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的親人兼臣子，有他的仇人兼仆人，更有他曾經的大王兼敵人。

原來他天王寶恒與這些人並無分別，曾經幻想著男人能顧忌那僅存的親情，原來竟都是他愛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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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愛上她了，可他本不應該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錦繡紅。他愛上他不知是癡迷於那堪稱中州第一的絕美容顏，他愛上的是一個脆弱的女人，一個在夜晚獨自垂淚瑟瑟發抖的女人。

愛上了便是永遠了，便是義無反顧的付出了。這或許與原本的初衷相違背，所以他冒著大不違四支放走了那個女人。

冉王最不容許的就是背叛，無論是誰？父兄也好，妻子也罷，即便是親弟弟那位站立在權利頂端的男人說一不二。

而錦繡紅不過是那人年幼無知一時的玩物罷了，無數個夜晚將她擁入懷中，他都想告訴她不該妄圖與天王冉作對。

與其作對的人沒有好下場的就像他自己一樣，害死了自己親生父親。

說起姚光紀與天王冉的關系，大約只有少數人知曉包括錦繡紅，她正是想要利用那層關系來獲取至關重要的南國軍情。

但這一切早已被天王冉識破，於是將計就計冉王派他接近錦繡紅。這一切從姚光紀與冉王相見的那一天就是註定了的。如果不是他或許會是別人，只是恰巧在那一天與到冉王。

28內篇：思南國之姚光紀（上）

姚氏一族也是南國名門望族，更是王下四家之一。他叔父姚中玉更是姚氏一族的族長，深得天王冉信任之人，是為數不多的幾位獲準進入天王府奏事的重臣。而他的父親姚中和則是默默無聞的姚氏族眾，明明是孿生兄弟卻因那毫厘之差有了天壤之別的命運。

或許是因為他族長多年膝下無子便將他抱進宗家的大門，人們都說總有一天他將會被過繼給族長成為姚氏真正的繼承人，因此他的名字也被改作姚光繼。可他並不願意成為繼承者，他更不願意看到自己的父親匍匐在自己跟前向自己俯首稱臣。

很長時間裏他都看不到父親一眼，直到族長的兒子終於降世了，他竟覺得解脫了。見風使舵的眾人開始謠傳他被族長拋棄了。他不顧一切的在姚氏家族世代相傳的領地上尋找著自己父親的身影。

直到來到那座光明山前，他看到父親穿著單薄的衣衫在親自耕種，而在另一旁紡紗的母親是第一眼看到他的。

母親與父親盡管衣著樸素，卻依舊帶著名門貴胄之氣，那種身為貴族的姿態是侵淫骨髓深處的習慣。

青山綠水間他們相擁在一起，即使獲得簡單卻是快樂逍遙。

這座山名曰光明，據說本是天王氏祭祀始神光明大聖的一處祭祀所，後姚氏助天王氏平息水患因而得以賜此仙山寶剎居住。

平靜的日子終於被打破，那個男人來了，他為何而來至今姚光紀也不得而知。那是偶然之下的相遇，追逐同一個獵物是極其危險的。

可他那一箭偏偏射中了男人看中的同一只獵物，當他身後出現的大批軍隊時，姚光紀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拼命的逃跑。內心的惶恐無與倫比，他就算不認的那個男人也聽說過鐵甲軍的威名，而在南國能調動鐵甲軍的只有一人，攝政王——天王冉。

或許冒犯聖威會讓他死，跑回家時，他只覺得心噗通通跳個不停，全身冰涼，終於他想起了什麽，更讓他覺得惶恐。那只箭上刻著他姚氏的姓名。

他不敢對父母說，只得魂不守舍的在家中煎熬的等待了三天，一天、兩天、三天他冥冥中便知道他躲不過。

當鐵甲軍將光明山團團包圍時，他父親身為姚氏族眾人也只得跪地迎接，他只是尋常族人亦未曾想過會有得見四王氏宗政的一天。那是一種榮耀至少在四王氏的禮法教條中是至高無上的。

父親與母親齊齊跪在天王冉腳下，而他卻能感受那道冷漠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逡巡良久。

