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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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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太不像話了,誰教你的!”四奶奶進了竈房抄起一根棍子,生氣地往陳向上屁股上拍了兩下,怒瞪著他。

“奶奶,你聽我說。”陳向上一邊躲,一邊翻開野菜,露出藏在下面的野兔,邀功般地說,“奶奶,你看這個。”

四奶奶瞪了他一眼,丟下棍子,提起兔子。好肥的一只野兔,才死不久,兔子身上都還是暖和的。

“你又上山了?”四奶奶瞥了他一眼。

陳向上笑得很諂媚:“嗯,割完豬草,我上山撿柴,碰上了這只兔子,情急之下鐮刀一甩,砸到了這只兔子,然後它慌了神,往前逃竄,撞在了前面的石頭上,撞死了。”

“又撞死了,你運氣還真是好。”四奶奶嘀咕。最近這小半年,孫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每個月總有兩天上山會逮著野雞野兔的,有時候還能在河邊碰到野鴨子。這極大地改善了他們家的生活。

陳向上摸了摸額頭,他真的太難了,為了糊弄奶奶,他已經編了好幾套野雞撞樹上,野兔掉水坑裏,野鴨被水草纏住的說辭。再這樣下去,他都不知道下次要編什麽。

四奶奶倒是沒懷疑,又問:“福香也跟你一塊兒?”

“嗯。”陳向上實話實說。

四奶奶瞅了他一眼:“那她撿到兔子了嗎?”

陳向上搖頭,怕四奶奶又追問,立即轉移了話題:“奶奶,我剛才也不是故意不給那個人野菜的,這不是怕他看到咱們家的野兔嗎?”

這年月誰吃肉不藏著掖著啊。

四奶奶這才明白了原因,她就說嘛,他們家向上怎麽會這麽不懂事。

見奶奶似乎不怎麽生氣了,陳向上捧了一把野菜,大方地說:“那,奶奶,你現在把野菜分一些給他。”

四奶奶瞪了他一眼:“人家還好意思要咱們的野菜嗎?再說,小岑身體不舒服,躺著休息去了,行了,你別管,我心裏有數。”

然後一個小時後,陳向上就見識到他奶奶的“有數”了。

燒好兔子,四奶奶拿出兩只大碗,在一只碗裏先盛了大半碗飯,然後用鏟子鏟上滿滿的土豆燒野兔:“你給小岑送去。”

“不是,奶奶,這個不好吧。”陳向上不大樂意。他倒不是舍不得這點肉。主意是那個姓岑的以後要在他們這兒住一段時間,要是發現他們經常吃肉怎麽辦?他奶奶就是心太善了,一點都不知道防備人。

四奶奶睨了他一眼:“讓你去,你就去。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小岑的身體不好,待會兒自己做飯,得到什麽時候去了?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到咱們村子治病,多可憐啊,咱能順手拉一把就拉一把。”

“奶奶你真是太好心了。”陳向上氣得半死,早知道他先前還瞞著那個姓岑的幹什麽?白招一頓訓。

他不情不願地端著碗去敲響了岑衛東的門。

岑衛東其實並沒有睡。他知道,這祖孫倆今晚很可能要吃肉,所以故意躲在屋子裏沒出去,免得大家尷尬。

可他沒料到四奶奶這麽熱情,竟然給他這個剛認識的人送肉。

“謝謝,稍等一下。”岑衛東揚起笑,禮貌地接過碗,回到屋子,幾秒後出來,手裏拿著一把五寸長的匕首,遞給了陳向上,“經常上山,帶個東西防身。”

說完笑了笑,當著陳向上的面關上了門。

陳向上握著冰涼的匕首,錯愕不已。這把匕首有巴掌那麽長,半寸寬,通體雪亮,非常鋒利。陳向上對著墻壁劃了一下,明明沒怎麽使勁兒,泥坯墻上就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好鋒利的匕首。男人嘛,沒有幾個不愛器械的,陳向上也不例外。他愛不釋手地握住匕首,心裏天人交戰。一個小人說,這把匕首肯定很貴,應該還給對方,另外一個又說,要還了他以後肯定弄不到這麽好的匕首。

