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時間的梁亦安，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去取車，突然正在運行的電梯停了一下，頭頂的燈光也暗了下來，但很快電梯又開始正常運行起來，梁亦安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今天一整天都覺得心裏怪怪的，從昨天薛敏儀在向雨珊的生日會上大鬧一場，加上今天一早老爺子就將他給訓斥一頓，他原本就有些不爽，加上剛剛的突發狀況更是讓人覺得郁悶。

像是為了甩掉這感覺似的，梁亦安加快了腳步走到車前，剛拉開車門坐到駕駛位，只覺得一陣莫名的心痛，像是丟失了生命裏重要的東西那般空洞與難過，他不禁有些郁悶的想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將沈迷自己神思的梁亦安給嚇了一跳，他有些不悅的降下車窗，看到向雨珊那妝容精致的臉出現在面前，對方忽略掉梁亦安的皺眉，只是言語溫柔的說：“你今天忘記帶手機啦，所以我特意給你送過來的。”

可是這一刻的梁亦安，不知道為什麽完全沒有了平日裏敷衍雨珊的耐心，只是冷冷的接過電話說：“你今天不用跟我過去了。”

梁亦安冷淡的神情讓向雨珊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雖然有梁亦安送給她的房子，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同梁亦安住在一起，可聽他剛剛那句話像是不想要自己住過去似的，向雨珊心裏有些發虛，難道這男人對自己厭倦了，可是不該啊，早上還是那樣溫柔叮囑的模樣。可無論如何向雨珊看著梁亦安絕塵而去的車，想自己可沒這麽容易被甩掉。

一路上梁亦安接到了帶魚的電話，神秘兮兮的說又找到些好貨色，可此時的梁亦安，全然沒有這樣的心思，他的心臟仍舊有一陣陣痛傳來，這感覺雖然不至於去醫院，但仍舊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他有些不耐煩的拒絕了帶魚的盛情相約。

帶魚無奈的掛斷了電話對著一旁的薛敏儀說：“大哥不願意來。”薛敏儀聽到梁亦安的拒絕，不由得咬牙切齒的想，那麽個婊子竟然有這樣大的吸引力，讓梁亦安居然抗住了美人的誘惑，看來自己勢必是要插手此事了。

看著薛敏儀臉上變幻不定的神情，帶魚一陣心塞，這樣優秀的女人，大哥怎麽能一直在辜負她，突然帶魚狠狠咬了自己舌頭一下，暗罵自己想什麽呢？那可是未來的大嫂！

到了自家樓下，梁亦安按了密碼鎖後，大門打開他剛要走進去，卻發現那古銅色的大門上，赫然有暗紅的血跡，看到那血跡，梁亦安有些楞怔的站在原地。

不遠處有小區胖胖的保潔阿姨，拎著水桶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說：“對不起，梁先生，我這就給您打掃幹凈。”梁亦安隨口道了聲謝就走了進去。

處理完憂憂的後事，樊素平靜的簡直不正常，幾個人都擔心她因為過度傷心而壓抑了自己，但看她除了憂憂下葬那日的異常，其餘時間都並未發現什麽不對勁，便都放松下來。

沒有了憂憂，樊月如覺得女兒也沒有了在這城市的必要，於是跟玲子商量怎麽開口勸說樊素隨了自己離開，可還沒等玲子開口，樊素就主動說要請大家一起吃頓飯，感謝大家這麽久的幫助。

這頓更像是散夥飯的飯是在鴻運飯店吃的，晚上下班時間，郝師傅特意準備了幾個拿手菜，就連曲紅也親手下廚，準備妥當後招呼了眾人來就坐。

一身黑色的樊素越發顯得消瘦，她平靜的坐在母親身邊，樊月如眼睛裏仍是無法消散的淚水，看著憂憂的離開，也讓她堅定了要好好照顧女兒的願望。

開始之後，樊素先起身舉杯對著眾人開口說：“玲子，東輝，曲姐，齊叔，宋姨，張姨，我謝謝你們對我和憂憂這麽久的照顧，沒有你們，我們母女生活要艱難 的多，今天借著這頓飯一來是感謝大家，二來是為了和大家告別。或許是我跟憂憂的母女緣太淺，所以今生也就到此為止了，這樣的話，我也就沒有了留在此地的理由了，總之謝謝大家這些年的照拂，我先幹為敬了。“說著樊素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

玲子已經預料到樊素的離開，但當她真的親口說出來的時候，玲子心裏還是充滿了不舍，她不由得想到若是沒有遇見樊素，自己還是個站街的妓女，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力為父母養老，也不可能跟李東輝在一起。

想到李東輝，玲子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看到對方正在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玲子有些羞澀的笑了，或許是她在憂憂生病時候奮不顧身的仗義，讓李東輝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孩子，這個在腦海裏一直將她只當作妓女的女孩子，他發現了玲子身上那種堅韌的善良，讓他羞愧自己的膚淺，終於鼓起勇氣向對方告白，兩人也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原本李東輝在處理完憂憂的後事，就想要跟玲子商量了一起帶父母離開，可是玲子不放心樊素，倘若樊素並無意跟母親回家，自己定然是不能將她一人舍棄在這裏的，李東輝便也就作罷了，但現在聽到樊素的打算，便又讓李東輝燃起了希望，並不是他不夠愛玲子，而是希望在新的城市跟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開始新的生活。

這頓飯大家吃到了午夜，人人都有了醉意，就連樊月如也喝醉了抱著女兒大哭：“素素，是媽媽對不住你，不該將你丟給了外婆，媽媽不如你勇敢，一直將自己的孩子帶在了身邊.......”

