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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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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這次回來, 清理了幹枯的花池, 重新放了幾個小盆栽。

於驪喜歡紫蘇炒螺。外邊市場紫蘇葉不是時時有賣, 於是自己種了一盆。

陳家正下方,也就是李家對面陽臺, 正在曬花生的大媽盯著紙飛機輕飄飄地落下,停在紫蘇盆的土裏。

大媽聽過雜貨店主講述陳李兩家的舊事, 越聽越迷糊。尤其這一次李深回來, 兩個小年輕面對面不講一句話。

可這一只紙飛機, 從這個角度分析,應該是從陳家飛下來的。

也許是,文字表達的東西比面談更有韻味?難怪雜貨店主說:“我們和年輕人有代溝了,小一輩的想法, 讀不懂, 讀不懂啊。”

大媽也讀不懂,她把花生一顆顆拂開,走進去了。

李深撿起了紙飛機。

他有一只湛藍的紙飛機, 裝在玻璃瓶中,和圍棋的那一個並列放一起。

李旭彬曾經問:“這是什麽?”

李深回答說:“這是一個戰敗的記號。”敗給了陳烏夏。和放棄圍棋的時候相比, 跟她分開更深刻。所以, 他用了深色玻璃。藍色在玻璃下成了濃墨一樣的黑暗。

手裏的這只,機翼的折痕非常漂亮, 對稱結構才飛得遠。他夾在指間把玩, 玩了一會兒, 擡頭看向樓上。

陳烏夏覺得, 這是時隔三年以後,李深第一次把她看在了眼裏。

他打開紙飛機。她的字跡非常工整,和她性格一樣,橫平豎直,折鉤轉得硬邦邦的。他又折了回去,說:“都過去了。”

陳烏夏聽來,這句話有一種塵埃落定以後的超脫。她說:“那就好。”

空間的距離,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她偷瞄他澆花的時候。可其中跨越的時間,又讓兩人相當陌生。“那就好。”她重覆了這一句。之後,不知道該說什麽。退到點頭之交的鄰居,就是兩人最好的結局了吧。

正在這時,於驪喊著:“深仔,在陽臺幹什麽?那裏很熱,進來吹空調吧。”

“嗯。”李深看了陳烏夏一眼。進去前,他把紙飛機揣在口袋。

於驪眼尖,擡了擡眼鏡,問:“你手上拿著什麽東西?”

李深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麽。”他正想回房。

於驪聊著微信,話題正好和他有關,於是叫住了:“深仔,上次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我同事的女兒,你見過了吧?”

李深想了下:“嗯。”

於驪笑問:“你覺得怎麽樣?”

李深:“還行。”

於驪放下手機,“網上說,現在的家長,恨不得孩子在學生時代乖乖讀書,畢業就成家立業,無縫連接,一步登天。我頓時膝蓋中了一箭。深仔,你交往一個小女生,爸媽不會再阻攔了。”

李深靠著沙發,藏在口袋裏的手,勾了一下紙飛機。

“過來看看。”於驪把手機屏幕遞過來,“女孩長得不錯吧?重點大學,理科。你不是喜歡理科嗎?你們一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再說吧。”李深沒什麽興趣的樣子。

“行,記住爸媽的態度,已經不反對了。”於驪說:“甚至,爸媽現在是鼓勵的。”

“嗯。”李深單手在口袋拆紙飛機。

這時,李旭彬端著盤子出來。

於驪見到他,說:“對了,我最近上網學到了一個詞,叫做社會性死亡。我的膝蓋又中了一箭。”

李旭彬皺眉:“什麽?”

於驪感嘆:“我就說,住酒店也好過搬回來,你偏不聽。回來那些鄰居,一個個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們家。”

“事情不是都澄清了嗎?三年前,深仔遭受的不是更多,一家人最不淡定就是你。”

於驪:“你們一張臉做不了多少表情,冷靜還是不冷靜,也沒差。”

“來,吃菠蘿。反正我們跟他們也沒有聯絡,過完這個暑假就搬回去了。”李旭彬看到李深的手在口袋裏一動一動的,問:“你在幹什麽?”

李深把手拿了出來,兩手空空。他過去拿起一塊菠蘿:“爸,你泡了鹽水沒有?”

“泡了。”李旭彬坐下了,對於驪說:“你別整天逼著深仔交往。他還小,二十歲,這是長知識的年紀。”

“不是逼他,只是我和同事關系好,要是能結為親家,喜上加喜了。”於驪想起件事:“對了,深仔,上回在臨江樓下等你的女孩是誰呀?”

李深:“楊東培的朋友。”

於驪:“長得也漂亮,叫蔣什麽來著?見到我嘴可甜了。”

李深:“蔣湄。”

於驪:“我一眼就知道,她在追你。”

李深:“哦。”菠蘿太甜了,他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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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餐廳下了班,陳烏夏在路上接到了肖奕媛的電話。

肖奕媛填報的志願是外省的學校。這樣一來,她有了借口不去探監肖興飛。肖興飛是她唯一的親人,他坐了牢,她大學的學費、生活費都得靠自己。她時間排得非常滿,周末、暑假都在兼職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

“烏夏。”肖奕媛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坐公車回學校,問:“你的耳朵怎麽樣了?”