就在陳向上猶豫不決時,四奶奶見他送個飯遲遲未歸,在竈房裏扯著嗓子喊道:“向上,向上……”

陳向上蹬蹬蹬地跑回竈房:“奶奶,叫我啥事。”

四奶奶把另外一碗兔肉推給他:“給福香和陽陽送去。”

“奶奶,不用了吧。”陳向上撓頭。

四奶奶把碗塞到他手裏:“什麽不用,你跟福香一塊兒上山的,這兔子也是兩個人的,不能咱們吞獨食了。”

什麽吞獨食啊!陳福香還抓了一只野雞呢,是她說今天不想吃兔子,想吃野雞,他才提了兔子回家的。

但誰讓他剛才說陳福香沒有收獲呢。自己撒的謊只能自己去圓了,陳向上認命地端起了碗,悶悶地去了陳福香家。

陳福香兄妹也已經做好飯,坐到了桌子旁,看到他過來,陳陽有點意外,招呼他:“向上,在我們這裏吃飯吧。”

“不用了,奶奶讓我給你們送野兔。”陳向上把碗遞給了陳福香。

陳福香去了竈房,把碗騰出來,洗幹凈還給他。

堂屋裏就只剩陳陽和陳向上。

陳陽看著桌子上的野雞,搖搖頭:“你沒告訴四奶奶福香也抓到了一只野雞?”

陳向上摸了摸鼻子:“沒有。”

“很好。”陳陽拍了拍他的肩,拿了只雞腿,遞給他,“啃吧,在我們家多吃點肉,回去讓四奶奶多吃點兔肉。”

陳陽感激四奶奶的照顧,可事關妹妹,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跟陳向上雖然沒就此溝通過,但在這方面,兩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都一致瞞著四奶奶。

陳向上也不客氣,坐到桌子邊,抓起雞腿就啃。啃完了雞腿,陳福香又給他盛了碗飯過來,讓他繼續吃。

吃著吃著,陳向上忽然響起岑衛東送他匕首的事。他掏了出來,遞給陳陽:“陽哥,你看這個怎麽樣?”

“你哪兒來的?”陳陽瞇起了眼。他雖然不了解匕首,但這玩意兒一看就很貴,不是他們鄉下的。

陳向上嘿嘿笑:“用半碗兔子肉跟住在我們家那個人換的。”

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陳陽有點意外:“你說他要留在咱們這兒,還住到了你們家?”

陳向上點頭:“聽說是在房爺爺那裏治病,具體呆多久還說不定。怎麽,這個人有問題?”

陳陽搖頭:“這倒沒有。聽說是個退伍軍人,負了傷,到咱們這兒治病的,不是什麽壞人。”

軍人在這個時代的聲譽非常好。陳向上一聽對方的身份,就松懈了:“這樣啊,知道了。那陽哥,你說這個匕首我要還是不要?”

陳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要就收下吧。他也不單是為了你們家那碗兔肉,應該是感謝你們借房子給他住。你要不收啊,我估計回頭他還會送你們其他東西。”

陳向上美滋滋地把玩著匕首:“那好吧,我就不還他了。”

陳福香還是第一次見陳向上這麽喜歡一樣東西。她攤開手說:“向上,給我看看。”

陳向上小心翼翼地把匕首遞給了她:“小心點啊,別割破手。”

陳福香拿著匕首翻來覆去地瞅了幾眼,也沒瞅出什麽名堂,還給了陳向上:“就一把刀嘛。”

“那你可不懂,這種刀,咱們想買也找不到地買。這裏有一串像蝌蚪一樣的符號,是字嗎?”陳向上捏著匕首,玩著玩著,發現把柄那裏有一排很小的蝌蚪文。

陳陽和陳福香也認不出來:“可能吧。”

“算了,管他是啥呢,反正是個好東西就行。”陳向上也不深究了,他把匕首收了起來,繼續吃飯。

陳福香他們晚上燒了一只野雞,就兩兄妹,這分量有點多,陳向上也不跟他們客氣,最後吃了個七分飽,才放下了筷子:“陽哥,福香,我回去了。”

“等一下。”陳陽叫住了他,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掠過,“現在天氣暖和,吃的東西也多了,最近你們不要上山去打獵了。”

