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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王冉,天王氏族族長,四大家族宗主,南兕淕執政王。他肩膀上的責任與重擔已經不能讓他像紙王三千一樣任性了,他舍棄了曾經的自己,亦違背了四王氏的千古誓言,逐鹿中原的日子早晚都會來臨,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總有一天,中州列國會看著同一輪日月。

18登基大典

新王登基,對於西麟來說是久違的喜事。

公主訂婚,此其二喜。

列國使臣,諸國貴胄,白教聖僧,再次雲集於西麟,老天似乎應了西麟百姓的祈求,晴空萬裏,艷陽高照。

在眾人的簇擁,百官的朝拜,列國的恭賀中,年僅七歲的嫡王子天燧暖宜登基威望。

還是個孩子他身著西麟傳統禮服,一步步走向高臺,走向萬人之上。

高臺之上,象征著王政的宗親良王天遂良跪獻傳國玉璽;象征著教宗的白教高僧敬獻佛光,忠臣列隊跪伏,卻取消了三呼萬歲的儀式。

那是因為諸國反對,為了穩定國政,不得不向列國低頭。

“拜——”傅辛高聲道,群臣呼嘯,百官應答,一派隆重。

暖宜入座,猶如坐在了雲端,只是他的眼睛始終在那渺小的人群中搜索著什麽。恍惚間,他忘記了良王敬獻的傳國玉璽。

“大王,大王。”

恍然,他看著跪在他面前的皇叔手捧玉璽,舉過頭頂,他看著那個方形的東西,伸出手接過到懷中。

那東西冷的很,涼讓他生寒,可他依舊心不在焉,因為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姐姐了。他想她,他也想其他人,冷寰、自素、知堯,他們都在哪裏——

“大王,大王——”是在叫他麽?清醒之餘,原來是母後的聲音,母後在他身後提醒他,應該做什麽,什麽能做,什麽又不能做。

他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因為他要保護姐姐,保護冷寰,只有他乖乖聽話母後也許會放過姐姐。

他還記得昨天夜裏的情景,高高的王位之上只有他一人,夜如此黑沈。

他看著那離他很近卻又遙不可及的母親,膽戰心驚的開口道,“母,母後,我——我,我想讓姐姐留下來。”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黑影中,他看不見母後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那人微微的怒意。

他是審判別人的君,卻好似在被人審判。

許久,真的是許久,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等到了答案。

母後的聲音依舊冷的嚇人,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瞬間讓大殿變成了冰窖,刺骨而寒冷。下意識的交握雙手,他聽到。

“大王,請自重,這不是一個即將當王的人該說的話!務必牢記您的身份。”厲聲呵斥道,“大王,是沒有姐姐的。雉女不是大王的姐姐,也不配當您的姐姐,那是朝桓王的姐姐。您記清楚了。”

大門隔絕了母後的背影,從那時起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不是他的母後,那是西麟國的王後亦是權利的支配著,而他也在這被支配的範圍內,別無選擇。

一切都按照禮制舉行著,從日出之時直至日落西山,姐姐又在哪裏?

訂婚典禮在王府舉行,那本是良王府邸,而今卻是朝桓王的府邸。

夜色朦朧,王府內燈火通明,諸國使臣,前來恭賀。

良王和國相豹良師成了主婚者,樂聲齊名,遠比白日自在的多,只是不見王後的身影,王後大約是宮廷宴請朝臣。

宮內宮外皆是一片熱鬧之景。

天王冉和諸國貴胄早已入宮赴宴,這訂婚儀式自然冷清了不少,刻意營造的熱鬧非凡只不過是假象罷了。

紙王三千著一身西麟王族玄色禮服,衣著繁瑣,勒的他有些透不過起來,他的手交握在一起卻始終不聽使喚的抖動不停。

心亦狂跳不止,他不知自己為何這般緊張,順手拿過酒壺,他不顧一切就往口中灌進去。

他覺得很好笑,對死亡都無所畏懼的他竟然會緊張道,借酒消愁的地步。只是今天,這酒卻不管用了。

整整喝了三壺禦賜美酒,他尤嫌不足,緊繃下的神經使他太陽穴兀自跳動,掏出長生鎖含在嘴裏,絲絲涼意終於讓他不是那般狼狽。

“公主鑾駕到。”

該來的終於來了,窗外侍者的聲音灌入二中,他手指一點點扣在一起,借助於疼痛的力量,會讓他更清醒吧!

