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沖！沖！就在那裏！”

看到韓柳興致高昂，小涅也受了影響。

化作寸許高的小人，坐在她的肩頭，小手不停地揮舞著，就差在她身上跳起來。

“啪！”的一聲，韓柳伸出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給我安分點！”

小涅小嘴一嘟，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身上的紅色褲褂，瞬即就變成白色，慘白慘白，頭也低下來，就差流眼淚了，那個淒慘樣韓柳實在看不下去了。

“唔，你若敢給我流一滴眼淚，我就把你丟下去。”

韓柳說完，兩個手指便作勢朝他的脖子後面拎去。

小涅一看形勢不對，立馬伸手擦了擦那看不見的眼淚，口裏還控訴著：“主人，你太過分了！”

“嗯哼，那又如何？你反抗啊！反抗不了就受著吧！”

“哼！不理你了！”

小涅說完，頭就別在一邊，臉孔朝外，竟是不肯再看韓柳一眼。

“小孩心性。”

小涅一聽便不依了，當即一蹦三尺高，大聲叫道：“你！你才是沒長大的小孩！我！我都活了不知道多少歲了！”

叫囂完了，仍不依不饒地讓韓柳承認他不是小孩。

只見他在韓柳肩頭上躥下跳，一時間，韓柳只覺得額頭一跳一跳。

也懶得同他分辯，伸出兩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提溜著小涅的衣領，隨手便往空中拋去。

“啊……”

小涅驚恐地大叫起來，聲音也隨著他越來越遠。

叫聲還未停歇，就見那個紅色的小身影又出現在空中，瞬間便回到了韓柳肩頭。

他淒淒哀哀地重新坐了下來，不再言語，只用手指不停地揉著眼睛。

好在是安生了不少。

韓柳卻絲毫不受他的影響，繼續朝前奔去。

之前看著無影無蹤的琉璃宮殿，不知何時，又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前方，時隱時現，縹緲似空中樓閣，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宮殿眼見便在前方，可在韓柳全力奔襲之下，那距離竟是一點都沒縮短。

“哈，有點意思！”

可再去看時，才發覺眼前已是空無一物，心中一驚，不覺叫出了聲。

“唉，怎麽怎麽又不見了！”只聽得小涅也忽然間大叫起來，“咦，到底跑哪兒去了！”

原來，那個本就模糊之極的影子，此刻竟是一點也看不到了。

再也看不見宮殿的影子，韓柳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此時她已經確信，自己已陷入陣法之中，剛才也只是在陣法中繞圈子。

“可惜，山河祭沒了。”

心思剛轉完，只聽得小涅高聲叫道：“主人，沒了山河祭，還有我呢！你就瞧好吧！”

小涅說完，便倏地不見了蹤影，緊接著，韓柳只覺得手中的降魔杵也跟著不聽使喚起來，手指輕輕一松，就見降魔杵飛了起來，高高立在空中，迎風而長。

“咚！咚！咚！”

隨著一聲聲巨響，只見降魔杵像個巨錘一樣，錘在了半空中，上來便是一通亂砸。

“哈哈哈！痛快！痛快！”

或許是情緒太過高漲，小涅也不再隱身在降魔杵中。

只見那紅色的小身影，掄著比他大了無數倍的粗棒，在那一片空中上下翻飛，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看上去竟是毫無章法。

韓柳不禁揉了揉額頭，小涅的暴力破陣法，估計是永遠也改變不了了。

雖說方法粗暴，但卻是立竿見影。

但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竟傳來了陣陣回聲，就似砸在了地面一般。而每一棒下去，都伴隨嘩啦啦的響聲。

聲聲回音，像道道波浪，隨著降魔杵的動作，接連不斷的波紋向著四周擴散，波浪越湧越急，間隔越來越短……

“呔！”

只聽得小涅大喝一聲，降魔杵化作數丈高的巨木，朝著天空便是猛力一頂。還不待韓柳反應過來，便聽見小涅高聲叫道：“主人，快！”

這時再去看，那半空中不知何時竟憑空露出了個黑幽幽的洞口，不過一人多高，幽深不見去路，只聽得洞口呼喇喇的風聲響徹耳邊。

韓柳不顧多想，抓起變回原狀的降魔杵，朝著洞口飛速沖了進去。

進了洞中，才發現已是由不得自己。

只感到身後一股巨力使勁推搡著自己往前奔去，四周一片黑漆漆，連神識都無法穿透，只聽得風聲仍是呼呼地吹過耳邊。

韓柳心一橫，隨著那道力量用力朝前而去，前面，就好像有什麽在召喚著她一般。既然最後總是逃避不了，不如迎難而上。

仿佛不過幾息之間，只覺得眼前忽然一亮，就像從黑夜穿到了白晝。黑夜褪去，白晝襲來，但眼前卻是一片迷霧，極目四望，連眼前一尺見方都無法看清楚。

白霧氤氳，像是一個巨繭將韓柳圍了個嚴絲合縫。絲絲涼意從心頭湧起，隔著靈力罩仍讓人涼得只想打冷顫。

“裝神弄鬼！”