他冷不丁提這個,陳向上有點錯愕:“為什麽啊?陽哥,山上的野兔可囂張了,經常下山糟蹋咱們的莊稼,我這是為民除害。”

陳陽不為所動,他這話主要是說給陳福香聽的:“暫時不要抓野物了,你們可以去掏鳥蛋,找野雞蛋,野鴨蛋,摘野菜,采蘑菇,挖山筍……能吃的東西很多,我最近想吃點其他的,不想吃野雞野兔了。”

陳福香被他所描繪的這一堆東西吸引,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嗯,哥哥,那我明天去掏鳥蛋,找野雞蛋,我想吃香椿炒蛋。”

“好,明天哥哥回來的時候給你摘香椿。”陳陽摸了摸她的頭很好說話。

陳向上不大樂意,可惜這個事沒人征求他的意見,誰讓他只是個蹭肉的呢!

哎,陽哥在想啥啊,放著好好的肉不吃,非要吃這些草,真傻。

陳向上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四奶奶見他過了這麽久才回來,不禁抱怨:“你這孩子,讓你送點東西,你怎麽去這麽久?又在福香家吃飯了?”

“嗯,陽哥和福香太熱情了,非要拉著我吃飯,不吃就不讓我走。”陳向上全推到陳陽身上,這樣他奶奶就不會說他了。

四奶奶知道他肯定又誇大了,嗔了他一眼:“你啊你,送的那點還不夠你吃的,你到底是送東西,還是去蹭吃的?下次再這樣,就我親自送了。”

“哎呀,奶奶,福香和陽哥也不是外人。他們對我們好,我們也對他們好,這都是相互的,不用分那麽清。”陳向上不以為意,他雖然小,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比如今天,要是陽哥他們不夠吃,他肯定不會留在那裏蹭飯。

四奶奶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的額頭:“什麽都讓你給說了,你還有理了是吧。”

岑衛東出來,正好聽到這一出,笑著替陳向上解圍:“四奶奶,向上說得有道理,人都是相互的,你幫我,我幫你,分太清就見外了。”

四奶奶不好當著外人的面數落孫子,放過了陳向上,問岑衛東:“小岑吃飽了嗎?沒吃飽,鍋裏還有飯,向上那臭小子去鄰居家吃過飯了。”

“已經吃飽了,謝謝四奶奶。”岑衛東邊回答,邊提起桶,打了一桶水上來,將碗洗了,又拎了一桶水,問四奶奶,“浴室在哪兒?”

四奶奶家沒有浴室,只是用蘆葦桿在茅房旁邊圍了個方桌大小的地方,然後在地面上鋪了一些石子,用作洗澡的地方,鄉下人家,大多都是這樣的。

四奶奶給他指了指地,見他拎著冷水過去,連忙攔住了他:“小岑啊,你還在生病,現在天氣也不是很熱,別洗冷水了,對身體不好,鋁鍋裏有熱水,你摻點熱水洗,也就廢兩把柴火的事。咱們村子挨著山,不缺柴燒。”

“好,謝謝四奶奶。”岑衛東沒有拒絕,感激地說。

四奶奶擺擺手:“不用謝,就多燒一把柴的事。”

等岑衛東洗完澡出來,四奶奶已經吃過飯,收拾好了,正坐在院子裏收拾陳向上今天撿回來的柴。

他今天弄了兩根大腿粗的幹樹枝回來,這麽粗的樹枝放在竈裏不好燒,四奶奶就用鋸子把他們鋸成半米長的木頭,再用斧頭劈開,然後堆在墻邊,沒柴了就抱一堆進竈房。

岑衛東見了,放下桶,過去接過鋸子和斧頭說:“四奶奶,我來吧。”

“使不得,使不得,你身體不好,就一點,我來吧。”四奶奶連連搖頭。

岑衛東笑了:“我只是一點小傷,不妨事的。”

他拿起鋸子,用力拉了幾下,木頭就斷成了兩截,手再提起斧頭,往下一劈,看起來沒使什麽勁兒的樣子,木柴就劈成了兩半。

四奶奶見了感嘆:“還是你們年輕人力氣大。”

力氣大的岑衛東只花了幾分鐘就把兩根木頭鋸斷,劈成了一根根的小塊,碼在墻邊。

“小岑,累了吧,喝口水。”四奶奶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岑衛東接過喝完,然後對四奶奶說:“四奶奶,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我一個人開火太麻煩了,我想跟你們搭夥,我每個月給你們十斤大米,四十斤玉米面,再給一塊錢的油鹽醬醋費,你看行不行?”

