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月如看到形容枯槁的女兒走過來，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問些什麽？問她有沒有找到女兒的生父？可那樣的事實讓樊月如無法接受，女兒和同父異母的哥哥生下來這孩子？況且就算現在將人帶到憂憂面前，大夫解釋病情時候也已經說過，這孩子嚴重的並發癥導致全身各個臟器功能的衰竭，已經撐不到骨髓移植的那天了，想到這裏的樊月如，又是一陣老淚縱橫。

樊素站在馬大夫面前，搖搖欲墜的聽著馬大夫講述女兒的病情，現在的憂憂，全身臟器衰竭，在重癥監護室裏僅僅依靠呼吸機和藥物來維持生命體征，“以後會怎麽樣？”樊素怔怔的問，馬大夫嘆口氣說：“這孩子從轉到監護室裏以來，幾乎沒有自主呼吸的意願，全部都是由呼吸機幫助她呼吸，再繼續消耗下去，最壞的結果就是呼吸心跳暫停，搶救得了一次，很難再說以後的治療會怎麽繼續下去，所以，家屬要做好準備。”

“準備什麽？”樊素有些迷茫的望著對方，馬大夫也被她的臉色給嚇了一跳，也不知道這幾天她經歷了什麽，竟然成了這副模樣，有些不忍心的說：“孩子的病情你也是一直都了解的，之前我也跟你解釋過，有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雖然病人存活時間並不是可以掌控的，但從孩子現在的各項指標看，很難扛過這次了，也許會有奇跡出現，但你要明白，那奇跡比想象中要難的多。”

“憂憂會死是嗎？”樊素努力將馬大夫的話仔細思考了一遍，才終於咬咬牙問了出來，馬大夫剛要回答，監護室的門匆匆打開，裏面的護士探出頭焦急的喊：“馬大夫，馬大夫，樊無憂的心跳血壓開始驟降。”

於是馬大夫便不顧的再說什麽，徑直跑進了監護室，樊素聽見女兒的名字，登時全身癱軟在地上，一旁的玲子同李東輝慌忙將她攙扶起來，樊月如想要起身去拉女兒，但此時的她也已經哭的沒有了氣力，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朝著監護室的方向，慢慢閉上了眼睛。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低垂，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這首歌一直在樊素的耳邊環繞，樊素想起來這是憂憂健康的時候，常常在唱的一首歌，給她洗澡的時候，睡覺前，她總會抱著自己的脖子唱，那是樊素聽到的最好聽的歌聲，可是這會兒整個世界怎麽就全都變黑了？樊素想要隨著這歌聲找到女兒，可是那歌聲像是傳自天邊那樣，任憑她怎麽找也找不到。

樊月如看著昏迷中的女兒，眼角有大顆的淚水滴下來，一滴滴的沾濕了枕頭，胸口是一陣心痛，這幾天快要哭幹的眼淚，這一刻又奪眶而出，她不知道等到女兒清醒後該怎麽告訴她，就在她昏迷的過程裏，憂憂永遠停止了呼吸。

幾個小時前，當玲子跟李東輝七手八腳的將樊素帶回病房時候，找了醫生為她檢查說是因為勞累休息不足才會暈倒，只要好好休息和輸些葡萄糖之類的營養液就好，玲子這才舒了口氣，但還沒等樊素輸液，樊月如便又打了電話說醫生通知家屬，憂憂的病情有變化。

玲子交代了自己的母親過來照顧樊素，便又匆匆奔去了監護室，在監護室門口，看到扶著墻才不至於倒下的樊月如，正在滿臉淚水的聽著大夫交代著什麽，其實現在的她已經什麽也聽不進去，當馬大夫手拿病危通知單時候，她就已經大腦一片空白。

