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 原星野理所當然地把沈辭歲帶出了希倫德沃。

坐上飛梭後，沈辭歲戴在指間的終端就時不時震一下,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肖恩那家夥在給他塞消息。沈辭歲沒回沒看，把模式調成靜音，讓肖恩一個人冷靜冷靜。

他盯著圍巾上的花紋出神，忽然的，聽見原星野問：“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兒別扭？”

沈辭歲一怔，擡起眼皮，不明所以道：“哪裏別扭了？”

原星野覺得哪裏都有。

從那一句“我是他男朋友”開始，他就發現沈辭歲的神情裏出現了點兒微乎其微的微妙，一頓飯下來, 也不太跟他眼神交流。

可沈辭歲沒有反駁那句話。不僅沒反駁，還笑著沖他室友點了下頭。

原星野看著沈辭歲的側臉，心中湧出一個念頭——是不是喜歡他喜歡了太久，卻從不是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待在他身邊, 這會兒突然聽見被認可，就變得患得患失了？

一定是這樣，原星野想，接著又覺得, 這樣還挺可愛。

他笑了聲, 伸出手勾住沈辭歲下頜，輕哼道：“沈辭歲，跟我坦白一下, 你偷偷喜歡我有多久了。”

沈辭歲又是一怔。

這是什麽鬼問題？什麽偷偷喜歡？當情人不是身體合拍、長相對胃口就行了嗎，什麽時候多了一項喜歡？

是因為喜歡你的人很多，所以要競爭上崗嗎？

沈辭歲暗地裏腹誹，並思考起直接回答就沒喜歡過的可能性。

很顯然, 不能這樣回答。原星野還是他老板，這個月初剛發過工資。但要他違著心給個答案，這恐怕容易露出端倪吧？

想來想去，沈辭歲把原星野的手打掉，圍巾往上拉了拉，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原星野望定沈辭歲，盯了他大概十幾秒，就見沈辭歲又把圍巾扯高了一截，連眼睛都蒙住了。

這肯定是害羞了。原星野在心底“嘖”了聲，戳著沈辭歲手背說：“你怎麽這麽好玩兒？這樣不悶嗎？要不要給你扯個縫透氣？”

沈辭歲再一次拍開原星野的手，扯低圍巾瞪了瞪他，臉轉向窗外。

希倫德沃坐落在翡冷翠西面的群山之中，夜色彌漫開後，山間起了層薄霧，輕盈飄渺，像神女的裙擺。

銀色飛梭在山道上疾馳。這臺飛梭是雙人座，也經過了改裝，速度比原星野常開的那臺啞光黑還要快些，從遠處看，像冬夜裏的一道閃電。

它載著兩人來到臨湖那棟別墅。

沈辭歲還在感冒。

鑒於這人有不安時吃藥的前科，Lo給家政機器人做了設置，一旦吃藥時間到，便拿上藥去找沈辭歲，無限循環播放“該吃藥了”這四個字，直到他乖乖吃下藥。

而沈辭歲下午沒回來，別墅裏就原星野一個人，指令沒有觸發，這會兒他一出現，家政機器人便一手拿著杯水一手托著幾粒藥丸來了，追在沈辭歲後面大喊：“該吃藥了該吃藥了該吃藥了……”

原星野比沈辭歲後進門，看見這幅畫面，止不住笑。

沈辭歲這回感冒，持續了小半個月才好，痊愈的第二天，便到了去阿斯加德研究院上班的日子。

他搭了原老板的車過去。

近衛局在阿斯加德研究院前，原星野下車後，飛梭繼續前行，送沈辭歲到目的地。

這一次阿斯加德研究院招了四個實習生，其中三人都是希倫德沃機械學院的學生，上次和沈辭歲見過面的HR帶他們參觀研究院，講解規章制度和工作守則，便將幾人送到各自的部門和小組。

楊琳給沈辭歲發了幾份資料，讓他熟悉。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下班後，沈辭歲去了一趟他租的那套房子。

小樓高三層，前後都有花園，還帶了個地下室。許久沒住人，很是清寂，但不臟亂，房東聽說沈辭歲願意租，特意過來做了衛生，並把家電都給維護了一遍。

沈辭歲存放在學院倉庫樓負三層的東西，非必需品的全都賣掉了，剩下那些都被Lo運過來，堆放在一樓客廳。沈辭歲把房東留在這裏的幾個家政機器人找出來，讓它們啟動運轉，整理物品。

機器人忙碌的身影讓小樓增添了幾分熱鬧，Lo指揮著它們，對沈辭歲道：“這裏生活用品還不齊全，你今晚還是回原老板那吧，我看著這邊就好。”

沈辭歲站在一樓大廳中央，擡頭仰望螺旋向上的樓梯和吊頂，沈默幾秒，問：“我現在有多少錢？”