這老太太心軟,分開吃,怕是有點什麽好東西也會分他一半。所以岑衛東提出一起吃算了,當然,他嫌麻煩也是一方面。

四奶奶對搭夥沒意見,只是自己家的夥食並不好,收他那麽多糧食,心裏過意不去。

“大米就算了,你就出玉米面吧。”四奶奶想了想說。

岑衛東笑了笑:“成,不過我的大米已經拿回來了,不吃也要生蟲,這個月就先這麽吃吧。”

這回四奶奶沒法拒絕了。

於是岑衛東回他的屋子,將武裝部今天給他送來的糧食,送到了四奶奶那兒。

四奶奶看著袋子裏白生生的大米,心想,回頭還是單獨煮給他吃吧,這是人小夥子養身體的,他們哪好意思吃。

於是,岑衛東就這麽在榆樹村住下了。

榆樹村遠離城鎮,民風淳樸,有山有水,是個養傷的好地方,岑衛東很久沒過這樣平靜閑適的生活了。

雖然是養傷,但他在部隊裏養成的習慣並沒有丟掉。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穿著襯衣起床,出了門,沿著隊裏的小路慢跑。礙於舊傷,他的身體沒法進行高強度的訓練,但不想身體荒廢,也要進行適度的運動。

沿著村子跑了半個小時後,沈睡的山村在薄霧中醒來,屋頂上升起裊裊青煙,雞鳴鴨叫聲響起,家家戶戶緊閉的門也開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岑衛東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轉而背對著朝陽往回走。

走到村口時,路過一座新的磚瓦房,他多看了一眼,聽四隊隊長說,這就是前天接他的那個民兵陳陽的家。

原來他們家還挺富裕的,難怪舍得買兩塊五一斤的水果糖回家哄孩子呢!他們家好像跟四奶奶家關系很好。

岑衛東笑了笑,正欲收回目光,忽地看到陳陽拿著一只煮雞蛋從竈房裏出來。

四目相對,陳陽有點意外,楞了一下才跟岑衛東打招呼:“岑同志,這麽早,你這是從外面回來?”

岑衛東沖他笑了笑,笑容一如初見時那麽爽朗和氣:“是啊,睡不著,出來轉轉。你也別叫我岑同志了,太見外了,我大你幾歲,直接叫你陳陽,你也叫我名字衛東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雙方也沒什麽過節。所以哪怕陳陽不大喜歡岑衛東,還是點頭說:“好,那我就叫你衛東。你住在四奶奶家,還習慣吧?”

“挺好的,四奶奶很和善很熱情,對我很好。”岑衛東從兜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陳陽。

陳陽擺手拒絕:“謝了,我妹妹不喜歡煙味,我不抽。”

其實是以前太窮,沒錢買煙。現在嘛,雖然手裏比以前寬裕了點,可花錢的地方多了去,陳陽也舍不得買煙,但男人在外面總是要面子的,為了不接別人的煙,也不用散煙,陳陽只好拿出妹妹做擋箭牌了。所以現在民兵團裏都知道妹控陳陽是不抽煙的,大家抽煙的時候自動略過他。

“這樣啊,這習慣挺好的。”岑衛東收回了煙,笑瞇瞇地說,“我先回去了,改天聊。”

“嗯。”陳陽點點頭,折回了家,敲了敲陳福香的房門,喊道,“福香,起床了,早飯和雞蛋給你放桌子上,記得吃了再出門啊。”

沒走遠的岑衛東聽到這句話,有點詫異。看不出來,粗枝大葉的陳陽在生活中還這麽細心妥帖周到。不過也正常,他要有個胖墩墩白生生天真活潑可愛的小妹妹,肯定也很寵她。

聽到聲音,陳福香拉開了門,問陳陽:“哥哥,你吃了嗎?”

