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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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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你還好嗎?

有一種緣,沒有驚鴻一瞥的遇見,沒有刻骨銘心的經過,沒有海枯石爛的誓言。只有似曾相識的初遇,只是平淡無奇的問候,只是尋常人家的相處。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卻醉入眼眸,再也望不穿。一回言一起語,一顧一盼,盡沁入心田,再也難忘懷。

那麽沈玉,初見時你便那麽那麽尋常,那麽那麽不起眼,乃至她的眼中只裝下了別人。那時的你,心中究竟有多少隱忍,多少難過。

秦良玉想不到,也不敢去想。正如當初她不敢去看楚凝之與蘇子清,也不敢聽關於他們兩人的故事一般。她明白楚凝之為何不喜歡她,曾經楚凝之對於蘇子清也是何其喜愛,然仍是千萬般的求不得,如今蘇子清卻放言等她三年,三年之後,無論她成為怎樣的老姑娘,他也甘願娶她。而有時候,女人間的嫉妒,便成了她們記恨一個人最完美的借口。

金陵第一才子的承諾,是多少女子求不來的,曾經也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今卻被她視如草芥,隨意拋棄,也難怪引得那些名門閨秀的不滿。

一個女子尚且不能忍受的嫉妒,男子又該如何處之?

所以,秦良玉想不到,她想不到沈玉心中想的是否如楚凝之一樣,亦或是如當初的自己,不聽不見,只能逃避……她不敢確定,便只能親自去證實。等拿回兩人的玉,她便去問沈玉,那晚他說的那些瘋話,還算不算數。

等玉的過程十分漫長,最近也不知怎的,秦良玉總覺得困乏,雖然做的夢沒以前多了,睡覺的時間反而變長了。沒過多久,她便又睡了過去……

——

四周白茫茫一片,迷霧深處,傳來木魚的敲響聲:

咚……咚……咚……

一下接著一下,沈悶而毫無變化的節奏,仿佛世間萬物也跟著這節奏循環,從頭到尾,從尾到頭,不知從何時開始,也不知從何時結束。

秦良玉閉了眼,朝著木魚聲的方向,一步一步,偶爾面前會出現一道墻,或是一座山,這些事物隱藏在茫茫大霧中,只有走近了,方才感到壓力,方才看見。

然秦良玉卻視若無睹,哪怕前方腳下是無盡的深淵,她也會毫不猶豫邁出腳,走下去,如履平地。每當她穿過一道阻礙,那木魚聲便似乎更清晰了一點,木魚雖沈悶,敲擊聲卻十分有力,由此可見那和尚功力之深,造化之厚。

最後,走到一片海上,海上霧很大,只隱約聽見那木魚聲便是從海上傳來,附近沒有船。秦良玉看了,便想著如之前一般,踏水而行,卻不想她的腳剛碰到海面,整個人便陷了下去,仿佛海底有一股強大的引力,將她卷入深海,無法呼吸。

秦良玉沒有直接沈入海底,而是在苦澀的海水中絕地掙紮,忽而聽見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從海面傳來:“仙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仙子?

聽到這個稱呼,秦良玉楞住了,一時忘了掙紮,正尋思者,莫非這夢裏的人稱呼年輕貌美的女子都不是叫姑娘,而是叫仙子?

然很快現實便打消了她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沈浮在海水裏,擡起頭,可以看見上面發生的事,一紅衣女子赤足踏在海面,她的腳上有很多傷,像是行過許多路,她的紅裙沾滿泥土和枯草,她的纖纖玉手紮滿荊棘的刺,她的眼裏含著淚水,滴落在海裏,那味道比海水還有苦澀。

聽見那人的話,秦良玉看見她笑了,她笑的時候,眼角的淚花閃爍的晶瑩的光芒。她的唇也不知抹了什麽胭脂,紅得像血。笑著笑著,她便不笑了,咬著唇,難過地說道:“於你而言,回頭便是岸,可於我而言,任何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岸。你要我上岸,我卻只想找到你。”

“你……你便是找到了我,又有何用呢?”那人發出深深地嘆息。

紅衣女子固執地說道:“你讓我回頭,讓我上岸,你說這又有何用?”

“苦海翻卷著人世間最痛苦的磨難,你離開苦海,便不會痛苦了。”

“可若我能找到你,若你讓我再見見你,我也不會痛苦了,我還會很高興,高興到再也想不起曾經不愉快的事。”

切切淒淒,慘慘戚戚,絲絲入魂,聲聲動情。

說這話時,她大概是真的動情了,情至深處,反倒生出一絲悲涼。她說她會忘記曾經的不愉快,可她現在一點也不愉快,她的難過在源源不斷的自心中湧出,忘記了曾經,還有現在,忘記了現在,以後也會難過。總而言之,她的難過,是不會停止增長的,而她的歡喜,亦少得可憐。

似乎從初遇的那一刻起,四目相向,刻骨銘心,此後千百世的輪回遇見都成了似曾相識。一切皆因緣起情生,如瓜熟蒂落,都是那麽的水到渠成,那麽的順理成章。皆因,他已悄悄駐足她的心扉,皆因,他已深深攝入她的靈魂。

漫漫長路,多少日夜相生相伴,當意識蘇醒,在那個潮起潮落的海邊突兀相對,又是遇見的一場緣。這場緣,因她是主動的一方,便註定要卑微一些,她會以他的歡喜為歡喜,以他的疏遠而憂愁,以尋他,遇他,守他,為畢生所求。

明明是司掌世間風情月債、女怨男癡的良玉仙子,卻是一見蓮華誤終身。她行過千山萬水,才來到這片苦海,她從未想過回頭,只因她要找的人不在身後,而在前方,在她正在追尋的方向。

木魚聲驟停,她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平靜如水:“你不該見我,我有我的修行,你有你的造化……”

她眼中出現一絲茫然神色,定定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嘴角突然浮出笑容:“你是怕我壞了你的修行?”

他不答話。

她當即明白,眼中含淚,心痛劇然:“我來尋你,並不是想壞你修行,只是想找你要個答案。”

“仙子已經得到答案了。”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霧漸漸散去,只見一白衣僧人自大霧中走來,他平靜地看著她,緩緩道,“我已成全了仙子的心願,那麽仙子,可否成全我的心願?”

她戰戰兢兢地朝他伸出手,伸到一半,發現他始終與自己保持著距離,才不得已放手,苦笑:“你的心願……是什麽?”

她的痛不欲生落在他眼中,他的風輕雲淡刺進她心裏。

他殘忍地說道:“所謂四大皆空,便是拿起一切,再放下一切。如今,已到了我要放下你的時刻。”

她著實怔了一會兒,良久,終於反應過來他是在說什麽,眼中漸漸滲出笑意:“你們出家人的四大皆空……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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