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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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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福香,累壞了吧,快把背簍放下。”見到陳福香,四奶奶立即上前,接下了她肩膀上的背簍。

陳福香提著背簍左側的繩子,緩緩把背簍放了下來,笑瞇瞇地說:“奶奶,不重的,向上拿得多。”

她就背了一點點野菜和一些野雞蛋、鳥蛋,其他的都是陳向上拿的。

“小子皮實,就該讓他多拿一點。”四奶奶心疼地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看看,都出汗了,趕緊回屋歇歇,餓了吧,先吃飯。”

“嗯!”陳福香一邊點頭,一邊悄悄好奇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岑衛東。這個就是向上說的那個借住在他們家的大哥哥嗎?長得挺好看的,不過比哥哥還是要差一點,哥哥在她心裏最好看了,誰都比不上。

她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很隱秘,但哪兒能逃過岑衛東的眼睛。

岑衛東收起心裏的震驚,上前接過四奶奶手裏的背簍說:“我來吧。”

四奶奶已經很習慣這個熱心的年輕人的幫忙了,將背簍遞給了他,轉頭跟陳福香介紹:“這是在我們家借住的小岑,你跟著向上一塊兒叫衛東哥。”

陳福香乖巧地喚了一聲:“衛東哥。”

聲音像百靈鳥一樣清脆又帶點軟糯,端是乖巧,臉上的笑容像水洗過的天空,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絲毫不像是個有著悲慘童年的姑娘。

岑衛東微微閃神,這樣天真治愈的笑容對經歷戰爭創傷的人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有些明白陳陽和四奶奶祖孫倆為何如此疼愛她了。

“小岑啊,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陳陽的妹子,福香。”

岑衛東頷首,笑得像個鄰家大哥哥,和善地說:“福香你好,我是岑衛東。”

打過招呼,大家把東西拿進了屋。四奶奶立即去打了一盆涼水過來:“福香,洗把臉,洗洗手,先喝點水,歇一歇。”

說著,她從陳向上的背簍裏拿了四個野雞蛋,又在門口的自留地裏扯了一把小蔥,走進竈房,快速弄了個香蔥炒蛋,端上桌。

“小岑,福香,向上,吃飯了。”

陳向上立即跑進竈房,看到竈臺上香噴噴的炒雞蛋,開心了:“奶奶,你真好。”

“端出去,趁熱吃。”四奶奶催促他。

幾個人把飯菜端上桌,開始吃飯。

這頓飯算不上豐盛,不過好在量多,能夠填飽肚子。

岑衛東發現,雖然貧窮,但兩個孩子的教養都很好,雞蛋上桌也並沒有搶,飯吃了一半,還剩半碗炒雞蛋,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克制。

還是四奶奶看不下去了,拿起盤子,分別撥了一些給三人:“快吃啊,冷了不好吃。”

吃過飯,外面的太陽很大,村裏人陸續上工,除草、補種被鳥獸、蟲子禍害的莊稼、施肥灌溉。不過他們四個都不用,四奶奶年紀大了,只在農忙的時候上工做些輕松點的活,陳向上割豬草,時間很自由。剛吃完飯,懶洋洋的,他不想動,招呼陳福香:“咱們來玩象棋吧?”

陳福香不想跟他玩:“我要跟四奶奶一起收拾蘑菇和木耳。”

他們今天挖了不少野菜、蘑菇,還采了一些木耳,數量比較多,吃不完,得弄幹凈,放在太陽下曬幹,然後用塑料袋裝起來。以後家裏來客人了,木耳蘑菇泡脹又能做一道菜。

四奶奶已經把蘑菇和木耳倒進了簸箕裏,聽到兩個孩子的對話,笑道:“福香,這點蘑菇木耳我跟向上收拾就行,你把你的作業拿過來做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陳福香雖然插班進了初一,孫子也說她成績好,可到底沒念過書,四奶奶還是怕她跟不上。

陳福香也想起自己的作業還沒完成。其實她想晚上跟哥哥一起讀書寫字的,但最近陳陽又去公社訓練了,回家很晚,而且特別累,所以晚上她得做家務,燒熱水,以騰出時間讓哥哥能好好識字。

“嗯,四奶奶,那我回去把書拿過來。”陳福香笑瞇瞇地跑了出去。

等她跑遠了,四奶奶擡頭看著搬過小板凳一起跟她清理蘑菇的孫子,試探地問道:“向上,你看福香都去念書了,你想不想回學堂?”

