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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這次從邊塞歸來的四萬重甲和三萬輕騎駐守王都,而將王師調往北國。”天王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斟酌了很久,但此番開口後,他變得輕松了。

“你——你這是要——造反?”天王慶璽不敢相信,這些話是他那個溫文儒雅的兒子口中說出的大逆不道之言,這是欺君罔上誅滅九族的死罪啊!

“你——你這是要將天王氏家族推到死路上去麽?”手指顫抖著指著自己的兒子,他只覺全身無力,他的大兒子竟也來逼迫他了。

“您難道也想看到天王氏重蹈昔王氏覆轍,被趕盡殺絕麽?”天王晟的怒吼如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空間,如浪如潮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天王慶璽癱在了椅子上,無力又頹廢,昔王氏的下場他比誰都清楚。

大西琉昔王氏被王族屠戮,十幾萬人不分男女老少盡數慘遭殺害,西方之城成了煉獄。鮮血幾乎將紅水河染成血色,而他們其他三王氏卻袖手旁觀。他一直堅守著人臣之責,不敢稍有逾越。他一直覺安分守己才能保住天王氏族,可現在看來那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妄想,四王之家若不變,世道會變,天亦變。

天王晟看著自己父親的無力,很難過亦感到絕望。

“一人做事,一人當,您權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從不知曉此事,足以。”

天王晟最終還是行了個禮,轉身離去。父親已然老去,他要為自己的家族做最後一件事,一件能讓他死而無憾的事。

“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出了議事堂,天王晟負手而立。

遠遠地假山之後,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從陰影中移動出來,那雙眼睛尤為閃亮。

他盯著他,“你怎麽知道是我?”

天王晟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弟弟從小就喜歡黏在他身後,他一直都知道的。

“若非是你,我早就出手了。”天王晟上前一步,擡手就要撫摸天王冉的頭頂。

“啪”未曾想到卻楞是被甩開了。

“別當我是小孩子了,我都聽到了,你要謀反。”

天王冉聲調很高這讓他很頭疼,只好彎下腰用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聲音太大了,小心隔墻有耳。”

“怕什麽!你都不怕我會怕麽?”天王冉咬牙道。

有那麽一瞬間,天王晟迷惑了,他分明看到了那個他在熟悉不過的眼神,那般相似倔強而又天真。一個久遠的名字在他意識中撥弄,一張臉浮現在他面前,顫抖的伸出手卻還是垂下了。

“帶我一起離開吧!”恍惚中,天王冉的一句話讓天王晟幾乎要摔倒,當初那一模一樣的祈求,如詛咒般追隨他直至天涯海角。

原來我的罪過也不輕!搖搖欲墜間,天王晟轉身落荒而逃,他發狂般的從那相同的眼神中逃離。

瀾江邊,他雙膝跪地,抱頭痛哭,口中喃喃自語道,“瑟,原諒我,是我不對,再等等,用不了多長時間,我一定會來陪你的。”

久久跪地,落日的餘暉潑灑在他脊背上,形成一道小小的山脈,那或許就是中州的脊梁。

05英雄往事

“帶我一起走吧!”這是新婚之夜,天王晟的妻子跪地祈求的口吻。

還是少男少女的二人自小青梅竹馬,自然而然結為夫妻,只是他們都很年輕,不谙世事。

“瑟,我要去的是戰場,這並非兒戲。”少年有些不耐煩道,為什麽瑟如此執拗。

“晟,奴家不會妨礙你,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求求你了。”少女瑟雙膝跪地,死死抱住天王晟的雙腿就是不松手。

厭煩徒然而生,少年亦不解風情,怒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丟了我的臉面,走開。”

少年沒有控制住力道,煩躁之下的推搡,瑟被她直接推倒在地。

鳳冠墜落,露出瑟悲傷的臉,一瞬間天王晟後悔了,他不該如此粗魯,如此絕情。

想要伸出手,卻遲疑了,猶豫了。

他要走了,且必須要走,邊塞軍情緊急。天下需要他,中州更需要他。

“瑟,我會回來的。”這是他對新婚之夜的妻子最後的告別,轉身背起行囊,大步跨出門。那時,他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兒女情長何足掛齒。