大紅車馬鑾駕一派喜氣,八匹駿馬,載著中州公主而來。訂婚典禮本不必舉行,但為了安人心,此舉也是迫不得已。

良王和國相豹良師上前到鑾駕前,豹相躬身行禮聲威並行,道一聲,“臣等恭迎公主。”

夜風習習,蟲鳴亦聽得真切,禮樂奏響王廷樂章。

但忽如而來的寂靜無聲,讓所有的呼吸都凝滯了,眾人在等候著這場儀式的主角之一。

鑾駕內許久無人應答,豹相與良王對視了一眼,再度開口,“老臣恭迎殿下。”

有風流過,枝葉沙沙作響,卻無人聲。

良王猛然上前,跳上鑾駕,一把撩開,空空如也。在場所有人包括豹相皆呆立於此,不知所措。

許久,也許是很久,唯有良王率先醒過來,他的聲音在寂寥廣闊的夜空中異常刺耳。

“公主,公主在哪裏?”

送行的車隊被嚇得跪倒在地,卻無人作答。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騷動,良王猛然轉頭,他看見那身著華服以一種鬼魅之姿望著鑾駕的少年,心下了然,這大概就是那丫頭親自為自己選的夫婿了。

少年目光空洞無神,寬大的的禮服因他身體的搖擺而舞動,直至墜落。他眼睛睜得極大,掠過眾人一步步向鑾駕走來。

一點點從他面前走過,亦無人阻攔,所有人似乎都想知道這個少年要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紙王三千站在高頭大馬之前,烈酒讓他頭痛欲裂,他搖搖晃晃的幾乎站不穩,步伐錯亂,他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摔倒了。

可他不死心,亦不甘心。

眾目睽睽之下,他發狠的甩掉了金冠,這一舉動驚得眾人唏噓不止。

未等眾人開口,他直接竄上了馬車,手握韁繩,駕車而去。

駿馬掀起的塵土飛揚跋扈,在眾人的目光中,奔馳而去,而那駿馬的嘶鳴格外痛苦。

周遭之境已然變得虛幻了,紙王三千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思緒全無,腦海中空無一物,唯一的念頭就是再見她一面。

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借口、任何解釋,他只想再見她一面,告訴她他願意等。

因為那道聖旨從此刻起已變成了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們二人緊緊綁縛在一起,此生註定無法解開。

馬車疾馳,太過,欲速則不達,行至護城河邊,馬車騰空直接翻進了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他慢慢下墜,周遭一切皆是黑暗,沒有一絲曙光。

絕望,痛苦,從他遙遠的記憶中摧毀著他的意識,難道就這樣結束了麽?真的結束了麽?

意識消亡的那一瞬間,一個閃亮的東西,飄到他的眼前,吸引著他全部的註意力,和所有的靈魂。

是那個字,是那個深深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字,‘岐’。

黑暗中他笑了,他微笑的伸手抓住了那個字,此生命途,已然從他自己抉擇的那一天始,那是他的選擇,又為什麽要後悔呢?

追尋著那微弱的光芒,紙王三千慢慢向上游去。他筋疲力竭的爬上岸邊,倒在雜草間,仰望那恒久不變的明月,將長生鎖牢牢護在胸口處。

19逃之夭夭

回首,百照城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於夜色中。

奔馳的駿馬疾馳在小道上,匆匆而行,不敢停留。

雉薇將車簾放下,不在留戀那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靠在她身邊的冷寰已然昏昏欲睡了。她將狐裘緊緊裹住冷寰的身體。

馬蹄聲刺耳,馬車像是要散架了般,可她不敢停留,她怕,她怕極了,她害怕再失去自己的親人。

冷寰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她不想讓那權利毀掉她最後的一點柔情,她不想像王後一樣因權利而變得冷血,變得六親不認。

她選擇了自私,選擇了一人,便註定要對不起許多人,尤其是那個僅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公子三千。

她不否認,他利用了她,利用了權利,可她別無它法了。

若是還有相見的那一天,也許,也許,雉薇不敢再想,她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自責,她知道因為自己的自私間接的改變了另一個人的命運。

若是沒有那次偶然的相逢,也許她可以改變的。

猛然間,雉薇驚呆了,她被自己的自私驚呆了,她竟然開始將罪過推脫給天命了,這還是她麽?

