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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有情有義的人終會回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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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翎月再次轉醒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青雲山的青溪龍硯之上。

“這是哪裏?”宮翎月正看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翻,便見入眼的是一汪碧湖,他的眼前是一臉微笑的狄姜。

“感覺如何?”狄姜舉起銅鏡,笑道:“從前你總是為別人恢覆血肉,現在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恢覆年輕,心情是不是很微妙?”

宮翎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發現自己不僅恢覆了年輕,就連壽命也確實增加了三百年。

“你是哪一房的?”宮翎月看著狄姜,如何也分不出來她究竟是家族裏哪一路的人。狄姜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許久之後,在宮翎月的身體全部恢覆,即將分別之際,才道:“現在匠人家的族長是宮悅和宮兮兄弟倆吧?”

“是,他們已經當了六百年的族長。”

狄姜微微一笑:“他們見了我,也要恭敬的喚一句姑姑,你便也隨他們叫吧。”

宮翎月瞳孔一縮,見狄姜不是在說笑,便知道眼前人一定是個了不得大人物,只得收起輕狂,恭恭敬敬的躬身作揖:“翎月拜見祖奶奶。”

“祖奶奶?”狄姜面上的笑意僵住,就連身邊的問藥也止不住的“噗嗤”一笑。

“我可沒那麽老。”狄姜咳嗽一聲,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宮翎月卻面不改色,堅持道:“宮悅和宮兮族長大了我兩輩,連他們都要喚您姑姑,我可不就是要喚一聲祖奶奶了?”

狄姜微笑,沒有答話。

“你究竟多大了?”宮翎月跨進劍冢前,回望狄姜,眼神中有著此前從未有過的凝重和好奇。

狄姜被他的眼神所感染,終是貝齒輕啟,微笑淡道:“與天地比壽,與日月齊光。”

這話若落在旁人身上,他一定會覺得她是神經病,但是這話是狄姜說的,便是再無稽,也讓他覺得心服口服。

狄姜將武瑞安的事簡單說了幾句,宮翎月便明白了她究竟想讓自己做什麽。

“你不在三界五行內,可以任意穿梭於各個結界之間,我要你將武瑞安完好無損的換出來,再替我看守劍冢一百年,當然,一百年只是一個估算值,等我做完我的事情就會來找你,到時,你便可以重回自由身。”

“好。”宮翎月頷首,沒有多說什麽便一躍而下,跳下化靈池,用自己的血打開了劍冢的大門。

宮翎月進入劍冢之後,他的身形便越來越淡,最後化為了一縷光消失不見。

狄姜看著波濤洶湧的碧池,道:“能坦然面對孤獨的人,活的都不會太糟糕,我答應你,等你出來的時候,必能見到你最想見的人。”

狄姜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堅持下去,但是百年以後,是她允他的未來。

宮翎月下劍冢半日之後,很快便有一被氣泡包裹著的人影從劍門裏出來。狄姜站在岸上,看著那被氣泡包裹的人,輕輕道了句:“有情有義的人終會回來。”說話間,氣泡破了,氣泡裏的武瑞安似是一瞬間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便見狄姜和問藥站在青溪龍硯之上,正充滿希冀的看著自己。

“王爺真的回來了!”問藥鼻子一酸,還想說什麽卻發現心裏堵得慌,好幾次話在嘴邊都說不下去。

武瑞安游過去,她們立刻將他拉了上來。

“王爺!我又見到你了!”問藥滿臉感動的淚痕。武瑞安見了她這副模樣,覺得自己都沒有她這樣難過過。

還記得剛進入劍冢時,戾氣刻畫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錐心蝕骨,可那些痛苦再痛,於今日而言,都遙遠得似是經歷了一場夢。

一場連噩夢都算不上的夢。

雖然灰飛煙滅的痛苦依稀還在,但只因為在那夢裏,他看見狄姜為自己哭了,他便覺得那是世上最美的美夢。然後他就一覺睡到了現在,等再能睜眼說話的時候,便是狄姜和問藥的身影,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眼前。

“別哭,都過去了。”武瑞安拍了拍問藥的頭,安撫了一句便繞開了她,走到了狄姜的面前。

他放下手中的石頭,對她咧嘴一笑:“我回來了。”

“嗯。”狄姜一臉恬淡,卻滿目柔情。

“你……”武瑞安欲言又止。

“我在等你。”狄姜淺淺一笑:“我等了兩年六個月零五天,終於等到你。”

“是麽,我竟睡了這麽久……”武瑞安有些迷茫,但很快,他的嚴重覆又恢覆光芒:“現在你終於等到我了,想對我說什麽?”

