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客棧，這客棧處在一個小鎮，現在太陽初升，正是一天中的好時候。這鎮子臨近赤江周圍又有大城，算是交通關鍵之處，此時也甚是熱鬧。路旁有賣衣服吃食的商販貨郎，街上有狄人，有漢人，也偶爾能見到來自西域他國的胡商。

傅長歌一路又買了各色幹糧提在手中。顧辰生看這人與各路商販交談劃價時，狄語說得十足流利，漢文倒是帶著口音。顧辰生又思及之前和自己對話時傅長歌一口北方官話，心中也不由得對這人升起些佩服。

只是顧辰生一路提著劍跟著傅長歌，從未發過一言。免不了有商販買賣東西之餘好奇問起，傅長歌總要與人解釋一遍。顧辰生聽著，暗忖道：“誰說我不會狄語。這‘啞巴’怎麽說我現在可是能記得真真切切了。”

顧辰生跟在傅長歌身後，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是了，之前看傅長歌手上老繭，想必也是使刀使劍的，可卻從未見過他的兵器。剛才這人換衣收拾包袱都沒有刻意避開自己，想來也不是藏在了身上何處。

“你說一路逃亡，可你的兵器都沒帶在身上麽？”待到周圍無人，顧辰生終於問。

“嗯，這一路上你的劍倒是使得挺順手，不如送我算了。”

“其他都可，只這劍不行。況且你用我的劍必不會順手，這把劍於你長了兩分，又重了一兩。”

傅長歌本是個玩笑，看顧辰生還有點當真的樣子也覺得甚是好笑。不過他又聽顧辰生第二句，暗暗驚奇，他回憶起自己使那劍的手感，竟然和顧辰生說得分毫不差。

“不過你究竟是使什麽兵器的？我看你的手像是個使劍的，卻又有點向像用刀的。”

這話其實有些戳了傅長歌的痛楚，他年少時雲游四方，除了輕功練得刻苦，其他不過是遇到什麽學什麽，撿到一點是一點，沒個長性。說得好聽了叫集眾家之長，其實就是什麽都會，卻都不精通。

所以他也的確沒有一件固定的兵器，這次從淩雲城南下他本攜了一把劍，現在也落在百年後的客棧了。不過使劍瀟灑，使刀制敵更利，他也確是使劍的時候多，使刀的時候少。

這顧辰生不止自己劍法高超，還生了一雙利眼，看來對武學是頗有研究。

“的確是都會。”傅長歌此時的語氣還有些誠懇。

“武學一道，不專一便難精進，更何況刀劍本不是一路。”顧辰生搖搖頭，暗像這傅長歌根骨很好，輕功更是卓絕，真是可惜。

“噓，有人了。”兩人拐入另一條街道。

傅長歌倒沒什麽心思和顧辰生鬥嘴，這人的確是提醒了他，身上沒有兵器傍身的確是很不方便。但現在本就沒什麽錢財，不過也還是先看看再說。他問了路人鐵匠鋪在何處，便折回往路人所指之地走去。

進了鐵匠鋪的門，果然有打制好的兵器擺在一邊。也幸好這是在燕國，狄人佩刀成風。要是還在楚國，鐵匠鋪裏怕也只能買到菜刀了。

不過這些兵器裏劍本就少，又都是胡人常用的重劍，刀也多是彎刀，傅長歌都用不慣。他正想離開，卻見顧辰生附耳上來。

“你要是用的慣匕首短刀，倒不如一試”他指著案上擺著的一把短刀，“你若信我，便去試試那把，不絕對合適，但也應相差不多。”

傅長歌使人取來顧辰生所指短刀，上手一試，果然是分量正好，還算得上合手。他回頭看向顧辰生，卻見這人臉上沒什麽表情，眼中卻帶一點洋溢的情緒，雖然看不太真切具體是什麽。傅長歌當下結賬，雖是短刀搭上皮鞘也花了他四兩銀子，以往不覺得，現下卻頗有點肉疼。

兩人走了出來，傅長歌想了想，還是出聲誇了誇顧辰生：“你倒是有一手，看得到是沒什麽偏差。”

“你根骨不錯，若是專心於武藝，悉心研究，也說不得能如此。”

嘿，這人還誇不得了。

……

顧辰生默默的看著傅長歌問路，眼前已是這人問的第三個了。

“老伯，這往豐北城哪條路近，你可知道？”這問的是個在街邊擺攤漢人老漢。

顧辰生見終於有一個自己聽得懂的了，可誰知這老漢見傅長歌胡人打扮，又操了一口生硬的漢話，竟換了狄語和傅長歌交談起來。顧辰生心中甚是郁卒，居然也萌生了要學一學狄語的念頭。

傅長歌可不顧顧辰生如何郁悶，豐北城是通往西域的大城，他之前也來往不少次，可現在他所記得路卻是做不得準了。

他聽幾人都說這去豐北城的路好找，可徒步又要想走得快，中間還需翻過一座山，心中便有些打鼓。傅長歌是記得有這麽一條路的，只是原先來往大都是騎馬，便從未走過。但現。

在他囊中羞澀，卻是付不起馬資了。偏他還經歷過了碧華山上一番事，現在對於一切山路便是下意識的抗拒。

“早知道那馬就不該換出去，最不濟也該換些錢財回來。”傅長歌卻也知道自己這是一時氣悶所想，兩個大活人渡江已經是有諸多不易了，遑論再捎一匹馬。他從未遇過沒錢的境地，自然也不會想到，更開不了那個口。

上山自然累，可要是繞過去，縱是傅長歌也怕是要跑斷腿了。現在身後縱然沒有追兵，也沒有找遠繞的道理，何況碧華山上發生的事怕是前無古人，恐怕也再難有來者。思及如此，傅長歌還是決定怎麽近怎麽走。

“問得如何？”出了鎮子，顧辰生問。

“出了鎮子向北走，走過七八裏會有座山，喚作‘平福’。山中有鋪好的石階，順著石階向西，出了山接著一路西行就能到豐北城。”

這山的名字倒也奇怪，一座山卻偏偏叫“平”。

“那便走吧”顧辰生聽不懂，等得有些不耐煩，他撇撇嘴，“你都問了三個，總不會錯了。”

“你我都不熟悉路，總該多確認確認的。”

顧辰生說話不委婉，但平素話不算多，傅長歌為人處世很得體，顯得圓滑，卻也不是多健談的人。也或許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都靜了下來，就這麽一路無話。

可話雖是不說，腳下卻不知怎麽了，這兩個人就像是比著勁似的越走越快，不過過了半個多時辰就到了平福山。縱是傅長歌和顧辰生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此時也難免出了層薄汗，還有些氣喘。

“想必就是這裏了。”傅長歌拿出水囊，喝了口水。

“看著卻沒什麽人”顧辰生走得有些熱，解下抹額就想充作發帶把一頭披散的頭發束起來。

“這山中寒涼，一會便沒那麽熱了。你要束也可以，別像平素挽發髻那般紮高，胡人一般不會如此束發。”傅長歌看著顧辰生的動作，突然想起那日渡江之前遇見赫連非的情景。狄人來自北方嚴寒之地，一般都是披發，其他部族的胡人也會有人束發甚至紮成辮子，不知道赫連非的眼睛怎麽那麽尖，或許是自己紮發帶的手法太像是平時包方巾了？

過了片刻，傅長歌回過神，不再想此事。再看顧辰生，他沒有把頭發束起來，卻仍是把那毛皮抹額摘下來系在了左手腕上。

也是，赤江以南少有戴抹額的習慣，又是三月中旬，確實太熱了。#####謝謝讀到這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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