原來權利是真的會讓人瘋癲,讓人發狂。

“公主,已過了王都的地界了,是否換車?”車外年輕的護衛梨鴻低聲詢問。

雉薇尋回了意識,當下開口道,“換路不換車,走大路?”

“大路?”黎鴻的聲音稚嫩中透著驚訝。

“走大路。”雉薇再次重申。

駿馬之上的東方乙斥責黎鴻道,“黎鴻,勿要發呆了,公主說了走大路。”

黎鴻匆匆閉了嘴,繼續駕車。

東方乙是護衛中最年長的,他知道此行兇險萬分,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護公主周全,他相信作掩護的葉脂雪亦有次覺悟。

公主命系天下,關乎西麟未來,從他被楊徂大人指派做公主親隨的那一天起,他就十分敬佩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她消瘦的肩膀上承載的是整個西麟,整個天下,公主的書房擺放最多的不是小女子的金銀首飾,而是一車車書籍。

他曾不解為何一個本該相夫教子的女人,會看那些個兵法,韜略,會關心天下。

一日一日,他漸漸的明白了,上天給一個本該為王的人一具女子的軀殼,天為何如此不公。

逃離王都是從先王賓天的那一刻開始進行的,他不得不佩服公主的高瞻遠矚。

王後的監視一天未少,公主卻依舊泰然自若。他曾建議殺了那監視者,可公主說,“打草驚蛇,不可不可。”

“與其說是監視我,倒不如說他是我給王後下的一粒定心丸。”雉薇淡然道,對著蓮花池躲在水中的他低聲道。誰會想到蓮花池下其實暗藏玄機,午後的公主都會在蓮花池的涼亭中看似悠閑的賞蓮。

可這蓮花池下卻是在籌謀天下的亂局,一切的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直到今夜。

夜色蒼茫,雉薇毫無睡意。

她是不安的,她是焦慮的,國都百照城距封地朝桓尚有百裏,她又能否平安抵達。

此刻,他確信王都已然亂了。

公主失蹤了,明日變會在國都成為街頭巷議。只是,並非失蹤,而是離開,明日所有人都會知曉,西麟公主已隨朝桓王奔赴封地朝桓已成定局。

明日初曉,國人皆知,世人皆知,天下皆知,中州皆知,公主已奔赴朝桓。只要熬過今夜,她和寰弟便有生機。

而她選擇紙王三千,亦不簡單。

一來堵了悠悠眾口,二來絕了天王氏的陰謀,三來無論如何紙王三千都算得上是火波紙王氏一族,列國自然會斷定,西麟與火波已成盟國。

要制衡的是勢力的權衡,當她沒有力量反抗時,唯有借助他力才得以存活。

中州列國,懂這個道理的有很多人,只是無人相信會被一個女人運用的如此嫻熟。

臥薪嘗膽,她為自己定了十年,十年是她的劫數亦是她重返王都之時,她一定要活到那一天,活到她重登煮星樓的那一天。

事如波譎雲詭,物如亙古不變。

亂世中誰又能一成不變,誰又能主宰乾坤。

列國紛爭,硝煙四起。

序曲

中州的歷史始於何時?

