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水很濁，流得不急，垃圾偶爾墻壁碰撞，擦出‘沙沙’聲。馮記者把中年男人倒掉起來，又回到那具屍體旁。

屍體早風化成酥了，她一腳踩在上面，立刻皸裂，碎成無數的碎渣。馮記者居高臨下看著這些顆粒，心想真是省事。

她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想起來，自己以前采訪過這人。不過無所謂了，讓他多活了幾天，算是全了這點緣分。

一陣風過，那些碎屑低低騰空，又盡數落進水流裏，眨眼便不見蹤跡。

中年人也清醒了，他腦袋充血，眼珠子漲得通紅。他有無數話要數，無奈嘴被堵著，只能傳出陣陣嗚咽。

馮記者蹲下與他對視。她神情冷漠，像看件死物，“你背叛了我們。下場你清楚吧。”

中年人拼命搖頭，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早亂了。

馮記者站起來，惋惜一嘆，“真叫人喪氣，我其實很看好你的。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的上一任，也是因為這小子死的。算下來，這小子也不冤了。”馮記者亮出她的刀，把男人嘴裏的手帕扔進地下河裏，“我也不是不講情理的，說吧，有什麽遺言。”

這裏亮度很低，但金屬器械反射出的光芒依舊刺傷了男人的眼，他大喊：“壞人還沒死絕，壞人還沒——”

不等他說完，刀便自他喉嚨劃過。馮記者機敏地退後一步，避開鮮血，“這就不用你費心。”她看著鮮紅的血出神，口中呢喃著，“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馮記者處理好現場，順著來路返回。待她重見光明時，手機終於又收到信號。最近一條新聞推送是兩小時前。她點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正笑著面對記者的采訪。

老先生是內陸知名的巨賈，和政界關系匪淺。介於這幾個月全是他命不久矣的傳聞，今日特地出來辟謠。

人命是等價的嗎？當然不是。馮記者隱約記起那張陰柔的臉，覺得他死地很值。她攔下公交車，不理會掩蓋口鼻的乘客，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馮記者住在某個不起眼的小區裏，房子是她父母留下的。周圍鄰居構成簡單，都是相處過許多年的老熟人。一個阿姨見她滿身異味，問：“你這又是去哪臥底去了？”

馮記者笑的像個剛下班的小輩，“環衛所啊，最近不是都關心環衛工人工作環境嘛，報社決定做一期專題。您聞聞，這衣服新買不久，這味兒的。”

阿姨可能不好意思當面掩上口鼻不大，忙後退一步，直擺著手，催馮記者快回家洗澡。但她確實是個很熱心的人，提供了祛衣服異味的方法若幹。

馮記者是獨居。父母過世後，她便一個人住在這間房子裏。她推開門，照往常一樣，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屋子裏很安靜，只有寂寞回應她。

馮記者鎖好防盜門，點燃一根線香，進去了浴室。

水流聲在浴室回蕩，世界都被‘嘩啦啦’聲填滿。馮記者不免想起了下水道。她搖搖頭，工作的事不帶回家。

高溫天氣可能確實不大適合泡熱水澡。馮記者在浴缸裏呆了一會，腦袋便暈暈的，好像中暑一樣。她爬出浴缸，走到鏡子前，擡手擦過鏡子上的水痕。

鏡子裏竟然映出兩張臉。

馮記者慌忙轉身，身體卻先一步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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