“擡起頭來——”

那個聲音很年輕卻透著肅穆，在父親的示意下姚光紀匆匆擡起頭，她看到的便是那位王爺。傳言中年輕卻頗有手段的王。小時候在叔父的口中常常教導他要尊王，而這王便是眼前的王爺。

他與傳言中的一樣，眉宇間透著讓人絕望的陰冷，南國貧民口中賢王卻是貴族口中的主宰者，比起地獄閻王冉王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的閻王。

那道目光犀利而

29內篇：思南國之姚光紀（二）

如此近的仰視著四王氏的宗正，姚光紀也覺得這種感覺很是不可思議。於中州來說，四王氏猶如神明堪比在世活佛，不過在列國王宮貴胄的眼中他們卻是禁錮中州的不法徒。

對視良久，那位王只是淡淡一語變定了他的命運，“你叫什麽名字？”

“犬兒，姚光繼”開口的不是姚光紀而是他的父親，他怕自己的二字魯莽之下冒犯了冉王。

“我沒有問你。”冷冷一語令人不寒而栗。

尖刺，姚光紀也不得不開口替父親解圍到，“小人姚光繼。”

“哪幾個字？”

“光明的明，繼承的繼！”他低聲道，心中不免有些恍惚，王者之心難以攛掇。

“這個繼字不好，我賜你一字紀，仁者,萬物之初,天地之紀也。此紀願你用勿忘！”天王冉賜名乃是無上的榮寵。

姚中和夫婦自然與姚光紀齊聲謝恩，只是天王冉的下一句竟讓他們手足無措。

“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本王吧！”這句話或許於任何人而言都是恩典都是榮耀，尤其是四王氏下家族中人。

姚光紀沒有說一句謝恩的話，他側目仿佛在等著自己父親的首肯。

“怎麽，你不願意？”天王冉不禁皺眉道。

姚中和能夠察覺到王的喜怒無常，他不該說些什麽微微擡起頭又點點頭，算是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旋即姚光紀上前跪謝領旨。

“臣姚光紀叩謝冉王大恩，自當為天王氏盡忠，萬死不辭！”

那一走便是永遠的離別，他回首看了父母最後一眼，他們依舊跪在那裏。

入了那道門檻再也沒有自我與自由，只是他並不知道，天王冉竟然將他收做義子。

儀式還是在天王府中的書房舉行的，主持人只有丞相和紙王三千。丞相將茶碗遞到他手上時，他只得借助，遵循著丞相的意思將茶碗舉過頭頂，朗聲道，“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荒謬，他與那紙王三千年歲相仿，天王冉也大不了他多少，卻要成為天王氏的養子，簡直是駭人聽聞。

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於禮不和，包括那位位高權重的國相。

飲畢，天王冉略微低沈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本王雖然收你做養子，但並不想讓你改姓。”

姚光紀暗自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擡起頭，他想在男人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來。但他直視對方的無禮之舉顯然是無禮。但天王冉並沒有介意平靜的對他講述道“你是姚氏子孫且不用繼任姚氏族長，這也算是對的起中玉了。”

他的話讓姚光紀愈發不太明了，但心中隱約能明白冉王似乎在謀劃著什麽，那或許正是天王氏至高無上的秘密。

“我需要有人替我完成我永遠了無法完成的事！”

姚光紀分明看到冉王在說出這番話時眼中是懇切與坦誠，更是真情流露之下的話甚至沒有帶自稱。

可他並不明白，這天下間還有四王氏無法辦到的事。中州大地四王氏所開亦將為四王氏所毀。所以當天王冉略帶懇求的話讓他不知所措。

天王冉見他猶疑思考了很久才打斷，“你不信我？”

“不，孩兒不敢。”

果真是聰明伶俐又識趣的孩子，天王冉不由得這樣想，當他第一看到眼前的姚光紀時心下亦吃了不小的一驚，他不禁身手敏捷更重要的是一份膽識。超乎尋常的膽識，隨後又能在他眼前輕易逃跑，倒真是本是不小。