四奶奶不懂什麽大道理,不過她知道,讀書才能有出息,看公社的幹部,學校的老師,凡是吃公糧的,哪個沒念過書?聽說陳陽還天天晚上跟福香一起自學呢,所以她也動了讓孫子繼續念書的念頭。

陳向上頭也沒擡,一口就回絕了:“不想。”

“你再好好想想,錢的事不用擔心,奶奶有辦法。”四奶奶又絮絮叨叨地說道。她也攢了一點錢,本來是打算過幾年,等陳向上長大了,給他說親娶媳婦用的。

陳向上打了個哈欠,嬉皮笑臉地說:“奶奶,你就別念叨這個了,我還是更喜歡天天往山上跑。”

蹲在院子角落裏刷瓦罐的岑衛東聽到祖孫倆的對話,心想這個農村老太太倒是有幾分見地,只是她那孫子性格太跳脫了,恐怕靜不下心來好好念書。

不過陳福香那麽大了,還在念書,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不是說父親繼母虐待她嗎?怎麽會讓她讀書?

洗幹凈瓦罐,岑衛東把房老爺子開的藥材放了進去,摻水沒過,在下面燒上火,很快水開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中藥的味道。他退了一些柴,小火慢熬。

陳福香抱著書包進門就聞到了這股味道,她翕了翕鼻子,好難聞。

“衛東哥,你的病很嚴重嗎?”

不然幹嘛吃這麽難聞的藥,光聞著就讓人想吐,更別提喝了。

岑衛東笑看著她,放輕了聲音:“沒有,就一點小毛病。”

陳福香本來就單純,從他的外表又看不出他有什麽病,所以沒有任何懷疑地相信了他的話。

“這樣啊,那你早點好起來。”

看著她認真的小臉,岑衛東瞇起了眼睛,眸底掠過一抹深思。這姑娘好像過於單純了一點,他說什麽她就相信什麽,但凡通精通人情世故的也會想到,他特意跑這麽遠來治病,還借住在四奶奶家,病肯定不輕。

短短幾個照面,岑衛東就發現了,這姑娘似乎比陳向上還要單純天真得多,說話做事比她的相貌看起來要小一些,這也難怪他會誤以為這還是個小女孩呢。

垂下眼簾,他翹起唇說:“借你吉言!”

“嗯,那我寫作業去了。”陳福香朝他揮了揮手,抱著書包跑到了屋檐下。

屋檐下光線好,四奶奶和陳向上都在那兒清理蘑菇。陳福香去搬了個板凳過來,坐在他們旁邊寫作業。

三人都沒有說話,院子裏安靜了下來,清風拂過,遠處天際傳來兩聲鳥鳴。岑衛東看了一眼自留地裏黃瓜藤上開出的小花,再回頭看專註又異常和諧的祖孫三人,心裏有種久違的寧靜,仿佛身體裏那種無時不刻不在的痛也減緩了很多。

半個多小時後,瓦罐裏的水快煎幹了,岑衛東滅了火,拿起濕抹布抓住瓦罐,把藥湯倒進了旁邊幹凈的碗裏,又摻了兩碗水進去,小火慢慢地煎。

煎藥是個慢工活,急不得。

慢慢的,太陽西斜,曬到了院角。

四奶奶弄幹凈就蘑菇,端出來,曬在院子裏,見太陽曬到了岑衛東,提醒他:“小岑,你去屋檐下歇著,過一會兒來添點柴就行了,院子裏曬。”

“好的四奶奶。”他站了起來,洗幹凈手,端著大半碗藥來到屋檐下。

埋頭寫作業的陳福香聞到這股味道,擡頭就看到他碗裏黑褐色的藥汁,秀氣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細白的牙齒咬住紅唇,兩邊的腮幫子脹鼓鼓的,表情很不落忍。

岑衛東看得發笑,他都還沒喝呢,這姑娘比他這個喝藥的人都還緊張,還難受。

他坐在凳子上,揚了揚藥碗:“怕喝中藥?”

