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陸再景和林可一起去吃蔥油拌面，林可搶著去點單拿面，讓陸再景坐著占位置。

等林可端了餐盤回來放下，就又開始對著陸再景喋喋不休講那個女同學了。

他說地眉飛色舞，說那個女孩子學習好，現在考研到大城市真好啊。說到這裏他停下來，皺眉問陸再景為什麽不讀書了。

陸再景把嘴巴裏的面咽下去，想了想才回答他，和家裏有些矛盾。

林可語重心長起來，說一定要讀書呀，知識才能改變命運。還說陸再景這麽聰明，一定能考上好大學的。一家人哪兒有隔夜仇，更何況還是馬上高考的時期。

陸再景點點頭表示聽進去了，又把話題繞回去，問那個女孩子的事情。

林可順利被轉移註意力，繼續說那個女孩子。

“她人真的很好，別人都怕替我出頭會被牽連也被欺負，可她不怕。甚至班裏人嚼舌根，說她喜歡我，我特別抱歉去跟她道歉，她說無所謂啊，隨他們說吧。太酷了！”

陸再景說：“沒準她真的喜歡你呀。”

林可就搖頭說怎麽會，自己這麽差勁。

陸再景吃著面，不說話了，只聽著林可繼續往下講。吃完飯走出店門的時候，陸再景開口道：“喜歡的話就去追吧。”

林可埋頭嘴角帶著笑意往前走，說還是不要了。

“對了，昨天那個是你女朋友嗎？”林可問。

陸再景一直想解釋苦於不知道怎麽開口，林可問了他趕緊回答：“你想什麽呢？那是我姐。”

“哦哦。她真好看啊。”林可走著說著。陸再景沒接這話。

晚上豹子來了電話，說閆雪和他一起找來的教材，閆雪上午的飛機已經走了，他來拿給陸再景。

把一箱子書搬到陸再景家裏，豹子就癱倒在床上笑起來，說你可算是要回來了。

陸再景把書拿出來放好，拿了可樂給他，開了天窗，兩個人就坐著吹著風喝可樂。喝了一會兒豹子就忍不住了。

“有什麽不高興的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陸再景難得沒和他鬥嘴， 搖搖頭繼續喝可樂，喝了一會兒，幾番欲言又止才說：“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豹子幾乎是彈起來的，板著他肩膀好奇地問是誰是誰。

陸再景猶豫了很久，搖搖頭嘆口氣說算了，沒誰。

書都拿來了，不想辜負閆雪他們的好意，陸再景開始一有空就看書做習題了。

陸再景不是那種熱愛學習的人，只是恰好腦子好使，一旦用心努力起來進步也比別人快很多。

梅雨季節一過，上海的天氣正式熱了起來，小閣樓裏坐一上午衣服都能濕透了，額頭上的汗水偶爾“啪嗒”一聲滴在紙張上。

轉眼到了周日早上，陸再景很早就醒了，對著敞開的天窗發呆。

林可今天，要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吃飯了。

他能明白林可的感受，那種在以為被世界拋棄甚至自我懷疑時，有人朝他伸出了手一把救起他的感覺。平心而論，是自己的話，也一樣會對對方感激不盡。

七點，陸再景起床，繞著附近短跑了一會兒，買了早餐回來，邊吃邊聽英語、背單詞。

上午是背古詩詞和文言文，累了就換做數學習題。

中午門也懶得出了，他拆了桶泡面倒了熱水，拿本書壓好蓋子。等泡面的短短幾分鐘，他不可抑止的開始想，林可現在，和那個女孩子見面了吧。

林可說過，那個女孩子很可愛。所以兩個人一起走在路上或者是進了餐廳，一定很般配，讓人誤以為是情侶吧。他們會聊些什麽，會做些什麽？

陸再景站起身去洗把臉想清醒一下，可洗來洗去，心裏的煩躁也無法平息。他忽然，很想去偷偷看一眼，就一眼就好。

這麽想著，陸再景擦幹凈臉拉開門，去攔了出租車，趕去那家店。

真到了門口，他又不敢進去了。如果林可正巧就坐在門口的位置怎麽辦？再說看一眼又能怎麽樣呢？總不能坐人家旁邊盯著人家吃飯吧？

陸再景笑自己瞎沖動，腦子一熱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到家後陸再景看著桌子上的桶面啼笑皆非，方便面吸了太多水完全泡發了，每一根面條都比原來粗三四倍，白白胖胖。

嘗了一口實在難吃，他起身找個袋子裝起來拿樓下丟掉。最後回來躺在床上，肚子餓得咕咕叫他也不管，蜷縮起身體，睡了一覺。

次日早晨，陸再景買兩盒酸奶塞給林可，都沒能堵上他的嘴。

一路上都是林可高興不已，跟陸再景講昨天的事情。他不再跟陸再景說“那個女孩子”怎麽怎麽樣了，而是開始說名字了。

他說樊曉還是很酷，她知道自己要什麽，知道自己人生的路要怎麽走，有目標並且努力在實現。

他說樊曉跟他講名牌大學的校園生活了，真是棒啊，和自己上的那個大專根本沒法比。還說和樊曉約好了以後可以常出來一起玩。

他說樊曉、樊曉……樊曉這裏好，那裏也好。

自行車仍然兢兢業業地響著，陸再景老覺得這自行車要撐不住了。

買輛自行車吧，陸再景心想。

中午吃飯的時候，陸再景還在想林可早上的話。他明明是不想聽的，可莫名地好像每一句都記下來了，每一句都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