逃，又能逃的到哪裏去呢？這南國大地沒有人能從他手心裏逃走，這座光明山他自然知曉是何人領屬。

輕而易舉的再次見到了姚光紀，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是他和紙王三千身上並不具備的膽量。雖然他在自己腳下臣服，可這個年輕人的心他卻無論如何也捉摸不透。他自認閱人無數，可眼前的年輕人卻讓他感到不知所措，或許是因為他有疼愛自己的父母。那份親情遠勝過一切，那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力量。

這讓人嫉妒，四王氏雖號稱擁有一切卻很難擁有真正的情，無論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那被認為是與天命不符的弱者的情感。這或許也是導致四王氏最終分崩離析的一個重要因素。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是非生。摒棄真實的情感方可成大事，這是四王氏家族石書上清清楚楚寫明的忌諱。

而千年之前的海王氏最先否定祖先的荒謬之言，他們相信情感是他們可以變得強大的力氣，因此想東方進發，在與東夷土著的融合下形成了與四王氏宗家天王氏截然相反的觀點，佛家所說的摒棄七情六欲方得大乘也被天王氏和紙王氏曲解成了與四王氏河流的正統教義，禁錮著中州萬民。

當姚光紀得知自己父母雙雙上吊自盡後，心中的那點期許終究是蕩然無存了。他知道父母自盡是我了他，或許這個消息不過是天王冉故意讓他知曉的就為了試探他的反應。

天王冉親口講姚光紀父母的死訊 告訴他，他原本會以為他多少回激動，甚至面露憎恨。可他低估了姚光紀的心思，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或許他並非不傷心，只是不想將自己的軟弱暴露給敵人。

果然自己沒有看錯他，他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他的父母也是識趣之人，用自己的死亡為他解決了後顧之憂。

他需要一個人，一個能成為自己影子的人，或許姚光紀會成為他的影子，因為他有一顆讓人捉摸不透的心來偽裝自己的情感。比起紙王三千，他更或許更擅長欺騙，他的情緒似乎永遠也不會在過喜過悲中掙紮。

“光紀——”天王冉略帶親昵的稱呼讓他的眉梢略微顫抖，他就恭順的站在天王冉面前，微微低下頭。直到此時他終於認清了一個道理，他這輩子的歸宿恐怕只有這裏了。父親與母親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做了最好的選擇，進入四王之家是每一個貴族都向往的無上榮譽。縱然那些口是心非的士子們口中叫囂著辱罵四王氏，卻不得不承認，唯有四王氏能賜予他們一個理所應當的貴族榮譽。

“義父，有何吩咐？”姚光紀順從的開口，他在內心深處已經無數次的勸說自己的靈魂，他甚至欺騙他自己。他姚光紀從今以後只是天王氏的忠仆，天王冉的義子。他成功的欺騙了自己，讓他忘卻了沈痛的過往。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影子，你將要完成的是我完成不了的事”天王冉難得像個真正的長著對人諄諄教誨，或許他真的將姚光紀當做了自己的影子，而這一切不過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姚光紀始終不明白，天王冉就竟要他做的事什麽事。認天王冉沒多久後他便被送往了北國邊疆，離開南國是他從來都不曾幻想過的事。

沒有人為他送行，也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影子，究竟會在何處。

30內篇：思南國之姚光紀（三）

而他一走便是十餘年，十餘年間跟隨衛將軍在邊關歷練讓將他從南國幾近窒息的死寂中拯救，便覽北國北呼倫山的壯麗，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之前的眼界是多麽渺小。盡管寒風刺骨可他卻從未感覺到邊關的苦，或許是因為心境的平和讓他對這天地間的一切都懷有敬畏。

而常年駐守邊關的衛將軍更是讓他敬佩不已，衛將軍並非貴族出身卻是天王氏難得恩賜有了貴族的榮耀，可他卻從不在乎。

與衛將軍縱橫馳騁在冰面上，如此的酣暢淋漓的爽快，讓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而有那麽一瞬間他也頓悟了，他終於體會到天王冉曾經說過的那只言片語的話，那位王或許這輩子也不曾擁有如此快慰之感。