“啊——”瑟淒厲的尖叫聲,從身後傳來,亦換不回他丈夫的真情。

她將鳳冠摔碎,將大紅的婚服用剪刀剪成數片,她愛他卻換不來他的愛,因為他愛的是天下,不是她。

紅燭燃盡,淚始幹。霓虹梳妝,亦無殤。

屋外冷風呼嘯,竹葉映在窗上的魅影,好似魍魎。

何人可話她悲涼,何人可伴她獨生。

天王晟走了,去實現他的理想,他的抱負,可他卻不知他永遠也失去了自己的理想。

傷心欲絕的新婚妻子,是那般明艷,那般楚楚動人。

瑟學會了喝酒,學會了借酒澆愁,她依舊穿著那身紅色的禮服。她要留下她最美的的瞬間,朱唇輕抿,媚眼間風情流露,仿佛那一夜她便成熟了,也長大了。

窗外細雨,偶有蟲鳴。

她打開門,看著那細雨蒙蒙。

遠遠地她就瞧見了那雨夜中的人影,恍惚間那般相似,她是在做夢麽?還是她醉了。

是他,是他,他回了了,他回來了。

瑟不顧一切的沖出門外,不顧一切的奔向那人身邊,一把從背後抱住對方,她哭了,哭得傷心,嘴唇貼在那人背上,落下熱吻。

“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傷心的說道,只是那身體僵硬住了。

她擡起頭來,那背影亦震動,轉身之餘,他們看清了彼此的臉。

那頗為相似的臉,卻不是他。

雨夜中,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裏,凝視、擁抱、親吻,任雨水澆灌亦渾然未知。

一年後,少年回來,他依舊意氣風發,只是他成熟了,長高了,健壯了,像個男子漢了。

從草原一路奔馳而下,穿行列國,他不敢停留。他知道家裏,有人在等他,有人在期待著他,在邊塞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可謂度日如年,唯有想著家裏的她,亦才能安寢。

多少次,他徘徊在死亡邊緣,是她,他的妻子在呼喚他,將他從死亡中解救。

前胸口的那道傷痕,幾乎要了他的命,可他卻引以為傲,那是男人的勳章。而今他先於凱旋的王師在中州大路上奔馳,因為他心有所屬。

奔馳的路途中,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馬,可他依舊不眠不休,笑著看著日出日落。

兕水城,近在咫尺了,就在他眼前。

魂牽夢縈的地方,有他最愛的人,他依稀記得她眼角的淚。每每想到此處,他亦痛徹心扉,他發誓,定要補償她所有。

直奔天王府,跳馬,他的出現驚呆了王府的眾人。

腦中只有一個她,也只剩下一個她。

終於他看見了那出現在他夢中無數次的佳人,遠遠的他看見她的身影在涼亭中,背對他的方向佇立。

“瑟,瑟——”他反覆叫著她的名字,再也沒有能阻攔他得了。

他像一頭獵豹直沖向那人身邊,直接將瑟擁入懷中,哭了。

瑟震驚的轉頭,“啊——”的一聲叫出來,等她終於回過神時,她看見了那張臉上噙滿淚水。

少年沒有察覺到自己妻子眼底的驚恐與不安,那身體在他懷裏顫抖的厲害,他卻不在意,權當是欣喜過度。

天王晟緊緊地摟住自己的妻子,在耳畔呢喃低語,“瑟,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再也不會了。”

瑟當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被嚇蒙了,以至於不知該說些什麽,任由她歸來的丈夫摟著自己,那幾乎讓自己窒息的力道。

少年的歸來,讓整個家族整個國家都為之沸騰,因為他的功勳讓他的姓氏在中州大地更為人熟知,他為他的姓氏帶了無盡的榮光。

南唐王冊封他為殿前太尉,與國相兼殿帥太尉簡崇禮共掌軍權,實則是互相制衡。南唐王疑心頗重,天王氏雖有功於國,唐氏王始終放心不下這根眼中釘。

所以,至今手握王師之權的依舊是國相簡崇禮。

自此,少年留在了王府中,終於回到了他牽掛的家,回到了思念之人的身邊,可他卻覺得失落。

也許是失望吧!那日夜在他身畔熟睡的妻子,卻像是個陌生人一般。

他望著她卻突然不懂她,亦不懂她在想些什麽。丫頭們說他應該學著討愛人的歡心,可是該怎麽做呢?

