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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醜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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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 醜時

顧辰生一夜沒睡——雖然此時才至四更天,距離天亮還要好一陣子,但顧辰生知道自己是絕不會也絕沒有心思再去睡上一覺的。

畢竟,大戰將至——然而對於顧辰生來說,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顧辰生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下去了。

這並非顧辰生短短二十載人生中的第一場比試,但這是他收到的第一張戰帖——還是一張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上面的消息便傳遍了江湖的帖子。於天下武林來說,這更像是碧華劍派的一場比武對決,而不是他顧辰生的。

於情於理,顧辰生告訴自己需得心無雜念。顧辰生沒有想過輸的後果,無論那人到底是個什麽身份,他都絕不允許自己輸。顧辰生自負還擔當不了整個碧華劍派的重任,可穆逸塵、林少嵐、還有數月前枉死的師兄弟……那些性命,在如今的顧辰生想來,竟是都加在了今日的那場比鬥之上。

說來倒也唏噓,這是顧辰生短短不到二十載的人生中,第一次需要他自己去面對那些艱難險阻了。往日裏,顧辰生生活上有師兄弟的陪伴,習武之上更有師長的教導,就連那曾經頑固不去的腦中頑疾在離開碧華山之前,都是受著父親與幾位師叔精心調養甚至於樂樂傳功於他的,而在離開碧華山之後又有傅長歌為他到處奔波,最後竟是請到了這武林之中的第一人來將它治愈。

可是如今,顧辰生的兩位師叔已然死去,父親顧闕也因為病重,依然在閉關之中,而他的小師妹陳錦如,乃至整個碧華劍派上下都依然沈浸在穆逸塵身亡那帶來的巨大的,仿佛無止境的悲痛之中。甚至於傅長歌——傅長歌竟然都不在顧辰生身邊。今日巳時,顧辰生將自己一個人站在秋風渡的渡口之上,除了他的對手,他的身邊竟會是無人陪伴。

此時的情境,與顧辰生這樣上能稱得上少年的人來說,不得不說,是個巨大的挑戰。讓他不得不在心底再對自己重覆一遍——不能再想下去了。

但思緒哪能由人控制,更別提此刻的顧辰生就是一柄無鞘的利劍,誰都收不住他,就連他自己也收不住心頭、那紮在他自己身上的鋒芒。

顧辰生無法抑制地去回想,去回想三個月前、去回想半個月前、去回想七日前那個醜時,去回想——傅長歌。

……

七日前,六月廿七,醜時初

若是擱在平日裏,這個時辰,顧辰生早已入眠,可今日並非平日。如今碧華劍派上上下下都沈浸在一片惶恐之中。林少嵐死了,眾人心中尚能有一絲推脫,說是這位林師叔自己武功不精,心思全沒放在功夫上,如今一朝不慎,馬失前蹄,倒也並非不可能之事,可如今故去的是穆逸塵,天下名列前五的。手穆逸塵。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物,竟然就這般簡簡單單便死了。無聲無息的,快的經不起一絲波瀾,卻在眾人的心底翻起了滔天大浪。

就是心智沈穩如顧辰生,他如今也不過是不及二十歲的少年人。此時也是夜夜,驚惶難眠,夢魘折磨了他足足半月有餘。

但今日顧辰生此時還未入睡,卻並非是因為噩夢讓他難以入眠。而是因為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從那日,傅長歌提了他的劍,獨留下一柄單刀,一去不覆返之後。今日顧辰生第一次得到了傅長歌的行蹤。

而顧辰生眼前所見的景象則足以證明,這半分行蹤是傅長歌故意漏於他知道的。

“阿蟠……”

傅長歌就站在顧辰生的眼前,可顧辰生卻有些不敢認了。這並非是半月不見的原因,而是傅長歌的變化,在如今看來,著實有些大。

只見傅長歌站在顧辰生的身前,他摘下鬥笠低聲喚了顧辰生的乳名。兩人之間相隔足有丈遠但也足夠讓顧辰生看清傅長歌那蒼白的臉色,消瘦了不少的身材,夾雜這兩分萎靡的神情,還有那眼底的兩抹烏青。

