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裏的人一向不算太多。

這附近一整片都是高檔小區，這家咖啡店走的也是高端路線，價格並不便宜——當然，咖啡和餐點的質量還是對得起價格的。因此店裏的空間很開闊，座位之間也有相當的距離和隔斷，保證了客人的隱私和環境的幽靜。

今天是工作日，店裏的客人就更少了。於是楚歌推開門的動作便顯得格外引人註意，她一進屋，就看到窗邊的男生循聲擡起頭看了過來，在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猛地亮了起來。

他還不懂得掩飾，或者應該說，他從一開始就並沒有想過要掩飾。

楚歌見過太多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厭惡的、冷漠的、覬覦的……卻從來沒有任何一種像他一樣，是純粹的喜愛和雀躍，又好像還帶著一點點的仰慕和忐忑。

真可愛啊，她想，只是可惜這也許就是她最後一次看到了。

然後她帶著一貫漫不經心的笑意，在少年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店員拿來了菜單，樂胥體貼地讓她先點。楚歌對吃的沒什麽太多追求，隨便點了一杯店裏的招牌拿鐵。樂胥也點了一杯，又點了兩份小甜品——楚歌原本想說不用了，但看了眼他臉上興致勃勃的神色，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發現她居然有些不舍得——這個少年已經悶悶不樂了兩天，好不容易才終於又高興了一小會兒。

這種小事，就算了吧。楚歌在心裏說服自己——也或許並不是要說服自己，只是想給自己此時此刻的心軟猶豫找出一點勉強合理的解釋，讓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再看一會兒他興高采烈的模樣。

她的默許顯然讓少年又有了更多的信心，這時候看起來再也不是昨晚喝醉之後的委屈和可憐了，就連說話語氣也坦然自在了許多，等到店員上了咖啡和甜品，他把拿鐵推到了楚歌跟前，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不起啊狂哥，我昨晚喝酒了，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他今天睡醒一刷微博，差點嚇得一激靈——都已經有粉絲在給他們寫文了。

當然，是耽美文，楚狂是上面那個。

他一時好奇點進去看了一會兒，雖然他自己是不太能看得下耽美，但因為是頂著楚歌和他的名字，他居然也硬著頭皮看完了——作者是昨天看了直播之後激情開文的，才剛寫了兩章。

楚歌倒是沒有他這麽時髦，連同人文都看過了，只是今天打開微博，自己這邊也有不少粉絲在提桑扈和昨晚直播的。但她一向都不怎麽在意這些，搖了搖頭示意無所謂。

他有一點很好——即使年紀不大，惹了麻煩也不會推脫給喝醉了酒不敢承擔。

她不在意，是不是代表……她並不排斥別人把他們兩個聯系在一起？樂胥忍不住這樣想，忙去低頭喝了口咖啡，又吃了幾口布丁，悄悄掩飾了一下自己臉上過於明顯的喜色。

見面幾次，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和他面對面坐著吃東西。他低頭吃東西，嘴角又控制不住地上揚，楚歌這才發現原來他還有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一笑起來更加可愛。

楚歌也喝了口咖啡，垂下眼簾掩住自己看他的目光。

樂胥沒有提那天CJ上的偶遇，也沒有提昨晚那通吃醋的語音，只是在咖啡和甜品都吃了一小半後，擡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灼灼，隱有期待：“狂哥，你說見面再談，是不是有什麽事想和我說？”

楚歌嗯了一聲，卻沒有正面回答：“因為你有事想和我說。”

樂胥楞了一下，隨即一下子從脖子紅到了耳朵。

他擡頭看向對面的人。

她看起來對這次出門顯得很隨意，吊帶衫配牛仔短褲，外面罩著一件襯衫——雖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穿的那幾件，但卻很相似。

即使穿得那麽隨意，她也還是那麽好看。

她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有些懶洋洋的神情，樂胥一時間看不出她的喜怒，卻還是放下了杯子，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是啊，楚歌，我喜歡你。”

一直以來他都顯得極其害羞，即使是戳破窗戶紙的楚歌也沒有想到，他會承認得這麽爽快，下意識擡頭，一下子就撞進了少年人認真又專註的視線。

那視線簡直像是帶著溫度，灼熱得一瞬間就把她燙得有些承受不住。

楚歌幾乎是帶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狼狽匆匆移開了視線，低頭用小勺子去攪弄自己的咖啡，淡淡地又“嗯”了一聲。