眾口一詞,從四王氏創世之時起,中州走過了萬年的文明歷程。

相傳是四王氏的先祖發現了中州這片土地,在這裏落地生根,向土著傳播知識與智慧,開啟了中州文明進程之路。

萬年的融合與發展,繁榮了這一方土地。

這一方土地因四王氏而興旺,以因四王氏而命運多舛。四王氏認定了這片土地是天下的的中心,是一切的終極,因而為之命名約中州——處在世界中心的極樂之土。

四王氏的統治一直延續至今,始終未曾中斷,這四家牢牢守護者中州大陸。有人將他們視作中州的守護神,也有人將他們視作困厄中州自由的牢籠。

四王生,天下定;四王分,中州開。人都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麽中州呢?有史以來便是合久必分之狀,百姓祈求中州一統,而士人似乎更留戀現狀。

為何如此?大抵猜得出來,飽受戰亂之苦,屢經流離失所的百姓自然是希望天下一統,求個安穩太平。

可諸國士大夫、僧侶貴族又因何懼怕天下大勢呢?

這不便多言,諱莫如深。

再說,中州的歷史,從諸國的歷史文獻中都清楚地記載著源頭,四王氏開辟了中州文明,四王氏乃是上古神族的後裔,為處於蒙昧之下的中州大陸帶來了光明。

所有的史書皆眾口一詞,推舉四王氏至高無上的地位。這一情況存在了幾千年,那是一段枯燥乏味的歷史,周而覆始。

直到千年前,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一切,他是一個聖人,一個賢達,一個智者,亦是一個僧人,他一身白衣從遙遠的西方而來,人們不知他因何而來,為何而來。只知道他是為中州帶來智慧的人。

他穿行於整個中州大陸,隨行者越來越多,信徒亦遍布天下。

他是慈悲的,是心善的,在橫貫中州的紅水河邊為處在黑暗中的人們送去福音,很快越來越多的白衣者追尋聖人的腳步,開啟了普度眾生之路,白衣教因此而生。

四王氏,久居之上的四王氏,終於忍無可忍,他們鎮壓一切,用血與死亡恐嚇一切。

那是中州最黑暗的時代,亦是中州最血腥的歷史,而那段歷史又持續了很久,直到四王氏分崩離析的那一天——

聖人死了,四王氏分家了,以天為上的天王氏,造紙而生的紙王氏、謹記昔日榮光的昔王氏、臨海而居的海王氏。

他們帶著自己的榮耀,誓死相隨的族親,分而居之,直到千年後形成了今日中州列國格局。

中州像是一條被困在牢籠中的螭龍,從未停下做困獸之鬥的努力,終有一天它將沖破牢籠獲得新生!

中州的歷史太過冗長,說不清也道不盡,不如娓娓道來。

01那個孩子

他,不該生,不該活,他該死。

你見過詛咒自己的人麽?

你見過憎恨自己的人麽?

你見過生不如死的人麽?

你見過自我折磨的人麽?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姓天王,名冉,字俊,從一出生便是個貴族。

他的姓氏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姓氏之一,人說天命所歸,大概說的就是他。

投胎是件講究的事情,民間常說下輩子投胎定要生在四王家,榮耀一生。

可他卻恨極了,他恨極了他的姓氏,這是從他出生之日起便生出了這份恨意,只是已然成為一國主宰的他變了,因為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天王氏,世居南國南兕坴,亦世代守護者四王氏的宗廟,成為天下四王的宗主。這個姓氏自比天高不過是後人的解讀,尊天才是其本意。

四王氏分家之時,曾有過誓約,子子孫孫世代為臣,輔佐君主不可稱王。這一誓約一直為四王氏所推崇,亦是四王氏生存之道。

只是這一切都即將改變,也許早就改變了。

且不說天王氏,那紙王氏依托火波,亦把持朝政;海王氏主宰東靈聖早已根深蒂固,唯有那昔王氏在一夜間衰落了,那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而這個悲劇亦讓四王氏膽戰心驚,坐立不安。

其他三王亦看到了危機,意識到了一個不爭的事實,四王氏神族的歷史不過是個神話,他們並非天生貴胄,他們亦是凡夫俗子。

那是個孩子,那是個邪獰又恐怖的孩子。

他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的跟著先生讀書,他喜歡殺生,喜歡將小鳥的翅膀扯下來,喜歡砍掉公雞的頭,喜歡用斧頭發瘋般的敲打烏龜的殼,直到滿手鮮血。