陳福香小腦袋不停地點,秀氣的小嘴扁了扁:“好難喝的。”

小時候,她媽沒少帶著她去看病,每次醫生都給她開一包的中藥,好像有一陣,她天天都喝,喝得簡直想吐,她不肯喝,她媽就掐著她的嘴,灌她喝。所以現在看到中藥她就色變。

“良藥苦口利於病,只要能治好病,受些苦也是值得的!”岑衛東淡淡地說完這句話,仰起頭,一口就把大半碗中藥給喝光了。

陳福香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那麽大只碗,那麽多的藥,他竟然一下子全喝完了,他就不難受嗎?這股味道,別說喝了,光是聞,她都想吐。

“你要不要吃顆糖?”陳福香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水果糖,怯怯地遞到岑衛東面前。

岑衛東看著攤開的這只手,真小,恐怕只有他的一半大,白白嫩嫩的,手背上還有幾個小窩,看起來軟綿綿的,讓人很想戳一下。

克制住突然冒出來的不合時宜的念頭,他的目光挪到水果糖上,是那天陳陽特意買回來哄她的。果然是個小姑娘,隨身都帶著糖果。

岑衛東拇指和食指撚著糖紙的包裝,發出細碎的聲響,逗她:“真給我吃啊?挺貴的吧!”

他這麽說,陳福香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可是哥哥送她的生日禮物,總共就十幾顆,分了向上和四奶奶各兩顆,又給哥哥兩顆,只剩幾顆了她都舍不得吃,今天也是因為這難聞的中藥味勾起了她的回憶,所以才會大方地給他一顆。

小姑娘的眼底閃過不舍,但還是堅定地說:“你喝了藥,嘴裏很苦,給你吃吧。”

“那我真吃了。”岑衛東漆黑的眸子盯著小姑娘,嘴角揚起,兩只手利落地剝開了糖紙,手捏著糖紙的一角,突地將糖塞進了小姑娘微張的嘴裏。然後利落地起身,拍了拍手,將糖紙團成一團,丟在掃帚上。

陳福香傻眼,咬住水果糖,含糊不清地說:“你……你怎麽給我吃呀。”

岑衛東回頭看了她一眼,黑眸中帶著還未消散的笑意:“哥哥是大人,不怕吃藥不怕苦。”

說完,走到院子裏給瓦罐下面添火去了。

陳福香含住糖,看著他的背影,意外地覺得這個人的背影特別的高大,僅次於她哥。

從門外拖了一截黃荊條進來的陳向上看到小夥伴兒眼底的崇拜,不高興了:“福香,你看他幹嘛?猜猜我要做什麽?”

對於他那點心思,陳福香已經摸得透透的了,不用猜都知道:“你要做彈弓。”

“嘿嘿,福香你還真聰明,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有了彈弓,咱們下次可以去打麻雀,省的它們總去吃咱們的糧食。你想不想要,我也給你做一個。”陳向上得意地說。

陳福香搖頭:“不用,我要想抓麻雀可以讓栗子幫忙。”

這下輪到陳向上羨慕了:“栗子還真是好,你說我上山這麽多次,怎麽就沒一只小猴子願意跟著我呢?”

沮喪了一會兒,他又來勁兒了:“福香,栗子最愛吃什麽?瓜子和花生對不對,我要攢錢,等過年也買包瓜子上山餵猴子,就不信,沒有一只願意跟我走的。”

岑衛東添了柴回來,正好聽到這句,好笑地問:“向上想要養猴子?”

“怎麽,不行嗎?”陳向上哼道。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想看他的笑話。

岑衛東像是沒察覺到他的不爽,慢悠悠地說:“你想養猴子,那你了解猴子的習性,知道它們的生理特征,偏好的食物,每天要吃多少東西嗎?”

陳向上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見陳向上不說話,岑衛東又說:“猴子的主要食物是水果、植物的葉子、種子、堅果、花、昆蟲、動物的蛋還有肉之類的。它們的食量不小,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覓食。此外,猴子雖然都很聰明,但它們特別調皮,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去訓練它們,不然它們只會搗亂。”

一席話說得陳向上什麽想法都沒了,他也就圖個新鮮,養只猴子那麽麻煩,還是算了吧。

倒是陳福香側頭星星眼地看著岑衛東:“你懂好多啊。”

岑衛東笑笑沒說話,他在熱帶雨林裏呆了三年,那邊水果非常多,猴子也很常見,見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福香在做作業,有不會的嗎?”岑衛東坐到一邊,主動問。

陳福香其實有點愁:“政文課和數學好難啊。”

讓陳福香識字可以,但政治內容她就不理解了,還有數學,小學的加減乘除對她來說很容易,可什麽幾何圖形、方程式就有點難度了。

岑衛東湊了過去,看到她正在做的是一道方程式8y-10=5y。

“這個不會嗎?”岑衛東問。

陳福香期冀地望著他。初中數學哥哥和陳向上都不會,學校經常只上半天課,一下課老師就不見人影了,下午學校工宣隊的經常組織活動,她也不知道去問誰。

岑衛東伸手:“筆和草紙給我,這個y是一個……會了嗎?”