姚光紀的記憶中始終留存的是十年前天王冉那張稚嫩的臉，而十年光景他從未回過南國，可他知道自己無法擺脫命運安排下，或者說是天王冉的命令。他是天王冉的影子，每每想起這一點他都會失神許久才能反應過來。

“光紀，何事如此上心？”耳畔傳來衛將軍洪亮的聲音，衛將軍於他而言亦師亦友，他自認為一項掩藏的很好卻偏偏沒能逃過這歷經沙場多年的老將的火眼金睛。

“在想英雄的傳說——”姚光紀輕輕扯動嘴角說道，北國邊關英雄的傳說一直不斷，那或許便是支撐這般戰士頑強抗爭的決心。

與天王晟煉兵不同，天王晟之前的鐵甲軍多半是因戰亂流離失所的孤兒，無家可歸唯有將北國邊疆作為自己的故土。此外便是曾經的四王氏聯軍的後人在邊關屯墾。直到有一天天王晟突然帶著大軍返回南國後的還軍之舉，才形成了現今這種更替還軍制度。這讓更多的中州兒郎有了親身保衛中州的歷練，讓他們知道尚且有敵人在虎視眈眈的望著中州大地。

而天王冉更是將還軍制度運用的淋漓盡致，他不禁促使南國軍隊輪換更新更威脅列國讓諸國都能派兵相助，這大大加強了邊關防禦蠻族的力量。他第一次感覺到天王冉的掌控天下的能力，諸國各懷鬼胎卻也不得不在共同抵禦外敵上做出妥協，那個男人遠比自己想想的要強大，坐鎮南國遙指天下。而他作為他的影子或許可以成為他的眼睛去看遍天下。

“英雄不過是個傳說——”衛將軍若有所思的望著山巒上的冰川雪被，今日寒冬萬裏銀裝素裹，鳥鳴絕跡已向南飛，飛往溫暖的南國故土，每每想到南國的親人尚能安穩入睡他們心中便愈發有勇氣。

或許從天王晟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四王氏更像是凡人而非神明，他們雖擁有神族的威名卻擁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姚光紀不禁在幻想天王晟作為天王氏曾經的繼任者唾手可得的權利卻不貪戀，甘心到這苦寒之地究竟是為了什麽？

人們把英雄傳的太過神乎其神，以至於他根本不相信，英雄緊緊是為了捍衛中州大地的安寧。

天下人口中的英雄姚光紀都不相信，偏偏衛將軍口中的英雄他堅信不疑。

好奇之心趨勢，姚光紀不禁開口問道，“將軍，究竟英雄是個什麽樣的人？”

果然人人對英雄都有好奇之心，就算是這個看似漠不關心事實之人亦無法不在乎英雄的傳說，“我跟隨晟大人有很多年了，亦年長他許多，可以說是看著他成為人人口中的英雄，可在我心中他不是大貴族、不是四王氏更不是英雄，他不過是個凡人。卻是個年輕有為的年輕人。”

姚光紀靜靜的聆聽著，兩人的馬在冰面上逡巡打轉，可他卻無法轉移自己的註意力，英雄最真實的故事就在他眼前。

衛將軍講述的多半是他們一起行軍打仗的往事，更談到了英雄之死，在他的口中他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英雄是死於蠻族人手上的暗器之下，而並非謠傳的死於千軍萬馬之下。而英雄的屍首之所以沒有找到，那是因為英雄的屍體被色目人帶走了。他們曾經想要搶回英雄卻徒勞無功，而敵人也從未用英雄的屍首來威脅他們。

邊關駐守十年，讓姚光紀有了驚人的發現，他們姚氏本就掌握這南國的營造之事，修繕。營造之事，往大可以說是興修水利乃南國之重，而小則可推至格致之學百工之技。或許蠻族人手中擁有什麽厲害的武器是他們中州不曾擁有或是忽略的東西。