可沒人敢阻止他,沒人敢招惹他,因為他是天王冉。

天王冉今天又找到了新玩物,一條小青蛇。

他天不怕地不怕,拎著蛇得尾巴,使勁兒的在地上甩,他沈迷於這種游戲中。

天王族長看著自己的兒子,只覺得脊背發涼,他害怕這個兒子,他比任何人都不敢接近這個兒子。

“如何?大師?”天王老爺對身旁的白衣僧人低語道。

白衣尊者,手撚佛珠,竟開始了念經超度,他再為一個即將死去的生靈超度。

超度過後,他才悠悠開口道,“佛且收不下此子,不過朝丹珠活佛有話轉達大人,佛說,待到放下屠刀日,即可立地成佛。”

“大師,此話何解?”天王族長不甘心,他想知道個結果,這種折磨他的日子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結束,他不想聽自己的兒子每天叫著自己‘老不死的’,每天詛咒著他,詛咒著自己。

“族長,佛說是天意,此子乃星命之日所生,不可妄加揣測命數,當順其自然,自然而為。”僧人語重心長道。

“又是星命,又是那個預言。”天王族長自言自語道。為了那個預言,為了那個傳說,他在痛苦中煎熬,這一切僅僅是為了他身為天王氏族長的覺悟。

02死去活來

“哇!”一聲慘叫,驚動了天王府的所有人,因為天王冉被蛇咬了。

嘴唇發青,印堂發黑,他終於中毒了。

他開心極了,他看到所有人都圍著他團團亂轉,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所有的臉上都寫滿驚恐與不安。

他這是要死了麽?太好了,他終於能死了。

“嘿嘿!我終於要死了。”天王冉笑了,笑靨如花,光怪陸離,眼前是虛無與飄渺,那是一個夢幻的世界,那個世界裏只有一潭死水,黑漆漆的,一點點將他吞噬。

“啊啊啊啊——”他大叫著醒來了,醒來的那一刻,他看到所有人震驚的臉,像是見了鬼一樣,那是恐懼。

原來不只是我自己憎恨我,你們也憎恨我啊?

“殺、殺、殺”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舉著懸掛在床邊幾乎和他一樣高的刀,發瘋的吼叫,終於他嚇壞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而他卻比誰都更清醒。

那日過後,看管他的人更多了,每走一步都前呼後擁。

“滾,滾,都給我滾開。”他沖著奴仆大吼著,卻未曾傷人,他只是在折磨自己罷了。

“你們不走是吧!好!”

“噗通”一聲,這一次他直接跳進了湖裏,眾人炸開了,紛紛尖叫的高喊,“公子落水了,公子落水了。”

一人接著一人跳入水中,試圖營救。

終於,喝飽了水的天王冉被救上了岸。

天王族長遠遠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卻不敢靠近,他關心他亦害怕他。

一口水吐出來,天王冉又醒了。眾人終於得已松了口氣,都說天王冉是連老天、閻王、佛祖都拒絕之人,此話不假。

他死不了,死不了大概就要繼續禍亂人間了。

天王冉目光呆滯的盯著某個角落,就在眾人不知所措之時,他自己竟咯咯的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無法控制。

“死人了!淹死人了。”過了很久,不知從何處響起這麽一聲驚吼,眾人喧鬧起來,紛紛尋找說話之人,皆是不知所措。

天王冉在一瞬間失去了笑容,他瞳孔擴散開來,直接從地上跳起來,快速跑向河邊,眾人以為他又要跳河,連忙跟過去。

天王冉猛然收住腳,眼睛死死的盯著河面,一具浮屍緩緩飄上來,飄到他目之所及處,而那死者便是方才跳下河試圖營救的侍女桂兒。

他看到那屍體漲的發白,面如死灰,好似陰天時的天空,更重要的是她瞪著雙眼,死不瞑目。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凝視著死屍的眼睛,這是生與死的對視,而這人又是為他而死。