陳福香點頭,崇拜之情溢於言表:“衛東哥,你真厲害。”

岑衛東在戰場上立了三等功都沒被人這麽崇拜過。

他摸了摸下巴,被小姑娘崇拜的小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聲:“還有什麽不會的?”

陳福香指著課本:“唯心論和形而上學是什麽意思?”

這涉及到哲學了,是個非常抽象的東西,岑衛東組織了一下,盡量用簡單明了的語言來闡述這個問題:“唯心論一般指唯心主義,認為精神或是意識是第一性質,物質是第二性質,用咱們人來打比方,唯心論認為先有意識或是精神也就是咱們通常所說的靈魂,後有物質也就是咱們的肉體……”

“也就是說,唯心論相信鬼怪神佛輪回嘛,是咱們要打倒的!”陳向上隨口插了一句。

陳福香的小臉刷地一下白了,放在膝蓋上的小手緊緊握住,定定的看著岑衛東:“是這樣的嗎?”

她的皮膚太白,岑衛東沒看出來,只是覺得她似乎有點緊張,還以為她是陳向上的話給嚇到了,笑著補充道:“是這個理,不過沒向上說的那麽嚴重,你不要怕。”

但陳福香似乎明白了什麽,咬住下唇苦澀地問:“那平安寺被砸也是因為這個嗎?”

雖然尼姑們都下山了,也很少有香客了,可平安寺也是養育了她的地方,是她的家。眼睜睜地看著佛像被推倒,房頂上的瓦片被撿走,橫梁拆了下來弄下了山,她心裏很不好受。

岑衛東雖然不清楚平安寺在哪兒,不過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她:“也不完全是。這裏面有很多原因,你多看語錄,就明白了。”

“哦。”陳福香默默地垂下了頭,情緒有點低落。

見她不吭聲,岑衛東料想她是為此不大開心。這姑娘單純性子純善,怕是見不得這種事,也很正常,他想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三年前就去了越南戰場,負傷回來,看到這亂象也是痛心疾首。

“都會過去的,挫折只是暫時的,我們要相信偉人,相信黨,相信國家。”對於這一點,岑衛東一直深信不疑。

聽不懂!陳福香瞅了他一眼,收起了課本說:“我的作業寫完了,我回去了。”

陳向上已經弄好了彈弓,迫切地想試試效果,拉著她說:“還早啊,你回去幹什麽?走,跟我去打麻雀。”

陳福香點頭,跟著他站了起來,一起出了門。

岑衛東見了,搖搖頭,嘆道:“還真是個孩子。”

四奶奶聽到這話,說道:“現在已經好多了。福香那孩子命苦啊,四歲那年發高燒燒傻了,腦子一直保持在四歲的時候,直到去年分了家,她哥哥天天教,又送她去學堂,她才慢慢變聰明了。”

岑衛東挑了一下眉,狀似不經意地問:“還有這種事?”

從沒聽說過傻子還能突然變聰明的。

四奶奶沒聽出他的懷疑,一邊收拾,一邊說:“可能是她娘在地下保佑她吧。”

老一輩都迷信,哪怕現在口號喊得響亮,也改變不了農村人根深蒂固的觀念,大家對於神鬼一說,還是很相信的。

但岑衛東不相信。這世上若是真的有鬼神,那他那些犧牲的戰友怎麽不入他的夢呢?

不過四奶奶的這番話倒是能解釋得通,陳福香身上為何會有一種不谙世事的純真懵懂。從這個層面上來講,說她是個孩子還真沒錯。只不過這個孩子特別乖巧、漂亮、可愛,身世又淒慘,惹人心憐,讓人忍不住想疼她。也不知道她那父親和繼母怎麽就狠得下心如此對她。

“也有可能,畢竟福香這麽乖巧,這麽可愛。”岑衛東順口道。

四奶奶點頭:“可不是,不過她也算苦盡甘來了,陽陽啊特別能幹,一個人能掙兩三個的工分,對福香又好,我就沒見過他這麽好哥哥……”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等藥煎好後,岑衛東把藥汁倒了出來,藥渣倒了,將瓦罐洗幹凈後對四奶奶說:“我去房老爺子那兒了。”

除了一日三頓的中藥,房老爺子還會上午、下午各給他針灸一次。

四奶奶點頭:“你弄完了,早點回來吃晚飯。”

