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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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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雜貨店主的視線範圍,李深停下腳步。

陳烏夏低著頭,險些撞了上去。她又聞到了檀香皂的味道。他是剛洗了澡出來嗎?

他在她的馬尾辮掃過一眼。女生紮頭發的東西,他也不了解。以前見她頭上多是藍藍黑黑的小球。今天換成了滿天星一樣的串珠,長發尤其黑亮。

她及時退了兩步,擡起頭時,他已經從她的發飾移開了眼睛。

他問:“你帶了錢包嗎?”

“帶了。”陳烏夏強迫癥似的解下書包翻了翻,見到錢包一角,她強調說:“帶了。”

奶茶店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陳烏夏走在後面,李深停停走走,也不知怎的,兩人就並肩了。

這是她和他難得的校外時光。高三的窗外,景色蔥綠或是枯黃,清風溫情或是凜冽,都敵不過試卷這座大山。

現在繁忙的街道,地上一雙影子,看著像是一對人。這只是想象,但她心裏吃了蜜一樣。

奶香氤氳。

李深先坐下。

陳烏夏問:“你想喝什麽?”

他說:“紅茶,去糖。”

“去糖?”

“我不喜歡吃甜。”

她記住了。記到了永遠。

奶茶店坐的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角落的那對看著也是學生。兩人擠在同一張沙發,女生一只腿壓在男生的膝蓋,男生大手在她腿上摩挲。

陳烏夏別開了眼,端著兩杯茶回去。

李深看著她:“你臉怎麽了?”

“什麽?”她摸了一下臉。

“紅了。”

“沒什麽。”終究是不好意思啟口的事。她瞎說:“奶茶熏的。”

圓桌小小的,兩人不小心膝蓋碰到了。

陳烏夏僵了下。

李深啜著紅茶,沒什麽反應。

她也故作鎮靜。不知道聊什麽,她說:“李深,我給你報報成績。”

“嗯。”李深靠向沙發,伸了伸腿,又擦過了她的膝蓋。

她知道他是無心的,也不怪他。他有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這雙腿,不知是不是和裸背一樣,有蟄伏的肌肉線條。

她當著李深的面,在腦子裏摩挲他的大腿。

突然聽到李深叫她:“陳烏夏?”

她咳一下,連忙調整心態,一臉嚴肅,把自己各科目的分數報給他。

“你的數學進步很大。”李深喜歡理科,科學的結果才不受主觀制約。

“嗯。”陳烏夏抿起吸管,戳著甜甜的奶油,心底兒輕快。

“你的文科原地踏步。”

“嗯……”她的聲音飛不起來了。

李深傾前身子,說:“接下來,我給你惡補全科目。”

“好。”可能是旁邊太吵,他怕她聽不見話,才坐得這麽近。她看著他,同樣是眼,同樣是鼻,長在他臉上就恰如其分地好看。她忽然想要碰碰他,摸哪兒都好。她攥起了手,收起貪心的念頭。

“你這裏有什麽?”李深的頭靠了過來。

陳烏夏怔住,想轉頭。

他冷冷地說:“別動。”

她不敢動,再轉頭的話,兩人的臉就要碰一起了。她感覺他的左手在她的耳後撚了一下。很輕,留下了不一樣的熱度。

“哪飛過來的。”他攤開掌心,有一小片泡沫。

她也不知道,想了想,解釋說:“可能是經過的那家裝修店飄出來的吧。”

她想碰碰他,也想被他碰。她暗暗訓斥自己,高三學生,滿腦子齷齪思想,夢裏見著還不夠,面對面的時候竟然還想把狼爪伸向他。

趕緊轉移話題聊天。陳烏夏問:“李深,你大學想考什麽專業啊?”

“網絡安全。”李深低頭,桌下的左手撚了撚手指。

“哦。”她吸一口新鮮奶油。等半天,沒有等到他禮尚往來的回問。她又問:“你想考哪所大學?”

“北方的。”

“哦。”

她不問,這話就聊死了。

旁邊的一對男女正在閑談八卦。陳烏夏被迫聽完了全部內容。她安靜地喝了大半杯奶茶,聽見李深問:“你呢?”