林可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

“小景，我說我馬上就生日了，想請你去我家吃飯。”林可彎著眼睛看他，笑出一顆小虎牙。

陸再景頭一次聽到林可叫他“小景”，有點沒反應過來。

林可以為他還在走神，無奈地又說了一遍。

陸再景忽地勾著嘴角笑了。

“好啊。”

林可七月二十的生日。還有十幾天，陸再景開始琢磨送他什麽禮物。可他沒什麽送禮物的經驗，琢磨來琢磨去，也沒想到好的。

挑了一天休息日，陸再景把豹子叫出來，兩個人一起去買自行車。

豹子不理解，說馬上就回去了，這時候買自行車幹什麽。陸再景說回去也可以騎啊，讓他別廢話了。

挑來挑去，總算是挑好了一輛。六百多一點，陸再景跟老板講了下價，好歹是少了三十塊錢，拿著說請豹子吃雪糕。豹子目瞪口呆，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陸再景竟然會殺價了。

“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吧。”陸再景買了兩支雪糕遞給他一支。

買好了自行車，陸再景和林可就開始各騎一輛一起上班了。

一旦忙碌起來，日子就過得特別快。陸再景一天上班一天學習，倒也算得上勞逸結合。沒料到在這種時候，陸再景病倒了。

小閣樓實在太熱了，晚上經常熱醒睡眠就不足。再加上商場空調溫度特別低，出了商場門又特別熱，一來二去就生病了。

陸再景根本沒放心上，就想著等它自己康覆。第二天上班，狀態差到工作的時候出了好幾次錯，一閑下來就昏昏沈沈趴著睡覺。林可看他這樣跟著著急也沒用，只能晚上攔著人不讓回家，強行送醫院去看。

買了藥林可又送他回家。路上說要煮粥給他，陸再景腦袋跟灌了鉛一樣，坐在林可自行車的後座，抱著人家的腰靠在人家身上，說家裏沒鍋沒勺沒米更沒有食材。林可只好饒了路去一家店給他買了粥。

到了家陸再景就往床上撲，沒掌握好力度和方向，把頭磕在床頭了。他困得要死，也只能抱著頭打滾，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林可第一次見這樣的陸再景，因為生病反應遲鈍，楞楞傻傻的，很可愛。

他笑著扶陸再景躺好，把他手拿開，輕輕吹他額頭。陸再景努力睜開眼看著他彎著腰低著頭，湊在自己面前撅著嘴巴輕輕吹，頭上被撞到的地方被吹得舒服，加上睡意襲來，他很快睡著了。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林可輕聲把他叫醒，餵他吃藥和粥。他正睡得香，被叫醒就不耐煩得看著林可。林可也不生氣，端著碗餵著，不斷哄著他。又過了很久，陸再景很渴，想起來找水喝。還沒下床呢，燈突然被打開，林可在他旁邊問他怎麽了，聽他說要喝水，又爬起來去給他倒水。

第二天早上，林可又早早去買了早飯，放在床邊，又寫了字條提醒他吃藥。

陸再景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了。陽光透過窗子灑進來，風扇嗡嗡得響，小閣樓不隔音，樓下有人在說話也能聽到。他一轉頭，看到桌子上放著早飯，無聲笑起來。

陸再景年輕，有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幾天就好了。

到了生日這天，陸再景本來說他買蛋糕的，可林可說一個月前就在一家面包店訂好了。於是陸再景起來看了會兒書，看九點多了，就跑步去林可家幫忙準備東西。

到了林可家才知道，林可和他媽媽早上起來就去買食材，這會兒已經在準備飯菜了。

他把手裏的盒子遞給林可，林可拿到手裏眼睛都要發光了，驚喜不已。但是他翻來覆去看盒子卻舍不得拆開，猶豫好久決定還是先不拆了。

林可媽媽見了陸再景本就不好意思，還見他帶給了林可禮物，更是羞愧。可上了年紀的人不好意思跟小一輩道歉，吞吞吐吐，最後只熱情地說讓小陸坐下吃點水果，他們忙就好。

陸再景不自在的坐下，控制住想摸腦門的手。不光林可媽媽覺得尷尬，他也渾身不自在。

那天根本沒看清楚屋內的擺設。這會兒坐下了無聊，他就悄悄打量起來。

兩間房的空間，裏面那間房那點地方，被用簾子從中間隔開了，林可和他媽媽一人住一邊。現在陸再景坐在飯桌前，面前就是這樣的格局。在他身後不遠處是做飯的地方，兩張桌子，分別放著天然氣竈臺、案板，和一些調味料。