狄姜低頭,抿嘴一笑,然後搖了搖頭,道:“什麽都不想說。”

“這樣啊……”武瑞安有些失望。

“但是我想抱抱你。”狄姜打斷他,說完,她不顧武瑞安驚訝的神色,上前一步便將他抱了個滿懷。

“以後未經我的允許,不可以再私自行動。”狄姜緩緩道。

武瑞安楞楞的點頭,他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回抱住狄姜,“我不是在做夢吧?你快咬我一口,讓我感覺感覺疼。”他越摟越緊,仿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狄姜笑著搖頭:“不舍得。”

武瑞安聞言,身軀又是一震,手中的力道又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

二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抱著,一旁的問藥不敢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流淚。鐘旭則懷抱長劍,不置一語的靜靜看著。

許久之後,初生的陽光從洞頂照耀下來,晃疼了狄姜的眼睛,她這才驚覺時間已經飛逝。

“走吧,我們回家。”狄姜道。

“回哪裏?”

“當然是太平府呀!”狄姜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們來的時候是幾人,那麽回去的時候就一定不能少了誰,而鐘旭,亦是我一定要尋回的人。”

“好。”武瑞安點了點頭,這才放開了狄姜。

這時,他註意到在不遠的石柱下,站著一穿著清灰道袍的男子,他面色白凈,劍眉星目,雖然眼裏帶著些許熟悉的情愫,但他實在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你是誰?”武瑞安看著鐘旭,似乎完全不認識他。

鐘旭面無表情,淡道:“鐘旭。”

“鐘道長?”武瑞安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一覺醒來,您竟變得這般年輕。”

鐘旭懷抱著劍,不知該如何作答。但他的神色也多是輕松的意味,對於武瑞安的平安歸來,他的開心也不比狄姜少多少。

雖然時間匆匆,已經離幾人的初見過去了六年,但好在幾人還是初識時的模樣,只是心態發生了少許變化,而這些變化亦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隨後,鐘旭和長生便找來了馬車,讓武瑞安在馬車上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隨即幾人一起駕車向碼頭行去。

問藥與狄姜一起,陪著武瑞安坐在馬車裏。一路上,問藥一直拉著武瑞安的手,向他訴說這兩年多來的時光裏所發生的事情,每說一句,武瑞安握著狄姜的那只手便會收緊一次。

狄姜好幾次被他握得生疼,但也沒有說出聲來阻止他。只因她知道,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體會到武瑞安的心路歷程。

這兩年是他的生命缺失的一部分,她該是要感同身受的陪他經歷一次。

晨曦的微光灑在雲夢澤完全島嶼之上,千千萬萬的島嶼似一顆顆熠熠生輝的明珠,照亮了幾人前行的道路,也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情誼是我唯一可以懷念的東西,是她支撐我一直到現在。”狄姜輕聲道。

“嗯。”武瑞安點頭,低下頭,看見的就是狄姜溫柔如水的目光。

但是她的目光裏還有著她未能說出口的話。

她想說:“哪怕此情無關風與月。哪怕時間與我只是彈指一瞬。但這一瞬,我也想陪在你的身邊。陪你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

這是最美好的時光。

有你,有我,有情義,值得被我們所有人用一生去珍藏與銘記。

只要我還記得,那些逝去的人就不永遠不會死去,他們活在我的記憶裏,還有我的《花神錄》裏。

這才是我存在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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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平府的路與來時的不同。來時,狄姜從西北方乘船而下,路途不算艱難。但現在,太平府在東北方向,他們只能坐馬車,從陸路出發。

一路上,武瑞安都坐在馬車裏,被問藥鞍前馬後的伺候著,生怕哪裏磕著碰著。

狄姜經常笑她:“認識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丫鬟,可不認識的,怕是會以為你是他的婢子呢。”

“您和王爺還需要分你我嗎?”問藥說著,又從馬車側面的櫃子裏拿來一顆糖果,遞給武瑞安道:“王爺要不要吃糖?”

