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實把她送到家門口不遠的地方，指著那門口對她說，“那就是柳家了，行了，大妹子你去送東西，我也得忙活地裏的活了。”

“哎，不進去喝點水？”女人有點熱絡。

柳老實擺擺手，他爹娘壓根不想見到他，他自個傻乎乎的去家裏，那還不得被人拿著掃帚攆出來？

他走後，原先一直掛著笑意的婦人，恢覆了平靜。

這會柴門被人從裏面推開，趙秋水面上帶笑，站在了她身邊，“怎麽樣？”

“這個男人不錯，老實憨厚，是個過日子的，不過秋水丫頭，你現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把精神頭放在這上面了。”

趙秋水笑意有一瞬間是凝固的。

不過，片刻後她就恢覆了正常，這麽些日子已經讓她習慣了農家的生活，她搖搖頭道，“我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輩子只能把希望放在那人身上，指著他來讓我飛黃騰達，不過霞姨，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靠著個男人過活？有了男人這日子才叫日子呢！”

倆女人說起話來刀光劍影，不過趙秋水很享受。

她面前的女人可不是個善茬，年輕時候在窯子裏有個手段，籠絡了不少的恩客，後來年老色衰前，籠絡住了她爹那個糊塗蟲，這麽些年在外面當個外室養著。

可惜後來她年老色衰，她爹又是個見異思遷的，有了新人早就把她拋在腦後了。

這次，也就算她心好，幫個孤苦無依的女人，找個安生立命之所罷了。

倆人面和心不合，但是這會都有一樣的目的，算是暫時和解了。

趙秋水打開門示意她進來，“在這住的幾天，你就說是我遠房姨母，見我想家特意來這陪我的，剩下的不用我教你怎麽做，你自個清楚吧？”

倆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

“丫頭，丫頭！”柳宓正在做面脂的手一頓，她爹這是怎麽了？很少有這麽激動地時候啊。

她放下工具往外走，還沒走出門口呢，老實爹就大步跨來，黝黑的臉上帶著激動地紅潤，“丫頭，成了，成了！蚜蟲真的死了！”

“死了？”這麽快？

看他爹面色潮紅，她趕緊倒了杯水給他，“爹，你慢慢說。”

原來柳老實按著她說的，給棉花撒了一遍茶葉石灰水後，當時沒當回事，直接跟她娘一起去幫她姥娘家除蟲去了，今個得空去地裏看了一下，地上躺著的都是蟲子的屍體，雖然葉子上還有些殘留的蟲卵，可是跟最開始的時候相比，好了不知有多少！

“你那師傅真是個神人，丫頭，得空了咱們得去給人家上柱香。”

柳宓連連點頭。

有效就成，總算是讓他們不那麽著急上火了。

柳宓想的挺美，可是還沒停下多長時間，她爹又沸騰一樣的往外走，嘴裏還絮絮叨叨的。

柳宓不解，喊住了他，“爹，您這是去哪啊！”

“我去找裏正，我得把這個好法子跟裏正說說，要不咱村今年的棉花肯定得減產。”

“哎……”柳宓眼睜睜的看著她爹跟風似得跑沒影了。

她好不容易找出的來錢快的法子，一下子泡湯了，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弄點煙葉泡過放了石灰的水，然後當農藥賣給周圍的相鄰，也不是指著這個發大財，一桶水收個一文錢還不行嗎。

這樣積少成多，幾個村子下來，最少也能有十幾兩的銀子進賬。

但是現在，算了，也就是想想的事了。

你說說，柳老實，他咋就這麽老實呢！

…………

柳宓發現，在她以為日子總會這麽平淡幸福的過下去的時候，總會有另外一件事跳出來，將面前的寧靜全都打亂。

她打算去張家的時候，路上出了些岔子。

也不算是岔子，因為她碰見了秦淮。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見到秦淮就意味著她見到了行走的春那啥，也可能是她投生在的這個軀殼上，年紀比較小，所以她也感染了這個年輕軀體的熱情，看到他就走不動道。

以前跟同事們聊天的時候，談起十幾歲的小姑娘翹課，把攢了半年多的生活費買成票去看偶像的演唱會時，她就十分不解，你說一個從沒再現實生活裏接觸過的一個虛無的偶像，怎麽就能調動她這麽大的激情？

她碰到秦淮後覺得自個有點理解了。

喊著車夫停車，她笑瞇瞇的上前跟人打招呼。

秦淮本來生人勿進的面容見到她後，有點錯愕，不過這份情緒掩藏的極其快，等到她再問他話的時候，他的神色已經恢覆到了正常。

“你這是去做什麽啊？”

“我……”秦淮下馬後，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神色，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他話頭一轉，“你要去做什麽？”

“去趙家給張廉看病啊。”柳宓覺得她的話問的有些多餘，見人就在咫尺間，又瞥了一下自覺給他們讓開地方的捕快們，她一把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秦淮跟被雷劈了一樣，下意識的想抽手，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般，又克制的把手捏成拳頭，任由她作怪。

柳宓就是想看看他手腕上，還戴著沒戴著自個送他的手腕。

果然跟她猜的一樣，沒有。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柳宓眉頭一皺，面帶審視。

秦淮把她往前一推，“沒有的事，我得去忙了。”

“不對”柳宓搖搖頭，示意車夫先走，打算跟他耗著，怎麽不對勁呢？一來是對她動手摸他手腕的動作這麽克制，二來又催著她往鎮子上，他不善掩飾自己的情緒，今個卻三番兩次的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他不正常。