“嘭”一聲悶響,在眾人驚恐之時,天王冉僵直的倒在了地上。

天王冉病了,一項生命力頑強的孩子病了,一病不起。

再也看不到他站在高臺之上大呼小叫,再也看不到他指手畫腳癲狂的大小聲了,他一言不發的睜著眼睛躺在床榻之上,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吃亦不喝,但惟獨有一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那便是他想把自己餓死。

只是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很久,有人不希望他死。

那一日,風和日麗,本是出行的好時候,可在天王冉的房裏卻黑壓壓的出現了幾十個壯漢,而為首便是許久未露面的天王老爺。

天王冉並未理睬眾人,一翻身,背對而相。

天王老爺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敢踏入這裏,亦下定了決心,哪怕是他更恨自己,他也不能讓他去死,唯有死是萬萬不能的。

慢慢睜開眼睛,一揮手,那幾十個壯漢領命,直接沖上去了。

而天王族長下意識的背過身軀,他不敢看。

“啊啊——放開我,你這個老不死的,你們滾開。”天王冉聲嘶力竭的吼聲尖叫聲,幾乎將整個房頂掀開。

叫罵聲濤濤不絕的從天王冉的口中爆發,他尖叫著,像是被人殺亦或是在殺人,“我不吃,我不吃,放開我。”

幾十個壯漢,將他的四肢牽制住,將膳食強行灌入他口中,他死命的抵抗,眼睛卻未曾從那個男人的身上移開。

吃進去的,再吐出來,反反覆覆,不得不說天王冉的精氣神都很恐怖,因為他是個不怕死的孩子,他亦知道什麽是死。

由始至終,天王族長,寸步不離,他聽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再詛咒他。

“天王慶璽你這個老匹夫,老不死的,你放開我,滾滾滾!”天王冉的咒罵聲道最後已經變了音,只剩下沙啞的嚎叫。

而那幾十個壯漢亦被這小小少年累的氣喘籲籲,世人都說天王家出了個魔鬼,但誰也想不到這魔鬼竟是個孩子。

人們不相信一個孩子會是惡鬼轉世,而此時在場的眾人都相信惡鬼真的在一個孩子身上。

天王冉跪在床上,伸手到自己的口中直至喉嚨中,一點點將被灌進食道的膳食,全部摳出來,似乎要把自己從裏面撕裂開來。

這一幕讓看著揪心,觀者後怕,恨不得立刻逃離。

嘔吐聲折磨著每個人的思緒,而那個孩子卻面帶笑容,只是愈發猙獰和殘忍,“嘿嘿嘿——哈哈哈——”陰森森的笑聲,從一個小小的身體裏爆發,天王族長終於忍受不了了,奪門而出,而那笑聲經久不絕於耳。

03英雄歸來之日

賦有天下水鄉之稱的南國南兕陸,是中州最南端的國家,亦被稱為世間最美的國度。而國都千年兕水城,更是有天下第一城的美譽。

運河繞城,瀾江穿城。城中水路交錯之間,舟船川流不息,殿、堂、樓、閣相映成輝。琉璃青瓦頂,熠熠生輝。燈火樓臺、夜夜笙歌。萬物所聚,應有盡有。

青山綠水間,多少人忘卻故鄉。

享譽整個中州的神聖都城的正北門,恢弘壯麗。放眼城門高約百丈有餘,一眼入目的便是那恢弘壯麗的石雕,城門兩側的浮雕竟是水中蛟龍,蛟龍左右各四條,交錯纏繞扭曲在一起。

雖是石雕卻栩栩如生,遠遠的瞧見那蛟龍翻江倒海淹沒水城的模樣,甚是嚇人。

而此時,正北門早已被人海所淹沒,可以說得上是寸步難行了。

人們在天未亮之際,就守候在北門,翹首以盼,他們盼望的是誰?是他們的英雄,是整個中州的英雄。

遠遠的入城大道上,突然間震顫起來,人群在轉瞬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那一聲聲馬蹄聲,從遙遠的彼岸傳來,整齊劃一,絕響於中州大地,絕塵於天地之間。

