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趙秋水按捺著心底的惡心，叫了那粗鄙的婦人一聲，見她巴結的疊聲回應，故意放緩了聲音，“我雖然是新嫁到咱家的媳婦，可是也是個有脾氣的，我姨母這次受了委屈，我是不能當做看不到的，不過我顧忌著，他到底是我二伯，我不想做的太狠，傷了志高的兄弟情，所以……”

她說到這，故意拿著袖子擦了擦眼角。

孟婆子一陣感動，看看，看看她這個新媳婦多懂事，有錢，能給兒子幫襯不說，在外面還處處的維護著兒子的面子。

如今婆媳倆站在同一戰線，自然是要聽她的話了。

“你說，不論你說的是什麽，娘都站在你這頭。”

趙秋水感激的笑了笑。

“娘，我這個姨母也是個苦命的，早年我那姨夫出海時發了水，音信全無，想來也是葬身海底了，現在好不容易投奔我娘，想為後半生尋個安慰的生活，誰知道又出了這檔子事，二伯既然對我姨母做出了那等事，那就得有男人的擔待，不然，就算志高怪我，我也得尋捕頭大人來幫我把人關到大牢裏，判個流放的罪！”

孟婆子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兒沒錯。”

她心思也迅速的活泛起來，老實平時多老實啊，現在變得不孝順她，處處跟自個對著幹，還不是因為被孫氏那婆娘給教的？

要是能把這婆娘給休了，換上這個寡婦當她二兒媳婦，那可真是再妙不過了!

跟她住了這麽些日子，自己也清楚她的脾性，跟個面團似得，太好揉搓了，到時候自個也能把握著她，讓她快點把這群賠錢貨給賣了，拿多點彩禮，然後把這大院子也讓出來，給小兒子小兒媳。

她盤算的很好。

所以她當即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苦口婆心的教訓著她兒子，“老實，你占了人家身子，就得負起責來，反正你那婆娘沒給你生個帶把的，早就犯了七出之罪，你幹脆把她休了……”

“我不休！”一直以來都低頭崩潰的男人，這會異常堅決，他臉上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可是話語卻擲地有聲，“無論說什麽，我都不能休妻！”

“你個沒出息的！”孟婆子氣的險些吐血，上前點著他額頭，好一陣訓斥。

“你聽我的，去找裏正，讓他給你寫個休書，不下蛋的雞，咱家養了她二十年已經夠意思了！”

孫鐵良原先還克制著，不想多說話，給大姐招仇恨，可是這會聽到這婆娘這麽不要臉的話，心底大怒，“你不怕月珠跟月珠婆家跟你過去，你就試試！”

孟婆子有點膽顫，不過，片刻後她想起自個小兒媳家也是有權勢的人家，那月珠公公不過就是個六品的小官，還能伸手來幫她教訓自個？

底氣足了，叉著腰便罵，“行啊，那你就讓她來找我的晦氣！不過在此之前先讓她看看她爹做出了什麽齷齪事！”

柳老實抱著腦袋嗚嗚的哭了。

孫氏閉著眼，眼淚簌簌的往下流，她這個婆婆真是厲害啊，明明知道自己不會讓閨女在家擡不起頭，肯定不會把這事告訴她，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的來欺負人是吧？

日子過的這麽有奔頭，咋偏偏有人不放過她啊！

孟婆子沾沾自喜，看，姜還是老的辣，這倆年輕的想跟自個鬥，還嫩著呢。

得意便要忘形，她有點指點江山的意味，“老二，把她給我休了，娘做主，明個就給你辦喜事。”

人群一片嘩然。

孟婆子覺得越發得意洋洋，這種揮手指點江山，真是暢快。

“奶奶倒是好興致，半截身子都埋入到黃土了，還有閑情逸致的想要給我爹辦喜事。”

眾人以為這場戲就要唱完的時候，人群中傳出波瀾不驚的清脆女聲。

柳宓從人群裏走出來，拍著手似乎心情極其的好。

孟婆子見到柳宓，後背瞬間一涼，這麽多次的交鋒，每次都敗在她的手裏，她見到這死丫頭，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怕了。

倒是趙秋水，對上她的視線後，露出一個極為得意的眼神。

局都設好了，看你怎麽能解開！

柳宓一反常態的，將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扶起來。

秦淮看著她，心底浮現了幾分擔憂，別是被刺激傻了。

“你把事情來龍去脈跟我說說吧。”

說是來她家送鹿肉，然後她爹饑不擇食的撲倒了她，騙鬼去呢！這事發生的就這麽蹊蹺，她們姐妹全都不在家，就這麽自然而然發生了？

女人臉上帶著驚慌，手捂住臉，如何都不肯多說一句。

問了就是哭。

“柳姑娘。”程梁怕這丫頭做出啥駭人眼球的事，趕緊上前說和，柳宓現在理智都快燒沒了，哪裏還顧得了其它？一點不客氣的把程梁拉著她的胳膊一甩。

直直的砸在他鼻梁上。

程梁鼻子發酸，眼淚直打轉，他也不敢攔著了，捂著鼻子往後退了。

柳宓和藹的，扶著她，把方才在人群裏聽到的話，生動形象的，給她覆述了一遍。

“是這樣的沒錯吧？”

女人雖然面上還帶著淚痕跟羞澀，但還是不爭氣的點了點頭。

戲都唱了大半了，自己目的也馬上要達到了，舍棄那一點臉皮算的上什麽！

方才她推門而入的時候，大門開了，周圍看熱鬧的早就突破了孫鐵良的包圍，湧了進來，這會見柳宓這丫頭不跟她娘同仇敵愾，相反的似乎是在安慰那女人一般，都懵了。

柳宓冷笑的背著手進了她爹娘的那個屋子，屋子裏有種奇異的香味，目光投到床上，床鋪淩亂，甚至還有一些不明的‘痕跡’。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陌生的香。