“東西都是折價賣的，加上之前賣的兩臺機甲，有348萬。”Lo回答說道，“看起來是挺富裕，但你前幾天寫了張材料單給我，要買的不少，還預計著購買一批二手工作設備，去掉這部分錢，我們就不富裕了。”

“哦。”沈辭歲垂下眼。

用機甲工作室的標準來衡量，這棟小樓在高度上勉強合格，但寬度就顯得很吃力了，機甲沒辦法跑和走。沈辭歲原本的打算，是將這裏作為過渡，等過了瓶頸期，有了靠譜的想法，再租一套專門的工作室。

專門的機甲工作室租金不算太高，昂貴的是管理費和設備維修費，且起租時間長，三年以下基本免談。

沈辭歲手裏的錢完全不夠。

“反正現在沒有思路，就回原老板那吧。”沈辭歲嘆了聲氣，轉身走向門口的時候，補了句：“還省飯錢。”

他搭公交到近衛局，蹭原星野的車回去，晚上繼續看楊琳要他參與的項目資料。

第二天，同樣的起床時間，同樣的上班線路，沈辭歲打完卡到工位上坐下，沒多久，聽見有人來到他們小組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是個男人，身上穿阿斯加德研究院的工作服，戴著副普通的黑框眼鏡。他的目光看向楊琳：“第十一陸軍團計劃明年更新一批裝備，本月內就開招標會，院長把這事交給了我，現在要準備提案。楊博士，你這裏有比較空閑的人嗎？”

“沈，麥娜，他們倆手上事情比較少，可以跟你去做提案。”楊琳看了看沈辭歲和另一個女生，對來者說道。

來者點頭：“好，十點一刻，到1號會議室開會。”

沈辭歲看著宗明達，不著痕跡皺了下眉，等人走後，將頭轉向楊琳。

楊博士沖他微微一笑：“他叫宗明達，叫宗主任就好。不要緊張，到了時間去開會就好，他應該已經梳理出思路了，就是個任務分配的會議。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問他，也可以來問我。”

“好。”

沈辭歲應下這件事，時間一到，和組裏的另一個女生去開會。

新來的四個實習生都被抓來了，很有默契地坐在一塊兒，在宗明達沒來之前，低聲說話。

如楊琳所說，宗明達在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規劃，開會只是一個講解說明和分任務。但這兩項工作仍舊冗長，會議一直進行到吃飯時間。

結束後，包括沈辭歲在的四個實習生都被留下。宗明達站在PPT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道：“今晚九點前，你們畫出初稿，發給我。”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非常嚴肅，實習生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說不好。

宗明達離開會議室。實習生們在原地杵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炸了：“這什麽意思啊？別人都一天後交，我們新來的就要今晚？”

他旁邊的人安慰道：“可能是我覺得我們第一次做這種東西，肯定做不好，先整個初版出來，他當晚檢查一遍，把不行的挑出來，讓我們改。”

也有人忍不住嚎：“現在中午十二點，到晚上九點還剩九個小時。九個小時，從接到任務到畫出初稿，這是要榨幹細胞啊……”

“算了算了，誰讓咱們是實習生呢，先去吃飯吧，開了一上午會，要餓死了。”

“看來晚上要留下來加班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頂著張上墳臉走出會議室，下樓去食堂。

沈辭歲沒跟他們一塊兒，來到樓道盡頭，走進衛生間，確定無人後，戴上耳機/他將手伸到感應龍頭下，水流嘩啦啦流出來時，輕聲說：

“我確定了一件事。”

“去年，不，該是前年了。前年年底，我會塞琉古處理老師和師兄的後事，見過這個宗明達幾次。”

“我現在就查！”Lo異常激動。

過了不久，有人來上廁所，沈辭歲抽紙把手擦幹，去了樓下的員工食堂。

他選了個人不算多的窗口排隊，聽見Lo說：“宗明達，阿斯加德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現任……履歷就不說了，前年年底，他一共在塞琉古待了一周半，並非出差，用的是聖誕假加私人事假。我查了他的行蹤，居住的酒店、常出沒的區域，都在你家一公裏內。”

話到末尾，Lo語氣低沈。

“人際關系。”沈辭歲簡短說道。

Lo：“這個宗明達脾氣不好，但偏偏有幾分才能，恃才傲物，研究院裏很多人都不喜歡和他共事，平時朋友也不多，但——和秦家關系很好。”

“秦家。”沈辭歲重覆了這兩個字，從打飯阿姨手裏接過餐盤，轉身走向大廳，尋找空座位。

“是，就是你出生的那個秦家。”Lo道。

沈辭歲從這之間的關系裏琢磨出幾分古怪，坐下後，對Lo道：“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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