岑衛東笑著點頭,然後出了門,走到三隊和四隊交界處的時候,看到陳福香跟陳向上在一個小山坡上玩彈弓,拿著彈弓比賽誰能打中樹上的麻雀。

這可真是快樂無憂的童年啊。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正欲轉身往房老爺子家去,忽地聽到背後傳來砰的一聲,緊接著一個東西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他回頭望去,只見小石子穿破層層碧綠的樹葉,打中站在枝頭的一只麻雀,麻雀啪地一聲掉到地上,咽了氣。

陳向上傻眼,控訴地盯著陳福香:“你肯定作弊了,咱們說好不作弊的!”哪有人第一次用彈弓就這麽厲害地打中麻雀啊。

陳福香眨了眨眼:“我沒有啊,它自己站在樹上不動的。”

她也很苦惱好不好,這些自動送上門的獵物可不是白得的,它們可都沖著她的香火來的呢!

“我不管,咱們說好公平比試的。”陳向上不服氣。

岑衛東聽到兩人吵起來,走過來,笑看著他們:“怎麽回事?”

看到他,陳向上抿了抿嘴,不吭聲。福香的特殊技能才不能被這個家夥知道呢!

見他不吭聲,岑衛東看向陳福香:“你們倆怎麽吵起來了?”

陳福香指著地上的麻雀,眉頭擰得緊緊的:“我們比彈弓,我贏了。”

岑衛東扭頭,問陳向上:“是這樣的嗎?”

陳向上哼了一聲,不甘不願地默認了,只是小臉還是脹鼓鼓的,顯然不大服氣。

這孩子好勝心滿強的,岑衛東撿起一塊石子把玩:“男孩子的體力先天就比女孩子強,跟女孩子比贏了也沒什麽意思,咱們倆比,你用彈弓,我用手,怎麽樣?”

陳向上不服氣地看著他手裏那一粒石子:“真的假的?用這個也想打下麻雀,你別把牛皮吹破天了!”

“那你不就贏了嗎?”岑衛東笑看著他。

陳福香看著他從容的笑容,總覺得陳向上要輸。

算了,不管了,向上的脾氣越來越大了,讓人治治也好。

陳福香不管他們,彎腰撿起那只剛死的麻雀,摸了摸它的頭,小聲嘀咕:“小機靈鬼!”

這麽小只麻雀,都沒二兩肉,就要騙她的香火,虧大了。

岑衛東手心朝上,食指一個用力,將石子彈了出去,啪地一聲穿過葉間,緊接著一只麻雀從樹上掉了下來。

陳向上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他扭頭詫異地望著岑衛東。

哪知在這時,岑衛東素來含笑的臉上也出現了震驚之色,雖然極短,但還是陳向上捕捉到了。

他想,莫非這個家夥也是撞大運,不小心砸中麻雀的,其實他自己也懵逼得很,不然怎麽解釋,隨手丟個石子都能砸死麻雀這麽荒謬的事?

“等一下,我不信,你再試一次。”陳向上撿了一塊石子起來,遞給岑衛東。

誰知岑衛東毅然拒絕了:“今天不比了。”

說罷,他轉身下了山坡,速度越來越快,轉眼就在到了村口的馬路上。

陳向上不滿地嘟囔:“什麽人嘛,喊比賽的是他,不比的也是他,比到一半,突然就跑了,沒勁兒。”

陳福香看著岑衛東去的方向,猜測:“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你看他去四隊了,肯定是去房爺爺家。”

陳向上這才想起,岑衛東是個病號,比著比著,他突然變臉跑向房爺爺家,身體不舒服這個可能性最大了。

“算了,不跟一個病號計較。福香,咱們再來一次,哎,我肯定比不過你,還是我自己練吧。”陳向上嘀咕。

陳福香也想玩他的彈弓,提議說:“咱們別比打麻雀了,就打樹葉好不好,在樹幹上掛一片樹葉,誰打中了就誰贏,這下你不用擔心我作弊了吧?”

陳向上一想也覺得有道理,興致勃勃地答應了:“好啊,我去摘一片大點的葉子,看看誰更厲害。”

——

岑衛東一口氣跑到了房老爺子家,額頭都跑出汗了。

房老爺子在曬藥材,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跑過來的,不痛嗎?”

別瞧這小夥子看起來似乎沒病,但其實他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了,渾身都是傷,稍微用大點力或是身體擺動的弧度過大,就會牽扯動舊傷,痛得厲害。即便他平時很小心,可身體也會時不時地痛。

不過從見面開始,這個小夥子就沒喊過一聲痛,倒是挺能忍的。

“不痛,一點都不痛!”岑衛東激動地說,“老爺子,我剛才突然就不痛了,渾身都不痛,就像好了一樣。是不是你給我開的藥起作用了?”