天王晟有些頭疼,他不懂女人,突然間那個聰慧的他變得愚不可及了。

怎麽辦?該怎麽做?

他去向父親詢問,他想知道父親當初是如何討母親的歡心的。

心誠則靈,父親說道。將一只白木發簪交到他手中,說是母親的最愛,希望他能交到他所愛之人的手中。

他看著正在梳妝的瑟,親手將發簪插在她頭上,那般美麗。

瑟先是一驚繼而又恢覆了平靜如水,他輕聲問瑟,“喜歡麽?這曾是我母親的最愛,是我父親親手做的。”

瑟指尖輕撫發簪,那紋理細致,透著制作之人的深情。

末了,瑟開口道,“喜歡。”

天王晟依舊很忙,因為他是天王家的長子,比起他的怯懦的父親他似乎更忙,他被視作天王氏的未來。

他可以掌控一切,卻唯獨掌控不了他的妻子,那個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人。

面面相對皆無語,這種情況變得成為了自然。

他是關心她的,不論公務多繁忙,他依舊無時無刻的不在遠處望著她。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愈發遠了。

他再想是什麽改變了她,又是什麽讓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知道了一切。

臥榻之上,他傾聽者自己的妻子的呼吸聲離自己愈發近了,瑟似乎看了他很久,直至有什麽東西低落到他的臉上。

開門的一瞬間,他亦睜開了眼睛。

已是午夜三更,月已悄然躲在雲中,除了偶有燈火很難看清一切。

瑟提著燈籠,緩慢的向那個熟悉的地方走去,那裏有人在等她,一連等了她三天,可她卻不敢相見。

當那陰暗處的兩個身影終於重合時,一人開口,“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我本不該再相見的。”瑟滿面淒涼,語調中透著股哀絕與痛苦。

“我明白,只是恰好到了這裏遇見了你。”男人眼神落寞,言語間的痛苦絲毫不減更顯頹唐。

原本一切都不該發生的,可就在情不自禁中,一切都發生了。

天王晟看著自己的愛人,自己的妻子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那一瞬間掉落的燈籠驚動了一切美好。

他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熟悉到令人發指,那是他的父親,天王慶璽。

寂靜中的墜落之聲,格外刺耳,瑟與天王慶璽迅速抽身,轉瞬間他們看見了微弱火光中站著的少年郎君。

那面上心死灰白,眼中是絕望的怒火亦是憤怒至極的仇恨,他一眨不眨的死死瞪著他們。

“晟”瑟與天王慶璽幾乎在同一時間驚呼出口。

周身發冷,猶如深處寒冰洞窟,心碎了,靈魂被強行從五臟六腑扯出身體。好痛,真的好痛,他虛張著嘴,大口大口吐出酸水,胃裏一陣翻湧。

強行扭轉身體,他以這輩子能用上的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

黑夜中,他跳上馬,直奔出府。腦中亦蒼白,毫無意識,任由白馬奔馳,他追隨著自己失去的理智狂奔不止。

地平線微微露出一絲光,引導著他逐日而行,穿越長河、山巒、沼澤、草原他亦不敢停下,因為他不知道他該去何方。

一路向北,再無回首。

06英雄啼血

北國邊疆,酷寒的刺骨涼意讓人痛不欲生。自小長在南國的他卻已然對此習以為常,營帳中他裹著棉衣僅露出個腦袋來。

看著沙盤上的地圖,他在沈思。

白北斯邊境甚長,全線防禦比分散兵力,若集中抵禦又有疏漏,西麟北騎又不肯分兵,軍情不容樂觀。

“大人,喝口熱湯吧!”虎子從沸騰的掉鍋中稱出一碗羊骨湯,小心翼翼的碰到他最崇拜的英雄眼前。

天王晟接過碗,這才看見虎子滿臉漆黑,像只花貓,還是只野性十足野貓。

“你不用刻意守在我這裏,無聊的話我叫元祿他們帶你去打獵。”

