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不算高，走著走著便到了山腰，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麽人。前面出現了一座廟宇，也不知供奉的什麽。這時山路上走下了個打柴的老夫，顧辰生沒什麽反應，傅長歌卻是上去問道：“老伯，你可知這前面的廟宇是何處？”

那老翁背著柴，見他們胡人打扮本想避開，此時聽得傅長歌問得是漢話，雖然聽著生硬，卻還是停下了腳步，回答道：“哦，這是龍王廟，求風調雨順的。也不知怎麽傳的，有人說這裏許願靈驗，便也不少人來拜。”

“那怎麽見不到什麽人？”

“今日人是少，待到後天十五就有人了。逢初一十五的香火都多些。”

“原來如此，謝過老伯了。”

傅長歌問過以後便對顧辰生說：＂你等我片刻。＂之後徑自走進了那龍王廟中。

顧辰生素來不信這些，便站在那廟門外靜待著傅長歌。

那龍王廟不大，顧辰生站在門口就能看見傅長歌走進去，頗為認真地拜了拜。傅長歌體格清瘦卻很勻稱，遠遠地看他那背影，縱是身著胡服也讓人覺得清爽舒服，此時竟也顯得很虔誠似的。

傅長歌拜完了龍王，走出廟門，卻見顧辰生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打量自己。

“怎麽？”

“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這樣的人會信這些。”

“既然路過，便拜一拜罷了。”傅長歌原也不信，從沒做過求神拜佛的這類事，只是經了那碧華山上之事後，雖還是不怎麽信，卻不由自主的想進來拜上一拜。

“再說，什麽叫做我這樣的人？”傅長歌也不知顧辰生草草率率就下了什麽樣的定論給他。

顧辰生沈吟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會不少東西，行事顯得很……圓滑、老成，你是個自信的人，甚至有些自負。總之，不像。”

傅長歌沒想到顧辰生不過短短半天竟對他有了這樣一番評價，這評價說不得很準，卻也說不上不準。通過這些話，傅長歌對顧辰生更了解了些，可又好像有點看不透了，此時便更覺得顧辰生這人著實有趣。

卻又聽顧辰生問他：“那老翁說這裏許願很靈驗，你可許了什麽願？”

傅長歌一怔，細細回想，好像還真沒有，便笑著搖了搖頭。

“你這人也是奇怪，不知你是拜什麽去了。”

“咱們還是先趕路吧，待會太陽越升越高，路上就更炎熱辛苦了”

兩人一路上山，待走遠了，顧辰生忽然又聽得傅長歌說：“若我當真求了什麽，便當我求了龍王保佑，這一路上也風調雨順，少些風雨吧。”

顧辰生聽得這話，便也只是笑笑，沒有搭話，默默向前走去了。

兩人下了山卻沒了來時那股別著的勁，腳下的步子越來越慢，走到豐北城，已經是未時了。

顧辰生從未來過豐北，可也是去過不少大城的。他與人交往不多，卻時常隨父親往其他各大門派行走。不算碧華山下的辛州餘州，楚國的京城他去過，平淮這類千古名城他也游覽過。

但顧辰生從沒見過這樣一座城。

那城墻極高，讓人恍惚覺得這不是一道人建起來的墻，而是渾然天成的一座山。人站在城門前，向上擡頭看那城樓，越看越覺得望不到頭，直至後頸酸痛才恍然回過神來。

“這城墻竟如此之高……”顧辰生看著看著，竟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是啊。這豐北城原本叫豐北關，原是軒轅朝開國皇帝為抵禦草原上的慕氏所建。如今這麽多年過去，軒轅氏和慕氏都沒了蹤影，可豐北城還立在這。”

傅長歌說著說著，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想他初來豐北城時不過總角小兒，如今竟也過去了十多年。可如今是端和十三年，自己是寶和年間生人，若這麽一算，怕自己得返回前世去才算得清歲數。只是這百年時光，自己搭上前世的年歲都不知抵不抵得上。

“若是從建關就算起，這豐北城歷經四朝，足有六百年了，怕是比平淮也不多承讓。以往看史籍中只是略略帶過一筆，今天才知這豐北城竟如此不凡。”

傅長歌悵然了好一會，正奇怪顧辰生怎麽一直沒吱聲，聽了這話才知他是暗自算數去了，覺得好笑也不由得搭上一嘴：“不過像平淮城歷經三個大楚，兩次都被定為都城的，這世間怕是再難有了。”

“也是，當年高……”顧辰生想說高宗和其叔父，又想起這世上楚高宗就不止一個，一時不知如何表述，“今上的叔祖同子侄起兵，將狄人逼退至赤江以北。便總有人傳‘天下終歸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知道自己的表達仍是不對，卻也不再糾結。

“當然不是真的。”傅長歌聽前半段的時候還覺得好笑，聽到最後卻忍不住出口反駁，他在淩雲城多年，今生最不信就是這句話。

“你如何知？你親眼見不成？你生了雙能後知五百載的眼睛不成？”

顧辰生雖對這所謂的讖語抱有懷疑，可他從小在碧華山耳濡目染，總希望這大楚能再出一個高宗，帶著他們打回赤江北去。如今聽這傅長歌一口否定，自然沒什麽好話。

“我當然親眼所見。”傅長歌心道，可他卻沒有說出來。

傅長歌知道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哪怕是人生二十多年真真切切的記憶，只要說出來，都會被當成癡人說夢。終此一生，只要他回不去，他所知道的所見證一切就都無人能分享。可是，回去，不過想一想罷了，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一而再呢。碧華山上偌大的門派，就算自己當日在迷霧中沒找到那山洞，這麽多年來也不會無人誤入。

“想我傅小爺、傅公子，竟也有一天落到了這種吹牛皮都無處可說的境地。”傅長歌自嘲地想道，還擡擡嘴角笑了一笑。只是笑過了他更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很是落寞。

“走吧，不爭了，進城吧。”傅長歌把那兩張的路引拿出，還囑咐著顧辰生，“一會兒切記不要亂說話，若有什麽不對，只管拔腿就跑。你要是落在後面，我可不會來救你。”

顧辰生看著傅長歌原本興致還高，此時卻是一臉低迷，便覺得是自己的話太傷人。此時又見傅長歌還不忘叮囑自己一番，雖也暗怪這傅長歌一副偉岸男子模樣，竟如此禁不起說，可心中更滿是愧疚。於是便默默跟在傅長歌身後，還不忘小心翼翼關註著周圍，顯出一副難得的乖巧樣子。

傅長歌的心思放在了路引上，那落寞之情便已淡了去。

他見兩人順利進城，更是猶疑：“難不成真是自己多疑？這兩張路引其實一點問題也無？不過還是應該加著些小心才好。”

這時他才騰出眼去看顧辰生，卻被逗樂了，出口調笑道：“喲，顧小公子這是犯了什麽錯誤了？還是觸了哪門子傷心事？怎麽低著頭乖乖的像個小姑娘，要不要哥哥買糖人給你吃？”

顧辰生本還愧疚，聽了這話，再擡頭看傅長歌一臉輕浮的笑意，提起劍就往傅長歌身上拍去，“去你的！口無遮攔。”

“這小子，還好意思說別人口無遮攔。”傅長歌躲過一劍鞘，腹誹道。但他也知道這身邊的不是往常柔弱的美嬌娘，縱是剛才一副姑娘樣子，那也是個八尺男兒，功夫更在自己之上，輕易還是不要逗弄為好。

兩人打鬧兩下，竟也都輕松了下來，便一同在城內閑逛著。#####謝謝讀到這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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