她擡頭看了一眼屋頂，不遠的地方，垂落著一個小小的香逑，形狀很小巧，她家房頂又高，如果不是仔細得看的話，是發現不了的。

她踩著凳子將那東西摘下，這玩意很金貴，尋常人家不常見，可惜，正巧那老頭給她的孤本上，曾經講過這玩意，這是大戶人家或者是煙花之地才有的，特殊的熏香用的工具。

外殼是精致的鏤空小球，打開外殼，裏面有能轉動的金屬碗，無論球體如何轉動，碗口均能向上，焚香在碗裏，香煙能從鏤空處溢出，這是金貴東西，這女的能用上這種手段，想來也不是什麽多好的貨色。

這玩意能出現在她家，也真是高看了她家的門第。

柳宓拿著東西出來的時候，秦淮自然也看到了。

她扔這球給了秦淮，大大方方的說，“我方才在這香逑裏聞見了迷香的味道，很顯然，我們在自家，沒道理給我家自己人下迷香，所以我想請問一下，這個好心來給我家送鹿肉的姨母，為何趁著我家沒人的時候進來，況且，還要對我爹用了迷香？”

柳老實這會恍然大悟，他騰的一下跳起來，指著那女人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方才進屋子的時候，總覺得眼皮子睜不開，你還沒跟我說兩句話，就沒了知覺，等我醒來後你就說，說我……”

柳老實不會說謊，這會難得義憤填膺，很容易讓人看出他的憤怒。

女人慌了，手一個勁的搖著，“不，不，不是我，我不知道這香逑是什麽東西。”

她心裏不知道有多懊惱！

同時她也理解了，為何趙秋水再三交代，要趁著這死丫頭沒在的時候動手。

她當時想著事成之後再收起來這個贓物，反正這窮鄉僻壤的，也沒人認識這金貴的東西，可是誰能想到，不過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失誤，竟然，竟然讓她一敗塗地！

不過……

這又沒人能指正這玩意就是她的，來個死不認賬，看她能如何！

柳宓顯然也清楚她的想法，蹲在她身邊，捏著下巴道，“按理說東西是你拿來的，你身上應該還有迷香，你說，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把你的衣服剝開，然後親自搜一下？”

“柳宓！”聽她說出這等不知羞的話，秦淮忍不住呵斥出聲！

柳宓全當沒見到，眼眸直直的瞪著她。

秦淮怕她下一刻再做出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拉著她袖子，把人拉起來，“你先別出聲，讓我帶人回去。”

柳宓甩開了他胳膊。

“你帶走她是容易，不過，她自己不親自承認，怎麽能證明我爹的清白？不證明我爹清白，我們家以後要怎麽自處？”三人成虎，放任一個不清楚不澄清的死局在這，遲早還會再起波瀾的。

一味的忍讓有什麽用？

那女人似乎知曉這倆人為了自己起了爭執，驚懼下，只好捂著自己哭。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只有哭，只有大聲的哭，才能讓人生了憐憫。

秦淮管不住柳宓，就跟柳宓管不住自己一樣。

她蹲下身子，細聲道，“你看上我爹，我也理解，畢竟你年老色衰，想找個退路，不過，你讓我娘給你騰地方是不可能的，但是你現在沒了清白，想必也不會有人娶你的，這樣，你要是願意兩女共侍一夫的話，我倒是可以做主，擡你進門。”

女人哭聲頓時停住了。

“柳宓！”

“柳宓！”

“柳宓！”

她話音剛落，從三個方向，各自傳來厲聲呵斥！

柳月蓮不可置信的看著妹妹，她是怎麽了？得了失心瘋了嗎？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啊！

秦淮知道，讓她自己解決就是錯的！

他試圖強硬的拉著她離開，卻發現她跟個小獸似得，倔強的盯著他，眼眸裏有決然的怒容。

他手有點松動，他現在倒是也天真了幾分，以為這會讓她收手的話，能給她挽回些形象，可是他也得想想，她又是頂撞了長輩，又是大大咧咧的說了那等私密之事，清譽還能有幾分？

柳宓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不去看孫氏的臉頰，她捏著自己的拳頭，走到這一步了，還怕什麽！

女人跪在地上，心動不已，她也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趙秋水明明知道柳宓她不是個善茬，卻不能開口來阻攔，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往坑裏頭跳。

同時，心底也彌漫著一股懼怕。

她到底在盤算著什麽，她分明什麽都清楚，可是為何要跳進去？

這不正常！

因為柳宓平時要教會兩個姐姐寫字，所以家裏一直背著筆墨紙硯，她在眾人的不解，窺探的眼神中，回屋寫了一封憑證。

是她自願為妾的憑證。

女人猶豫了許久，拿著筆的手，不停的顫抖著。

與此同時，顫抖的還有著孫氏夫妻。

孫鐵良見姐姐如此，急的眼睛都紅了，可是，他卻沒辦法給姐姐報仇，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是跟他一起長大的，自己最想保護的外甥女。

柳宓！

柳宓全然不顧眾人思忖她的心思，她蹲下身子，柔聲蠱惑著，“怎麽樣，想好了沒？簽下來了，以後你生活可就有保障了。”

女人現在走投無路，迷香的事她開脫不了，如果不簽下，她轉身就會被抓到大牢裏，要是簽下的話……那個男人這般老實，要是自己能生下一男半女，想必，日後他也不會虧待自己。

他有三個女兒怎麽樣，都是得嫁人的。

到時候家裏就她跟那個黃臉婆，憑著她的手段，還怕弄不死她？

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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