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擡起頭，那人一襲紅裙，臉上滿是淚水，表情又是鄙夷又是急慮。

不是別人，正是秦良玉。

沈玉睜大了眼睛：“你……你怎麽會在我的夢裏？”

秦良玉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而後又捂著自己的腦袋，吃痛地叫了一聲：“嘶——什麽夢裏夢外的，我只知道跟著你一起流的眼淚，都快把我的眼睛泡瞎了！”

“……”沈玉正要反駁，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方才老僧同他說的話，頓時便不做聲響，眼神由淺至深，若有所思。

秦良玉推了推他，不耐煩地說道：“餵，你又在發什麽呆？”

沈玉忽然擡起頭，凝望著她淚痕未幹的臉，喃喃：“我想，我應該找到讓我們兩個恢覆正常的辦法了。”

“真的？”秦良玉眼前一亮。

沈玉依然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道，“我看見了因果，一個老和尚跟我說，你我之所以有此奇遇，是因我前世欠了你許多銀子，還沒來得及還，你就窮死了，因此這一世我須得將欠你債盡數還清。秦良玉，你現在可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會盡我所能，替你達成。”

“呃……雖然覺得你這故事有點扯，不過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你真會滿足我的一切心願？”

“只要我有，只要你想。”

“那你幫我追蘇子清吧。”秦良玉幹脆道。

“什麽？”沈玉定定地望著她，這一次，是徹徹底底地怔住了。

秦良玉直接無視他的表情，一臉雀躍：“就在方才，我突然發現我應當還是喜歡蘇子清的，厚了三年的臉皮，哪有那麽輕易放棄？反正我也不需要你還我多少銀子了，你幫我追到蘇子清，上輩子欠我的債就一筆勾銷，如何？”

一直到許多年後，秦良玉也忘不了當時她說出這些話時，那個人的表情有多覆雜，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眼神中透著她說不出的情感，也許想笑，也許想哭。總之最後沈玉既沒有笑也沒有哭，他只是看了秦良玉一會兒，便垂下眼睛，輕輕道：“我會幫你。”

“嗯，謝謝。”秦良玉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起來，她抹了抹眼淚，也不知這究竟是自己的，還是沈玉的……

——

金陵最近新聞，金陵第一美男子與金陵小霸王無故失蹤一夜。同一時間，某小巷出現惡性鬥毆事件，衙門派人趕來時，肇事者已逃跑，在場發現了二人重傷昏迷，旁邊還蹲著被嚇瘋的楚家丫鬟碧水。

然，秦良玉本就是金陵小霸王，手下小弟眾多，只是後來為了蘇子清，她便很少再與這些小弟接觸。但其中也不乏有真心追隨秦良玉者，得知老大被人打成重傷，原本就是熱血方剛的年輕人，生生鬧到衙門，只為替小霸王討回公道。衙門不得以重視此案，如此查了五六日，最終才將刀十八一幹人等緝拿歸案，平息鬧事。

盡管如此，也因這次重傷，兩人在家昏迷了數日，也夢了數日，方才蘇醒。

令人驚奇的是，兩人醒後性情大變，淚腺發達的沈白蓮從此不再梨花帶雨，感時傷懷。而一向大大咧咧的小霸王也終於有了小女兒姿態，穿起了琉璃仙裙，束起了少女髻，徹底蛻變成了一個正經大家閨秀。

彼時秦良玉仍要住在沈家，她與沈玉一同昏迷這幾日，卻是做了同樣的夢，醒來後兩人對夢中的一切都記得異常清楚，而沈玉也切切實實地答應過她，會幫她追求蘇子清。

作為蘇子清的摯友，沈玉自然十分了解其喜好，因而他所作的要求，秦良玉便也都盡量達到。比如蘇子清是個很文雅的人，所以她也不能再活得像以前那般粗糙。再比如蘇子清對於時常見到的人會產生厭煩，所以秦良玉也不能總那麽倒貼，偶爾去見一見他，給他留下好印象，再隔很長的時間不見，久而久之，蘇子清自然會越發的看中她。

雖然秦良玉對於沈玉那種“相見不如懷念論”表示懷疑，不過畢竟沈玉才是最熟悉蘇子清的人，說不定蘇子清不喜歡她，還真是因為她以前太過主動了呢？總之今後沒有沈玉的允許，秦良玉便不能再去見蘇子清，這期間，沈玉便讓她與沈府上下打好關系。

初時秦良玉還覺得奇怪，畢竟除了過世的母親，她與沈府可以說半點關系都沒有，不過既然沈玉要求了，說不定還真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卻說沈玉生母蘇氏這段時間一直吃齋念佛，極少出門，沈玉便領著秦良玉登門去拜見她。

這一日，沈玉正在前面默默地帶路，秦良玉跟在後面，一路上，看著沈玉那匆匆的腳步，總覺得有些莫名。終於，過了白玉門，走至一畫廊轉角處時，她上前，顫巍巍地伸出手，扯了扯沈玉的衣袖。

沈玉錯愕地回過頭：“你怎麽了？”

秦良玉往後縮了縮：“沒……我就是覺得緊張。”

沈玉笑了：“又不是兒媳婦去見婆婆，緊張什麽？再說了，你之前不也見過我祖母了麽？”

“那不一樣。”秦良玉有些懊惱，“我聽說你娘是蘇家女子，也算是蘇公子的姑姑了，我這樣去的話，是不是就相當於在見他的家人了？”

沈玉一怔，“你竟想的是蘇子清的家人？”

“是啊，沈玉，起初我還覺得你是故意不讓我見蘇公子，現在看來，原來你是真的想要幫我，你娘是蘇公子的姑姑，我要是跟她打好關系，說不定哪天蘇公子來拜訪她時，她還能替我說幾句好話呢。”

說這話時，秦良玉目光清冽，宛如夜空中閃耀的星辰，明亮而靈動。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看在沈玉眼裏，這個笑容無疑是諷刺。

念及此處，沈玉突然拉起秦良玉的手往回走。

“哎？我們不是要去見你娘嗎？這方向是不是反了？”秦良玉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玉扭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娘還在靜修，不想外人打擾。”

“可是你明明要帶我去拜訪她的，方才可以打擾，怎麽現在就變卦了？”

“方才沒想到，現在突然想起來了，不行麽？”

“那好吧……”

秦良玉面露遺憾，不過一想到既然蘇氏正在靜修，一定也很少見到蘇子清了，心裏才稍許有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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