奇技淫巧素來為中州士子所抵制，白教亦講求無欲無求，超脫忘我，達至內心的平和、平靜不爭不搶清凈無求。而啟明山程洞先生的格致之學正是姚氏在暗中雖推崇之道，格致派器物、機關術在大政國廣為流傳而為姚氏所介意，亦派人習之。

姚光紀不禁大膽的猜測英雄或許正是死在機關術之下。若是如此他不得不要重新審視北國蠻族人的智識了。蠻族或許並非中州人眼中不知禮數教養的野蠻之人，他們擁有自己的文明而在逐漸強大。

而遠在南國的那位大人，他的義父天王冉或許早已預料到了一切，敏銳的預感到了中州即將迎來最大的威脅。

四王氏得以長存於世全然在於亦個變字，天變道亦變，不變則亡。中州列國尚在互相攻伐的自相殘殺中，天王冉的目光已將放眼至天下，他是一個真正的王者。

不寒而栗讓姚光紀猛然轉頭，仿佛身後天王冉的眼睛正盯著他看。英雄之死，向中州傳遞的消息只有一個，可世人皆不知，唯有天王冉知曉這變故中的深意。

英雄只是個傳說，而人們傳送英雄不過是為了心靈上的慰藉，但那茫茫白雪後的滿族人總有一天會再次向中州大舉入侵。中州已然再無英雄了，那麽又有誰能抵擋蠻族的進攻。

31內篇：思南國之姚光紀（四）

白雪之上必將是鮮血淋漓，凡人當有凡人的命運，他們有漠不關心天下的資格，可是天王冉沒有。

與衛將軍策馬穿行冰面巡視邊關的一草一木，成了每日的慣例，知道那一日衛將軍突然向他談起北國國中之事。

“冬兜先生已到北國都城了，他設壇講學，號召天下士子共同捍衛中州之舉得到了士子的響應，果然這文士能言善辯尚可蠱惑人心。”衛將軍不禁感慨，他一介武夫竟不如文人之力。

冬兜先生的大名天下皆知，天下士子都獨尊冬兜先生為上師，他一言一行在士子中頗有威望，但出到南國以頗受北國王族貴胄的攻擊。這其中個利害關系，姚光紀自然知曉。北國王氏貴族僧侶懼怕冬兜先生蠱惑士子煽動百姓動搖北國根基，自然出出阻撓。而王族之前也派人來，其中用意不過是要銀甲騎兵兩不相幫。

姚光紀深深體會到腐朽中州列國因為權力之爭的庸俗，或許能夠保衛中州的真的只有四王氏了，成敗皆於四王氏。

十年間他或許不曾改變，他望著的景色也從未改變，但這中州列國的局勢都在改變，西麟王賓天南國最大的威脅消失了，而紙王三千竟然與西麟王的女兒中州公主有了婚約。如此不利於南國之事，天王冉竟然會縱容也是出人意料。

中州因一個女人的決定而有了新的可能，這是從南方傳來的消息中最讓他吃驚的。

而近幾年邊關也有了些許不同，邊市貿易愈發興盛，或許是因為北國白北斯的權臣終於換成了商賈出身的楚相。主和派占據上風更在國獨大興通商之風，排擠一項清貧的冬兜先生。他亦知曉冬兜先生被趕出國都蟄居城外草廬的消息。

但姚光紀似乎看的清楚，利益並非蠻族追求的終極目的，占據中州樂土才是他們心中所想。

他見過那些狡詐聰慧的色目人，絲毫不亞於他們中原人的聰慧。而他們或許更強悍，而在蠻族與中州人設立易貨之所，他也第一次見到了那種神奇的石頭。

通透如玉，更類似於水晶，他喬裝成商客向那色目人打探中，知道這種石頭是從遙遠的冰河平原萬年洞中開采出來的寶貝。用爐火溶化後萃在兵器上，可使得兵器鋒利無比比一般的鐵石打造的兵器更威力無窮。

