只得繼續勸說，他不得不用出最後的辦法，“你此刻若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問個清楚，不如先回王國休養生息，之後我們再來攻城，那時我一定陪著你，拿下中州。”

安泓琉的眼中滿是迷離與失落，他不聽勸告的搖著頭，緩緩從懷中掏出那柄珠光寶氣的匕首來。穆克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女人就是用這炳匕首刺傷了安泓琉。男人的心碎了，無法醫治，而解藥卻只是一個女人。

鑲嵌著五彩寶石的匕首光彩奪目，讓人愛不釋手，更因為這柄匕首沾了王者之血，更顯珍貴。

輕輕嘆了口氣，穆克知道自己不得不那樣做，突然覆上安泓琉握著匕首的右手。猛地握緊他微笑的看著安泓琉，等安泓琉在疑惑中驚訝時，為時已晚，拿匕首竟然直接刺入了穆克的胸口，血一下子流了穆克滿手都是，熱而黏稠的紅色液體讓安泓琉覺得炫目。

“穆克，你——”安泓琉震驚想要松開手卻被穆克死死攥住，刀刃繼而再向肉中紮了幾寸。看著穆克依舊微笑著的臉孔，安泓琉一下子洩了氣，他哭喪著臉愁容滿面，“疼麽？對不起穆克，我無法不去想她，愛她。”

穆克臉色慘白可依舊無動於衷緩慢開口，“安泓琉，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究竟為什麽你會迷戀中州女人？就因為她們與眾不同的樣貌麽？那樣的女人我可以為你找來無數個。”

這是第一次被人追問自己內心深處的埋藏著的秘密，那是遙遠的回憶，只屬於他安泓琉自己的回憶，在那冰窟絕望中將她拯救的是一位黑頭發的女神，“穆克，我是在餓狼谷底長大的，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絕望麽？曾經我有過絕望，可我被救贖了，在瀕死之時救我的一定是她。”

穆克從來不知道安泓琉竟然會有這樣的過往，他一直以為安泓琉與那中州女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巴裏安集市。可不曾想他們之間竟有如此深遠的糾葛，冥冥註定的緣分在神面前叫一見鐘情，國師大約早知道王已經深陷泥沼不得自拔了。所以才想要以死來終結安泓琉的愛情。

或許是失血過多，穆克的嘴唇亦慘白，可他不甘心他答應過國師大人一定要帶回安泓琉，就算死也無悔，“陛下，我知道您心痛，可是您的臣民更心痛。因為他們最尊敬的王舍棄了他們，他們即將無家可歸。烏爾諾斯王國的臣民正在翹首以盼王的回歸，若是你不能給與他們希望就不要許下希望。安泓琉，你難道忘記了加冕之日許下的誓言麽？”

“我——我沒有忘——”安泓琉不敢看穆克的眼睛，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穆克或許是最了解他的。當初在餓狼谷底相遇時，他與穆克都很孤獨，兩頭孤獨的狼互相舔舐著傷口死裏逃生，終於走到今天四部一統，伊南老師口中的烏古斯人自己的天堂聳立於獅心腹地。

是啊他還有自己的臣民，自己的王國，自己的親人，他不是從前巴裏安集市上那個任性的家夥，而是烏爾諾斯王國的國王了。

穆克見安泓琉終於恢覆了一點點理智，不顧自己傷口的疼痛和流血不止，再接再厲道，“安，我的王，沒有您，海拉會死、希洛會死、舒裏巴會死，大家都會死——而我也會死，您忍心失去您的親人麽？”

安泓琉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穆克知道他的勸說終於起作用了，王放不下的還有自己的親人，“王國內部已經出現了叛亂，若是您再不回去將無法穩定局勢。而中州北部全線都布放了威力十足的火炮。現在不是出兵中州的良機。”

局勢或許遠沒有穆克自己說的那般嚴重，可他寧願用謊言欺騙，也要將安泓琉帶回去，恪守他對國師大人的誓言。烏爾諾斯王國不能沒有安泓琉。

“穆克，別說了——”安泓琉動搖了，心軟了，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嘆道，“我跟你回去——”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穆克終於可以安心了，由於失血過多，他在安泓琉的承諾中倒下了。即便是用生命，也要將他的國王帶回去。