“吃過了。”陳陽說。

陳福香踮著腳往外瞄了一眼:“哥哥,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啊?”

陳陽不想提岑衛東:“就一個路過的,記住哥哥說的,別上山搗蛋啊,最近安分點,我去公社了。”

“嗯。”陳福香乖巧地應聲,“知道了,你放心吧。”

哥哥真是越來越啰嗦了,昨晚都說過了,今天又說。

哎,周日不上學,哥哥又不允許她山上抓兔子、逮野兔,那玩什麽呢?

吃過飯,陳福香開始收拾自留地。前幾天上學沒空管理,地裏又長出了雜草,最討厭的是包菜上長了不少小青蟲,外面那層青色的葉子都被吃光了,再不收拾它們,包菜也別想吃了。

她把兩只大雞,一只小雞趕到菜地裏,三只雞一看到蟲子就咯咯咯地叫了起來,撲騰著翅膀跑過去,一口叼起一條青蟲,囫圇吞下,又瞄向另外一只,沒過多久就把菜地裏的青蟲吃光了,脖子下的食囊裏也脹鼓鼓的。

陳福香把它們趕出了菜地,就在這時,陳向上背著空背簍飛快地跑了過來:“福香,福香……”

陳福香擡頭看了他一眼:“你的豬草割完了?”

“已經割了三背簍啦。”陳向上得意地說。現在這個季節,到處都是青草,不愁沒草割。

“哦,那還差三背簍啊,你不去割豬草,跑到我這裏來幹什麽?”陳福香蹲下身扯自留地裏的雜草。

陳向上將背簍丟在院子裏,也跑進自留地幫她扯雜草,邊扯邊慫恿她:“福香,咱們去山上轉轉吧,老呆在家裏多沒意思。”

“你忘記哥哥昨晚說的話了?”陳福香淡淡地提醒他。

陳向上嘿嘿笑:“陽哥只是讓咱們別去打獵,又沒說不讓咱們上山,走吧,走吧,咱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雞窩野雞蛋,再掏點鳥蛋啊,還有蘑菇,走啦,走啦……”

陳福香拗不過他。再加上,最近家裏的兩只雞,只有一只在下蛋,不夠吃,昨晚哥哥還說過要給她摘香椿回來的。於是她站了起來:“好吧,你等我,我去拿背簍。”

兩人興沖沖地上了山。

陳向上其實還惦記著野兔野雞。他想抓只活的,就說落進山上的水坑裏,爬不出來,被他逮著了。這樣就可以拿到公社去賣了,回頭換點糧食,最近野菜吃得他反胃。

可惜不知道怎麽回事,以前每次上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小動物主動送上門的,今天走了老半天,硬是沒碰到一只兔子,倒是看到了不少野菜和蘑菇。

不好吃也能填飽肚子,陳向上認命地挖了起來。

挖了半背簍還是沒任何其他收獲,他用懷疑地目光盯著陳福香:“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搞的鬼。”

“哥哥說了,讓咱們最近不要打獵,向上,你答應得好好的,卻還惦記,說話不算數。”陳福香控訴地看著他。

陳向上被她純真無邪的眸子看得很不自在,摸了摸下巴:“好吧,是我錯了,答應你們的事沒做到。福香,你別生氣了,我以後不提抓野物的事了。”

“我沒生氣,走吧,哥哥說可以掏鳥蛋找野雞蛋的,我帶你去撿野雞蛋。”陳福香轉身往密林裏走去。

陳向上有點懷疑地看著她,真的可以嗎?可他們上山這麽久,也沒找到過野雞窩啊。

陳向上也拿不準陳福香究竟能不能找到野雞窩,只好跟在後面,兩人沿著樹林走了幾百米,走到一處崖邊,陳福香忽然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山坡上,對陳向上:“你下去看看,那裏草好深,很可能有野雞窩。”

“真的假的?”陳向上將信將疑,但見栗子已經歡快地蹦到了山坡上,他還是背著背簍抓住山坡上的樹和小草,爬了下去。

山坡上長滿了絲茅草和荊棘,有些割手,陳向上走得很小心,速度自然趕不上栗子。栗子跑到半山坡的一團草叢邊,停了下來,扭頭沖陳向上“吱吱吱”地叫。

被一只猴子鄙視了,陳向上有點郁悶:“栗子,你別催了,我馬上就來。”

這個馬上又過了兩分鐘,他還沒摸到半山腰。栗子等不及了,從草叢裏抓起一只野雞蛋,另一只手抓住樹枝,靈活地跳躍了幾下,就跑到了陳向上跟前,把野雞蛋塞進了他手裏。

陳向上握著野雞蛋,心情覆雜得難以形容,這只猴子成精了,他這打雜幹苦力的活好像都要被搶走了。真是人不如猴,傷心!