這或許就是他一直在找尋的答案，觸手生涼，寒氣逼人，他久久的駐足在石販前最終還是以幾十擔大米換取了水石。

時常喬裝改扮混跡在色目人中，他用的他雙眼看到了中州以外的世界，也終於在茫茫邊塞領悟到天王冉話中之意。

他是那人的影子，更是那人的眼睛，替他註視遙遠敵人的一舉一動。

北國邊關的每個角落他都曾探訪，更深入白北斯國度聆聽冬兜先生的講會。而他也一改以往對冬兜先生的誤解，他並非食古不化的教條者，那位聖人身上是中州文明的集會，融為一爐雖道不同卻同樣想要保護中州樂土。

32思南國之姚光紀（五）

逍遙的日子終究不會長遠，他終於等到了那一天。當天王冉的召喚之日來臨時，他攜帶著珍藏的水石重新回到了那片故土。

他原來一直崇尚的守身衛道，和冬兜先生所一直宣揚的中州一統，列國一家迥然不同。他很清楚自己永遠不可能六根清凈、無欲無求達到超脫的境界。也許做個凡夫俗子再好不過了。

見識了北國遍地雕零，姚光紀終於領悟到了幾年前衛將軍所說的‘滄骸浚橫流’。北國這一百年來是中州周列國中民變最為頻繁的動蕩國家，一切的不安定為這禍亂交興澆灌了一捧熄滅的涼水。

順著本國馳道一路南下，途徑西麟與火波交界之處，他沒有走陸路而是選擇了水道，姚光紀站在船頭，夜已更深。連續的舟車輾轉，讓他困倦的同時，也讓他莫名的感慨。

河上船只眾多，往來不息。舟船、客船、漁船、綱船、明輪船往來頻繁，船上燈火交織，不遠不近幽幽的歌姬唱著淒婉的小曲。

當真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姚光紀望著河上繁盛，很想冷笑。

在跟隨衛將軍助手邊關的幾年裏，他已經對這事件有了新的覺悟與認知。

姚光紀突然很想知道，他義父現在正在想些什麽。意外之外，天王冉那樣剛烈之人竟然真的允了紙王三千的婚事，可他心中也有些不便說與人聽的秘密。

天色微微亮起，水上霧氣升騰，一艘‘木蘭舟’緩緩而過，像是從北方南下的船只。但比起姚光紀所稱大船就相形見絀了。

眼前的龐然大物不似一般的商船。裝飾的格外雅致，好似水中之亭，幻境樓閣素色的珠簾和風翻動，帶著細微摩擦之聲。

“這位小爺，起風了，您還是回船裏吧！”

姚光紀回過頭，就看見船上的船工招呼他。

“這位大哥，敢問還有多久的路程才能到南國北水地渡口渡口。”姚光紀客氣道。

船工大哥挑著木桶，似乎是要打水，姚光紀連忙上前幫襯一把。

“多謝了，這位小爺，別弄濕了您的衣裳。您還真是急性子啊！從前天就開始問，這船上的老老少少恨不得都讓你問了個遍。小人我啊！都怕了您了。莫不是趕著去家鄉娶妻？”

姚光紀被這楞頭大哥揶揄的說不出話，無奈的搖搖頭。

“我跟您說呀！快了，我們這是火波國境都過的差不多了。那南國啊！你瞧見沒，咱說到就到！您著急，我們東家比您還急呢！”

“東家？”姚光紀不由自主的好奇，繼續道，“不知這渡船的東家是何人？能有這麽大的船做渡船當真是不簡單啊！”

船工放下手中的活計，笑道，“小爺好眼力，能讓這百丈的船作為渡船也只有我們東家了。您知道這我們這船可是以商隊的名義過境的，在列國都拿到了通行文書，那財力只是非同凡響？”

疑竇叢生，關於這幾年的商船隊，他倒是聽衛將軍手下管理邊境貿易的蔣大人談起過。擁有如此財力的是這些年來新興的色目人船隊，他們的造船技術乃是出自大政國，這些船隊不僅與當地官府交好，更是暗中藏有貓膩。

姚光紀倒是很想結識一下這商船隊的東家。

見姚光紀低頭不語，那船工大概是以為姚光紀閱歷淺薄，便繼續說道，“我們東家可不是一般人，我們東家可是個色目人。餵我說你見過色目人麽？”