“不可。”少年斷然拒絕,大聲道,“我現在是個軍人,軍人的使命就是服從命令。而我的命令是守護將軍您,照顧您,直到您病好痊愈不得離開。”

天王晟為少年的固執和認真而微笑,當初從野狼的口中救下這個小孩時,他沒有任何感覺。只是自然而然的將他救下,本想就此離去,這小鬼卻死死的跟著他,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

終於他把這孩子帶到了軍營中,教他讀書習字,操練武藝。

在這冰霜雪地中,這孩子為他無聊的人生增添了一絲欣慰。還記在他身受重傷之時,虎子握著他的手呼喊道,“求求你,別死!別丟下虎子。”

少年的哭聲分外淒楚,原來有人這麽需要他,擡起沾滿鮮血的手捏著少年的臉頰,他氣若游絲道,“我不會死。”

“報!”賬外一聲急報。

“有軍情!”虎子直接竄起來,拿起長刀高喊著道,“北蠻狗賊,不知死活,又來送死,是想要趁大人生病偷襲麽?陰險至極。”

說罷,擡起腳就要沖出去。

“虎子,你冷靜點。你還真是頭小老虎。”天王晟無奈道,對著賬外開口道,“進來吧。”

來人身著一身夜行衣,並不是兵卒,雙手捧著一個木匣恭恭敬敬的呈現在天王晟面前。

“這是什麽?”虎子好奇的問道,轉頭看著天王晟,只是他看到了天王晟眼中的駭然。

木匣上烙著精美的圖案,看樣子是家族的圖騰,圖案覆雜像是文字與靈獸與花卉交織而成的。但最惹眼娥恐怕就是那木匣上捆著的重重鎖鏈,那裏鎖著的又是什麽呢?

這恐怕只有天王晟一清二楚,那是天王氏家族的圖騰,而他又有多久沒見過了。那個讓他曾經背負在身的圖騰,不遠萬裏又來糾纏他麽!

“虎子,你先出去吧!”

“大人!”虎子雖然不樂意,但當他與那雙決然的眼睛對視時,他亦無法反抗。那是命令,他必須遵從。

虎子走後,帳內只剩下他與信使和那呈現在眼前的精致木匣。

接與不接,他猶豫不定,伸出手,指尖抖動著,強行用另一只手壓制住顫抖。他發現原來那是他靈魂在顫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觸碰到箱子的一瞬間,喚醒了他長久以來冰封的心,心又在滴血了。

染著血的誘惑讓他喪失了理智,接過木匣,“嘭”一刀斬斷,信使吃驚中偷偷用餘光看著這位看似病怏怏年輕貴族。

很難從他儒雅書生氣的相貌中找尋到一個英雄的模樣,可這人就是個英雄。

他聽過這英雄的事跡,三箭將敵方大將射落馬下,扭轉乾坤的竟是個書生,而不是說書先生口中七尺壯漢。

靜默中,他看到英雄的臉上是沈重的,從破碎的木匣中拿出白色絹布。

一點點展開,在燈下烘烤後,字跡浮現。

天王晟看清了絹布上的每一個字,心如刀絞,胸腔仿佛被大石壓住了。松開手,白色絹布墜入火盆,被火焰吞噬。

天旋地轉間,一口鮮血噴出來。

“公子!”信使驚慌的詢問道,正要找軍醫卻被阻止。

“我,沒事,你可以走了!”用手背抹掉嘴邊的血,天王晟說的緩慢。

信使告辭離開後,天王晟合上雙眼,但眼角亦濕潤。

信上說,琴瑟斷,音未絕。

瑟死了,卻留下個孩子。

07生不如死

幾年後,天王晟第一次見到了瑟的孩子,只是幾乎無人知曉他是瑟的孩子。

四王家最講究血脈血緣,孩子出生時都會找來占蔔師。祠堂中占蔔師沒來,來的卻是大潮音寺的活佛,活佛對族長和老太君說,此子星命之日所生,命系天下,有扭轉乾坤之勢。但他生於大煞之中,所到之處必有血腥,成也可,敗也可。