“主人，這本來就是鬼的家，也不需要裝。”小涅在識海中說道。

還不待韓柳反應過來，四周的白霧像是遇上極其可怕的東西，瞬間便消了個一幹二凈。

韓柳心思一動，若她剛才感覺沒有出錯，應該是她耳朵上的那個耳釘的緣故，可赤血已經離開，自己耳朵上何時有了這個玩意兒？本來以為是小涅使壞，將降魔杵化作耳釘，如今看來分明不是。

赤血啊赤血，你既已得了自由，還想做什麽！

這些念頭不過瞬間便逝，再看四周，白霧已經完全消散，韓柳這才看清自己究竟來到了什麽地方。

竟是一個寬闊得無法言喻的大廳，大廳內空蕩蕩的，除了一排排幾人合抱的立柱，除此之外，真的是空無一物。

而韓柳，正站在大廳的中央。

極目望去，竟是連邊都看不到，再擡頭看，上面數不清的夜明珠，將大廳照得亮如白晝，除此之外，竟是什麽都看不到。

寬闊的大廳內，死寂一片，韓柳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呼吸也越來越輕微。

她定了定神，擡腳向前走了幾步，只聽得喀喀幾聲，然近迅速蔓延開來。

“不好！”

小涅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韓柳的心中生起一股無邊的恐懼，就像被什麽死盯著，心頭說不出的震顫。

已來不及想太多，身體的本能早已騰空而起。

小涅操縱著降魔杵將韓柳朝上面使勁頂去，這時，韓柳方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居然沈如萬鈞，禦空術已毫無作用。整個空間，就像處於極大的壓力之下。

心頭一悸，只得借助於小涅的力量懸立於半空，不一會兒，韓柳便覺得全身上下冷汗淋淋，呼吸聲也漸漸變粗。

剛才的喀喀響聲此刻遠得幾不可聞，大廳原本光亮如鏡的地面上面滿了道道裂紋，裂紋越來越大，最後竟變得如同溝壑一般。

這還不是結束，只不過安靜了幾息，便聽得哐哐哐數聲巨響，再向下看去，韓柳差點從降魔杵上一頭栽下去。

原來，哪裏有什麽大廳，那下面竟是一個巨大的天坑。

天坑內裝滿了黑乎乎的液體，咕嘟嘟地響著，就像燒開了的水一樣，冒著黑色的泡泡。

這景像看上去並不算可怖，韓柳卻覺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人捏著一般，酸痛麻木到無法呼吸。

原本，她一直不知道冤魂冢所謂的冤魂祭，滅世紅蓮的花開究竟意味著什麽。如果說之前她所看到的那些前仆後繼的冤魂，不過是冤魂冢悲慘的一個畫面而已。

那她這會兒看到的，便是整個冤魂冢的掙紮。

哭泣聲，哀嚎聲，狂笑聲，謾罵聲……聲聲都像巨錘一樣錘擊著她的心。

她楞楞地看著，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打擊得無法言語。

原來，天坑內不僅僅有那黑乎乎的液體，更多的是屍骨如山，冤魂似海。

一眼望不到的天坑內，堆積著數不清的屍骨山，還有數不清的冤魂在山上掙紮著。天坑，就像一個巨大的煉爐，那些黑乎乎的液體，分明就是屍骨與冤魂熬成。

更覺得可怖的是，那些屍骨竟都像有著人的意識，在屍骨堆就的山上死命攀爬著，你擠我，我扯你，最後誰也逃不過被煉制的命運。

這會兒，韓柳想起她剛到冤魂冢看到的那些屍山屍海，會是那些嗎？再想起多少冤魂都想尋到自己原本的骨骸，這會兒卻要連同靈魂一起灰飛煙滅。

這會兒她已反應過來，剛才讓自己無法使用禦空術的便是這天坑，裏面傳來極大的吸力，在它上面，鴻毛不能飛渡，萬物都會被它一吸而空，連虛無的冤魂都不能避免。

直到此時，若不是有小涅的加持，她早已同下面那些枯骨冤魂一般，難逃宿命。

“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仙子，仙子……”

韓柳的闖入打破了原本的平衡，無數還有意識的冤魂向上伸長了雙手，試圖想抓住韓柳。

“小丫頭，快救救我！”

“剛才我們救了你，現在該你報恩了！快來，快來！”

熟悉的聲音猛然傳入耳朵。

“千面？”

“千面！幻顏！”

“是我，是我們，快救救我，我都堅持不下去了，求求你了……”

千面的聲音如泣如訴，早已沒了之前的天真與張揚，而幻顏卻始終沒有出聲。

冤魂的叫囂聲與哭泣聲如同利針一般刺激著韓柳的靈魂，神識一陣動蕩，就在她眩暈不堪之時，耳朵上的劇痛再次叫醒了她。

神智清醒了，可那種刻在靈魂上的疼痛卻怎麽也消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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