林可和他媽媽在熱火朝天的忙著，陸再景一個人在飯桌前喝喝飲料吃吃水果，有點後悔來這麽早了。

不過好處是林可家有個老式空調，說是房東的，那空調看著得是十幾年前的款式了，制冷倒是沒問題，屋子裏比陸再景的小閣樓涼快。

十一點鐘，林可問陸再景要不要一起出門，他要去面包店取蛋糕。

陸再景一點沒猶豫就站起身和他一起出門。一個月前都定好的蛋糕，還真是有點好奇。

取的蛋糕是封好了盒子的，回家才能拆。林可就拉著陸再景指著櫥窗裏的蛋糕給他看，說就是這個就是這個。陸再景順著他的手指看，就是一個普通的方形白色蛋糕，中間是草莓。林可說是服務員說這個是酸奶味的，其實他也沒吃過。

他抱著蛋糕盒子側著身子笑著看那個櫥窗裏的樣品和陸再景說話，開心得像個小孩子。陸再景也跟著他對著櫥窗笑。

明明像這種站在蛋糕店櫥窗前傻笑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是騎著林可那個發出吱吱悠悠聲音的自行車一樣丟人，可陸再景暗自覺得，如果能和林可天天這樣傻樂著，哪怕圍一百個人對他指指點點他也能不在乎。

午飯林可和他媽媽做了五個菜一個湯，格外豐盛。生日的緣故還煮了長壽面，林可媽媽給陸再景也端了一碗。

陸再景把蛋糕拆開放在桌子上，店家給了數字形狀的蠟燭，但他覺得林可會喜歡，就把那種很細的彩色蠟燭也全部插上去，花花綠綠的。林可跑去把窗簾拉上，回來坐下閉上眼睛鄭重其事地許願，許好願望把蠟燭吹滅。

正要切蛋糕，林可忽然喊停，跑去把陸再景給他的盒子拿來，期待地看了下陸再景，陸再景點點頭，撐著下巴沖他笑。

林可把盒子打開，原來裏面是一個背包，一雙運動鞋，都是三葉草的logo。林可高興壞了，也不管吃飯不吃飯了，把東西拿出來在手裏仔細看。

陸再景本來是只打算買個背包送給他的，因為他看林可經常拿著個印著廣告的無紡布袋子裝東西，去買的時候看到旁邊的鞋子，覺得林可一個男孩子，對運動鞋應該也有興趣。

現在看來著兩件禮物挑得很成功。

林可媽媽也笑著看著林可，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提醒他要吃飯了。

下午林可被陸再景拉著坐地鐵去郊區。本來林可還想拿他那個無紡布袋子，陸再景伸手把新背包硬是給他背身上，他才放棄。不好意思又興高采烈地跟著陸再景出發，一路上都不斷摸自己的新包。

實在是挺遠了，地鐵坐了一個小時，公交坐了一個小時，林可睡得昏昏沈沈被陸再景叫醒時，天都已經暗了。

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個很大的公園一樣的地方。附近的居民們這個時間正是吃完飯散步的時候，大人帶著學步的小孩子走路，進去的空地上大媽大叔們在跳廣場舞，還有情侶們手拉手慢慢走。

林可興奮不已看著這一切，陌生的地方讓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這小公園門口居然也有乞討的，一個三四十歲樣子的男人穿得破衣爛衫跪在地上，旁邊帶著輪子的床板上躺著一個只露出頭的女人。林可掏了口袋的硬幣就放人家乞討的碗裏，蹦蹦跳跳跑回陸再景身邊。

果然是自己喜歡的人啊。陸再景看著他一時有些感慨，笑著伸手摸了下他頭。

陸再景帶著他往裏走，走到靠近一條大河的地方，讓他坐在長椅上，然後自己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

林可以為陸再景只是發現了個好地方帶他來玩，被陸再景按在椅子上也不聽話，站起來跑去看周圍的植物。

忽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林可轉頭去看，一束煙花就這樣炸開在夜幕裏。

他呆住了，可還沒來得及看陸再景，遠處煙花接二連三地再次綻放開來，一片流光溢彩。仿佛一場煙火大會驀然開場，周圍的路人也發出讚嘆聲。

那煙花倒映在林可眼眸裏，美得像是夢境。他看得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煙花極絢爛卻極短暫，他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什麽。

煙火放了幾分鐘就結束了，林可卻覺得這是人生中看過最盛大的一場煙花，仿佛放了很久很久很久。

最後一束煙花結束的時候，陸再景走到他身後，問他喜歡不喜歡。林可沒出聲，陸再景有點奇怪，走到他面前看他，卻被他猛地抱住。

林可把頭埋在陸再景胸膛哭起來。他哭得傷心又委屈，把陸再景越抱越緊，像是在大海漂流找到一根浮木。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過生日。”

“我一直羨慕別人在生日的時候，可以吃蛋糕，可以許願，可以收到禮物……”

林可哭著說著，哭得喘不上來氣，聲音嘶啞，說得艱難。陸再景就撫著他後背，一遍一遍撫著，安慰他。

後來林可伸手把眼淚抹幹凈，擡起頭又笑起來，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光。

“謝謝你……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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