12愛恨交加

“穆克，你告訴我她為什麽如此恨我！”安泓琉或許此刻的真心尚未死透，他依舊對那個冷血無情的女人存著一絲情感，可他早就看透了那個中州女人的絕情，他想要安泓琉清醒過來，不要再沈迷那女人的絕情，那雙黑沈的眼睛滿是對這個真心付出的王的算計。

“王，您醒醒吧！那個女人不會回來的，她再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她是害死國師和巫師大人的兇手，你不能再愛她。”穆克義正嚴辭道，這些話他埋藏於心中許久，他恨恨自己無能為力看著那中州女子擾亂烏爾諾斯王國的一切，當初真該一刀結果了那女人，偏偏被國師所勸阻。

國師與那女人的交易他穆克是唯一的見證者，女人衣著華麗的烏古斯人貴族著裝出現在國師的面前，這個一身漆黑的女人太過恐怖。很多年前他與安泓琉在巴利安集市見到的女子已經完全退卻了當初的稚嫩，女人的給他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他很是不明白國師為何要親自見一見這個女人。

國師揮手那是讓他離開的意思，他行禮後轉身離開，卻沒走遠，靜靜的站在帳篷外傾聽裏面的一舉一動。只要女人有所行動傷害國師分毫，他相信他的刀能一刀結果了女人，即便安泓琉將來會責難他，殺他也好，恨他也罷他都願意成為烏爾諾斯王國長治久安的奠基石。

可是帳篷裏始終沒有動靜，穆克也愈發覺得奇怪。悄悄撩開一道縫隙，正看見中州女人的背影。而國師也不著急的上下打量著中州女人，他相信任何人都逃不開國師探尋的目光，即便是魔鬼也不是國師的對手。

“中州的公主殿下，願不願意與老夫做個交易。”地道的中州腔調讓稚薇睫毛煽動，心頭一驚，而穆克更是暗自吃驚不小。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國師大人竟然也熟谙中州話，從來只說烏古斯語的老人竟然說出了中州話。穆克等四部的貴族孩子自小在先知伊南身邊學習自然也懂得中州話，他暗自慶幸能知曉著國師的心意，見證著烏爾諾斯王國即將發生的巨變。

“烏古斯人素來善於經商，只是不知您要與我做何等交易？”稚薇直言道，她也顧不得什麽深思熟慮，烏古斯人與中州人不同不喜歡繞圈子，直來直往該是她入鄉隨俗之禮。她亦從希落口中聽聞這位彰厄國師在烏古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烏爾諾斯王國的兩位智者她不得不放低姿態與之相見。

“公主殿下果然有膽量，交易只有一個便是讓王心甘情願的離開你，而我將助你重返中州。”國師微微瞇起眼睛仔細的審視著稚薇，稚薇吃驚不小，她實在沒想到這位烏古斯人的國師竟然會幫她離開。但她也註意到了交易的內容，是讓安泓琉心甘情願的離開她，而非她離開安泓琉。這倒是真的給她出了個難題，安泓琉對她的心思恐怕是絕不會改變的。那人似乎沈醉於自己營造的美好夢境中無法自拔，真是個任性的孩子，她不禁在心中對安泓琉如此評價。

可機會或許只有一個，稚薇不想錯過，幾乎是不下思索的回答，“您想讓我如何做?”

國師大約沒想到稚薇如此輕而易舉的答應下來，本來還想暗自威脅，可如今反倒剩下不少麻煩，直言道，“公主殿下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隱瞞了，您要做的便是在王的心口處補上不足以致命的一刀，由您親自動手可好？”

看著安泓琉胸口處那道依舊裂開的傷口，穆克知道只有這一刀雖然沒有紮在心上卻比紮在心上更疼，安泓琉被這一捅在心窩處的一刀徹底撕裂，他此刻全然沒了王者之風，只是一個想要所有物的孩子，如此脆弱的讓人心疼。

“穆克，你去，幫我把她找回來，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也唯有你……”安泓琉泣不成聲的哭訴道，好似多年前那個失意的少年一樣獨自驅使著黑色駿馬浪蕩在邊陲的草原上，暗自垂淚傷心。他此刻已經方寸大亂，只是不停的呻吟全身都涼的可怕，最後一支冰河之箭沒有用在破敵上而是用在了冰封傷口，才使得安泓琉能堅持追逐到這裏來。

