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移到三樓的天子房，蟲蟻果然少了許多，好在秦良玉的威懾也起了作用，這一夜沈玉果然老老實實在打地鋪，未對她動任何歪念心思。

第二天一早，夥計敲門進來時，發現屋內多了個男人，正在替床上的姑娘掖被角，夥計剛要驚叫，就被他及時打住了。

沈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讓夥計將洗漱的東西放下，再輕腳出門，此後便扭幹素帕，開始替秦良玉擦臉。

這些日子，秦良玉幾乎每天都做著與蘇子清有關的夢，卻分不清這究竟是美夢還是噩夢。說是噩夢，可夢中有她心心念念的蘇子清，說是美夢，她夢到卻是失去他。而迷迷糊糊中，似乎每天早上都能感覺到有人用濕巾在替自己擦去臉上淡淡的淚痕，也不知這究竟是做夢，還是當真有人在照顧她。

等她完全清醒過來，睜開眼，發現沈玉正躺在地上睡得更個死豬似的，於是計上心頭，下床東翻西找，最後實在找不到，便只好讓夥計送來筆墨。

筆墨到手，秦良玉小心翼翼地趴在沈玉身邊，先在他額頭畫一個王八，又在那張精致的五官上點滿麻子，想了想，覺得畫在臉上十分容易被發現，於是決定在他身上也畫只小王八。剛把手伸到他衣襟前，還未扒開，沈玉突然睜開眼，一把抓住她的惡作劇之手。

秦良玉嚇得渾身一抖，那只沾滿墨汁的毛筆也被嚇得直接掉在沈玉衣服上，本就花花綠綠的衣服，再沾上這一抹黑色，包括沈玉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分外精彩。

秦良玉有些心虛地別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神：“那個，你醒了？”

“嗯。”沈玉臉色陰沈得可怕。

“呃……我什麽都沒做，要不……你餓了麽？我讓夥計把飯菜送進來吧。”秦良玉正試圖轉移話題。

“不必了，已經氣飽了。”

“嗯嗯，既然飽了，那就不吃了，一會兒直接去找輛馬車回家吧。”秦良玉轉過臉，朝他眨了眨眼。

“秦良玉，你心可真大啊。”沈玉哼哼冷笑。

“呃……這個這個……我覺得你可能對我產生了誤會。”秦良玉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看著沈玉那張被她折磨得慘不忍睹的臉，憋笑憋得胃疼。

“誤會？”沈玉坐起身，突然猛地向秦良玉靠近。

秦良玉正強忍笑意，面前突然出現一個放大的王八，一霎那，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然，沈玉並沒有跟著她一起笑，且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哎……下次我不敢了就是了，你這樣板著個臉，我很難做啊。”秦良玉說著，便要去揪沈玉的臉，由於上面墨跡未幹，沾得她滿手也都是墨汁。嚇得她趕緊把手藏在背後，眼神飄忽，支支吾吾。

許久許久，沈玉嘆了口氣，松開她不老實的小手，起身道：“別鬧了，去洗臉罷。”

“什麽？”秦良玉以為自己聽錯了。

只見沈玉又蹲下來，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臉，語氣溫柔：“我說，惡作劇時間結束，我們該收拾回家了。”

“哦…哦……”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沈玉難得溫柔的樣子，秦良玉總覺得十分怪異，此前，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只花蝴蝶可以不正經，可以小心眼，竟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使她渾身上下都是抗拒的。

沈玉倒沒在意秦良玉有什麽可抗拒的，從容長身，走到水盆邊，一下一下，十分細致地洗盡臉上的墨汁。全程沒說過一句責備秦良玉的話，也沒產生一絲負面情緒，這樣詭異的畫面一直持續到他收拾完整後，端著一盆汙水出門。

“這家夥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這麽反常？”秦良玉奇怪地想，起身路過梳妝臺，不經意間，瞥見銅鏡中的自己，起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再一細看時……

“沈玉——”

一聲氣急敗壞的尖叫響徹整個客棧。

——

此後，兩人找到馬車，在回來的路上，秦良玉坐在馬車裏，一想到早晨發生的事，便是又愧又氣，愧的是她在沈玉臉上畫王八，氣的是那王八竟也出現在她的臉上，也不知這究竟是傷人傷己，還是自作孽不可活。於是，接下來不管沈玉在耳邊說什麽，她始終低頭一言不發，心氣難平。

“秦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可別動氣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任由你妄為……”這回輪到沈玉朝她無辜眨眼睛了。

秦良玉哼了一聲，仍是賭氣不說話。

沈玉見他如此，繼續眨著眼笑道：“好妹妹，你饒了我罷！”

秦良玉終於擡起頭，瞥了他一眼，“你眼睛抽風了？”

“我這不是想哄你高興麽？”說著，沈玉又眨了一下眼睛，媚意十足。

“嘶——”

一陣惡寒。

經過這次王八事件，秦良玉也發現一個規律，那就是以後不管怎麽樣也不能對沈玉惡作劇了，畢竟他們情況特殊，稍有不慎便容易反噬到自己身上。

同時，秦良玉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絲疑惑，如果連這種小小的惡作劇都能共同承擔，倘若他們當中一個人死去，另一個人是不是也會跟著殉葬？這是一個極可怕的詛咒，她可不想跟沈玉這個騷裏騷氣的這家夥同年同月同日死，因此，解除詛咒勢在必行。

“沈玉，是不是說你還清前世欠我的一切債務，我們之間就兩清了？”秦良玉突然問道。

此時沈玉因方才說得口幹舌燥，正端著茶要入口，又聽見秦良玉問起，放下茶杯，一臉茫然：“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秦良玉道：“我只是突然發現，若我們一直是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我怕哪天你突然遭遇不測，我也跟著倒黴。與其如此，倒不如早點兩清。”

“你是怕我連累你？”沈玉先是一楞，繼而別過臉，嗤笑一聲，“好啊，那我們就來個兩清局，說吧，你要什麽，只要我有，都可以給你。”

“我只要蘇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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