顧辰生本該心疼,但此時不是能讓他心疼的時候。

“傅長歌”顧辰生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今日來不為別的,只為一件事情。”

“阿蟠你說”難為傅長歌此時竟然還能笑得出來——的的確確,傅長歌竟是夾雜著一絲笑意地看著顧辰生。

傅長歌不光笑他說著還向顧辰生走近了兩步,甚至低頭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舉動——顧辰生在夜色之中,便不分明,但也能感覺到傅長歌的鼻息撲在他的衣領上——傅長歌竟然是在輕嗅著顧辰生身上的味道。

顧辰生沒有後退,他只是接著說道:“之前師兄說你在秋風度密會丁祿炊,我不相信,可此時的情形看來也是由不得我不信。但不論我信不信,今日並非為此事而來。”顧辰生說著橫起了手中的刀,那是昔日他贈與傅長歌的那柄直刀,“當日你留下了你的刀,卻拿走了我的劍。如今正當我完璧歸趙了——我的劍呢?”

“哈,阿蟠啊阿蟠……”傅長歌搖了搖頭,這讓顧辰生感到疑惑,卻又心頭一緊。

只聽傅長歌說道:“抱歉阿蟠,你那柄劍……早就折了。”

“折了!怎麽會?”顧辰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但他看著傅長歌的表情,隨即反應過來,“你做的?”

顧辰生打心底不希望傅長歌確認他的猜想,但傅長歌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你、你……”即使經歷了這般多的打擊,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顧辰生自負自己的心智已經成長到了一個前無僅有的程度,但此時他竟然還是一時失語。

倒是傅長歌不慌不忙,他好像對顧辰生驚惶的臉色是不見,他只是用抽筋的顧辰生解低下頭,極其緩慢的呼吸著,好像用鼻端在,極其極其仔細的探尋著記憶著什麽。

兩人之間沈默了半晌,還是顧辰生先動了,他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拔出了手中的直刀,然後……

不過短短7日的時間,如今顧辰生竟然是怎麽也在回想不起那晚究竟是什麽情形。

他總能記起的只是乍現於她眼前的那刺目的,一抹紅色,和伴隨著的傅長歌低沈的笑聲。

“……阿蟠阿蟠,你看,這不就和咱們當日初見的時候一樣……”

……

“篤、篤——師弟!”敲門聲幫了顧辰生一把,將他從如旋渦一般的思緒中拉了回來,而敲門的人正是張炳彪。

“師兄?”顧辰生頗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不知師兄前來所為何事?”回憶的沖擊力,讓顧辰生依然沈浸在那激烈的情緒之中,他定了定心神,方才緩緩說道。

“阿蟠,我知道,我是不當問的,但畢竟明日便是秋風渡之約了。”這短短半月的時光,雖然面上不顯,但張炳彪的眉間已然多了兩道深深的刻痕。

“師兄,我……”顧辰生猶豫著,卻不知道到底該回答些什麽。

“你的武藝我是知道的,也自然放心。”張炳標此刻依然不忘給顧辰生一絲安慰,“只是當時那人約你從未說過是點到即止,既是比武,手上自當是該有兵器的。你那柄無名劍……”

張炳彪沒有再說下去,七日之前,顧辰生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回到碧華山,即使不用開口去問,他也隱約之間知道,定是發生了些什麽事,此時便只是說道,“打到那柄劍時還是一年多前,如今這三個月,阿蟠那邊足足長了一寸有餘,身高與一年之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那柄劍放到今日來也不能說便是絕頂合適的。師父也早有想法,要為阿蟠你,另制一把寶劍。”

“這……”兵器之事,顧辰生自然是早就心裏有數的。七日前的那個醜時,在驚疑不定之中,顧辰生便已經做好了打算,今日隨手抓上一柄武器,便去赴這秋風渡之約——顧辰生對自己的武藝實在是十足自信了,此情此景之下,他為這事竟然沒有多餘的擔心過。此時張炳彪的話一出口,他卻倒有些疑惑了,因為顧辰生是實在想不到,現在碧華山中能是有哪一柄劍可以供他使用的。

“阿蟠,莫急,你且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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