成則天下興旺,敗則生靈塗炭,此中州未來全系一己之身。

天王慶璽與他年邁的母親老太君商議之下,讓瑟的孩子入了宗廟,名曰冉,如中州之日,冉冉升起,照亮天下。

第一次見那個孩子,他便一眼識得,因為沒人比他更知曉那雙眼睛。

那孩子直接沖到他跟前來,手裏舉著匕首,威脅著叫囂道,“你是何人?休作野狗擋道。”

他看著那雙相似眼睛的孩子,周身戾氣,眼中是對一切的仇恨,那絕不該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他疑惑了,麻木了,震驚了。

直到腿上傳來的刺痛讓他驚醒,那個孩子直接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腿上,猛然拔出血流如註,“怕了麽?”

他看著那個孩子面露兇光,眼中的陰翳淹沒掉了他原本的純真,痛心疾首間他緩緩開口,“冉,我是你的哥哥。”

鏗,匕首滑落,天王冉驚呆了。眼前的男子竟是他的哥哥,是那個英雄,也是他憧憬的那個人。

可他,竟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邊哭,一邊道歉,天王冉聲淚俱下,可這一幕卻震驚了所有的人,那個狂暴的孩子竟然會向別人認錯,惡童竟也會有害怕的人麽?

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觸碰,天王冉不顧流淌鮮紅的腿一把將天王冉攬在懷中,眼眶亦有液體回轉,瑟留下的僅僅是這個孩子。

後來天王晟從老太君的口中,知道了這個孩子的恐怖,知道了這個孩子兇殘的行徑。只是在他面前,天王冉安靜的詭異,總是跟在他身後偷偷的窺視他——

他費解,不安,那是來自那個孩子的眼神,他不害怕敵人的兇光,卻害怕一個孩子的眼神,他無奈的自嘲。

在王府內他刻意與父親避免相見,因為他怕他爆發,他怕喪失理智,因為他早已拋棄了血統。他的命只屬於中州,屬於所有的生靈,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似乎理解了四大家族的使命,看著祠堂內祖先留下的碑刻,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

他並非英雄,卻要扮演一個英雄,因為世人需要一個英雄,需要一個英雄為萬千靈魂指引前行,而他正是這樣一個英雄。

“我知道你會在這裏!”那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腳步慢慢向他靠攏,只是這次他沒有閃躲,沒有逃避,因為逃無可逃。

他閉目養神,不予理睬,只是心緒難平。

“噗通”一聲,硬石板像是碎了,他正看眼睛的同時,憤怒了,他看見他的父親,萬人之上的天王氏族長,跪倒在自己兒子的面前,那是在懺悔的姿勢。

“晟兒,父親對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諒。因為我早晚會下地獄的,可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冉兒,他知道了一切,他什麽都知道——”

跪伏在他腳下的父親,四聲裂肺般,悲痛萬分,他歪著頭大惑不解。

知道,他知道什麽?一個孩子他知道什麽——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天王晟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忍得太久了,他一把揪住地上男人的衣領,擡起拳頭就要揍下去——

可他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因為一雙眼睛出現在他面前,天王冉就在不遠處平靜的看著一切,眼中是死一般的寂寥。

那個小小的孩子,徑自走過來,用雙手包裹住他的拳頭,一字一句道,“他不配,也不值得。”

此時此刻,天王晟覺得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孩子,這孩子似乎有著另一個靈魂,還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世間的道理不過是藏在他的眼底,而他卻要裝作一個孩子般。

瑟,留下的絕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夢魘,他與父親都逃脫不了那無休止的噩夢。

天王冉什麽都知道,似乎有意識時便知道了一切,人言道洞察世事,是因為神明賜予他一顆七竅玲瓏心。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是在見證了死亡後才洞察一切的。