玲子見狀趕緊跑了過去，馬大夫有些著急的說：”讓家屬把這個病危通知給簽了，裏面孩子還在搶救。”玲子也是一陣頭暈，但她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才扛過去這眩暈感，結果馬大夫手裏的單子，盡量鎮靜的跟樊月如說：“阿姨，阿姨，樊素還在昏迷，您必須得作為憂憂的親人簽了這單子，不要耽誤醫生的搶救好嗎？”

樊月如擡起頭無助的望著玲子：“玲子，玲子，阿姨剛剛沒有聽懂，你跟阿姨說憂憂是不是不行了？”玲子看了看著急的馬大夫，一咬牙說：“阿姨，阿姨，你什麽都不要說，現在搶救要緊。”樊月如這才像是回過神來般的，手指顫抖的在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關系。

待在監護室門口的樊月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看到那扇緊閉的大門打開，疲倦的馬大夫走出來，她猛地沖過去：“馬大夫，馬大夫，孩子怎麽樣了？”

馬大夫摘下自己的口罩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孩子是十七點四十八分走的。”樊月如一陣頭暈，玲子趕忙攙扶起她。

監護室的大門又再次被打開，兩個護士推著一輛推車走了出來，樊月如看到那上面被白床單蒙著的小小身軀，撲過去手指顫抖的揭開那床單，看到的是已經停止了呼吸仿佛睡著的憂憂，她歇斯底裏的哭喊聲，久久的在走廊裏回蕩。

終於當樊素擺脫掉黑暗，費力的睜開眼睛時候，她看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邊的母親看到她清醒，像是沒有力氣似的，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默默流淚。

睡了個長長久久的覺，樊素有一分鐘是楞神的，她直楞楞的盯著母親的眼淚，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起身追問：“憂憂怎麽樣了？”

守護在病房外跟李東輝低聲說話的的玲子，聽見病房裏的動靜，趕忙走了進來，樊素看著玲子那哭腫的雙眼，繼續追問：“玲子，憂憂怎麽樣了？”

玲子看著披頭散發臉上蒼白沒有血色的樊素，走到病床邊，輕輕拉住她的手像哄一個孩子似的說：“素素，你聽我說，憂憂以後都不會痛了，她不會再因為化療而難受，永遠不會了，你好好聽我說完，我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樊素楞怔的望著玲子：“玲子，玲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看著憂憂長大的，你實話告訴我，憂憂在哪裏？”聽見樊素的話語，玲子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她忍住心裏那巨大的酸楚，有些哽咽的開口說：“素素，憂憂搶救無效，今天下午十七點四十八分走的。”樊月如感激的望著玲子，感謝她將這自己不知道怎麽開口說的事實說給女兒聽。

樊素聽完也並沒有放聲大哭，她只是楞楞的看向窗外，輕輕的對哭的不能自已的母親說：“媽媽，你看那星星是不是憂憂？”樊月如看著舉止異常的女兒，緊張的說：“素素，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好不好，你這樣媽媽害怕。”

可是樊素沒有哭，她平靜的親手為女兒穿上她最喜歡的裙子，將女兒所剩無幾的頭發給整理好，看著女兒被從存放屍體的冰櫃裏被拉出來，放在了靈車上，一直到進了焚屍爐，她一直都沒有哭，當女兒的屍體變成了一方小小的骨灰盒後，她也是平靜的將那小小的骨灰盒埋在玲子準備好的墓地裏，她拒絕了別人的幫忙，在挖好的墓坑裏將女兒的骨灰盒親手放置好，又輕輕的側躺在骨灰盒旁邊。

站在地面上的眾人見到樊素這舉動，趕忙想要將她拉上來，母親樊月如哽咽的說：“素素，素素，你不要這樣。”樊素舉起手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說：“讓我陪陪憂憂好不好。”樊素仰望著天空，湛藍的天空上是大朵的白雲，想到憂憂最愛的就是這秋高氣爽的季節，母女倆時常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看那些變化的雲朵，此時的樊素眼看著那兩團白雲依偎在一起，仿佛變成了女兒和她那般，她低聲唱起女兒最愛的那首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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