一人一猴,忙活了幾分鐘,把野雞蛋都撿進了背簍裏。陳向上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然後取下背簍,看著窩在綠色的野草中間的野雞蛋,心裏別提有多美了:“福香,你真厲害。你說這裏有野雞蛋,這裏就真有。咱們一下子撿了九顆野雞蛋。”

雞蛋可是要賣五分錢一個的,發了發了!

陳福香看著野雞蛋也很開心:“哥哥明天有雞蛋吃了。”

最近雞蛋不夠,哥哥都讓給她吃。

第一次就收獲這麽多,陳向上幹勁兒十足,拉著陳福香說:“走,咱們繼續找,你帶路,我跟栗子去撿。”

陳福香應好,兩人繼續在山裏尋找,一邊找野雞蛋,一邊挖野菜,中途,要是看到樹上有鳥窩,陳向上還不忘爬上去,掏掏看有沒有鳥蛋。

在山裏轉悠了一大圈,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眼看烈日當空,時間不早了,陳向上摸了摸肚子:“福香,我有點餓了,咱們今天找到了不少蛋,回去吧。”

陳福香沒意見,兩人一猴掉頭,往山下走。

——

山下,四奶奶已經做好了中午飯,但還不見陳向上回來。她站在門口喊了幾聲也沒人應。

“這孩子又跑哪兒去了?吃飯了都不見人影。”四奶奶嘀咕,回頭對岑衛東說,“小岑,你餓了就先吃,我去找找向上這孩子。不知道他又跑到哪兒去玩了,玩得連吃飯都忘了。”

岑衛東微笑著說:“沒事,我還不餓,再等等吧。四奶奶,我跟你一起去找向上,他平日裏愛去哪兒?”

以前陳向上最愛跟村子裏的幾個跟他同齡的男孩子玩。不過最近這幾個月,他跟他們玩得少了,而是經常跟福香一起漫山遍野地跑。

四奶奶想起今天是周日,學校不上課,忙說:“我去陽陽家看看,他很可能去找福香了。”

“我跟你一起去。”岑衛東也不好呆在家裏幹等。

兩個人來到陳陽家,卻見陳陽家的大門緊閉著,喊了兩聲也沒人應。

四奶奶跺了跺腳:“這臭小子,肯定是又帶著福香跑到山上去了,這麽晚還不回來,他皮糙肉厚不知道餓,福香肯定餓了啊,等他回來,我好好收拾他一頓。”

岑衛東有點詫異,四奶奶的語氣,似乎更擔心那個叫福香的小女孩。

這個叫福香的小女孩到底有什麽魔力,讓陳陽那麽寵,也讓四奶奶這麽維護,甚至排在自己孫子前面。

“算了,不找了,他們自己知道回來。陽陽去了公社訓練,他們家沒人,福香回來肯定沒吃的,我回去再炒個土豆絲吧。”四奶奶中午就炒了個野菜,涼拌了一盤折耳根,三個人吃都勉強,就更別提四個人了。

小老太太手腳利落地回了家。

岑衛東跟在後面,幫她打水,然後一起洗土豆。

洗土豆的時候,四奶奶還抱怨:“太陽這麽熱了,向上也不知道回來,福香身體不好,把她曬中暑了怎麽辦!”