他沒有母親,有意識時便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有人說天王老爺在外面與寡婦生了個孩子,也有人說天王老爺與歌姬廖素暗結朱胎生下一子,但更多的人相信天王冉是天王老爺病故的侍女生下的孩子。

自小,他便由乳母花娘撫養,那個在他世界裏最親近的女性。給她講述著各種光怪陸離的鬼故事的婦人,什麽惡鬼索命,怨婦勾魂,每次嚇得他瑟瑟發抖,可他偏偏又想聽,因為他覺得比起讀書,那些故事要有趣的多了。

就這樣他漸漸的有了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會在夢中實現。

只是他總是做噩夢,夢見有鬼怪要害他,可他沒見過鬼長什麽樣,他倒是真想看看鬼是不是像乳母講述的一樣醜陋。

他手執木棍,躲在角落處,等待著夜幕降臨,亦等待著惡鬼降臨。

窗外一個影子忽悠忽悠飄過來,走馬觀花般旋轉著,陰氣十足透著古怪。

他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手裏的木棍握的更緊了。

門,“吱”一聲,一個影子摸索進來,黑憧憧的什麽也看不清,他只知道那個影子很巨大,手裏似乎還拿著什麽東西。

一閃,明晃晃,銀燦燦。

刀,心下一驚,天王冉知道那是兇器,可他並不知道那兇器是要作何用。

那影子摸索到床邊,‘噗嗤’錦布被那兇器劃出裂痕,天王冉終於意識到那兇器是用來對付他的。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鬼,而是人,有人想要殺他。

先下手為強,他身體本能的高高躍起來,手中的木棍狠狠的砸向那黑暗中的影子。

“哎呦!”慘叫聲突然傳來,他顧不得思考,使出全身力氣狂砸一通,一腳踢開那閃閃發亮的刀。

慘叫聲不絕於耳,等他終於停手時,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這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他迅速挑開窗戶,借助月光,他終於看清了那身影的長相。

縱是滿頭鮮血,鼻青臉腫,他依舊認得那張臉,那張曾經笑意盈盈的臉,他蒙了,呆滯的望著那個曾對他呵護備至的女人,“花——花娘——”

未等他回過神來時,花娘突然沖過來,撲向他雙手扣住他的脖子,發狠的掐住,那流淌的鮮血讓他看起來更恐怖,宛如那鬼故事裏真真切切的女鬼。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孽種,你不該生在下來,你不該活——”花娘發瘋的吼叫著,雙手暗自施力,她眼裏已經分不出是淚還是血,滴答滴答的向下墜落,掉在天王冉蒼白的臉孔上。

他已然無力反抗,無力掙紮,為什麽花娘想要殺他,他做錯了什麽?他今天並沒有打架也沒有不吃飯,為什麽。

茫然的張開嘴,他發出輕微的聲音,“花娘,花娘,你為什麽要殺我,我做錯了麽?”

“哈哈哈——”淒厲而又刺耳的笑聲,如惡鬼哭號,聽的人毛骨悚然。

“你這孽障,害死了你的母親,害死小姐,也害了老爺,因為你他痛不欲生——”花娘的雙手顫抖著,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這個小畜生,可她為什麽在這時竟害怕到全身發抖。

“住手!”一聲低沈的喝止,阻止了一切。

天王慶璽帶著人沖進來,將花娘從天王冉身上強行扯開。

一瞬間,氣息回流,天王冉劇烈的咳嗽出聲,恍惚間他看到了他父親的臉,滿是擔憂,擡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

而另一邊的花娘已被死死按在地上,她口中發出最惡毒的詛咒,“天王慶璽,你不得好死,你與兒媳通奸生子,你們罪惡的孽種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你們天王氏族必會不得好報,絕子絕孫。”

一瞬間,空氣凝滯了,屋內僅有的幾個人被花娘的詛咒震驚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就這樣被捅破了。

這個秘密對於天王氏一族來說,是個最恐怖的醜聞,若被外人知曉,千年來天王氏的名譽將不覆存在,一個罪惡的族裔再也沒有任何威信可言了。

“嗤”一聲,鮮血噴湧而出,花娘的眼珠突兀,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眼眶中掉出來。

轟然倒下,她的喉嚨被利刃割斷,而割斷喉嚨的兵器正是那把她自己帶來的刀,那刀正握在天王冉的手中。

天王冉周身浴血,滿目惶悚看的天王慶璽亦不敢上前。

幾乎成了個血人的天王冉,搖搖晃晃的走到花娘的屍體邊,狠狠踢了幾腳後,淡定自若的開口道,“死人就不會說話了,是吧父親!”

