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丁栩的尖叫聲一直沒消停下來，他以一個極為別扭的站著，而傅長歌的站姿也舒服不到哪去，他正單手牢牢地押著丁栩——他絲毫不顧忌丁栩的大叫與不住的打戰，把丁栩沒脫臼的那只手也要給拽掉了。

但周圍沒人出聲勸上一句，更沒人敢議論傅長歌出手狠辣，剛才壯起膽子的丁家仆人此時是大氣都不敢出。顧辰生也楞在了原地，他緊緊盯著傅長歌，只覺得慶幸——丁栩腳邊地上掉落了一柄出鞘的匕首，一息之前，眾目睽睽之下，這匕首還握在丁栩的手中向著傅長歌的後心刺去。

傅長歌沒想到丁栩挨了一頓打還不老實，顧辰生知道丁栩頑劣卻不想他能這般狠毒，周圍的武林人士和丁家仆從更是沒想到丁小公子會作出這般舉動，任誰都不會想到——江湖上的逞勇鬥狠、利益紛爭尚還知道要留一線餘地，誰會想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一出手就想著要人性命呢。

丁栩那一手可不是什麽孩童無知的無意之舉，他的動作又快又沖，直沖著要害之處而來——他又不是真的還不會說話的稚童，以他的年紀已是開過蒙念得書了，也當識得世事。再說了，能在腰間隨身藏一把匕首的，即使還算個孩子，那也不會不知道捅什麽地方能把人捅死。

顧辰生站在旁邊，一時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甚至下意識地屏息屏了好一會兒，直到覺得胸悶才反應過來喘氣——別的此時都擠不進顧辰生的腦海中，只剩下慶幸，那種帶點兒狂喜的慶幸。

這慶幸其實不是慶幸，它遮掩著顧辰生心中另一種劇烈的情緒——後怕。

從西北淩雲城到玉山集會，再從玉山集會到辛州城，顧辰生和傅長歌一同經歷了不少風險，這其中更有數不出的意外和爭鬥，但那些都沒讓顧辰生覺得後怕過，直到今天——即使丁栩都稱不上少年，武功在他所見過的人中更是排不上號，可是那樣的攻擊角度、那樣近的距離、那樣突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狀況，若不是傅長歌身手敏捷……顧辰生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覺得心有餘悸。

但屏息的可不止顧辰生一人，周圍的武林人士、丁家家仆此時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傅長歌，等待著他會作何反應——當一個人想要殺了你的時候，無論是誰都不會在意他是不是年齡還小，更別提還是在江湖之中，任誰都不會相信傅長歌會“寬宏大量”，就這麽放過丁栩。就算有丁家的面子在那擺著，可丁栩這樣的行徑……圍觀的人群裏，有人忍不住搖了搖頭。

傅長歌也的確不是個仁慈的、能辦的出寬宏大量這類事的人。

丁栩的慘叫聲在下一瞬便響了起來——傅長歌右手地在丁栩的手腕上一擰，卸掉了他的另一個手腕，緊接著這“擰”的動作飛快地掠過了丁栩的兩只胳膊肘。丁栩的慘叫聲只持續了一瞬，剩下的全被卡在了喉嚨裏。現在丁栩的兩只胳膊就像面條兒一樣蕩在身體兩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劇烈的疼痛從關節處不斷傳來，疼得丁栩連叫的力氣都沒有。

但丁栩居然還有力氣瞪著傅長歌，毫不錯目地瞪著，好像要用目光把傅長歌這個人釘穿一樣。

傅長歌不是沒見過那種眼神，他甚至清楚的知道那眼神背後是什麽。“……這一點兒都不不稀奇。”傅長歌心想，但他仍覺得胸中一股火起，也或許是從來未消。

血氣翻到喉頭的沖勁兒“沖”著傅長歌有了動作，傅長歌伸手提起丁栩，腳下輕踏兩步，整個人飛躍出去，輕巧地好像沒受丁栩這小胖墩的影響一般，翻過院墻踏上樹梢，不見了。

“顧、顧……”丁家的仆人們這下可著急了，他們急忙看向顧辰生。

顧辰生這次也顧不上嘆氣了，他一下子被從怔楞中喚醒，看了一眼傅長歌離去的方向，不等那些仆人們完整地說出些什麽，便縱身提起，向傅長歌離開的方向追去。

只是或許是接連的意料之外，顧辰生自己都沒註意到自己的那點渾渾僵僵。

……

顧辰生知道，丁家的仆人們是怕傅長歌會殺了丁栩，或者把丁小公子弄成個殘疾。

但顧辰生卻一點沒擔心這個，他不是沒見過傅長歌殺人，但他知道傅長歌今日不會這麽做。其實顧辰生也不知道緣由，他只是莫名篤定，丁栩能不加思考就想要人的命，但傅長歌絕對不會對丁栩下殺手。

真正讓顧辰生心焦地追上前的是傅長歌——顧辰生覺得傅長歌今日有些不對勁，他說不出具體是什麽不對勁，可卻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還沒待顧辰生仔細去想，傅長歌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眼前，他正站在一棵樹下，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卻依然背對著傅長歌。但奇怪的是……顧辰生沒在旁邊丁栩的身影，他甚至沒聽到丁栩的叫喊。

顧辰生連忙向周圍看去，四處尋覓丁栩的下落，隨著他的動作，顧辰生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絲慌亂，直到他不經意間擡頭看了一眼。這一眼直接讓顧辰生的心放下來了，但又立馬變得更亂——

丁栩被綁著雙手吊在大樹最高的枝幹上，貌似全身的重量都掛在雙臂上，遠遠看去搖搖欲墜。

——而顧辰生記得清清楚楚，不到半刻鐘前傅長歌剛剛讓丁栩兩只胳膊連著手腕，都脫了臼。

顧辰生突然覺得自己的篤定，可能篤定錯了，傅長歌沒準是真的想要丁栩的命。

“……得把人放下來。”這是蹦到顧辰生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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