陳烏夏擡頭。

他的左手自然地擱在扶手上。

她仔細回想幾分鐘前她和他的一問一答,“沒想好,我先選學校吧。”

高中一畢業,兩人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見面了。他會不會一去大學就交往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肯定是一個學霸美女。才子佳人,天生一對。

那一口甜奶油,陳烏夏嘗到了酸酸的山楂味。

“省內的還是省外的?”過了很久,李深又問。

這反射弧長得匪夷所思。

陳烏夏再倒帶回想,憶起他是問她選的學校,她搖搖頭:“我沒想好……”

“嗯。”他看了看窗外。大學學校是他早就決定的。從概率論說,她會留在珠三角。

無名火起。

氣氛沈默得有些僵凝。

李深問:“你的英語閱讀理解為什麽那麽差?”

陳烏夏:“……”她以為,今天不在學校,他就不過問她的學習了。

可他不僅過問,他還追問:“你天天背單詞,記住了多少?”

“記是記住了,但是,閱讀理解的句子好長好長,單詞我認識,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李深在手機上找出一張照片:“這是上次試卷的閱讀理解題。”

陳烏夏怔了下,沒想到自己的試卷被他拍下了。

他局部放大了開頭的一個句子:“你理解這一句話要多久?”

陳烏夏看一眼他的手表,“要計時嗎?”

李深:“嗯。”

她連忙低頭看句子,仔細地一個單詞一個單詞默讀。這下也沒心思垂涎他的身體了。

他看著表:“還沒讀完嗎?”

“沒……”看是看完了,但是理解比較困難。

李深不再催她。

她一旦認真起來,眼裏有頑固的執拗。他見一眼,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童話故事的主人公,他本是讀者,卻又慢慢變成了騎士。

過了好一會兒,陳烏夏擡起了頭:“啊……我懂了。”

李深推開紅茶,“真的懂了?”

她點頭,英譯中覆述了一遍。滿心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告訴她答對了。

他卻說:“你這速度上考場,等於敵人用刀刺中了你,你才知道他的目標是你。”

“……”說的對。

“我給你一個解題思路。”李深說:“可以一分鐘就概括出句子的核心意思。”

“閱讀理解也是秒答題嗎?”

“是。”

陳烏夏羨慕極了。難怪他在考試後半場和沒事幹的一樣。

李深:“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可以讀懂,說明你不是不明白,只是答題速度跟不上。”

感覺是鼓勵?她立即點點頭:“嗯。”

李深在手機上把句子放大:“遇上長句子就要區分主和次,排除次要部分,剩下的才是句子核心。”

他能助她上大學,卻不能逼她去北方。兩人將來不會在一個城市。

他說話變慢了:“這句話的主次可以這樣分。”

陳烏夏又偷偷看他。

他在句子上斷斷續續畫幾道線,一句覆雜的英文立刻變得簡單明了。比她苦讀十遍都有效。

她悄悄微笑,瞇起了眼睛。原來,二人世界的味道,跟綻開皮的烤白薯一樣。

香氣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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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之約結束,兩人回家了。

陳烏夏把這日和李深的一問一答,寫在日記上。

如果……兩人以後大學可以在一個城市就好了。

念頭乍起,又被她否決。一個城市又怎樣?高一、高二不是一個班,兩人說不上幾句話。高三因為補課才有了交集。

本質上,兩人是永不交叉的平行線。

陳烏夏洩氣地放下了筆。

之後,她接到了肖奕媛的電話。

“陳烏夏。”肖奕媛爽朗的笑聲從話筒那一邊傳來,“下午去不去圖書館呀?我家裏樓上正在裝修,吵得很。”

陳烏夏說:“好的。”她收拾了課本和習題,背上書包出去了。

走下樓梯。

李深正從一樓上來,和她迎面相遇。

她打了一聲招呼:“嗨。”

“嗯。”李深看了她一眼,就要擦肩而過。

陳烏夏擰了擰雙肩包的肩帶,往下走了幾步,忽然聽見他問:“你去哪兒?”

她轉過頭:“圖書館。我想多做些英語習題,試試你教我的方法。”

“加油。”李深看著她的發飾,又是黑藍小球了。

“好!”陳烏夏響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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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

肖奕媛早早占了位置,向陳烏夏招手:“陳烏夏。”

陳烏夏過去,放下書包,坐下了。

肖奕媛翻開課本,轉頭問:“李深周末有給你補課嗎?”

