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鼠是趕在天井崩塌的最後一瞬才爬上地面的。他驚魂未定，跪坐在沙地上連連喘著粗氣。

然而傅長歌卻沒有心思去管齊二鼠的情況了，他看著懷中的顧辰生，心焦至極、目眥欲裂。

“顧辰生，顧辰生——”

傅長歌上前接住顧辰生的時候，顧辰生還對他說了一句“快走”，這讓傅長歌誤以為顧辰生只是一時脫力，並沒有什麽大礙。

此時靠在他懷中的顧辰生也依然是清醒的，而且雙目明亮，顧辰生只是一口一口地向外吐著鮮血，那血液甚至成噴射狀地從顧辰生口中湧出，止都止不住。

眼看著顧辰生嘔血，傅長歌下意識地用袖子去擦拭，可這血越擦越多，把他的衣袖都浸透了。傅長歌心中焦急，神情也愈發慌張。

“咳咳”

傅長歌被顧辰生的咳嗽聲猛然驚醒，這才回過神來，一掌按在顧辰生的後心上，內力源源不斷地向顧辰生體內輸去。

經過之前那一路的探尋，傅長歌的內力早已消耗大半，即使那誤入幻境的半個多時辰，也沒能讓他恢覆過來多少。而傅長歌的內力本就不及顧辰生，此時顧辰生重傷，靠傅長歌所剩不多的內力去緩解，無疑是杯水車薪。傅長歌的這番舉動僅僅是讓顧辰生的臉色有了肉眼幾不可見的好轉，血的流逝是一點沒有辦法。

傅長歌也知道這樣拖下去，不說內傷具體如何，光是這流血便能把顧辰生給流幹了。但是偏偏傅長歌越著急，便越是不知所措，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還是夾雜在鮮血的腥味裏那一絲奇異的香味提醒了傅長歌。

“返魂香……對了，返魂香！”

傅長歌連忙順著香味的來源去找那塊返魂香。

不在顧辰生的懷中，也沒收在衣袖裏，那是……傅長歌掰開顧辰生緊握成拳的左手，目光一觸，便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那小小的一粒返魂香被顧辰生緊緊地攥在手中——怪不得傅長歌之前沒怎麽聞到劇烈的香味。而開裂的黑鐵碎片已經嵌進了顧辰生的皮肉裏，將那原本布滿劍繭卻整潔幹凈的手掌紮得血肉模糊。

傅長歌之前的動作都沒在意自己的動作輕柔不輕柔，可這會兒他卻是盡量小心翼翼地把那顆返魂香從顧辰生手中取出來。縱然如此，在傅長歌觸碰到顧辰生手掌時，顧辰生還是抽動了一下，咳嗽得也更劇烈了——足可見得即使在重傷之下，這手掌上的傷勢帶給顧辰生的疼痛，依然是不可忽視的。

顧辰生這種情況，點香聞香顯然是來不及了，而且他們現在身處陌生的大漠中，返魂香的香味極易招惹來一些“不速之客”。眼下的方法便只有一個——傅長歌快速地挑幹凈返魂香上的鐵屑，便將這粒返魂香往顧辰生的嘴裏塞去。

哪知道顧辰生雖然清醒，這返魂香塞進去也不費事，但傅長歌還沒來得及查看效果，返魂香竟然順著流出顧辰生口中的血流，又流了出來。

“你倒是咽下去啊！”

傅長歌本來送了一口氣，看見這情景，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他連忙拾起返魂香又塞回顧辰生的嘴裏，然後，果不其然，返魂香又隨著嘔血被嘔了出來。

傅長歌這才意識到，顧辰生雖然清醒，但也僅僅是清醒而已，他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身體，甚至連吞下救命之藥這樣的舉動都做不出來。

“你——”

顧辰生就那樣睜著眼睛、盯著傅長歌看，他的目光並不無神，甚至可以說十分明亮而專註——一種奇怪的情緒被顧辰生蘊含在雙眼中，企圖以另一種方式傳給近在咫尺的傅長歌。

返魂香第三次從顧辰生的嘴中掉落出來的時候，傅長歌顯然也察覺到了顧辰生奇怪的情緒。

傅長歌拿起那被顧辰生的血液浸透的返魂香，卻並沒有再往顧辰生的嘴裏放。

“……不會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傅長歌說完這句話，沒有半分猶豫地，將返魂香塞入了自己的嘴中。

然後，傅長歌低下頭，用自己的嘴唇覆住了顧辰生的。

……

其實傅長歌根本沒有多想什麽，他甚至都來不及思考，他就那樣迎著顧辰生的目光，低頭、用舌頭撬開顧辰生的嘴，再把返魂香壓入對方的喉嚨，最後伸出手抵住對方的喉頭，內力帶著返魂香順喉而下，將藥力帶到內腑。