踏踏的馬蹄聲承載著重量,承載著整個中州的使命,那是曾經破冰而行的聲音,那是曾經沖鋒陷陣的聲音,那也是南國人引以為豪的聲音。

東邊,映著朝陽,黑壓壓的一片宛若烏雲,一點點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是怎樣浩浩湯湯的景象,觀者不禁瑟瑟發抖不寒而栗。

他們的英雄終於歸來了,南國鐵騎軍終於從遙遠的北方凱旋而歸了,而在最前方出現的便是天王晟,族長天王慶璽的長子,亦是這黑甲鐵騎的年輕領袖。

只是從前,人們從來不相信一個書生可以領兵出征。

高昂起頭顱,陽光有些刺眼,天王晟擡手輕輕遮擋,兕水城近在咫尺,那大門依舊如初,像他離開時一樣,一樣高大。

他沒有著鎧甲,亦沒有帶佩戴任何兵器,因為他覺得自己始終是個書生。南國寬袍大袖的衣衫,是他的最鐘愛的。

歸來之際,他不想也不願意有所改變。

那座城於他而言充滿了回憶,是喜是悲,已無關重要。城裏曾經有他最想念的人,也有他最不想見的人,很多次他都想死在戰場之上,一了百了。

可如今,他發現他的命很珍貴,若是他死了,中州該怎麽辦?天下該怎麽辦?四王氏的之名又當如何?

蠻族百年之前開始入侵,那些金發碧眼的異族人從遙遠的西方慢慢遷徙至中州以北的蠻荒之地,可他們不甘心,欲望促使他們向中州大舉進攻。

他們大概不知道他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對手,正當中州危難之際,四王氏終於再度聯手,四王氏的聯軍從北國白北斯與蠻族交戰。

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戰役,在人海戰術的前赴後繼之下,中州贏了,但這只是為中州贏得了喘息的時機。

而四王氏甚至整個中州終於意識到一點,他們不再高枕無憂。

不久效仿蠻族,列國鐵騎軍紛紛建立,最有名的當屬天燧皇朝鐵騎和四王氏黑甲鐵騎。前者大敗蠻族於北呼倫山,中州第一次打響了反擊的號角。

而四王氏黑甲騎兵則成了駐守在北國邊疆的最後防線,維護中州太平,守護世間生靈。而這一守就遙遙無期。

除了他,沒有一個貴族願意去那苦寒之地,除了他,沒有一個人願意品嘗被放逐的生活。

很多人都不懂天王晟這個貴族之上的貴族為何會去駐守邊塞,很多人都不懂,恐怕這天下唯有他的父親才會懂。

天王晟已經率領族裔、朝臣、僧侶和百姓早早守在北門親自迎接他的大兒子,迎接他許久未見的兒子。

未見其人,卻已老淚縱橫,他的兒子為了家族為了天下也為了他,可他卻痛心疾首。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便是這個兒子。他痛不欲生,卻不能就此死去。

死不得,是對人最大的詛咒。

四王氏家族的訓誡中,最顯眼的一條便是不可自盡。因為你還沒有為這片大地做出貢獻,何以言死。生死皆命數,該死時是上天的恩賜,不該死時需茍且偷生。

“大人,那邊人真多、真壯觀啊!”身著戎裝的年輕校官驚訝不已,在馬上對天王晟驚喜道,這是他第一次來內陸,一切都是新鮮的。

“虎子,勿作大呼小叫狀,丟人辱己,丟了我等鐵甲軍的顏面。”副官元祿低聲斥責。

天王晟這才尋回飄散的意識,笑道,“元將軍不必如此拘謹,這裏是我的家,以後便是諸位將軍的家。”

“是!”跟在身後的眾位年輕將軍不禁動容,兩眼通紅,齊聲道。

家!對他們來說就是個美好的夢,鐵甲軍上至將領下至兵卒幾乎都是孤兒,因為沒有牽掛他們在與敵人拼殺時才會愈發舍生忘死,因為死了就有家了,會有一方樂土成為他們的家。

所以當天王晟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很不屑。一介書生,一個貴族,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能有什麽本事,他們不願這樣一個無能的人對他們指手畫腳。