樊素平靜的聽著母親的懺悔，此時的她仿佛什麽都再也入不了她的心，她的心已經被自己緊緊的封閉起來，那裏只有對女兒的思念和對女兒的懺悔，懺悔自己怎麽沒能救得了她，懺悔自己怎麽能在女兒臨走的那一刻沒陪在她身邊，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交織的情緒，在這狹窄的空間發酵，不知哪一天就轟的一聲爆炸開來。

樊素臨走前，聽玲子有些羞澀的說，不久的以後也要隨了李東輝帶父母離開本地，樊素沒有絲毫的意外，她緊緊擁抱住這個一直都堅韌不拔的女孩，感嘆她已經超越了淤泥，長出自己一片新天地，又將手裏的文件袋遞給她說：“這是我給你和李東輝結婚的賀禮。”

那裏面裝的是母親給樊素的錢，現在憂憂已經走了，她再也用不著這些了，玲子摸著厚厚的文件袋嚇一跳，緊張的說：“太多了。”樊素又將她緊緊的抱了一下：“玲子，謝謝你對我的幫助，在我看來，這些尚不足以表達我的感謝。”

玲子又特意讓她留了自家的地址後，才依依不舍的目送她拎著小小的行李箱走近了站臺，走向了一直在等候她的樊月如。

回家的一路上，樊素不肯吃飯喝水，只是緊緊的抱著手裏的小小行李箱，那裏面是女兒所有的東西，記載了女兒短暫的一生。

樊月如執意要女兒跟自己回家，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已經二十七歲的女兒同意不同意，都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這些年她對女兒的思念，還有女兒剛剛結束的那場痛徹心扉的離別，讓樊月如心生出恐懼，恐懼她那平靜的表情下有多少無處發洩的情緒在暗湧。

樊素冷漠的答應了母親的要求，看著窗外飛馳的大片田野，她的心麻木又疼痛，此時活著的她，已然同死去沒有了什麽區別，深夜的車廂，人人都陷入了睡眠，就連母親也因為困倦而沈沈睡去。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昏暗的車廂裏，她輕輕起身，緊緊抱著懷裏的那只小小行李箱，走到火車車廂連接處，借著忽明忽暗的月光，摩挲著打開箱子，摸出裏面一個小小的八音盒，那是憂憂生前最愛的玩具，她輕輕打開，又是那首熟悉的女兒喜歡的音樂，在這狹窄的空間裏彌散開來。

樊素將手裏的八音盒緊緊的抱在懷裏，那大小仿佛就像女兒那方小小的骨灰盒，可是她的女兒永遠留在了曾經出生的地方，她想哭，可是感覺淚腺都是幹涸的，心臟緊縮的那股痛覺，讓她摟著八音盒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黎明時刻，樊月如恍惚間夢到女兒躺在外孫女的墓中，有大片的土地覆蓋上去，她焦急的喊叫著想要女兒趕快離開，整個人猛地驚醒，樊月如也不顧的抹去自己額頭大片的冷汗，趕緊朝身邊女兒的方向望去，萬幸的是女兒還在眼神空洞的盯著窗外，手裏輕輕摩挲著那箱子。

樊月如不放心女兒，但看到女兒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將那小小箱子放在了衣櫃頂上，並沒有什麽留戀不舍的舉動，只是整個人沈默寡言了許多，這感覺讓樊月如想到青春期的女兒，曾經也是這樣的封閉自己，但她回想那時候女兒有想要同人交流的欲望，而現在的女兒，只是自然而然的將自己關進了厚厚的玻璃窗裏，樊月如無奈，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樊素想自己也許會發瘋，她整夜的不睡覺，最常做的就是打開箱子，一一審視女兒的物件，看著女兒的衣物，有時她會懊悔為什麽當時不能多買些漂亮的裙子給她，她還記得女兒眼神羨慕的看著童裝店的裙子，而她只能告訴女兒自己要攢錢供養她讀書，懂事乖巧的女兒就輕輕的抱著她說：“媽媽辛苦了。”便再也沒有提過要求，想到這裏的樊素，後悔的將手指甲深深的掐進自己的大腿上，低聲問自己，為什麽要讓女兒這樣懂事？她可以不上大學，可以不成材，只要她快樂就好，那樣短暫的生命裏，為什麽連一條公主裙都不肯給她？

這深深的自責讓樊素無法原諒自己，她習慣了在思念女兒的時候，用傷害自己來證明她的悔恨，悔恨為什麽沒能給女兒她想要的一切？小小的她要的也不過是那麽一點點東西而已，為什麽自己要這樣苛責？

白天樊月如盡量陪著女兒，但有時候也會臨時有事出門，而那時候的樊素，就會自己走出去，在這城市裏的童裝店為女兒購買她曾經夢想的公主裙，一套套的買回來，直到裝滿了那小小的箱子。

而樊月如盡量想要女兒開心點，只是現在的她已經不懂女兒了，所以也會做出像哄小孩子那樣的舉動，就像樊素對憂憂那樣，買了各種東西來討女兒的歡心，這感覺讓樊素難受，現在的她要求不高，只要有個小小的空間讓她舔舐自己的傷口就足夠了，可是母親的愛讓她感覺難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