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永安宮的蕭昭儀快不行了。”

林密妍正和戚淑妃商討端午節的出游安排時，宋姑姑突然快步進屋，沖著炕上的兩位主子一福身, 面有難色道：“永安宮的馬公公已經向養心殿遞過話，內務府的總管讓我請示您, 是否要將蕭昭儀的法身遷至吉安所，免得在宮中有所沖撞。”

雖然將彌留之際的宮眷遷入吉安所是祖上傳下的規矩，以便於死後發喪。可但凡是有點身份或寵愛的宮眷, 都是在宮中治喪。比如上輩子, 林密妍的長子夭折時, 今上破例允許皇三子（現在的太子）於擷芳殿發喪, 又在長春宮做了場法事。

而到了自入宮起就被今上無視的蕭凝嫣這兒，別說是貼身伺候的永安宮宮人, 就是內務府, 也摸不準今上的意思。畢竟蕭家雖敗, 可瘦死的駱駝到底比馬大，況且拋開夫妻身份不談, 蕭凝嫣還是今上的表妹, 仁孝皇後的外甥女, 怎麽也不會做得那般無情。

就連戚淑妃也是偷偷打量林密妍的臉色, 想要從中看出她對於手下敗將的態度。

林密妍低垂著眼簾, 略略沈思一會兒道：“陛下沒有發話嗎？”

“陛下的意思是一切都由皇後娘娘做主。”不然榮姑姑也不會回話時面有難色，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內務府，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先讓內務府備下喜木, 就當是沖一沖。”林密妍將手上的茶盞擱到一邊，示意榮姑姑過來扶她，然後對著戚淑妃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本宮要去一趟永安宮。”

“恭送皇後娘娘。”戚淑妃以一個半蹲禮的姿勢目送著林密妍離開，然後對自己的大宮女下令道：“去給太子妃提個醒，讓她先準備著孝服。”

“是。”得令的大宮女讓一個小太監接替了她的位子，拿了戚淑妃的令牌向東宮的方向趕去。

林密妍一下鳳攆就聞到一股無法忽視的藥味，想必永和宮的內殿比宮門外還要嗆鼻。

“娘娘，是否需要奴婢先去給您通個風？”榮姑姑不放心道：“您的鳳體可別因此沖撞了。”

“不必了。”林密妍擡手阻止道：“她都這樣了，要是還遷就著本宮，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娘娘是皇後，她是妃妾，有什麽遷就不遷就的。”榮姑姑扶著林密妍進內殿的這段路上，忍不住對林密妍抱怨道：“依奴婢看來，娘娘對蕭昭儀已是仁至義盡。陛下那樣厭惡蕭昭儀，厭惡蕭家，娘娘依舊囑咐內務府不許怠慢蕭昭儀，每年撥給永安宮的東西也都是頂好的。就是泥人也該有個土心，蕭昭儀理應對娘娘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嗎？”林密妍苦笑道：“別把本宮說的那麽高尚，本宮自己都不覺得蕭昭儀該對本宮感恩戴德，更何況她本人。”

永安宮的內殿正如林密妍想得那樣煙霧繚繞，壓得人喘不過氣。

伺候蕭凝嫣的人只剩下一位老嬤嬤和一個新撥來的小宮女，剩下的宮人們，包括永安宮的太監總管都在到處尋找自己的下家。

除非是有女官之位的嬤嬤或姑姑，否則主子死了的宮人們大都會被送還內務府。

如果他們是伺候在太妃身邊的宮人就好了，畢竟太妃的輩分擺在那兒，除去不安分的賢太妃，剩下壽康宮老太妃們足以給她們的舊人們留點在內務府那兒說情的體面。

然而蕭凝嫣到底沒有這種體面，伺候過她的宮人們很難被其他嬪妃，包括東宮的那些個太子妃妾們接受。

畢竟林密妍跟蕭凝嫣的舊恨在那兒，但凡是有點情商的妃嬪們都不會跟林密妍作對。

所以當林密妍來看蕭凝嫣時候，永安宮的內殿空蕩地只有一縷一縷的白煙。

照顧蕭凝嫣的老嬤嬤是陪嫁進宮的蕭家舊人，見到林密妍進屋後皺了下眉頭，強壓著不滿地給林密妍請了安，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蕭凝嫣扶著坐了起來，往蕭凝嫣的身後墊了幾個枕頭，在自家主子的耳邊小心翼翼道：“娘娘，皇後娘娘來看您了。”

昏昏沈沈的蕭凝嫣瞇了瞇眼，沖著林密妍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會來。”

眼前的一切是多麽令人熟悉啊！

上輩子的蕭凝嫣就是坐在林密妍的位子上，看著當時還不到三十的林密妍躺在長春宮的大床上茍延殘喘。

只是相較於現在的她，那時的林密妍可要“風光”的多。

所有嬪妃都跪在攝六宮的皇貴妃面前，用帕子半擋住哀愁的面容，同時也擋住自己迫切過頭的野心。

“你一定很希望我死掉，就像那時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趕快死掉一樣。”沒了顧慮的蕭凝嫣一開口就讓榮姑姑和照顧她的老嬤嬤變了臉色，老嬤嬤趕緊捂住蕭凝嫣的胸口，沖著林密妍哀求道：“皇後娘娘，我們家娘娘一定是病傻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您可千萬別將她的話往心裏去，奴婢求您了。”

說罷，那位老嬤嬤讓屋子裏唯一的小宮女替她扶住蕭凝嫣，然後跪下一個勁地給林密妍磕頭。

“倒是個忠仆。”林密妍揮揮手道：“帶她們下去，本宮要跟蕭昭儀說點話。”

“可是娘娘……”榮姑姑還想勸兩句，卻被林密妍打斷道：“都到這個地步了，難道本宮還會害蕭昭儀，或是蕭昭儀還有力氣害本宮？”

林密妍這話讓所有人都沒法反駁。

榮姑姑只能固執道：“奴婢就守在門口，娘娘隨時都能喚奴婢進來。”

說罷，榮姑姑也是猶豫地看了眼憔悴的蕭昭儀，憐憫地嘆了口氣，然後帶著老嬤嬤和小宮女下去。

“我死後，陛下是要將我發還本家，還是讓我葬入皇陵？”蕭凝嫣的眼裏早就沒了生氣，或者說，在她重生的那一日起，蕭家的大小姐就已經死了：“總不會我死後還要跟其她女人擠在一起，成為郊外的一抹幽靈。”

“你真是病糊塗了。”林密妍從未懷疑蕭凝嫣是重生人士，因為今上將她保護得太好，再加上蕭凝嫣入宮時候的兩場風波，所以除了晨昏定省和逢年過節，林密妍都沒有多少機會能跟蕭凝嫣說句話：“你是皇家的昭儀，除了皇陵，你還想去哪兒？”

林密妍想到順昌二年，剛出先帝國喪時，她同蕭凝嫣說的話，語氣驟然一冷道：“本宮和陛下都給過你選擇，是你自己執意要留在宮裏。”

如果蕭凝嫣不進宮，她能在偏遠之地富足而又安穩地過完一生。

今上甚至對蕭凝嫣有過一點愧疚，想著蕭凝嫣要是選擇這輩子不入宮，他便以紀念仁孝皇後之名，給蕭凝嫣一個宗室的封號，再給她安排一門不算顯赫，但絕對富貴的婚事。

然而蕭凝嫣拒絕了今上和林密妍兩次，所以她死後必定不能逃離讓她感到恐懼的皇家。

作者有話要說：  今上估計沒多久就要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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