她沒有了下文，對面的男生並不開口催促，卻依然用安靜又灼熱的視線定定地註視著她。

好一會兒，楚歌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之所以約你見面，要說的就是：對不起。”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連同少年人臉上殷切又期盼的笑意也一起凝固住。

許久，他才又竭力裝作輕松地笑了一聲，低聲問她：“可以問為什麽嗎？”

“沒有為什麽，”楚歌沒有擡頭，依然還在慢吞吞地攪著自己的咖啡，“拒絕表白，當然是因為不喜歡。”

少年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卻還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可是我覺得，我覺得……你至少，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

她對他，明明和對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楚歌終於擡頭了——她已經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擡起頭，眼底又是平時的滿不在乎，甚至還笑了一聲：“小朋友，你應該知道這個梗——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就是‘她喜歡我’。”

他當然知道這個梗，可是這不一樣的。

“至少你不討厭我對嗎？為什麽不可以試一試呢？”樂胥從不知道自己還是會糾纏不休的人，但臨到頭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若無其事地笑一笑、然後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拒絕，“更何況我覺得，我也不全是自作多情，對嗎？”

楚歌承認自己雙標——如果是別的男人說，“你喜歡我”，她多半會覺得油膩和自作多情。但同樣的話從這個人嘴裏說出來……居然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較真和執拗，又帶著一點點的委屈和撒嬌。

好像自己只要再繼續否認一句，他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一樣。

真固執啊——就像當初他剛開始做實況的時候，死上幾十次也不肯放棄的樣子。

楚歌閉了閉眼睛，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是啊。”

對著這樣的目光，這樣的人，好像再也說不出一句違心的假話。

短短兩個字，像是施了什麽魔法——少年人臉上的表情從委屈失落，一下子變成茫然，隨即下一秒又轉成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楚、楚歌？”她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

“然後呢？”楚歌問。

“什麽？”男生楞了一下。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楚歌睜開了眼睛，慢吞吞地又重覆了一遍，“然後呢？”

依然有些摸不清楚她這句話的意思，男生卻還是接了下去：“然後就、就可以交往了？”

巨大的驚喜砸得他幾乎快要語無倫次。

楚歌笑了起來。

“是啊，然後就可以交往談戀愛了，先是男女朋友，然後過幾年，如果沒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結婚。結婚之後還會有孩子，也許還會生兩個，反正也不是養不起。”

樂胥沒想到她會提那麽遠之後的規劃，她說一句，他臉上就紅一點，直到最後少年人清雋斯文的臉又被害羞的粉色暈滿，卻又很認真地在她每說完一句之後點點頭表示讚同。

楚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是啊，可是這些我都給不了你。”

她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說出口的話卻和她此時此刻足以稱得上是溫柔的語氣截然相反：“你應該知道我的事。我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孩子的，你明白嗎？”

“如果你的喜歡，只是想和我上-床，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開房。可是不是的，樂胥。你的喜歡太認真了。我不可能和你走下去，所以我不能騙你。”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她收起了臉上的漫不經心，神色溫柔而真誠：“我不能承擔另一個人、甚至另幾個人的人生，因為我連自己的人生都過不好，我也不在乎能不能過好。人生對我來說，是最沒有意思的東西。”

樂胥恍恍惚惚地想起她在宴會上時冷漠又厭世的神色。

可是……

“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嗎？”少年人此時的註意力已經不在自己被拒絕的表白上，忽然問她，“如果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為什麽那麽喜歡蝙蝠俠？”

楚歌想也沒想：“因為帥啊，誰不喜歡蝙蝠俠呢？”

“你騙我。”他忽然說。

在CJ那天她騙他沒有空卻又偷偷去了的時候，他都沒有說過“你騙我”，此時此刻，卻說得斬釘截鐵。

“你在阿卡姆騎士那次的實況最後放了一張圖，我看到了，”他盯著她，一字一頓，“是泊松亮斑”。

泊松亮斑，是由於光的衍射而形成的現象，圖象是明明暗暗的同心圓中心，會出現一個極小的亮斑。楚歌那張圖的含義是——

黑暗的最深處，也同樣孕育著最純粹的光明。

對她而言，蝙蝠俠就是她的泊松亮斑。

是她的希望。

如果她真的什麽都不在乎，為什麽……還要緊緊地抓住那個亮斑，即使只是虛構的希望，也不肯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泊松亮斑這個解釋，是我物理老師的梗，我一直記到現在

*阿卡姆騎士：蝙蝠俠的阿卡姆系列最後一部，是我心裏最好的漫改游戲了感謝在2020-03-19 21:29:51~2020-03-21 21:03: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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