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女子一襲青衣，神色傲慢，似是什麽都入不了她的眼，又似是她什麽都看見了，只是毫不在意。

秦良玉清晰地聽見何所安不卑不亢地對那女子說：“清姑娘，沈公子不過是普通的傷寒，吃幾副藥便好了，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那女子冷冷地瞪了何所安一眼，一拍桌子，嗔道：“放肆！我家公子何其金貴，豈容你這等人如此怠慢？”

秦良玉這才想起，那女子不正是昨日遇見那姓沈的身邊的丫鬟，沈玉好像還喚她“清姐姐”。如今聽得這兩人的對話，難不成那沈玉也傷了風寒？

呵，當真是報應來了，擋都擋不住。秦良玉心中暗喜，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站在何家堂外，光明正大地偷聽著那沈家丫鬟與何所安的對話。

聽了沒多久，秦良玉便知了個大概。

原來是那沈玉因傷了風寒，難受得很，在家裏哭鬧不止，老夫人更是心疼這寶貝孫兒得緊。清兒便來何家堂，想請何所安去沈府看看，可何所安卻說沈玉並無大礙，他在醫館事務繁忙，給沈玉開幾貼藥便是，用不著親自上門就診。清兒覺得何所安實在不給沈家留情面，便在賴在何家堂不依不饒，囂張至極。還把來看病的人都趕了出去，因此何家堂現在除了她與何所安，便只有兩個躲在一邊的夥計，不知所措。

秦良玉本是來尋何所安看病的，如今見何所安遇到這等麻煩，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她正了正色，大步向何家堂走去，因著平日裏與秦非遲待久了，她也學會了秦非遲的那套嚴詞厲色，此時便故意揚高了聲調，邊拍手邊道：

“本以為在金陵這條街上，我秦良玉已經夠不講道理了，想不到沈家就連一條狗都這麽仗勢欺人，不愧是金陵世勳寧國府，佩服，佩服！”

秦良玉剛進門，立刻有店夥計迎上前來：“秦爺，小店現在不方便做生意，還請——”

“嗯？”秦良玉瞪了那夥計一眼，冷道，“你們開著門不就是為了做生意，更何況醫者仁心，我既是來看病的，你家掌櫃的身為大夫，豈有拒病人於門外的道理？”

說著，也不管夥計什麽態度，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到櫃臺前，提起衣袖，將手腕擺在何所安面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我昨兒個受了凍，好像傷了風寒，煩請何大夫替我看看。”

何所安應了一聲，也沒再理那囂張跋扈的沈家丫鬟，開始為我診脈。

然而，他剛將手搭上來，清兒便一把推開秦良玉的手，繼而看向何所安，陰陽怪氣地道：“何大夫，凡事都要講個先來後到，你不肯為我家公子就診，卻肯替這金陵小霸王診脈，莫不當真是欺軟怕硬，覺著我們沈府軟弱可欺？”

從秦良玉的角度看過去，只見何所安五官姣好若靜女，全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儒雅之氣，不似名大夫而更像個書生。而此時被一個丫鬟如此指責，他也並不生氣，擡起頭，對著她微微一笑：“秦小姐說的沒錯，身為大夫，在下的確不能拒病人於門外。可清姑娘並非病人，若沈公子當真病得厲害，大可上門求診。何所安今日，絕不出診！”

“你！”清兒被何所安這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怒道，“我家公子是何許人也，你又算什麽東西？竟要我家公子親自上門求診，你……你簡直是不知好歹！”

何所安仿佛沒聽見清兒的怒斥一般，繼續笑道：“若清姑娘沒事了，便拿了藥回去吧，在下還要為人診脈，不奉陪了。”

清兒原本還想繼續糾纏，可今日就她一人前來，這裏又是何家的地盤，整條街更是隸屬楚家旗下，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好漢不吃眼前虧，等她回沈府告狀，有這破神醫的好果子吃！

於是，拿了藥，隨意拋了錠銀子，便氣呼呼地離開了。

打發走那鬧事的丫鬟，何所安當即向秦良玉作了個揖，緩緩道：“多謝秦小姐替在下解圍。”

“哪裏哪裏，我這不也是有事求於你嘛。”秦良玉連忙扶起何所安，笑道，“何大夫，你快替我看看，我好像得了什麽眼疾。”

說著，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角的淚依稀有些幹了，只是眼皮還是腫脹得很。

何所安將手搭在秦良玉的手腕上，又盯著秦良玉那雙眼看了許久，擰著兩道好看的眉，沈吟不語。

秦良玉又道：“我昨晚還受風寒，似是內有蘊熱、外受寒邪之癥……”

何所安放開秦良玉的手，直起身來行了一禮，緩緩道：“秦小姐的病癥與那沈公子一樣，吃幾貼藥便好了，並無大礙。只是，秦小姐近日可是有什麽傷心事，還望看開些……”

“不是，我沒有什麽傷心事，這眼淚也不是我想流的，真的是不受控制的，它自己就不停地流下來了……”秦良玉還想解釋什麽，楞了楞，突然便不說話了。

何所安關心道：“秦小姐，可是想起了什麽？”

“沒什麽。”

秦良玉說著，兩行清淺的淚又從眼角落了下來，只是這次秦良玉並沒有伸手去擦，就這樣任由它在臉上滑落，留下兩道濕涼的痕跡。

何所安不禁有些擔憂了，他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遞到秦良玉面前，輕輕道：“秦小姐，節哀。”

秦良玉沒有接過手帕，只是朝何所安扯出一個笑容，道：“我說了，我並沒有感到難過，這眼淚不是我的。何大夫，替我開副藥吧，眼疾的問題，就不勞煩你了。”

看著這樣的秦良玉，何所安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他還能說什麽，只好寫了藥方，吩咐夥計去拿了藥，便送秦良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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