也唯有安泓琉能為承受冰河之箭的威力，中州公主在安泓琉的胸口處紮了一刀逃走後，這個男人為了追回女人用冰河之箭暫時封住了自己的傷口，但那不過是飲鴆止渴。若是希落那小子能夠清醒過來，或許王還有救。但是那個小子已然瘋了，臨行前他將希落送到了海拉身邊，那個小鬼不眠不休的想要逃跑，口中不時的大喊大叫道，“老師，快去救，老師，不……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啊啊……”

一夜之間烏古斯失去了兩位智者，大巫師閣下神女湖畔的帳篷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爆炸聲勢浩蕩，幾乎震驚了整個獅心腹地。突然而來的天昏地暗讓神女湖畔的大都會猶如災難降臨般恐怖，爆炸的破壞力讓人嘆為觀止根本不敢前行。當被風吹散因爆炸而卷起的塵埃時，那景象當真是慘不忍睹，倒下的屍體數不勝數，而最令人震驚的是神女湖被點燃了，熊熊烈火直竄上天際。烏古斯人漫無目的的逃竄著，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整個烏爾諾斯王國，而最先沖向神女湖的正是希落，希落親眼目睹王被行刺，而今又看到自己老師被炸身亡，連屍體都尋不到。自然而然陷入了瘋癲中，不眠不休的用雙手去挖掘什麽，口中亦念念有詞，那個孩子不顧眾人的阻攔，想要尋找自己老師的遺體。

不知為何，穆克猜測這一切也必然與那女人有脫不開的關系，從那個女人出現的一個災難便降臨於烏古斯人中間，而今這一切都證實了魔鬼之說。與魔鬼做交易的人似乎都死了，國師答應送中州女人回故鄉並承諾有生之年絕不侵犯中州，用以交換女人讓王徹底死心。

但國師或許低估了王的真心，王縱然是身受重傷也想要保護那女人，國師為了兌現諾言用自己的死喚醒了安泓琉對中州的憎恨，點燃了王者之怒。

“若我死了，也不算違背約定。”國師雖答應有生之年不侵犯中州，但國師死後這一約定便蕩然無存了。穆克在心底很是佩服那位老人的決心，可這一切偏偏安泓琉不懂，一意孤行率大軍前來不是為了奪取中州，為烏古斯人開辟一條通往天堂之路，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

王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自己的雄心壯志，這是穆克心中一直潛藏的話，在這一刻他終於忍無可忍說出口，“陛下，您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舍棄自己的責任，您早已不再是巴裏安集市上肆意妄為之人，我的王。忘記那個魔鬼吧！您難道忘記國師之死麽？”

穆克的一句話便戳痛了安泓琉的心，他的傷口再度裂開，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血紅從安泓琉咬爛的嘴角留下。身心疲憊的王早已沒了風度，內心蝕骨之痛雙重煎熬折磨著他痛不欲生。

安泓琉也愈發憎恨這樣的自己，為什麽他就是放不下那個女人，中州女人的無情他算是領教了。國師和身邊人包括穆克都在提醒他中州女人的危險與恐怖，可他偏偏不信。

“穆克，——”安泓琉的聲音幾近沙啞，他扣住穆克的肩膀無奈的開口，“是我的錯，國師是因我而死。若非我愛上了一個魔鬼，又怎麽會招致神的懲罰？神若懲罰就降罪於我一人吧！”

這是安泓琉為王後第一次如此真心實意的懺悔，只是這懺悔如今看來也變得微不足道。穆克從安泓琉的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懊悔與恨那眼底依舊流露著深深地愛意，執迷不悟。這個中州詞匯最能體現此刻的安泓琉的心情，穆克不由得嘆了口氣。海拉說的不錯，愛情是神降罪於世人最可怕的毒藥。

13落葉歸根

“你終於還是找到我了、雉薇。”熟悉的聲音不似從前般冷淡而帶著股超脫。

“想不到有生之年雉薇還能見到姐姐。”雉薇笑著開口，眼前出現在她面前的天下一笑實在是讓她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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