那聲音絕不是個孩子應有的,天王慶璽至今也不相信。他眼睜睜的看著在場的其他人被他的兒子殺害,幾乎都是一刀斃命。

心臟處、喉嚨處、太陽穴無一不是致命的要害之處。

天王慶璽亦說不出話來,他全身無力癱倒在地,看著他的兒子在他面前大笑著。

“哈哈哈哈哈——”天王冉瘋癲的狂笑,笑的眼淚溢出,眼眶裏兩行血淚滑落成線。

08血染餘暉

入宮前,天王冉追到了門外,追上了他的大哥。

天王晟看著他弟弟的突然出現,竟有些意外。

未等他開口,天王冉搶先道,“答應我,活著回來好麽?”

天王晟不說話,走到近前,仔細端詳那張精致的臉,這孩子長大了一定也是個美男子。

“你答應我!”天王冉高聲道,雙手死死扣住天王晟的手臂,力氣還不小。天王晟不禁想到,也許他比他更能成為一個英雄。

他笑了,欣慰的笑了,原來放下一切是如此輕松。

只是天王冉亦不依不繞道,“不許笑,你說話呀!”

天王晟慢慢撥開天王冉的雙手,轉身騎上駿馬,可是偏偏那個小鬼又不要命的擋在了他面前,無奈之下他只得好言相勸,“冉,你記住我昨天說的了麽?”

突然間,他楞神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的失神,天王晟已策馬而行,駛向王都的中心。

“天王晟,你不許死!”他在冷風中咆哮。

怎會忘記?怎能忘記?天王晟的囑托,他早已銘刻於心。

天王冉覺得愧疚極了,唯獨對這個人他覺得慚愧。他們傷害了一個英雄,這是他知道的真相的那一天,便生出的想法,一個孩子會有愧疚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總是想著有一天親眼見見那個受傷的英雄,可是第一次見面時他卻傷了英雄。那個英雄是他的大哥,只是英雄與他想象的不一樣。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他,亦無法不跟隨在英雄的身後,那一刻他突然不想死了,他想跟著英雄去看看他從未見過的天涯海角。

只是現在他需要完成他大哥交給他的使命,也許只有完成了這個使命,他便可以追隨英雄的腳步吧!

守護天王府,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盤膝而坐,他就坐在大門處,等待著他大哥歸來。

天王晟的馬到九龍天縱的渡口便難以移動寸步了。九龍天縱回廊木橋,橫臥在水路之間,是連接整個內城的重要交通要塞,也是通向宮城的唯一通道。

望著那看不見盡頭的地方,他臉上無悲無喜,似乎一切都不能撩撥動他的心弦。

今夜是一個新的開始,也是一個劫數。

非生即死。

“公子,船來了,請隨小人上船吧!”引路的宮人低聲道。

“好。”

剛一上船,天王晟,已然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氛圍。偌大的樓船,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轉頭之時,原本引路的宮人竟不見了。

船開了,只是不知駛向何方。

他就站在甲板上看著船艙入口處的黑洞,像是張著嘴想要將他吞噬,亦吸引著他走向那充滿誘惑力的漩渦。

甲板上唯有他的腳步聲清晰可聞,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中。

“唰”萬箭齊發,帶著箭鉤的鐵鎖鏈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噴射而出,天王晟閃避不及被牢牢固定在鎖鏈之間。