武瑞安搖頭:“我現在吃不下。”

“可是有哪裏不舒服?我給你把把脈!”

“不……”武瑞安話還沒說完,問藥就抓過他的手腕,診起脈來。

她邊看邊道:“雖然我的醫術不及掌櫃的,但是醫治一些小毛病還是沒問題的。”問藥說完,沈默了一會,突然‘咦’了一聲,驚道:“王爺這脈象……怕是……”

“是什麽?”武瑞安一臉狐疑。

“王爺是不是有點畏寒,四肢發冷?”

武瑞安點頭。

“這就沒錯了。”問藥點頭道:“王爺脈象沈弱,面色蒼白又食欲不振,怕是腎虛啊……”

“什麽?”問藥話音剛落,狄姜一口茶水便‘噗’地噴了她一臉,一旁的武瑞安臉都綠了。

緊接著,車簾外頭便傳來長生的聲音:“掌教師傅,什麽是腎虛?”

鐘旭沈默了半晌,才沈聲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問。”

“哦。”

狄姜反應過來後,雙唇張的老大,許久都合不上嘴。

問藥擦了一把臉,又接道:“王爺,這可不是小事,您還是讓掌櫃的好好看看罷,趁現在還只是腎陰虛,好好給治治,否則嚴重起來,發展成腎陽腎陰同虛,便會……”

“不必了。”不等問藥說完,武瑞安便打斷道:“等到了晚些時候,我讓你家掌櫃親身試驗一下,我究竟虛是不虛。”他說完,對著狄姜一挑眉毛。

“……”狄姜別過頭去,不打算再理會這一對活寶。

她閉上眼睛,假裝在午休,可實際上心裏卻在盤算,自己再忍他一忍,等他身子大好了,再來糾正糾正他這放浪形骸風流浪蕩的性子。

晚些時候,狄姜午睡結束,剛一睜開眼睛,便見武瑞安整個人湊近了自己,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車裏只有他二人,問藥怕是又覺無聊,去前頭騎馬了。

狄姜整個人都清醒了,立即後退一尺,緊張道:“你想幹什麽?”

“就是看看你,”武瑞安淺淺一笑:“我怕自己又是在做夢呢。”

狄姜松了一口氣,道:“你還記得發生過什麽嗎?”

“不記得了,”武瑞安搖了搖頭:“我只記得有一個孩子,他把我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凝聚起來,直到骨肉凝聚成形。這期間,我清楚的感覺到很疼,但是我卻不能動,也不能喊出聲音來,我一定是做了一個夢……我本以為是噩夢,但是當我醒來看到了你和問藥,才發現這或許是一個美妙的夢境,它帶我回了你的身邊。”

狄姜微笑,不說話。

問藥卻用力的點頭:“只要王爺能回來,什麽苦難都值得!”

“我也是這樣認為。”武瑞安點頭,眼裏盡是溫柔。

這時,狄姜‘啊’了一聲,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驚道:“王爺此番消失兩年,怕是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得了的風浪呀……”

武瑞安撓了撓頭,苦笑道:“我壓根就沒想過自己還能回來,狄大夫這樣一說,我才想起,或許是會有些麻煩呢。”

“這可如何是好……”狄姜沈思。

過了片刻,武瑞安突然牽起她的手,寬慰地笑道:“這些都是小事,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其他的,我全都不在意。”

狄姜被他的目光所灼燒,覺得臉有些熱,她剛想要說什麽,這時,卻見他俯下身,湊在自己耳邊,柔聲道:“現在沒有旁人在,要不要試試?”

狄姜一楞:“試什麽?”

武瑞安沒有很快回答她,而是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單手環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同時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的眼睛裏帶著迷離的情/欲,引誘道:“試試我的腎,究竟虛不虛。”

“你……”狄姜‘驀’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一腳揣在了他的肚子上,與此同時,發出了驚天的怒吼:“你給我滾——!”