順著船工手指的方向姬少陽終於看到了暗處的一面紋絡清晰的旗子，那上面赫然寫著繡著蠻族真神的畫像，遠遠望去好像是一個女人的模樣。

“瞧見沒，這氣質據說是色目人的女人，但還想聽說他們色目人的女神都是不穿衣服的。”船工大哥侃侃而談，談到那不穿衣服的女神時多少有些淫猥。但他更能感覺到這中州傳功對他色目的東家心中多少有些不敬，或許是對蠻族的偏見。

“這位大哥，敢問您家的少東家可在船上？”姚光紀低頭抱拳道，然而，就在這低頭的一瞬間，一把刀的銀光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擡起頭的一剎那，一個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他左側，金黃色的頭發像碧玉一樣的眼睛和他所見到的色目人別無二致。

“你是何人？想要見我！”那一口流利的中州話一說出口，就讓姚光紀暗自吃了一驚，這色目人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商客。

“東家，東家——使不得啊！此人是咱們客船上的商客，他感慨咱們船只威武心生敬意，所以向當面誇讚！”船工或許因為姚光紀時中州人所以對他格外照顧，亦出面皆為。

但那少東家顯然有些不信，細細的打量了他許久，才放下刀，但那簡單的幾個動作卻透著訓練有素的痕跡。

33內篇：思南國之姚光紀（六）

南國依舊是中州最富饒的國家，兕水城天下第一城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九龍天縱的宏偉，瀾江的壯麗舞步讓他感嘆。而他再次見到天王冉時，他終於成為了他的影子。

可他從未想過會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盡管那只是陰謀下的相遇。

世間的美景山川他都曾見到過，可出現在他眼前的美人卻比任何美景都要美麗。那一顰一笑都能撥動他的心弦，明知是錯可他依舊縱容自己愈陷愈深。擁她入懷的每個夜晚，他都想對他說不要為了權利而失去自我。可他終究是開不了口，因為迷失自我的也包括他。

眼睜睜的看著錦繡紅在權利的鬥爭中淪陷他卻無動於衷的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即將為此付出生命。天王冉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美人終究是抵不過他眼中的天下，而他這個影子卻有了不該有的情感。

姚光紀最終還是背叛了天王冉他放走了錦繡紅，因為他愛上了她。這一次他沒有欺騙自己，因為愛情是無法欺騙的。

目送馬車駛向北方，姚光紀知道那便是訣別。

錦繡紅不會為他所有，而他也不能卻只能保護她一次，身不由己或許錦繡紅也是一樣。出賣自己的靈魂終究換不來內心的平靜。兕水城國人暴動，錦繡紅亦是與唐三公主互通消息者。

參與到南國水城風波的人牽連甚廣，冉王早在暗中計劃要一網打盡，這場動亂不過是他耍弄敵人的手段。只是他亦沒有料到紙王三千會真的離開，竟也是為了個女人。陰陽相生，缺一不可，男人終究是抵不過女人的魅力。

但讓他意外的是，冉王對紙王三千的離去並不惱怒，更像是無關緊要的之事。

而天王止蒙與天王寶璣的慘死，讓他第一次看到天王冉的軟弱，人都是有弱點的，更有脆弱的時刻。

天王止蒙的亡故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身邊的親信雖是都可能變成敵人。

那個孩子本是天王氏的希望，因為他是英雄的後代。他本該擁有大好人生，卻最終成了權利爭鬥下的犧牲品。

他和眾人一樣第一次看到癲狂之下的天王冉，一夜白頭當真是白發人動給法人。姚光紀不禁想起自己父母亡故時的情景。他因欺騙而獨活，卻因欺騙而變得像具感官全無的軀殼，這副臭皮囊承載著的靈魂永遠也不可能得到超度。

“殺，給我殺了他們——”當天王冉的命令從璧廊臺上傳到眾人耳中時，無人敢動，數千無辜生命足以讓人心生憐憫。可他卻不是個善人，他唯一要聽從的便是天王冉的命令，那是他的主公，更是他的父親。

唰的抽出長劍，一劍劈開離他最近的一個王族的腦袋，他的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不敢再忤逆天王冉。