他已然來不僅震驚了,黑衣人如潮水從頭頂飛竄而出,將他死死纏繞在正中間逼得他不得動彈。

手腕被宛若蛇狀的鐵索困住,腳踝亦無法避免,他繃緊全身之力,向回一縮,掙脫了左手的手鏈。

誰也未曾想過一介書生竟有如此蠻力,他腳一勾反踩住鐵索,順勢借力騰空順手拔出發簪,直戳那躲在最後人的側頸。

拔出時,鮮血噴濺了他一臉,眼底兇光浮現,令人膽寒。

沒有人能想到這肘腋之間的變異,已是生與死的較量。

戰場之上的果敢與當機立斷,讓他不畏懼任何死亡,這些個偷襲伎倆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人多勢眾,天王晟已然被壓制,動彈不得。

“呵呵”他聽到那船艙裏的聲音,帶著嘲笑與譏諷,那人一步步從黑暗中走出來,近在咫尺。

“糜克明?”天王晟在驚訝中叫出那人的名字。

“小人恭候恭候公子多時了。”糜克明面帶笑容,他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他終於能一雪前恥,眼前那個萬人憧憬的英雄即將隕落。

“糜克明,你要迎接本官,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天王晟依舊鎮靜自若。

就是這股子風沙脫骨後的淡定,讓糜克明總是看不順眼。他也是個貴族,為什麽要屈居人之下,從小他就被教導要像個奴仆一樣侍奉天王氏,憑什麽?就憑他們血統優良

他自認才高八鬥,武藝超群,可他一輩子都要活在天王氏的陰影中,他恨。恨命運的不公,所以他毅然決然加入王庭之師為的就是有一天將天王氏鏟除連根拔起。

“小人還忘了,您已經是王敕封的殿尉了。不過要擺官威,恐怕沒這個機會了。”糜克明故作慨嘆,餘光掃視那人的臉。

那人的輕蔑似乎從未將他看在眼裏,人為什麽要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出生在四王之下的分支家族就要天生被壓迫麽?絕不,沒人能左右我,沒人能讓我聽天由命,只要他殺了這英雄,殺了他,腦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了,埋藏在他內心深處長久以來的想法,殺了他,他就是英雄。

天王晟看著糜克明雙眼通紅的瞪著他,眼中布滿血絲,周身殺氣沸騰,那殺心四起的人手持利刃,一步步向他走來。

他的手在狂喜中抖動不停,太過亢奮之下的喜悅會讓人沈迷,糜克明終於得以亦平等的姿態審視那人,只需一刀即可。

手起刀落,血濺三尺,頭顱瞬間掉落直接滾到一邊。

天色浸染落日餘暉,與血相稱,美不勝收。

09大勢已去

南國,南兕陸,中州之南,天王氏世居之所。

史載,列國之前,天王氏推舉唐氏為王,因功受封,世代族長輔佐唐王。因此王族也被稱為南唐王氏。

王族得以千年長存,不得不說天王氏居功甚偉,但王族與公家必不得長存。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從百年開始這種矛盾就未曾消除。

在此消彼長的消亡與抗衡中,早晚會有一天沈不住氣的人會打破一切,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夜即將見分曉。

唐王已年邁,在他虛度的光陰裏,這一夜卻是他最不想荒廢的。

美酒在手,佳人在懷,他是愜意的,但有一樣東西他活了這麽多年至今也未能得到,那便是王權,至高無上的權利。

那讓他心心念的王位徒有其表,卻無其實。但今夜過後,他會擁有一切。

美姬柔軟的身體讓他舒暢,烈酒入喉,甘甜而舒暢。

他悠然自得,全然沒有顧忌跪在紗幕之外的心腹大臣。

許久後,唐王慵懶的開口詢問,“崇禮,現在是何時了?”

“王,戌初一刻已過。”渾厚的聲音中透著滄桑,開口之人便是年過六旬的朝中重臣,簡崇禮。

“一更天,尚早。”王笑道,亦懶散,幕簾後飄來淡淡的濕滑之氣。

簡崇禮跪在那裏,身體已然僵硬卻不得不為這荒唐一夜守衛。一旁簡雍卻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看著自己年邁的父親還要為這荒唐的王守夜,握著刀柄的手洩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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