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歌暫時什麽都不想管，只想著大睡一覺，他的確按著自己的想法照實做了。無人打擾、無事煩憂，他也的確能這般做。

但事情總有美中不足的時候，傅長歌還是醒了——當然了，傅長歌可沒打算一睡不醒，他總是要醒過來的，只是這次他沒睡到自然醒罷了——傅長歌感到自己的不遠處有一團亮光，那光亮倒也算不上多刺目，只是一直在晃來晃去、晃來晃去，終於把他給晃醒了。

醒了倒也不礙事，左不過燈燭之類的，轉過身去繼續睡也就罷了，但傅長歌還是沒能接著睡著——他感到自己身旁有個人在坐著，這其實也擾不了傅長歌的好夢。究其緣由，坐在他床邊的人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了，有他陪在旁邊，反倒還能讓傅長歌睡得香一點呢。

真正把傅長歌從沈睡中喚醒的，還是那不遠處的燈燭的火光。只是那可不是尋常輕輕柔柔的光暈，而是一道反射過來直打在傅長歌臉頰上的冷芒，那光芒時有時無的呆在傅長歌的臉上，並不強烈，卻讓傅長歌心中生出一種寒意——這樣的一道冷光是傅長歌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刀劍的利刃反射出的光芒。

這個認知可讓傅長歌沒心情再沈浸在什麽黑甜鄉之中了，他猛的睜開眼睛，用力眨了眨，朝著光源之處望去。

可就是這麽一看，看到的景象卻讓傅長歌不由得發笑——坐在他枕邊的人正是顧辰生，而那盞燈也就擺在顧辰生的身邊。只是顧辰生沒有尋常點燈之人一般是為了在夜晚苦讀，他正緩慢且仔細地擦拭著手裏的劍——哦，不，那不是他的劍。傅長歌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才迎著那反射過來的冷芒看清楚了顧辰生手裏的是什麽——

正握在顧辰生手中的同樣也是一柄利刃，只是不是別的，正是顧辰生送給傅長歌的那柄直刀。

這副情景自然不能讓傅長歌生出什麽恐懼的，他之前被那反射的刀劍的光芒所驚出的一丁點兒緊張，也隨著看著顧辰生的動作漸漸消失了。傅長歌的嘴角甚至還掛上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即使逆著光看不真切，可傅長歌依然緊盯著顧辰生的身影，一刻都不錯目。他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晚上，也是這樣，一道冷芒反射在自己的臉頰上，把自己從夢中叫了起來。但與此時不同的是，那時顧辰生手中的利刃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而且傅長歌確信三個月前那個從睡夢中驚醒的顧辰生，應該是沒什麽心情抽出時間來擦拭長劍。

這突然的回憶讓傅長歌心中躲了許多關於時間的感慨，他是這世上最有資格有許許多多關於時間感慨的人，畢竟除了他也沒有幾個能親歷百年時光之人了。可那些什麽百年、千年的時間帶來的感觸竟都不如這一刻，這對於短短的三個月飛逝而過的觸動——三個月之前傅長歌初次見到顧辰生，而三個月之後……傅長歌的嘴角咧得更開了，他想他還是應該感謝那倒黴的“賊老天”帶給他的穿越百年的時光的。

待傅長歌從思緒之中醒過神來時，擡眼一看，顧辰生已經放下了手中直刀。想著顧辰生應是發現自己醒了過來，傅長歌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顧辰生又拿起了一旁直刀的刀鞘，開始從裏到外地細細擦拭起來。

“看來阿蟠你對這刀鞘倒是比我還熟悉不少，怪不得……當日把情書也藏在這裏面呢。”傅長歌半開玩笑的說道，怎麽這麽半天，他已經從迷迷糊糊之中清醒了不少，此時開著玩笑，說話倒也不算少條理。

顧辰生依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只是在聽到“情書”那兩個字的時候，擡眼瞟了一眼傅長歌，然後一邊擦著刀鞘一邊緩緩道：“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般，對自己的兵器如此不熟悉之人了。”

“……這定情之書，該當便是情書了……”顧辰生不提出異議，傅長歌卻依舊把準備好的解釋說了出來。

說著傅長歌想坐起身來看看外面的天色，他覺得自己睡了不短的時間，可竟然還是要點燈的時候，難不成連一晚上都沒睡過去麽？傅長歌這般想著，想用右手支起身子，但卻是右手一軟，一下子沒起來——傅長歌這才感覺到自己右手的麻木，他也知道從睡夢中醒來的人難免會手腳無力，但自從傅長歌習武以來便再少有這樣的體會了，至於這次嘛——

傅長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姿勢，為了避開左臂左肋的傷勢側躺了一覺，把右手也給壓麻了，這也算得上是稀奇的經歷了。

剛那一下沒撐住讓傅長歌的腦袋在瓷枕上磕了一下，他現下是十分不想在躺回去了，傅長歌思索了一瞬，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和個打算做壞事的孩子一般——他也的確“打算”做點壞事，傅長歌把身子挪了一下，接著頭一歪，直接便躺在了顧辰生的膝頭。

這下顧辰生擦劍的動作終於停下來了，他低頭去看，正對上傅長歌看過來的雙眼——顧辰生從沒想過傅長歌的雙目還能作出這般……透著水光的深情，其中還夾在著一絲委屈似的。

緊接著在顧辰生的怔楞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種不止夾雜著一點委屈的、可憐巴巴的聲音便傳入了顧辰生耳中：“阿蟠……渴……”

這聲音反倒讓顧辰生立馬有了動作——他一把推開傅長歌的腦袋，動作很迅猛卻十分輕柔，接著他一下子站起身來直直往前走了好幾步，縱使逆著光，傅長歌還是把顧辰生通紅的耳朵看得清清楚楚，這可讓他笑的更開懷了，無聲的開懷。

但顧辰生接下來的話便讓怔楞的人換做了傅長歌：

“你是該渴，現下已經過了酉時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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