房老爺子走過去,按了一下他的左胳膊肘處,那裏當時紮進去好幾片彈片,雖然取出來了,但還是傷到了肌肉組織,用力按壓或是大幅度的拉伸就會痛。

一邊按,房老爺子一邊觀察岑衛東的面部表情:“真的不痛?”

岑衛東覺得自己的狀態特別好,立即搖頭:“一點都不痛,我感覺我完全好了,跟沒受傷時的狀態差不多。”

“哼,你當我開的中藥是靈丹妙藥啊?”房老爺子輕嗤。他的醫術是不錯,但也沒到起死回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今天才第一次吃藥,怎麽可能見效那麽快。

“可我真的感覺很輕松。”岑衛東說,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知道。

房老爺子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指了指堂屋前的臺階:“從這兒跳上去,看看你能不能辦……”

“到”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岑衛東已經輕輕松松地跳到了臺階下。他們站的位置,離臺階可是有兩三米遠,六七十公分高,岑衛東受了傷絕對跳不上去。

但他這次不但跳上去了,而且似乎很輕松,一點都不痛苦。

房老爺子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華佗再世了。

他收斂起了笑,對岑衛東說:“跟我來,我給你把把脈。”

兩人去了藥房,房老爺子讓他坐下,把手搭在脈枕上。

房老爺子捏住他的手腕,仔細觀察他的脈象,過了幾分鐘:“換只手。”

這次房老爺子把脈的時間有點久,臉上皺紋蹙得更深,似乎遇到了什麽困擾。

見他這樣子,岑衛東興奮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心往下沈,情況恐怕沒他想的那麽樂觀。

果然,房老爺子松開了他的手說:“你的脈象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也就是說,你的傷還沒有好。我早說過,你的身體受損嚴重,需要慢慢調理,這需要時間去修覆,不可能吃我一兩副藥,針灸兩天就能好。你應該也清楚,現在醫學界還做不到。”

空歡喜一場,岑衛東到底心理強大,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苦笑道:“那房老爺子,我這個情況是怎麽回事?我是真感覺不到痛,剛才你也看見了,換昨天,我肯定跳不上臺階。”

房老爺子也不清楚,他從醫這麽多年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再看看吧,我覺得你這情況有可能是你太想恢覆,自己麻痹自己,讓自己忘記了痛。”房老爺子感覺這可能是心理因素導致的。他以前在外面給人治病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岑衛東不覺得自己是那種會逃避現實,自欺欺人的人。

不過房老爺子的把脈應該不會出錯,而且房老爺子講的也有道理。他身上的傷不可能忽然一下子就好了,沒那麽快,這不科學。

面對這種情況,房老爺子也沒更好的辦法,他建議岑衛東:“你在我這兒休息一下,幫我收藥材吧,待會兒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告訴,我再給你看看。”

目前也只有這樣了。

岑衛東站了起來,到院子裏幫房老爺子將各種藥材分類收起來,放進藥房的櫃子裏。

這個活雖然不算累,但要不停地彎腰起身彎腰,搬運東西,身體擺動的弧度也不小,對他的身體是一種負擔。若是往常,長時間如此,他早就很難受了,可今天他硬是感覺不到一點痛。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岑衛東希望時間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快把藥材收完時,岑衛東隱隱感覺到了痛,胳膊、胸口、腹部、大腿,每次蹲下身都會痛。

他苦笑著將最後一袋藥材裝進了木櫃子裏,走到房老爺子面前,伸出了手。

房老爺子掀起眼簾瞅了他一眼:“又開始痛了!”

肯定的語氣。

岑衛東點頭:“嗯,我就想臨時吃了傳說中的仙丹,現在藥效過了,毛病又犯了。”

房老爺子一邊給他把脈,一邊問他情況:“跟以前比有沒有什麽變化,是更痛了,還是疼痛有所減輕?”

岑衛東仔細感受了一下,搖搖頭:“好像沒什麽變化。”

過了一會兒,房老爺子收回了手:“脈象也沒有明顯的變化。”

但如果說剛才那“回光一現”是岑衛東心理因素所致,那他幹了一個多小時的活,牽扯到了身體多處肌肉和軟組織,現在恢覆過來,應該更痛才是。可也沒有,這就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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