陳烏夏搖頭:“只有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晚自習,你和班長不是嗎?”

“鄺力啊?他快被我氣得飆血了,兩天沒和我說話。我早說過啊,他不喜歡我。”肖奕媛說:“人和人的磁場就是這麽奇怪,你眼中的好人鄺力,和我不對盤。”

接收到旁人投來的目光,肖奕媛在唇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平時陳烏夏會向肖奕媛問題目,今天一句也沒問。肖奕媛發現,陳烏夏做題快了許多。

待了一個下午,兩人出來了。下了扶梯就是地下商場。

肖奕媛說:“今天是你陪我出來的,我請你去甜品店。”

進店,陳烏夏點了一桶豆腐花,問:“肖奕媛,你有沒有想過大學要考哪裏?”

“想拼一拼,上一本。”肖奕媛的成績曾經在前二十名。聽說鄺力拉了李深進互助小組,她才交了白卷。

陳烏夏:“加油。”

肖奕媛問:“你呢?”

陳烏夏:“我啊……到模擬考的時候看看成績再決定吧。”

“也是。有了李深,這次月考你進步很大了。”

“一般吧,有幾個科目沒跟上。”陳烏夏算過自己的成績,如果超常發揮,勉強能上二本線。

“放心吧。”肖奕媛拍了下陳烏夏的肩:“李深比高級家教還值錢。名師出高徒,有他在,你一定可以的。”

陳烏夏道謝。

肖奕媛頓了頓,又問:“李深他想考哪裏呀?”

“他肯定上名校。”

肖奕媛再問:“哪裏的名校?”

“他說想去北方。”

“不留在我們城市了呀?”

陳烏夏:“嗯。”講起李深,她的心和勺子裏的豆腐花一樣,又柔又軟。

“我要是能和他一個學校就好了。”肖奕媛說:“我還沒去過北方呢。”

陳烏夏不說話了。

“好羨慕你啊。”肖奕媛舀一口杏仁糊,“可以和李深一起做功課。”

陳烏夏說:“就是講題……他其他話也不會說。”

“那是,和木頭一樣。”肖奕媛眼裏閃著明亮的少女心思。

陳烏夏斂起自己的小情緒,說:“這個木桶豆腐花味道很棒。”

肖奕媛想起了什麽,彎眉而笑:“有一次,我帶李深過來吃豆腐花,可他不愛吃甜的,一聽是豆腐花,那臉拉得更臭了。但他還是吃光了。”

陳烏夏看了肖奕媛一眼,低下臉:“嗯。”豆腐花無法去糖,奶茶可以。陳烏夏慶幸,她和李深約定的是奶茶。

“對了。”肖奕媛壓低了聲音:“你和李深一起這麽久,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們不是一起,我們只是補課。”陳烏夏澄清:“我們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我說的就是一起補課啊,你想到哪兒去了?”肖奕媛咬了咬勺子。

“沒什麽發現,就……他學習很厲害。”陳烏夏盡量用客觀的話評價李深。

肖奕媛靠了過來,悄悄地說:“他呀,有秘密。”

陳烏夏楞住了:“什麽秘密?”

肖奕媛坐了回去,看著店外人來人往的路人,說:“既然是秘密,那當然是不為人知的了。”

“那你怎麽知道呢?”

“小傻瓜。”肖奕媛伸出一指,輕輕點了點陳烏夏的額頭,“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長。”

“其實,人人都有小秘密。”陳烏夏不自覺地為李深說話。

肖奕媛又把頭靠過來,“你見到他的那只表嗎?”

“嗯。”李深常常用來計時。陳烏夏答題速度的提高,那只表功不可沒。

“這只表……”吊起了胃口,肖奕媛才說:“不尋常。”

陳烏夏追問:“有什麽不尋常?”

肖奕媛的小梨渦乍現,笑問:“你很關心李深啊?”

陳烏夏收起表情,繼續吃豆腐花:“我只是好奇問問。”

肖奕媛說:“總之不尋常,你別問了。”

陳烏夏不問,她也不想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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