武瑞安吃痛,捂著肚子滾在坐墊上,霎那間汗流雨下。

車內的氣氛有些詭異,狄姜見他許久都不能起身,突然有些擔心,便道:“你沒事吧?”

武瑞安忍著眼淚,淚眼婆娑道:“這下,怕是真的要腎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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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白馬城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初了,正是風光大好時,漫山的野花與綠葉,郁郁蔥蔥,煞是好看。

狄姜一行五人便在城外的溪邊駐紮,吃的喝的都是就地取材。

溪水清澈見底,一眼便能看見游弋的小魚,問藥帶著武瑞安在溪邊砌了一個捕魚的陷阱,時不時便能聽到問藥著急地大喊:“王爺您怎麽這麽笨吶!好不容易趕來的魚又被你放跑了!”

連素來崇拜武瑞安的問藥都忍不住朝他大喊大叫了,可想而知他在捕魚這方面的技能值,怕是還沒有狄姜高。

狄姜陪鐘旭吃素,便在樹林裏摘了些野菜,和著白米煮一煮,一鍋菜粥很快便端上了桌。而這會兒,問藥和武瑞安連一條魚都還沒有抓到。

“你們行不行呀?不行就來喝粥罷,天就快要黑了。”狄姜朝二人吆喝。

問藥賭氣地搖頭:“今天抓不到魚,我就餓死在這裏!王爺,您也便陪我一塊餓著罷,畢竟,在抓不到魚的功勞裏,您的貢獻最大!”

武瑞安無奈,只得陪著問藥繼續熬。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他二人才終於抓到了一條魚,撐死不過半斤。

“今晚我們就吃這個麽?”武瑞安撇撇嘴。

“不然呢?”問藥叉腰怒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天您選擇站在我這邊,就算您想喝粥,那也得等明天了!”

“好吧,只能如此了。”武瑞安認命地攤手,開始幫助問藥一起生火。

長生用來煮粥的柴火已經熄滅,武瑞安和問藥需要重頭再來過。

等火好不容易生起來,武瑞安和問藥已經滿臉灰黑,餓得前胸貼後背。

“明天我們還是跟他們一起吃素吧。”武瑞安一邊拿棍子戳火堆,妄想把零星的火焰弄得大一些。

問藥看著好半天都不得熟的烤魚,也認同地點了點頭:“這時候覺得,素食其實也挺好的。”

狄姜和鐘旭坐在一旁,看著灰頭土臉地二人,皆覺著有些好笑。

“你們那是什麽眼神?”問藥抱怨道:“不搭把手也就算了,嘲笑我們可就不應該了!”

長生笑道:“是誰一直在我們面前說‘我可是野外生存小能手’的?這會兒又怪我們不該看笑話了?”

“你!”問藥氣得臉都青了,卻無法反駁,只得回頭去催武瑞安:“王爺,您這火究竟生得起生不起?莫教人憑白看了笑話!”

“快了快了,馬上就好。”武瑞安俯下身子,一邊戳著柴火一邊拼命的吹,狄姜看著他這幅模樣,覺著好笑到不可思議——堂堂宣武國的神佑大將軍,辰皇嫡親的王爺,竟然能陪著他們在荒郊野地裏玩野炊,還事事親力親為?這話說出去都沒有人會信。

這時,狄姜突然註意到他手上用來戳柴火的棍子。

那是一根看不出材質的棍子,扁圓形,約莫兩尺,外表看上去就像是溶洞中的石鐘乳柱子。

狄姜瞇起眼,奇道:“王爺,您手上那根石筍從何而來?”

“石筍?”武瑞安直起身子,看著手中的棍子,恍然道:“看上去確實像溶洞中的石筍。”

這時,問藥也驚奇道:“我們這一路可沒有去過溶洞呀,怎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棍子?”