岑衛東看了她一眼,輕聲勸慰:“四奶奶不用擔心,向上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回挑陰涼的地方走。福香的身體很不好嗎?你這麽擔心。”

“以前很差,瘦得跟麻稈一樣,現在好些了。那個孩子是個命苦的,在後娘手下討生活,就沒吃過一頓飽的,更壞的是,去年冬天,她後娘還讓她親爹把她帶到了東風公社,扔在那兒。要不是碰到好心人把她送了回來,這孩子現在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四奶奶現在想起來還是氣,怎麽有這麽壞的親爹啊。

岑衛東聽說了陳福香的遭遇,也有點同情她:“這做得也太過分了。”就算自己不想養,送給願意收養的人家也行啊,把個小女孩丟到個陌生的地方,未免太狠心了。

“可不是,又沒要他們養福香,都是陳陽辛辛苦苦掙工分養福香的,他們都嫌福香是個負擔,吃白飯的累贅,整天琢磨著怎麽甩掉她。”四奶奶指了指陳老三家,“看到沒,就西邊那家,門口有棵棗樹的,就是陳陽親爹家,他爸叫陳富貴,大家都喊他陳老三,後媽叫梅蕓芳。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福香沒少受他們的虐待,要是遇到了你別理他們。這家人壞透頂,而且特別自私不要臉,你要給他們好臉色,他們搞不好就會纏上你。”

岑衛東點頭,能做出拋棄幼女這種事的人,的確沒搭理的必要。

不過他也明白四奶奶為什麽這麽偏疼那小女孩了。四奶奶這麽心軟,這個小女孩的遭遇又這麽慘,難免會激起她的同情心。

炒好土豆絲,人還沒回來,四奶奶等得不耐煩,又跑到門口張望。

這次沒站兩分鐘,後山就傳來了陳向上激動的聲音:“奶奶,奶奶,我回來了!”

四奶奶惱怒地瞪著跑過來的陳向上:“你還知道回來,看看都幾點了,人家都吃過飯了!”

“嘿嘿,奶奶,你別生氣,我不小心忘了時間,在山上耽擱了一會兒。你看我帶什麽好東西回來了。”陳向上跑到她身邊,放下背簍,撥開蓋在面上的葉子,興奮地說,“奶奶,你看!”

四奶奶低頭一瞅,驚呆了:“這麽多蛋,你上哪兒撿的?”

岑衛東也看到了,背簍裏白的、綠的、棕色的蛋堆在一起,好幾十只,有野雞蛋也有鳥蛋,很是壯觀。除了雞蛋,背簍裏還有很多蘑菇、木耳和野菜。

這小子可真是打獵尋山貨的一把好手。岑衛東記得,自己像陳向上這麽大的時候,上山一次都沒有這麽多收獲。

陳向上眉飛色舞地炫耀:“山上撿的啊,今天運氣好,找到好幾個野雞窩,就撿了這麽多野雞蛋,還掏了好幾個鳥窩,也都有蛋。”

“你這運氣還真是好。”四奶奶忍不住感嘆,自家孫子今年這運氣啊簡直逆天,每次上山幾乎都不落空,莫不是兒子兒媳看他們祖孫倆日子艱難,所以在地下保佑他們?特意給他們送東西來了?

陳向上摸了摸肚子,嘿嘿直笑:“奶奶,今天中午做了什麽?我好餓啊,你給我炒點鳥蛋吃吧。”

“你就知道吃,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對了,福香呢?我去她家沒看到人,她是跟你一起上山了吧。”四奶奶這才響起,自己光顧著激動,都沒看到陳福香這孩子。

陳向上指了指後山的方向:“她在後面呢,聽到你叫我,我就先下山了,免得你著急。”

“四奶奶,我回來了。”竹林裏傳來了陳福香的聲音。

聽到她的聲音,岑衛東有點詫異。這聲音清脆悅耳還帶著幾分軟糯的味道,像淙淙溪水流淌過人的心間,將塵世間的煩雜一掃而空。

好聽是好聽,可實在不像一個幾歲女童的聲音。

他正疑惑,就看到一個皮膚白的反光,兩只烏黑的眼睛燦若星辰,紮著一條黑色長辮子的漂亮少女背著背簍從蒼翠的竹林後面走了出來,沖著四奶奶淺淺一笑,嘴角兩只梨渦若隱若現,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岑衛東傻眼,這……不是喜歡彩色的糖紙,需要陳陽精心照顧,還要陳向上這個小孩帶著玩,被父親丟到其他公社的小女孩嗎?怎麽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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