秦淮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方才有人來鎮子上報案，說是村子裏發現了有人奸汙婦女的事，一般來說，這種事很少往衙門捅來，因為一般女人為了貞操會隱忍不發，除非極度協調不好，否則不會鬧到衙門裏來。

本來以為只是一場糾紛，讓程梁過去也就行了。

可是誰知道，出事的人家，竟然會是……

他猶豫再三，鬼使神差的，說是要親自調查。

梁子偷摸摸的跟人說，老大這是不放心某個人，他分明是聽到了，可是，他卻裝作沒聽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他不是怕兄弟們的打趣，只是因為他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反駁。

他把這一切歸功於習慣上。

好在這丫頭還一切都不知情。

“沒什麽不對的，最近有押送到汴城的逃犯在青山界內失蹤了，上頭的讓我們去搜山，所以我帶著兄弟們過去了，你那既然忙就先走吧。”

柳宓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你也小心點，有事去趙家找我。”

秦淮上馬走了。

柳宓看著他的身影變成了黑影，徹底看不清楚後，抱著胳膊沈思了片刻，張廉那邊早點晚點都沒關系，至於他存心想要瞞著自己的，這才是如今她最想弄清楚地。

…………

荷花村，好些人端著過年沒舍得吃的南瓜子聚在了柳家門外，雖然孫家小子不停的往外趕人，可是屋子裏面的，屬於女人的哭聲，還是時不時的飄了出來。

本來以為柳家分家出來就沒好戲看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這次出事的會是柳老實，還鬧出那麽大的醜聞啊。

“讓讓，讓讓！鎮子上的捕頭來了！”爬到屋頂上看熱鬧的人，這會見到穿著官服的人來了，喊著讓人讓開場地。

秦淮進了院子，院裏的一切也讓人看了清楚。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婦人這會正狼狽的坐在院兒裏哭著，衣衫不整的，孫氏挺著大肚子，被倆閨女扶著坐在一旁低聲安撫著，至於柳老實，則是抱著腦袋，在地上蹲著，讓人看不清神色。

還有，柳家新娶的媳婦，不知為啥也站在院子裏呢。

這撲朔迷離的人物關系，安靜的不同以往的詭異氣氛，越發的讓人好奇了。

孫鐵良虎著臉抓著鐵釬守在門口，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把所有怒氣，發洩在哪個不長眼，沖上來的人身上。

門被關上了，可是擋不住看熱鬧的群眾的好奇心，時不時往外飄出的聲音，還是能讓人明白事情的大概的。

…………

趙秋水見到秦淮進來了，心底暗暗的說了聲不好，怎麽是這個活閻王來了？

不過想著這件事做得這麽周密，他一個男人想來也弄不清楚怎麽回事。

“誰先說？”沒沈默多久，他開口詢問。

院子裏沒人回答，除了越發痛楚的哭泣聲外，別無其他聲音。

“都不說？那就都帶到衙門。”秦淮想著快刀斬亂麻。

趙秋水沒忍住，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氣勢洶洶的眾人，泛著水光的眸子，欲與還休。

秦淮濃眉狠狠的皺在了一起。

“秦捕頭，這被人欺負了的，是我的一個姨母，最近我剛嫁到柳家，志高又去學院了，我娘怕我在家孤單，所以特意讓我姨母來陪我幾日，正巧今個我娘家送來了些鹿肉，我聽人說，鹿肉對懷著身子的人好，所以就讓姨母送些鹿肉給二嫂，可誰知道，我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再來這尋的時候，就，就發現……”

剩下的話沒來得及說，就已經啜泣起來。

她的聲音不小，引起外面一陣騷動。

仿佛是約好了一般，她說罷，孟婆子的罵罵咧咧聲便傳來，“好哇，我也說你們一個個的都瞞著我做什麽！原來是出了這等醜事，夭壽哦，人家是好意，現在卻被老二給玷汙了清白，這我可怎麽跟親家交代啊。”

本來還以為有誤會的村民，聽到孟婆子這等話，哪裏還敢期望有啥誤會的？

人家親娘都這麽說了。

柳月蓮這會眼淚連連，她娘雖然沒說話，但是臉白的跟沒了人色似得，這會她奶還來這火上澆油，她都感受到她娘不知是為了憤怒還是旁的，氣憤到顫抖的身子。

“誰讓你來的我家的，你走！”

孟婆子眼睛一瞪，“這是我兒子的院子，憑啥我走？你這個沒大沒小的死丫頭，有爹生沒娘養的……”

秦淮額頭直跳，梁子發現他快怒了，急忙呵斥，“都少說兩句！我們這是接到人的報案才來的，如果不能好好解決，那就讓咱們把人帶走！”

孟婆子嚇了一跳，小聲嘟囔著，“你們都是柳宓那死丫頭相熟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前腳把人帶走，後腳就把人放了？”

秦淮一個眼神飛來，她嚇得及時噤聲。

趙秋水有點喜歡如今的局勢走向，她點了點頭，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等眼眶裏的淚水蓄的更多了些，小跑的上前扶著那個只顧著啜泣的婦人。

“姨母，是秋水不對，是我害了你，不過你別怕，就算我豁出去面子，也得給您討個公道。”

女人投在她懷裏，似乎是頗為感動，哭的越發的淒慘。

孟婆子受到了感染，連連點頭，“對，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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