武瑞安搖了搖頭:“這是我在劍冢裏帶出來的。”

“什麽?”狄姜一楞,隨即又恢覆了常態,笑道:“我竟沒發現,您從劍門中出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這等物件……”

“它呀,我身在劍冢之時,便夢見自己一直抱著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要抱著它,但似乎離它越近,就感覺自己越安全……而出了劍冢之後,它似乎只有在我想起它的時候才出現……”武瑞安說著,又晃了晃腦袋,道:“可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肯定是平時我對它太過不在意,才會導致我誤以為它只有在我需要它的時候才出現罷。”

“誰說不是呢。”狄姜笑著頷首。

武瑞安低頭,盯著石筍看了半晌,對石筍笑道:“要不,你現在消失一個給我瞧瞧?”

然而半晌過去,石筍仍沒有任何變化。

問藥‘噗嗤’一笑:“石頭怎麽會消失呢!王爺您莫不是抓魚抓糊塗了?”

“或許真的只是幻覺罷……”武瑞安搔了搔頭,抱歉地一笑,隨即繼續拿石筍戳柴火。

而這時狄姜卻不淡定了,她從鐘旭身邊站起身,走過來,奪過了石筍,當寶貝似的撫了撫,又對武瑞安道:“不管怎麽說,它都在劍冢裏陪伴了您兩年不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沒有辦法解釋,劍冢也是這樣的存在,不是嗎?它哪怕只是一塊石頭,你也應該好好的保存它。畢竟,它曾是你在劍冢裏的一道護身符。”

狄姜說完,所有人都一臉奇怪得看著她。

“掌櫃的,一塊石頭罷了,您也太小題大做了!”問藥嘲笑道。

長生也點頭:“看上去真是平平無奇。”

而鐘旭依舊一張萬年不變地冰山臉,他懷抱著劍坐在草堆上,雖然不說話,但是眼神中也透露著幾分奇怪——奇怪狄姜為什麽會對一塊石頭表現得煞有其事。

不等狄姜說話,武瑞安卻讚同的點了點頭:“狄大夫一席話,讓我覺得羞愧萬分,您這樣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真是有點過分,我應當將它悉心保存才是。”

狄姜讚賞地點了點頭,這才將石筍還給了武瑞安。

武瑞安接過,便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將石筍仔細包裹完整,然後放在了馬車的座位底下,妥善的放好。等做完這一切後,他才道:“等回了王府,我再尋一處高地,將它供起來。”

“王爺明白就好,那麽這一趟旅程所遭的罪,才不算白受了。”狄姜的眉眼彎彎,看得出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燦爛。

武瑞安沈醉在她的笑意裏,直到問藥在身後大喊:“王爺!您再不來,這火可就滅了!咱晚上吃什麽?”

“馬上來!”武瑞安應了一聲,向火堆走去,他一步三回首,眼睛始終都沒有從狄姜身上挪開。

入夜後,眾人都已經歇下。武瑞安和長生睡在一個草堆上,狄姜和問藥睡在馬車裏,鐘旭則作在草堆上守夜。

快要天亮了,狄姜仍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便下了馬車,坐在河邊看著下沈的月亮。

狄姜的動作引起了鐘旭的註意,鐘旭看了她半晌,見她始終擡著頭,眼神裏似乎有些孤寂,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鐘旭緩緩走到狄姜身旁,坐下。

狄姜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點微笑,然後又轉過了頭去。

“狄大夫睡不著?”鐘旭道。

“嗯。”

“有心事?”

“嗯。”

狄姜說完,鐘旭也不再問了。

他本不是多事的人,狄姜這副模樣擺明了就是不想說,他便不打算再追問下去。

二人一直在河邊坐著,沈默,卻不尷尬。

直到月亮在山巔若隱若現,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狄姜才似乎鼓起了勇氣,再次開口道:“你知道太霄劍嗎?”