陳烏夏:“還是老樣子。我哥給我找了幾個專家教授,還是查不出病因。什麽藥都試過了。”

肖奕媛:“我這兒有一個中醫,專治疑難雜癥。我今天過去把你的癥狀告訴了他,他說耳疾的原因千奇百怪,一定要面診患者。”

“那好,我兼職做滿一個月就領薪水,到時候我過去看看。”自從生了病,尋醫成了日常。陳烏夏說:“正好半年沒見你了。”

肖奕媛:“好啊,給我帶點兒特產過來就行。我室友回家了,宿舍就我一個人。你過來的話,不嫌棄就住我宿舍吧,還能節省酒店的費用。”

陳烏夏:“嗯。我暑期工完了和你說,你給我約一下醫生。”

肖奕媛:“對了,我今天在醫生那裏遇到了鄺力。他知道了你的病……對不起,但我和他說了,一定保密。”

陳烏夏:“他的嘴巴還是很嚴的。”小馬甲的事,鄺力一直沒有公開。

肖奕媛:“不過,鄺力有個建議。你的病情要不要在同學群發散一下?或者正好有誰認識相關疾病的醫生呢。”

陳烏夏拒絕,“我被高三那年弄怕了。我哥也說,一傳十,十傳百,萬一我在流言裏成耳聾殘疾了,辟謠還麻煩。我哥問過同學群,沒說是我。”

肖奕媛:“也有道理。輿論力量是一把雙刃劍,結果好壞要看誰在用,怎麽用。”大部分的流言,只是捕風捉影。

公車到站了,肖奕媛下車,說:“我到學校了。”

“晚安,早點休息。打工別太辛苦了。”陳烏夏也到了大門前。

吳婷貝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陳烏夏拿鑰匙開了門,點開微信。

吳婷貝興奮的聲音傳了出來:“夏夏,我爸經濟支持我去新開的酒吧慶祝生日了!”酒吧是網紅店。裝修期間,吳婷貝就已經躍躍欲試了。

陳烏夏笑著說:“恭喜你如願以償了。”

吳婷貝接連發了幾條語音過來。

自從耳朵有了毛病,陳烏夏就不戴耳機了。這些微信語音,她在無人的時候都用揚聲器。

吳婷貝的笑聲響徹在樓梯間:“明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知道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陳烏夏也回了一句語音。

她走到樓梯平臺。李深從李家下來,看了她一眼。

她縮在角落,給他讓路。

紙飛機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他是不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她不確定。天才的思路不是她這個學渣可以理解的。道歉是她的事,原諒不原諒是他的自由。換做是高三的時候,遇上兩人僵持的場面,她可以說一聲“嗨”。長大了,反而沒有當年的無畏。可能是害怕他的冷眼刀子,她寧願他就這樣默默地擦肩而過。

陳烏夏小跑著上了樓。

李深到了樓下,給楊東培打電話:“這裏有什麽新開的酒吧?”

楊東培:“早喊你出來玩,你不來。現在知道問了吧。吃喝玩樂我在行,新開的酒吧有一家網紅店。”

李深:“明天晚上就換去那裏吧。”

楊東培:“好啊。說到酒吧我也來勁了,叫不叫上蔣湄?”

李深:“隨你。”

楊東培:“我叫她一起了。她是我的青梅竹馬。”

“掛了。”李深一句掛斷。

楊東培對著嘟嘟聲嘀咕:“我的青梅竹馬可是對你有意思。”

楊東培的這句話沒有嫉妒,他和蔣湄太熟了,想到如果要和對方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就想吐。

嗯,就是青梅竹馬特殊的羈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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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烏夏沒有上晚班,去了酒吧。

鄭良驥一本正經地說:“夏姐姐,在那種場合記得保護自己。”

陳烏夏點點頭,“嗯。”

這間是清吧。二樓包廂裝了隔音墻,走在走廊氣氛也不會太鬧。

吳婷貝請了班上比較熟的幾個同學。

雷振第一次來酒吧,到處打量,問:“店開在這個地段,消費應該很高吧?”

吳婷貝點頭,說:“我爸和老板認識,開業酬賓加上友情價。二十歲生日嘛,我爸大手筆了。”

“哎。”雷振坐下說:“來了酒吧,可我不能喝酒。”

吳婷貝:“我點的不是烈酒,抿一小口醉不死你。”

雷振:“不不,同學們都知道,我滴酒不沾。”

吳婷貝斜睨一眼:“不來點壯膽子呀?”

雷振看一眼沙發上靜坐的陳烏夏,摸摸鼻子,說:“嗯……我只能喝一點啤酒。白酒肯定不行。家裏遺傳,酒精上臉。”

“哦。”吳婷貝笑了:“我也請不起你喝白酒啊。”

同學們哈哈大笑。

服務員上了一打啤酒和半打可樂。

陳烏夏不愛喝酒,才要去倒可樂。

吳婷貝拿過她的杯子,說:“夏夏,我的生日,你半杯總要意思意思吧。”說話時,吳婷貝看向雷振。

雷振本來正盯著陳烏夏的杯子,撞上吳婷貝頗有深意的目光。他低下頭,另外打開一罐啤酒。

吳婷貝倒得兇,一下就滿半杯了。

陳烏夏連忙攔住:“半杯,你這已經超過半杯了。我不能喝多,吳婷貝!夠了夠了。”

酒倒太滿,撒到了外面,吳婷貝叫了聲:“呀,浪費了。紙巾給我。”

陳烏夏遞了紙巾過去。

吳婷貝一邊擦,一邊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好朋友嘛。說不定你能遇上驚喜啊。”

陳烏夏笑了笑:“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同學們站起來碰杯,“Happy Birthday!”

酒的味道也不美,偏偏有人有酒癮。譬如,吳婷貝就很喜歡酒。

陳烏夏嘗一口啤酒,滿嘴苦澀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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