一切發生得電光火石，留給傅長歌的只有滿口的血腥味，和顧辰生那個極其驚詫，還夾雜著另一種情緒的眼神——

是的，顯然顧辰生也是沒想到傅長歌會有這般舉動的，他雖然沒有力氣說話或掙紮，實則顧辰生也沒想要掙紮，他只是雙眼一下子瞪圓了，留給傅長歌那一個眼神之後，便，昏了過去。

所幸，顧辰生雖然昏了過去，但血卻止住了。不再嘔血，顧辰生的面色漸漸回轉了過來，不再如剛才那般蒼白而透著青灰，他的呼吸也慢慢地平穩了。

傅長歌看到顧辰生這般情況，一直提著的心也放回了肚子裏——顧辰生現在不說功力是否有損，至少性命是無虞了。

只是……傅長歌想起最初和顧辰生相遇的時候，那時顧辰生所受的傷遠不及這次。當時顧辰生尚且昏迷了好幾日，如今……

“也不知道，顧辰生這次醒來……是不是又會把我忘了，當成殺人兇手。”

齊二鼠之前站在看傅長歌救治顧辰生，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他不知道返魂香具體是怎麽回事，只看到了傅長歌一番“驚世駭俗”的舉動，然後便把顧辰生救回來了。齊二鼠心中震驚，，又看著顧辰生約莫是沒事了，便不由得試探道：“顧大俠這是不是，沒有大礙了？”

傅長歌聽到有人說話，下意識擡起頭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卻見到齊二鼠正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眼神有點揶揄，更是有些暧昧之感。

“你是什麽意思？”傅長歌皺了皺眉，有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沒什麽，沒什麽。“齊二鼠幾乎是明目張膽地瞥了一眼顧辰生，然後嘿嘿笑了兩聲。

這時候傅長歌便明白齊二鼠在想些什麽了，他此時被人以為有如此那般的愛好，又和顧辰生有如此那般的關系，傅長歌不由得有些惱怒羞憤。惱是惱得剛才不過是餵個藥罷了，什麽都沒發生，而傅長歌羞憤的，則是被人說中心事之感。

“齊二鼠，你還有心思問東問西的，看來收獲不錯啊？這地底下的珍珠沒少撿？”

“什麽呀，撿的是不少，可是剛才光顧著逃命，大半都撒出去了……”齊二鼠說了一半覺得不對，因為他看見傅長歌提著手中直刀向自己走來了，他連忙後退兩步，“傅大俠，你可不好言而無信啊……不是，我也沒做什麽呀，何必……”

“那你準備去做些什麽呢？” 齊二鼠後退兩步，傅長歌反而往前進了三步。

“我、我、我什麽也沒準備做……”齊二鼠看著傅長歌這是要來真的，說話裏都帶上哭腔了。

“不，你得做些什麽。”傅長歌把直刀架到齊二鼠肩上，雖然刀未出鞘，卻讓齊二鼠腿都嚇軟了，“張壯虎，你認識吧？”

“認、認識。”

“他家中有一老娘纏綿病榻，我看你這珍珠不少，不如便去給老人家付付藥錢吧。”

“這……”齊二鼠聽著這話便有些猶豫了。

“你當然也可以不去，除非，你想一輩子不回豐北城？”傅長歌笑道，“我可是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回豐北城的，要是讓我知道你沒做這件事……”

齊二鼠連忙答應，“我做、我做，不就是買藥治病麽，我一定把她老人家伺候得好好的，給他養老送終！”

傅長歌聽了齊二鼠的保證，卻沒回話，而是轉身向著顧辰生身邊走去了。

“傅大俠？”

傅長歌連頭都沒回，“怎麽，還賴在這不走，你是等什麽呢？等死麽？”

“我走，我這就走。”

……

傅長歌看著連滾帶爬地跑走的齊二鼠，輕輕嘆了一口氣，“……幾日同行，說來不過萍水相逢，多少是因為我們的原因害了人家性命……也就只能如此了……”

嘆息完，傅長歌俯身背起顧辰生，他偏過頭看了看顧辰生沈睡的側臉……這一切都好似一個多月之前，除了顧辰生。傅長歌心中的焦急和平靜交織在變一起，形成一種極其微妙的平衡。

傅長歌站在沙丘上遠眺了一番，便選定一個方向向前走去——他們的行李早不知道叫風暴卷到了哪裏去，當務之急還是先尋一匹快馬趕路才是。#####謝謝讀到這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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