“嗯,鬼界元帥,太霄帝君的配劍。”

“是,”狄姜頷首,道:“太霄劍是沒有實體的,它可以隨著主人的心意變幻出任何模樣。”說到這裏,狄姜頓了頓,又道:“可以是木劍,也可以是鐵劍,哪怕是透明如琉璃,也不是不可以。”

狄姜說到這裏,鐘旭懷中的劍猛然一顫,他握劍的手也陡然收緊。

狄姜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接道:“而且,太霄劍是沒有劍鞘的。劍下亡靈太多,沒有一個劍鞘能容下那樣的戾氣。從前,太霄帝君羽化之前,劍鞘是他的身體,他羽化之後,劍鞘便是整座青雲山。而青雲山的精華,歷經滄海桑田的變化,終化作了一根石筍。”

鐘旭聞言,眸子裏迸發出了許多覆雜的神色。

“所以,那一根被武王爺當作燒火棍的石柱,就是太霄劍現在的劍鞘?”鐘旭的語氣似是猜測,卻又帶著幾分篤定。

狄姜點頭,印證了這個說法。

鐘旭聞言,許久都不能平靜,一如最喜睡覺的狄姜,今夜也因此而失眠了……

鐘旭是白雲觀的掌教,白雲觀這百年來是做什麽的,他比誰都清楚,而他手中那把劍代表的是什麽,今日在狄姜的解惑下,也豁然明了了。

這時,狄姜回頭看著他的雙眼,鄭重道:“你能完成太霄帝君的遺願麽?”

鐘旭點頭:“有妖皆翦,無鬼不烹,便是我素日來的信念。”

狄姜卻揚起嘴角,搖頭道:“斬妖除魔不是目的,而是達成目的的一個途徑,太霄帝君的祈望,你還需要再想想。”

“……”

鐘旭看著狄姜,半晌不說話,似乎在思忖,狄姜為什麽會這樣問。

狄姜的身份到現在還是一個迷,撲朔迷離,但是他卻也不著急去探尋,因為他有預感,總有一天,她會親口告訴自己,她究竟是誰,究竟有什麽目的。

而這一天,怕是不久就會來臨了。

番外 白骨夫人

(1)

初夏黃昏,夜幕降臨。鐘旭和長生駕著馬車,在州道上疾馳,揚起陣陣塵沙。

在他們的身前身後,方圓之內荒無人煙,州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草地,草地上時不時便有凸起的墳包,墳包周圍荒草叢生,看上去已經許久未有人來祭拜。靜謐的時光裏,他們是天地之間唯一談笑著的人群。一車五人談笑的聲音,與周遭孤清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問藥撩起車簾,窗外的風景一眼便能看通透,她嘆了口氣,郁悶道:“看來今日又要露宿野外了。”

“既來之則安之,都是人生經歷。”武瑞安寬慰她。

“哎……也只能這樣想了。”問藥點頭,無奈只能耷拉著腦袋靠在車柱上,一臉的生無可戀。一旁假寐的狄姜聽到武瑞安的話,笑意悄無聲息的爬上了嘴角。

她對武瑞安的變化感到十分的驚喜。

這若放在從前,他一定會跟著問藥一起抱怨。不,或許比問藥的抱怨來得更加轟轟烈烈。

入夜後,鐘旭照常煮了一鍋白粥,配上從白雲觀裏帶出來的鹹菜和烙餅,又是讓問藥難以下咽的一頓。

“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問藥吃完三個烙餅兩碗粥之後,一抹嘴,啐道:“成天都是清湯寡水,我都瘦了好幾圈了!”她說著,沖狄姜努努嘴,意思很明顯,希望她能縮地成寸,捏個法決就回去了。

然而狄姜卻當沒看到,淡笑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能陪著你的王爺游山玩水,不是值得開心的一件事情嗎?怎的現在還沒走幾日,就開始抱怨了?”

“我也不想呀!誰讓咱走的這條路連個人影兒都沒有?能不能找一條有城鎮的路,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這才不負江南好春光呀!”

“再忍忍,過了黃河就好了。”狄姜說完,不再理她。

問藥撇了撇嘴,見狄姜的一碗粥裏還剩下大半碗,便大聲地嘲笑道:“您也承認了吧!”

“承認什麽?”狄姜楞道。

“您也吃不下去的呀!”問藥指著她的碗,哈哈笑道:“是不是特沒味兒?特清淡?特像水?”

