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歌一下沒反應過來，覺得有點不可置信——他從百年後一來便被人追殺，現下剛和顧辰生回到碧華山，就算他之前來過辛州城，那也是那改喚作“新州”的城池，哪裏可能來過這裏。

腰上的傷口讓傅長歌不太精神，他沒開口反駁，防止待會兒再被戳上一下而痛呼出聲。可趁著閉嘴安靜地任老郎中號脈的工夫，傅長歌仔細回憶了一下，卻發現這老郎中說得竟是對的，自己的確是來過這家醫館——

兩個月前，在傅長歌剛剛救下顧辰生的時候曾經到過辛州城，他在這裏買了馬匹幹糧，還抓了幾服藥，的確就在這家醫館。只是，當時傅長歌還沒去運興鎮，也還沒來得及發現自己到了百年之前罷了。

還沒發現自己來到百年之前……傅長歌想到這，突然想到自己當初是怎麽找到這麽角落的一家醫館來的——就和今天一樣，他當初避開了那些掛著牌匾的醒目鋪子，由著一貫以來的習慣摸到了這個地方。一貫以來的習慣，在拿著飛霄令、以飛霄六部的名號為淩雲城做事的過程中養成的習慣——他找到了一家背後東家八成是淩雲城的醫館，然後兩次都走了進來。

傅長歌輕嘆了一口氣，這也太巧了，在所謂的習慣的驅使下，這事兒巧得讓他不可置信。甚至因為習慣，他分辨出自己來了淩雲城的地方，可卻根本沒放在心上。

但傅長歌明白，這其實並非什麽巧合——他對於這種不致命卻也沒法忽視、不想開誠布公而也沒太多意義隱瞞的傷痛，一向是這般處理的。找一個淩雲城開的名為醫館，大抵上就是個消息流通的地方，然後似個尋常病患走進個尋常醫館般走進去，包紮、診脈、抓藥。

不得不說，這家醫館也的確是個流通消息的好地方，位置上十分隱蔽，沒有匾額，更不引人註目，若不是聞著藥味，都想不到門後面是個醫館。隱蔽的同時，醫館可以稱得上“四通八達”了——這小院子前後都臨著巷子，而且皆是在巷子的路口拐角之處，從醫館門口出去至少連著四五條通路。

正是這些讓傅長歌心中有了猜測，但讓他認定這是他要找的地方的可不光這些。

這醫館雖然沒掛牌匾，可門口的木門框上邊刻著花紋，尋常人只會認為那是尋常的紋樣罷了，但傅長歌一眼就看出來，那花紋藏著一串的交雜著漠西語、狄語的紋樣——即使相隔百年，淩雲城的密語不知換了幾番，傅長歌並不能認出那串鬼畫符似的字裏說的什麽。但能用這般“大雜燴”作暗號的，除了淩雲城，恐怕還真沒有別的門派了。

類似這樣的地方不少見，也不止淩雲城手下會有——哪個門派不會在有些交集的州府重鎮設那麽個地方，來往方便，消息也靈通。只不過有的是商鋪，有的是客棧，也有如同這樣的醫館罷了。至少淩雲城的這些醫館不光是擺設，還是會有個醫術不錯的郎中的。

所以，即使在那百年之後又是兩個多月前的時間點上，傅長歌是因為脫離淩雲城才會匆匆渡江南下，現在他又是有點不甘不願地收下那塊飛霄令，他依照習慣在辛州城找到了這樣一家醫館。

這當然不是因為傅長歌多信任淩雲城，又或多信任李寒和李子漠，他是故意透露這些無關大雅的傷勢和自己的行蹤的——傅長歌心裏清楚得很，以淩雲城的勢力真要查總能查到，自己交出些所謂的弱勢，讓淩雲城這個“盟友”省心，自己也得了方便，也能放下心來——畢竟，在街上隨便找著一家醫館，誰知道裏面坐著的是不是個庸醫呢。

但此時，傅長歌猛然意識到“淩雲城”三個字的時候，眼皮還是跳了一下。他想起今日的事端，感覺有點不妙，又有些希望自己的判斷出現偏差。

也不知是為了求心安，還是為了求不安，傅長歌還是決定試探下。

“……我看你這內傷比沒好轉多少 ，反而還加重了，這不應該啊……”就在老郎中絮絮叨叨地診脈的時候，傅長歌伸手撥弄了幾下自己堆在桌上的外袍，成功讓之前收在懷中的飛霄令狀似無意地滑出來一個角。

“……我開的方子你上次估計也沒吃上兩服，這次的藥可不能隨意斷……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仗著身強力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要是落下病根，有的是吃藥都不管事兒的時候……”老郎中終於診完了脈，也寫完了方子，他擡起頭把方子交到傅長歌手上，然後不出傅長歌意料地看見了那塊紅色的手令。

“果然……”傅長歌敏銳地捕捉到了，老郎中神情的微妙變化，“是淩雲城的地方也正好，正好多等會兒，省得出去到處找人了。”

既然這是淩雲城的地方……傅長歌想了想那支短箭——說不得這個人和淩雲城脫不了幹系，會自己送上門來。

傅長歌這般想著，只聽身後的木傳來“吱呀”一聲響動。

“真是說到就到。”傅長歌輕輕搖了搖頭，十分鎮定地接著坐在桌邊，也不回頭。

可是老郎中看見來人卻一下子不鎮定了，“公子，你怎麽又來了？不是昨天剛號過脈，什麽事都沒有麽。”

“嘿，真是麻煩您了。”只聽進門那人說道，“我這剛才剛剛崴了下腳，還得勞煩您給看看。”

傅長歌聽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突然覺得不對，猛然轉過頭去——

他的判斷果然出現了偏差。

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赫連非？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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