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們似乎聊了許多，秦良玉總覺得沈玉是喝醉了，說的全是胡話，可他身上卻沒有一絲酒氣。以前沈玉便常常說些瘋言瘋語，卻從沒像現在這樣發瘋，他抱著她哭，像個孩子，以前他從來沒有解釋，今天卻莫名地像講故事一樣跟她說了許多話。這樣的沈玉，瘋得叫人心疼。

除了要娶她之類的廢話，沈玉還提了雲司小宴一事，雲司雖為女官，卻是淑貴妃的人，乃是那次小宴的主導者。於沈家，是為打壓，奪了沈惜入宮選秀的機會。於秦家，是為利誘，以皇商之位相贈……

至於朝中文武兩派之爭，也許後宮亦有參與，他們不過那些大人物萬千棋子中的一枚，楚家也只是權利鬥爭下無數個犧牲品之一，若秦良玉再將此事拿來做借口，便真是沒事找事了。

有些話秦良玉聽進去了，有些便權當沈玉的夢話，至少她明白了一點，做一個人的棋子，至少比做許多人的棋子輕松。或許秦爹也曾是某些人的棋子，只是後來又不知什麽原因成了棄子。而秦爹出事以來，她最想做的，便是查出秦爹曾做過誰的棋子，又被誰拋棄。

沈玉的深夜來訪，除了打擾她的睡眠，也給了她一個提示。既然秦爹是為了蘇家才去南下跑商的，她是否不該這麽早早地與其斷絕關系，先了解一下情況也好啊。

如此想著，秦良玉便覺得，或許有時間可以再與蘇子清聯絡聯絡……有了這個主意，似乎此時沈玉的哭聲也好聽了許多。

一夜未眠，等到第二天未亮時，沈玉才依依不舍地翻墻離開，秦良玉總算松了口氣，倒頭便睡。還未睡一會兒，便感覺有人推她，睜開眼，正好看見秦非遲站在床邊，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各捧了洗漱用具以及尚冒著熱氣早膳。

見是非遲，因說道：“你且出去，容我再睡會兒。”

秦非遲端著早膳道：“良玉，先起來，吃了飯再睡。”

秦良玉只合著眼，說道：“我昨晚鬧了一夜的噩夢，今兒個還沒有歇過來，渾身無力，實在起不來。”

秦非遲另一只手推她道：“無力事小，不吃飯才是病大，這是我特意囑咐廚房煮的藥膳，你嘗嘗合口不。”

秦良玉聽了，嗤的一聲笑了。睜開眼，起身道：“你都說了是藥膳，哪還有什麽好滋味？還未嘗便知道不合口了。”

秦非遲挑了挑眉：“藥方是何所安開的，藥材是我親自挑的，藥膳是李廚子親手熬的，你說哪樣不合口，我去換了再熬過來。”

“……算了，我先洗漱吧。”秦良玉嘆了口氣，下床，有丫鬟依次給她端來水盆，白巾，以及漱口的杯盞……待清理完畢，那碗藥膳也大概溫了，秦非遲端過來，親手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秦非遲吹了吹，道：“不燙了。”

眼看著那勺子都送到自己嘴邊了，秦良玉也不好躲開，只道：“我又不是沒長手，要你餵？”

“這兩者毫無關聯，若今日病的是娘親，我一樣如此餵她。可惜娘親早已不在……良玉，你可否讓我照顧你，就像照顧娘親一樣？”

秦良玉起身便罵：“放屁！我有那麽老？還當你娘了。”

秦非遲放下碗，用絹布替她擦了擦嘴角，笑道：“那就不做我娘，做我阿姊便好。”

“那還差不多。”正說著，突然看見秦非遲脖子上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血漬，便欠身湊近前來，以手撫之細看，問：“怎麽傷的？”

秦非遲側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傷的，一路來的急，被路邊的樹枝蹭掉了一點兒皮。”

“你看你，都是做家主的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的。”說著，便要伸手去揩拭。卻驚異於那道方才還血肉模糊的傷口，彼時卻只剩下一塊紅點，且並不見什麽傷口。

“咦？”秦良玉盯著他脖子上那塊紅點，十分疑惑。

秦非遲見狀，忙轉過脖子，將那塊紅點藏好，笑道：“好了，我聽教了，下次小心點兒便是。”

秦良玉未聽細這些話，只聞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卻是從秦非遲身上發出，聞之令人醉魂酥骨。她便湊近細致嗅了嗅，微微蹙眉：“你帶香了？”

秦非遲只眼神躲閃，口內道：“哪有什麽香，你大概出了幻覺。”

“幻覺？我才不信。”說著，一把揪住秦非遲的袖子，要將他拉過來。

秦非遲身手敏捷，一個轉身便掙脫開來，往後退了幾步，將藥膳放在桌上，便裝作若無其事道：“啊，我想起商行還有許多事，良玉，藥膳我放這兒了，你先自己吃著，我晚點再來看你。”

說罷，一溜煙兒地跑了。

“怪哉。”

秦良玉撇了撇嘴，對於秦非遲的反常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好歹也是自己的親弟弟，她就算腦子有病，還不至於疑神疑鬼到自己弟弟頭上去。

於是起身去端碗，嘗了一勺，味是苦多甜少，再用瓷勺翻了翻碗裏的食材，除了一味蓮心，別的全認不得。以前聽何所安提起，這蓮心具有清熱安神的功效，且適宜一些失眠多夢、體質虛弱以及脾氣虛等人服用，約莫著她喝完這一碗，夜晚也能睡得好些吧。

喝完藥膳，秦良玉只覺得困意來襲，正要睡下，屋外又有人敲門：“大姑娘，相府又有人送帖子了。”

“怎麽怪茬一樣接著一樣來？”秦良玉嘴上抱怨，身體卻十分老實地去開了門，問，“昨兒才請了我，怎麽今兒個又來？”

那報信的丫鬟她認得，是秦非遲的貼身丫頭秋菊，秦非遲當家後，她便也順勢升了侍女總管。讓一個侍女總管來給她帶信，也算給足了面子。

秋菊過去十分看不起秦良玉，後來也許是秦非遲教訓了兩句，如今再看見這位秦家大小姐，她多少也“恭敬”了幾分，將帖子雙手奉上，慢吞吞地說道：“昨兒是容公子的生辰，過幾日是百花節，容夫人邀請金陵許多閨中姑娘，與諸位出閣小姐一同在相府藏花園賞花，秦府地位不同往日，就算為了小公子，大姑娘也該去一回。”

“百花節這麽矯情的日子，可不適合我。”秦良玉故意說道，見秋菊臉色一沈，她轉了轉眼珠，話鋒一轉，“不過，你都說了是為了非遲，我若不去，豈不是沒替我這好弟弟著想？”

“真的？”秋菊心頭一喜。

秦良玉微微一笑：“你不過是個丫鬟，我騙你做甚？”

若是從前，秋菊必回她一個白眼，彼時卻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將帖子丟給她，便匆匆回去覆命了。

看著秋菊欣然離去的身影，秦良玉卻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丫頭在高興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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