“行了,閉嘴。”狄姜嗔怪她一句,又對鐘旭笑了笑:“問藥口無遮攔,你不要見怪。”

鐘旭搖了搖頭:“我不太會做飯,讓你們見笑了。”

“不要聽問藥胡說,她只是不會欣賞美食罷了。您做的很好吃,我很喜歡。”狄姜說著,將碗裏的白粥一飲而盡。

面對狄姜的區別對待,問藥很不爽,但是也只能忍著。她很清楚在狄姜的心裏,鐘旭的地位特殊,自己與他相比,簡直是毫無勝算。

幾人用完晚餐之後,長生負責收拾碗筷,武瑞安負責今晚的守夜。

狄姜和問藥睡在馬車裏,不到子時,便聽見馬車裏傳來陣陣呼嚕,但是呼嚕之下,凝神細聽,還能聽見些許‘咕嚕’聲,咕嚕聲下,還有某人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聲音。

武瑞安坐在馬車頂上,聽見身下傳來問藥略帶迷糊的聲音——

“掌櫃的,您怎麽還不睡啊,這都幾更了?”

“睡不著呀……”狄姜嘆息。

“怎麽了?”

“餓……”狄姜的話語裏充滿了委屈,但是問藥顯然沒當回事。

“早點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我想吃燈籠雞丁……”

“嗯,明天我去抓只雞宰了……就有肉了……”問藥哼唧哼唧兩聲之後,估計也沒當回事,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2)

第二天,臨到封州時,官道上才多多少少有了些人煙,但是也僅限於零星的旅人商賈,路上的茶肆裏除了陽春面以外,什麽都拿不出來。

狄姜一聲嘆息,問藥卻連嘆氣的力氣都懶得了……

夜裏,一行人在官道旁歇息,武瑞安卻不打算休息,他對問藥道:“我去林子裏轉轉,看能不能打到些野味回來,給你開開葷。”

問藥聽了喜出望外,連連抱著他大喊:“王爺萬歲!”

武瑞安離開後便進了樹林,林子裏十分安靜,走了大半個時辰都沒聽見一聲飛禽走獸的聲音。武瑞安心下覺得失望,剛準備返程,卻突然瞥見樹林深處有著些許亮光。他撥開樹叢,便見到一個竹制的小屋子,屋裏還透著隱隱燭火。

武瑞安走上前,叩響了竹門,高聲問道:“有人在家嗎?”

他接連問了好幾遍,卻無人回應。

武瑞安剛轉身想要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吱呀’一聲。他轉過身,便見竹門向裏打開,從門裏走出了一身穿紅衣的妙齡女子。

女子眉目嬌人,唇瓣嫣紅,有著不輸太平府裏的花魁的美貌。

武瑞安稍稍有些驚訝。

這荒郊野外,怎麽會有如此美麗的女人?

而那女子見了武瑞安,也是眼神一怔,顯然她也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

她怔忪了許久,才道:“公子有事?”

“其實也沒什麽事……”武瑞安搔了搔頭,笑道:“我就是有些餓了,想在這附近找些吃的,但是逛了一大圈,卻並沒有發現任何山珍野味可以捕捉,這麽晚打擾姑娘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就離開。”

武瑞安向她作揖,剛想要走,那女子卻快步追了上來,握住他的手腕,道:“公子莫要著急走,奴家這就給你準備美酒佳肴。”

“不……”武瑞安很想拒絕,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並不是他這種有家室的人該有的做派。可是他卻不知為什麽,平時的力氣似乎都使不上來似的,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幾步便被女子拽進了屋內。

進了屋後,武瑞安被摁在桌旁坐下,然後女子便閃身進了後院。

武瑞安見屋裏裝飾不錯,很是清爽典雅,便也即來之則安之,靜靜等著女子端來食物。

很快,女子便端著一盤一盤精致的菜肴上了桌。

四菜一湯擺放規整,像是大戶人家的用度。

“都是你自己做的?”武瑞安瞪大了眼睛,驚訝道。

“是。”女子點頭。

“姑娘廚藝精湛,教人佩服!”武瑞安由衷地讚嘆。

“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江媚娘,你就叫我媚娘吧,快嘗嘗看,好吃不好吃?”