但當他們見識到這一介書生的厲害之處時,他們再也無話可說了,這個尊貴的人總是沖鋒在最前線。

他們見識過那並不強壯的身體上的道道傷痕,他們不知道為什麽他那麽不怕死。在戰場上他掩護眾人卻總是忘了自己。

馬上,天王晟高高在上猶如神明,人群紛紛歡呼繼而俯跪在地,所到之處萬人膜拜。可他似乎並不在意,他只覺得胸口的氣息愈發不暢了。

強打著精神,他在眾人之間終於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衣衫襤褸的小人。

天王冉橫沖直撞的擠過眾人,從人群中露出頭來。

人群之中不時傳出叫罵聲,“哪裏來的小叫花子。”“真臟,臟死了,快滾。”

為了逃出天王府,他穿上了珍藏已久的乞丐服,這還是他拿兩個金豆子換的呢!今天,終於用上了,一出門他直奔北門,他知道那凱旋的隊伍是在北門入城。

只是北門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根本看不見門的位置。

他踮起腳,卻還是看不見。他又竄上樹依舊是無濟於事,怎麽辦?終於他不管不顧了,他只想見他一面,偷偷地見他一面就好。

終於他從眾人之中擠出來,一冒頭,就看見了他,看見了白馬之上的人。那是他一直憧憬又向往的人,活著也許僅僅是為了他的一句話。

可他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能照亮他的心。

頃刻間,他突然洩了氣,也許這樣就好了。

低頭看著自己衣衫襤褸,還有滿身汙穢,他又怎麽能靠近那猶如神明的人身邊呢?

“小家夥,終於找到你了?”頭頂上突然傳來低沈而又溫柔的聲音。

就在他渾然未覺之時,身體一輕,他被人整個提起來,驚慌的擡起頭,他看見了那雙眼睛,那雙和他頗為相似的眼睛。

“大——大哥!”天王冉嘴角撤出幾個音符,等他再次回神時,已然坐在了馬背上坐在他兄長的身前。

“你騙不了我的,我知道你會來的。”天王冉微笑著開口,身前的天王冉卻一動不動的低著頭。

“怎麽?連我都不願意理睬了?”

“不,不是——”天王冉焦急的說道。

“想不想騎馬?”耳畔大哥的聲音讓人無法反抗,天王冉下意識的點點頭。

“那好,抓緊了。”天王冉說罷,扯起韁繩,高喝一聲。

在萬人矚目之下,白馬突然飛馳,直奔城門而去。

一人,一童子,一馬猶如一道光俯沖向城門,騰空而起越過眾人的頭頂,向城中奔去。空空留下那驚呆了的眾人。

04中州脊梁

“晟,拜見父親大人。”天王晟向正襟危坐的父親行跪禮。

而天王慶璽多想上前,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攙扶起來,可是列祖列宗的的註視之下他有一個作為族長覺悟,身份不允許。

“起來吧!”

天王晟緩緩起身,目光卻始終停留在地面,一時間唯有空氣中流淌著隔閡。

“你”

“您”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噤聲,欲言又止。

隔閡與隔膜在兩人之間是道永遠也無法逾越的山巒,而那山巒上埋葬著一個人,一個他們都曾愛過的人。

“這次回來呆多久?”許久後,天王慶璽才開口詢問。

“月餘!若是可以,越快越好。”天王晟的語氣中找不到任何情緒的變化。

“若是得空兒,去見見冉兒吧!他恐怕只會聽你的勸告了。”嘆氣中,是一個父親的無奈與惆悵。

“他——還在尋死麽?”慢慢擡起頭,他終於看見了他的父親,他驚訝的發現他老去很多,也衰落了。臉上風華不在,那是重壓之下的煎熬,他懂得。

“是啊!他從沒放棄,每一天都給我找事!”那是一個父親的苦楚,他看在眼裏。

“我會去的,只是有一事還請父親準予。”

“你我之間,不必忌諱,明說吧!”

“此次歸來,我想換軍。”

“換軍?”天王慶璽震驚,竟碰碎了茶杯。茶杯應聲墜地,碎作片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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