弓弩對準了手無寸鐵的叛逆者，萬箭齊發那被捆縛的眾人紛紛倒下，璧廊臺上已然血流成河。他聽到耳畔天王寶恒的怒吼，卻無動於衷，他只是一柄天王冉手中的利劍，無論那人要砍向何方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執行冉王的命令，這邊是他姚光紀該盡的職責。

一切都未曾改變，從他離開南國時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之景。

終有一天他姚光紀也會死，只是他不會下地獄，因為他不過是個影子。

34虎落平陽

“三日後，便是新王登基之時，諸位定要確保登基大典順利舉行。”雉薇的聲音穿透闕靈宮日戈殿的每一個角落，帶著清冷與威嚴。她正以西麟公主至高無聲的身份在發布詔令。

新王尚未登基，不能發布王令，只能由她以鎮國公主的身份主持朝政。

闕靈宮是西麟王宮中唯一一座湖上宮殿，當初華蓉從火波遠嫁至西麟，那是四王氏族親中第一位嫁予西麟王室為妃者，可謂是轟動一時。

西麟王為此特別在日輪湖上建造了這座闕靈宮，這是先王在世時唯一在王宮中興建的宮殿，世人都說西麟王對華蓉氏恩寵可比王後之尊。

而日戈殿正是闕靈宮的正殿，這座宮殿倒是與王宮中氣其他宮殿風格迥異，火鳳交織白鱗凰紋隨處可見，這座火波式的建築尤為惹人矚目。

紙王三千在後宮閑來無事之際，曾多次審視這座故國風情的聖殿。或許是因為自己本身是火波紙王氏的緣由，即使從未在火波生活過的他對這座宮殿情有獨鐘。

這座闕靈宮如今除了用作雉薇日常起居，處理政務之所，她亦將這座宮賜予了自己。許久未丹青著墨的他在踏進這座宮的那一夜，提起筆在正殿墻上寫下一個“岐”字。

蒼勁有力的水書落英這一個於他而言意義非凡的字，指尖輕輕觸碰字體知道身後一雙手臂從他身後抱住他。他亦卸下緊繃的神經，靜靜地聽著背後淺淺的呼吸聲。

“怎麽你心情很差？”雉薇的聲音裏滿是歉意與愧疚，一切不言自明，紙王三千因何會心情不好她其實一清二楚。

她不該把一個男兒郎困在這後宮成為一只籠中鳥，“那些閑言碎語惹你不悅，我定必縱容——”

雉薇試著說些什麽想要讓他的心情好過一些，朝堂後宮或許民間都對紙王三千議論紛紛，人人都知曉她將這座舉世聞名的宮殿賜給紙王三千，而民間也說她有效仿先帝之心，更有甚者說她要承繼大統登基為王了。

謠言是最可怕的，根本無法止於智者。而王宮中更有小人議論紛紛，說若是雉薇登基為王，這紙王三千恐怕是前無古人的第一男後了？

更有不堪入耳之言，說男後尚且不妥，因為雉薇尚未與其成婚充其量不過是公主的男寵。姑侄竟同有一好——男色。

雉薇和紙王三千路過百暢園時，恰巧聽見了這些個大不敬的話。

雉薇本想強行將紙王三千拉走，卻發現紙王三千木然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是在靜靜聆聽那些個難聽之言。

那道門後傳來更可笑的話，“聽說公主要敕封一些平民為官了。”

“平民？我看不過是公主裙下的寵兒，想來那駙馬也是個窩囊之輩，任由公主與野男人廝混，也不敢動聲色。”

“駙馬？充其量那紙王氏不過是公主的一條狗。四王氏又如何先王在世時何曾將他們放在眼中，跳梁小醜。”奸細刻薄之言讓雉薇大為光火。一直以來她很少顧及這些奴仆之言，可紙王三千在她身邊後她總是想顧及他的感受，她怕他傷心。

她其實也是個十足的騙子，將紙王三千從南國騙到自己身邊來卻不能像尋常女子那般長相廝守，心中早已有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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