“好!那在下就不客氣了!”武瑞安說完,立即便拿起筷子,飛快的將每一碟都嘗了一遍。

媚娘看著武瑞安吃得滿嘴油,面上的笑容卻愈見深刻。

武瑞安吃了幾口,連連喊著‘好吃’,但是吃了不一會,憂愁卻爬上了他的眼角。

“怎麽不吃了?”江媚娘問道。

“媚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武瑞安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一臉憂心忡忡地盯著江媚娘看。

江媚娘顏色傾城,世上鮮少有人比她更加嫵媚撩人,她見慣了男人打量的目光,並不覺得有所唐突,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她雙手撐著下巴,一臉崇拜的看著武瑞安,柔柔地回道:“公子有話請講,若媚娘能做到,必不會推辭。”

武瑞安也不打算繞彎子,徑直道:“在下,想請姑娘教我做燈籠雞丁!”

“什、什麽?”江媚娘手一抖,下巴不小心磕在桌子上。

“你沒事吧?”

“沒事。”江媚娘搖了搖頭,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秀色可餐,他卻希望自己教他做菜?!

江媚娘從一開始的驚訝中恢覆了常態,旋即笑道:“不知公子為什麽想要學這道菜?”

“內子最近飲食太清淡,喜食口味稍重的菜式,她昨夜做夢都在念叨這道菜。”武瑞安說完,又道:“說來慚愧,我吃了這麽多年的雞肉,卻還沒見過雞長什麽樣子,您可千萬不要見怪。”

江媚娘微笑搖頭:“公子如此金貴,如今卻肯放下身段來與我學做菜,才更加教人感動,既然您想學,那我就教你罷。”

她說完,便將武瑞安帶進了後院。

後院裏有一個小廚房,廚房裏幹凈地一塵不染,就像是剛剛才建成的一般,連此前做飯的油煙都絲毫也瞧不見。

但是武瑞安並沒有註意到這些細節,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切菜的江媚娘身上。

“雞胸肉切成小塊,加入少許澱粉、鹽、五香粉以及黃酒,和著一勺水攪拌均勻,腌制小半個時辰,隨後在燒熱的鐵鍋中放入冷油,放入花生米,將其爆香。”

武瑞安一邊認真觀摩,一邊問道:“怎麽看花生米有沒有爆香?”

“香味是看不出來的,你只能用聞的。”

“哦……”武瑞安模淩兩可地點頭,但很顯然他並不是太明白花生米炒香之後是什麽味道。

江媚娘掩嘴一笑,又道:“或者,你可以用耳朵聽。”

“耳朵聽?”武瑞安一楞。

江媚娘點頭:“油熱之後,你會聽到類似‘劈啪’的聲響,那時就可以把花生米撈起來備用了。”

“好!”

江媚娘盛起花生米,隨即又冷油下鍋,放入此前腌制的雞肉,待雞肉稍微一變色,又盛了起來,放在一旁的碟子裏。雞胸肉白白嫩嫩又油滋滋的,看上去就十分美味。

武瑞安一邊看一邊偷笑,心中想的全是要怎樣給狄姜一個驚喜,讓她在荒郊野外可以嘗到一口暖心的熱菜。隨後,江媚娘又不知道從哪裏端來了一碟紅燦燦的燈籠椒,武瑞安見了大為驚奇:“您可真是活神仙吶!在這荒郊野外的境地裏,竟要什麽有什麽!”

江媚娘不說話,只是微笑。很快,她又變戲法似的拿出胡蘿蔔、黃瓜、蓮藕、大蒜、花椒、芝麻等食材,武瑞安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沒一會兒功夫,她便又將胡蘿蔔、蓮藕和黃瓜都切成了丁塊狀,大蒜切成碎末,又分別裝在了不同的碟子裏。

“鍋裏放入少許油,放入大蒜、燈籠椒與花椒,待炒香之後,再放入蓮藕、胡蘿蔔和黃瓜丁,炒至變色後,再放入事先備好的雞肉塊,待大火收汁,放入蔥段即可食用了。”江媚娘說完,將燈籠雞丁放在了碟子裏,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制作完成。

“多謝姑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武瑞安道了一聲謝,端起盤子便往外跑。

江媚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眸子裏閃爍著覆雜的神色——有憤恨,有不忍,有難過,但是更多的卻是羨慕。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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